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落下,邵远航的神色明显轻松了少许。他在后勤部工作,了解一些这类编号的编制规则,如果唐珩胡诌他一定能发现。
“别介意,我只是怕出事。”邵远航道,“你看过《协议》,应该知道,如果你被列入‘不知情者’的范畴,那我和你说这些麻烦可就大了。”
唐珩没有应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邵远航顿了一顿,又问:“你是在哪里签的?”
“《备战指导手册》上。”唐珩道。
是江封背着老子替自己签的。唐珩在心里默默又添了一句。
“协议是你家那位帮你签的吧?”邵远航笑着揶揄道,“他为你考虑得挺周全的嘛。军部这一块的《保密协议》一共有四个版本,而且中要数《手册》里的《一七三》限定最松。如果不是他出手了的话,像你这种‘新人’,一定会被强迫签订最严格的《五十九》——这是军部默认的规矩。”
听到邵远航的这番话,唐珩不由地开始回想昨天看到的条例。具体细节他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惩处部分还有些印象,因此不禁愕然。
唐珩道:“那还算松?”
邵远航撇了撇嘴,道:“你是没有看过其他版本。”
“所以……”说到这里,唐珩不自主地停顿了一下,仍是觉得荒唐,“为什么要隐瞒这些事情?按《手册》上面说的,那些东西几乎就在城市外面游荡,怎么可能彻底瞒住?”
“但他们确实做到了,不是吗?”邵远航反问道,“就连你自己,之前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说完,邵远航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给你打个比方吧。
“如果我告诉你,你现在身后有一架飞行器驶过去了,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唐珩几乎是立刻就笃定道:“假的。”因为邵远航将话题扯向一个莫名奇妙的方向,他的表情逐渐开始转为不耐烦,“金属和玻璃都有反光,我能看到没有。”
但是听到这个答案时,邵远航却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你的正后方,而是往东的那条辅道。那个角度就算是有反光你也看不见。”
这话说得唐珩不由地回头去看——确实是有那么一条道路。
这一眼后,他转过头来。
“那就是真的。”唐珩说道。
说罢,他又问道:“你说的这些,又和虫族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说完。”邵远航挥了挥手,对唐珩的贸然打断有些不满,“你觉得那架飞行器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所以那句话是真是假你当然不关心。但如果那架飞行器里是要来抓你的巡逻警呢?”
“不可能,老子最近什么事都没干。”
“你看吧,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倾向。”
唐珩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换种说法?要是再让我看见那群人,见一次揍一次。”
“那估计你又得进禁闭所再住几天了。”邵远航调侃道,说着,他见唐珩的表情愈发不善,不由地讨饶道,“不说他们,不说他们。我换个假设,如果……如果那里面是你家江首席,可以吧?”
“……”
这话一提,唐珩就又想起了昨晚自己刚把那个向导的住处砸得乱七八糟的事情来。他讪讪道:“别提他。”
说完,他见邵远航仍看向自己,像是在等一个答案,便敷衍道:“……你说有就有吧。”
邵远航注意到了唐珩因为自己那句话的情绪变化。他干咳一声,解释道:“我只是举个例子,没有拿他开玩笑的意思。”
唐珩没有说话。
邵远航顿了顿,然后兀自说了下去,“那么话又说回来,既然切身相关,那么求证我刚才那句话的真实性就很重要了,而实际上,也确实有很多手段可以做到,最直接的就比如你刚才所说的金属和玻璃反光,还有像监控摄像头,甚至是通行记录等等……但要是不是飞行器,而是另一种你看不见的生物呢?”
邵远航道:“我告诉你,有一种你看不见的生物从你身后走过,你觉得我这句话又是不是假的?”
他看着唐珩,声音因不自觉地放低而再度变得严肃起来。
至此,唐珩对少远航所要表达的东西才依稀有了眉目。
普通人看不到虫族,哨兵也看不到,目前的所有和虫族相关的消息,几乎都是经由向导的口复述出来的。或许还有一些可用的设备,他不清楚,也没有人告诉他。
唐珩沉默下来。半响之后,他又问道:“你想说,这一切都是向导的阴谋论?”
