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情(七子华)

江陌·孤僻高冷玩游戏很菜攻
林笙是一个不温不火的游戏陪玩，游戏打得勉勉强强，主要是嘴甜声音好听，一口一个哥哥姐姐，把老板们哄的心花怒放。
菜且穷的人遍地都是，又菜又有钱的是百年难遇，偏偏让林笙遇到了。
不把这位散财菩萨牢牢抱住，林笙都对不起活这么二十多年。
接连两个月让林笙赚得盆满钵满，兼职都不去了，每天晚上躺床上陪菜狗财神爷上分。
可财神爷说消失就消失，一点预兆都没有，林笙急得团团转又没有任何办法。
江陌看着这段时间小陪玩陆陆续续发来消息，独自在医院躺这么久，第一次感觉到被在乎的滋味。
两个月的时间，养条狗都养熟了，更别说天天一起打游戏的人了。
他肯定喜欢我，江陌这样想着。
没有回复还坚持天天发的消息就证据。
林笙可开心死了。
财神爷回来了。
干陪玩这么久，还是他的钱最好赚。
标签：掉马、宿舍死对头、HE

林笙没想到江陌会突然回来。
沉浸在游戏里的人对外界的感知度直线下降，耳机里全是游戏音效，眼里只有敌方位置和小地图，江陌什么时候站在跟前都不知道，直到耳机被摘下来，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他与现实世界再次连接。
林笙被身边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一句我靠蹦出来，比被敌方从草里冒出五个大汉袭击还心惊肉跳。
他瞪眼受惊地看着面色沉冷的人，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久未谋面的舍友，平时上课只是远远见着，身上永远萦绕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这会儿都这么近的距离对视，林笙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何况此时江陌拧着眉头，神色冷冽而生气，气场更强。
“我叫你好几声。”
“我打游戏没听见，”林笙低头看手机，就这么短短几秒打团没跟上，尸体躺在河道，他们这边掉三个点，差点一个小团灭。
这是稳赢的顺风局，本来要推到高地了，这下给对面的机会让局势立刻变得风云莫测。
“我的文件呢？”江陌问。
“什么文件？”林笙把麦关了，打开人物小窗口看经济，心不在焉地应付。
江陌：“陈老师给你的文件，让我回宿舍拿。”
林笙满脑子游戏，压根儿想不起来文件在哪儿，正好这会儿游戏人物复活，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分不出心，“一会儿给你。”
“你现在给我，”江陌也有自己的事情，用最后一丝耐心寒声说：“我赶时间。”
刚才掉一波节奏，对面趁着他死的时候直接双开龙，又有龙兵又有伤害，好好的顺风变逆风。
林笙也有点上火，“我现在在打游戏怎么给你啊？你等我打完游戏再给你拿，你现在纠缠我难道有用吗？”
这把是排位是荣耀三十星，能玩儿到这个段位的都是高手，场面瞬息万变，虽然是推到对方高地，但并不能提前锁定胜利，输一波团战给对面机会的话，谁输谁赢真不好说，对面又拿大小龙更难打。
“把兵线带一下，我拿完大龙再打。”林笙重新把耳机带回来，“你们别掉点，往我这边靠。对面打野还在，我有点担心他们过来抢。”
二十分钟后的龙伤害又高血条又厚，对面的阵容很肉，如果真要抢未必不能抢到。
“姐姐你往后一点，”林笙打龙的时候不忘温柔提醒，“你这个草丛比较危险，万一对方探草消耗，你的状态打不了团。”
大龙的血条实在太厚，五个人一起打都很慢，对方也不是吃素的，猜到他们要打大龙，先去把小龙拿了，增加攻速和移速之后，两个人处理兵线，三个人靠近大龙坑骚扰。
敌方辅助和上单肉得要死，所有人一套技能下去打不掉半管血，射手和打野都在打龙，分不出精力输出。
战场上瞬息万变，眼看着大龙即将拿下，对方打野直接一个隐身入场，目标明确直切射手和法师，干净利落地拿下双杀。
林笙心里骂了一句，脸色立刻不好，大龙被他打死，但队友已经被对方粘住打团，没有办法撤走。
双C一死，他们这边就没有输出，哪怕林笙拿下大龙，还是无法改变三打五的劣势。
短短两分钟，胜利的天平迅速倾斜。