“不是。我可以先告诉你,《手册》上的东西都是真实可信的。”邵远航道,“这个我没办法细说,你要是想证实的话,很简单,让你那向导带你去一趟外面就好了。”
唐珩抿起了唇。
如果江封那次不是随口说说而已的话,再过几天自己就会被他带往靶城。
“都‘真实可信’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唐珩又道。
“‘可信’不代表‘相信’啊。起码在最开始,很多看不见的人就不相信。他们觉得——就像你刚才以为的那样——是阴谋论。”这话刚一说完,邵远航终端上的提示灯就闪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是来自部门的紧急通知。
邵远航站起身,小幅度地伸了个拦腰,“我得回去继续忙了。最近后勤部事情挺多的,我猜吧,可能和‘虫潮’有关。说句不应该的话,你可以期待一下,如果这次上面的应付出了问题的话,你就有机会‘证实’一下了。”
说完,邵远航拍了拍唐珩的肩膀。
“走咯!以后联系。”
与邵远航分别后,唐珩在训练室里消耗完了所有的多余精力,在那之后,又回到了这些天以来的住处。
他在沙发上躺下。
太阳穴仍突突地跳动着,他却感觉似乎要比昨天的状态好上些许。
看来老子身体素质还不错,自愈能力挺强的。唐珩想道。
入睡前,为了避免昨晚的事情再次发生,他特地将主卧的门严严实实地关上,只可惜由于权限所限,并不能上锁。
这回自己不可能再进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唐珩发现自己又进入了梦里,意识沉浮中,他感觉这似乎与之前那个梦类似,又有那么些微的不同。
五感是逐一回归的。
最先是嗅觉。呼吸间,他闻到有什么味道逐渐离得近了,像是从雪山上悄然吹下的一缕清风。呼吸声响了起来,伴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窸窸窣窣。眼睛看得见了,模糊片刻后又甘于重归黑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的上升,被烘焐得燥热。
最后,他的手指碰上了一片温凉的柔软。
在将靶城的事宜暂时布置好之后,江封订了最早的航线返回主城。他离开中转站时,天空还晦暗着,厚实的云层遮挡了天光。是一个阴天。
驾驶员小陈已经等候多时了。
进入飞行器后,江封看了一眼时间,继而将一封刚收到的报告文件处理了。翻找回函时,他无意间扫到了李擎发来的报告。
一共四封。两封是军部的公务汇报,一封有关秦宏,而剩下的一封是关于那个哨兵的。
江封悬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继而开始按时间倒序查看内容。
小陈偷偷向后窥视。首席没有指明地点,他便只能暂时往军部的方向驶去,男人坐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后座,像是整个人都陷在一团浓雾里。
许久之后,他听见江封报了一个地址。
他有印象,那是住着那个哨兵的住处。
江封推开了门。
他站在门口,眼前是玄关另一端传来的明亮灯光,与身后感应灯刚熄灭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明一暗间,他有了那么片刻的怔忡。
短暂的停顿之后,江封走向那片光亮。
或许是久未通风的缘故,室内属于哨兵的气味有些重了,并不难闻,只是闷得些许燥热。江封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滑咽了一下,伸手调高了中央空调的风速。
出风口的冷风很快送了出来,呼呼风声将向导与哨兵悄然相交的呼吸隔开少许。
然后,江封朝客厅正中走去。
哨兵躺在沙发上,双眼闭合,睡得正熟。兴许是梦境并不安稳,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在冷白色的灯光映照下,像是一双受了惊吓振翅欲飞的黑蝶。
江封注意到了他此时泛着不正常红晕的双颊。
应该是发烧了。江封想道。暂时性连结因为他这些天的离开而愈发脆弱,出于本能的保护机制,哨兵陷入了一种伪结合状态的高热。
思绪就此终止。江封的视线落回自己那只作势要试向唐珩额头的手上。他的动作顿了一顿,继而收回了手,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个时候,衣角却被哨兵拽住了。
像是一出即将开场的大戏被无知孩童撩开幕布一角。
江封轻微地怔了一怔,那双向来如墨一般沉而稳的眸子里漾起了些许起伏,继而他的视线向上移了一寸,便就撞进一双望向他的眼睛里。
那只拽着衣角的手松开了,唐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了身来,他伸手抚向江封的下巴,描摹一般地顺着下颌线向上,划过脸阔,然后停在了眼角。哨兵的眼神懵懂着,似乎仍陷在混噩中,并不明白这一动作的意义。
而江封只是静默地看着他,没有默许,也没有拒绝。
片刻之后,像是被这视线看得恼了,唐珩忽地凑上前来。
恍若平静无澜的水库开了闸,江水奔涌而下,忽地就将所有澄澈搅成了混浊的泥沙。
怔忡了三秒之后,江封才意识到,他被被吻了……
二人的信息素不知何时已交融在了一处,缱绻地弥散在室内。
三秒的静默之后,忽然有一股精神力以向导为中心炸开。江封的精神触角陡然向四下铺展,如逃窜一般,却又在更短的时间内被吸引着内扣,转眼便形成一只细密的囚笼,将他与哨兵锁在其中。暂时性连结发出了引诱的呼唤,占有欲叫嚣着。
只要连结建立,□□结合之后,他就不再是一座孤岛。
江封眼中的黑愈发深沉。瞳孔与虹膜的界限悄然散去,像是砚中磨化的墨,溶溶地混淆在一处,精神触角织就的囚笼也在缩小,迫不急的地簇拥向哨兵的位置。
“江封。”哨兵突然唤道,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抹不期然的关切,“你……”
随着这一声,逐渐收拢的囚笼霎时间就散了,浑浊的墨骤然又归于澄清,精神力仍旧绽着,坚韧的精神触角却被它们的主人牢牢束缚起来。
江封……板着唐珩的下巴吻了上去,勾弄他的舌,封缄了所有即将出口的话。
这一吻是凶恶的,□□的欲望与索求干净地□□着,如同利刃切就一般,不掺杂任何除此以外的东西。
可太过直白的坦然,本身就是一种掩饰……手的主人像是来自远古的魔法师,指尖捏着一簇燎人的火焰,每过一处,哨兵的身子便抖一下,像是有星星点点的火苗被种在皮肤之下。他身上那片浅红更加地艳了……
唐珩觉得自己恍惚变成了一尾小船,而向导是掌舵的水手,自己只能随着他的操纵在滔天的情|潮中翻涌……
……之后,唐珩就地滚了半圈……躺到一旁,又拿手臂遮挡双眼。过了一会儿,他将手拿开,支撑着身体坐起……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不是尴尬,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他看见了同样想要说话却没有的江封。
江封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舌尖抵住上颚。那是一个未竟的“唐”的发音。
正常人在一场□□过后会做些什么?是彼此间来一个缱绻的拥抱,还是交换一枚暧昧的深吻?
唐珩不知道,他也没有相关的经验。或许他面前的这个向导有,但是以上两者绝对不存在于他们现在的选项之中。
中央空调的风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到了最高档,出风口传来的呼呼风声有些聒耳。唐珩出了一身的汗,感觉有点冷了。热度逐渐褪去之后,他开始觉得身上黏腻不舒适得厉害,特别是小腹以下,沾着他和他的……
唐珩的思绪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刚才的欢愉,他唐珩甚至能感觉到某一刹那,空气中属于江封的味道更浓了些。
可他本身就被那股气味包裹着。
实在是太浓了,引得下腹又有小火苗蹿起。
简直……简直想揍他一顿!
唐珩捏紧了拳,却在下一秒对上江封的视线时,偃旗息鼓。
好吧,看在这次自己也有爽到的份上,先就这么算了。
“……我去洗一下。”唐珩板着一张脸道,表情冷硬仿佛一名要奔赴前线的战士。
说着,他欻地站了起来,却在下一秒因为脚底虚浮而险些栽倒。
好不容易积蓄的气势瞬间溃散。
唐珩抿紧了唇,狠狠瞪了坐在地上的江封一眼,然后迈开了步子,一瘸一拐地朝主卧的方向走去。
行动间,臀上那两簇被大力掐捏出的红痕,使得江封眸中的黑色又悄然深沉了几分。
江封看着他的背影,嗓音微哑,问道:“需要帮忙吗?”
唐珩的脚步一顿,确切地来说,是踉跄了一下。他有些狼狈地扶住一旁的墙壁,用的是想象这是掐在向导脖子上的力道,然后一字一顿道:“不、用。”
当浴室门合拢的声响传来,坐在客厅里的江封才有了动作。像是面具在刹那间崩裂,他垂下眼来,遮住了其中浮动的神色。
静默片刻之后,江封站起了身,继而开始收拾这一片“战场”。
淋浴的热水舒缓了肌肉与神经,也冲刷掉了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唐珩在浴室中一边骂着某个向导,一边将自己彻底清洗了一遍。
然后,唐珩沉默地出来,沉默地换江封进去,再沉默地看见他穿戴整齐地重新出现在眼前。
那个向导又将军装熨帖地穿在了身上。挺括的布料没有一丝褶皱,只有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被解开,露出一小片锁骨,以及脖颈上一枚浅红的痕迹。
视线寸寸上移,看到这里时,唐珩不禁一怔,连呼吸也随之一滞。关于那枚浅红的所有记忆蜂拥而至,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小火苗又悄悄地蹿了起来。
他咽了一口唾沫。
连衣服都不好好穿,作这种样子是故意的吧?!
唐珩在心里腹诽,却丝毫记不起自己此时袒露着上半身,对上面更多的暧昧印痕没有半点自觉。
唐珩正发愣着,就听到江封唤他,“过来一下。”
“哦。”
唐珩下意识应了一声,而等他真正回过神来时,蓦地发现自己竟是跟着他走进了那间书房。
唐珩眨了眨眼。
他还记得,当初进这间房子的时候,江封对他的第一句嘱咐,就是不能踏进这里。
与客厅处的纯白冷光不同,这间书房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近乎于温暖的。唐珩又仔细打量了一阵,才发现这温暖的错觉是来自于角落的那一列橙黄壁灯,而在占据了几乎一整面墙的书架旁,是一张铺上了软垫的摇椅,与之相配的小圆桌上放着一片灰褐色的杯垫——是这间书房主人留下的习惯痕迹。
看着这间装饰有些出乎意料的书房,唐珩忽然就生出了一丝胆怯,他觉得自己仿佛无意间闯入了一片以前无人踏足的领域。惶恐还算不上,倒更像是一种尴尬与无所适从。
他匆忙收回视线,转向另一侧。
宽大的实木桌后面是办公椅,桌上间距相等地排列着三件投影设备,都是关闭状态,还有一些零散的办公用具,也被整齐地摆放着。
冷色调的选用,以及整齐得几近于苛刻的摆放方式,这种熟悉才让唐珩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视线转了一圈,然后,他又在那张实木桌上发现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
制式的外形,里面还装有五粒白色的药丸。
唐珩伸手将它拿了过来,动作间,那些药丸“哗啦啦”地响了一阵。
“给我备的?”唐珩问道。
“嗯。”江封应着,又将一杯接好的水递到了唐珩眼前,“五天一次,你应该记得。”
唐珩看着他,“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个,专程从靶城跑回来的吧?”
江封不置可否。
“……嗤。”
唐珩没有等到回答,却也没说什么。他将那杯水接过,又将药粒抛进了嘴里,和着水一同咽下,但那些药实在是太苦了,即便是他吞咽的速度极快,仍忍不住咋舌。
不多时,他便又想起了之前邵远航和他说的那番话。
唐珩心里藏不住事,这么想着,便也就问了。
“你这药里,刻意加了苦味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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