这种时候打团就是送死，林笙没有跟团而是去带线牵制，他们手里有大龙，对方中路和下路一塔都没了，存在兵线压力必须清线，否则超级兵和龙兵就能把水晶推掉。
这场游戏硬生生打了三十分钟，好好的顺风局就因为打龙那时候的失误，输掉比赛。
林笙看着结算页面这把打得太艰难，结束后才发现胳膊肌肉紧绷着有些酸疼，抬头见江陌也盯着结算页面看。
他的战绩11-3-6，是很漂亮的战绩，败方mvp。
这把游戏能怪的因素太多了———队友、舍友，偏偏他一个怪不了。
林笙把手机扣在桌上，起身去找文件。
二人一言不发，都压着火儿，他们像两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带着温度的火星在虚空中漂浮着，僵冷之下是炽热的岩浆。
“啪——”林笙将文件找出来放在桌上，沉默回到椅子上看微信。
【Q区 赤星23星 糖豆：[向你转账60元]】
【Q区 赤星23星 糖豆：就这样吧。】
【Q区 赤星23星 糖豆：赢得太难了，我还是比较喜欢打轻松的 赢得顺利的局。】
本来是很顺利的。
林笙深吸一口气，想打字解释，却听到江陌说：“我在QQ上给你发过消息，三点的时候我会来取文件，我等你足足二十分钟。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说法？”
星火燎原，火山爆发。
热气“蹭”一下直冲脑门儿，林笙站起来唇舌反击：“手机开的勿扰，你的消息我没有看到，根本不知道你要回来取文件。说法，你等二十分钟要说法，那我输了游戏又找谁要说法？顺风的局，是你影响我才给对面机会。你又给我什么说法？”
今天这事，确实是林笙忙着打游戏没看到QQ消息才导致这个矛盾，但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错误，没看到消息很正常，不能因为他在玩儿游戏就觉得是不务正业，是故意为难。
江陌比林笙高半个头，眼睑下垂时透出几分盛气凌人的孤傲，冷落笑一声，指着搭在自己椅子上的一件外套，“行，说法可以先放放。我现在奇怪，你的东西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即便我不在宿舍住，但也是交了钱的，这是我的位置。你随意越线，把东西放在我这里，这件事你又要怎么说？”
林笙听得想笑。
就一件外套，整整一年江陌没有在这个宿舍里出现过，他的椅子还不能搭一件外套了？
下一秒，江陌拿起外套朝他不客气地扔过来，直接一个砸脸。
林笙拳头紧了，把衣服胡乱往床上一丢，“江陌，你别过分了！你赶时间怎么不早到？我输游戏还没怪你影响我呢，做人别太没素质了！”
江陌的眼眸很黑，面容白皙冷峻，轮廓棱角分明，眉心拧着的时候透出不近人情的桀骜，“说别人素质的时候先想想自己，至少我懂得分寸感，不会随便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别人椅子上。”
文件厚厚一沓，要不是没有电子版，江陌不会跑这趟。
他拿起文件转身离开，走之前不忘说一句，“从今天来看，走读是我最明智的决定。”
林笙顺手拿起枕头扔过去，狠狠砸在合上的门板，气得脑门儿疼。
以前朋友跟他说江陌这人不好相处的时候，他不以为然的，他们不住一起，根本不需要相处，虽然是一个宿舍但是主修的专业不一样，交集更少。
宿舍是林笙一个人住，每次打扫卫生的时候他可把江陌那一半打扫得一尘不染，就算是现在去摸也是没有任何灰尘。
现在倒好，为着一件外套说他没有分寸感。
林笙气不打一处来，想着以后绝对不给江陌那边打扫卫生。
他猛灌两口凉水下火，又去洗一把冷水脸，等情绪好一些打开微信回消息。
好好的顺风局，要不是中途窜出个江陌。
林笙烦死，打开对话框敲敲打打一堆字，觉得语气不妥又全部删除，再有情绪也不能传递给老板，这点职业操守他还是有的。
【π：[已收款]】
【π：姐姐，毕竟段位这么高了呀，匹配到的都是厉害对手。赢得精彩一点更有成就感嘛[可爱]】
【π：我打野实力你也看到啦，咱们也不是第一次玩儿啦，五局输一局，是很高的胜率啦。】
【π：真不打啦姐姐？】
对面不再回信息，林笙知道应该没后续了。
现在的陪玩很多，竞争特别大，而且很多以团队为单位运营，打手三到四个，可以单陪也可以五排，又有专人负责发帖推广营销，有车队胜在稳定，把胜率截图一发，很多客户自然而然被吸引过去。
林笙是个人陪玩，也有陪玩团队抛过橄榄枝，但各方面条件一聊，又是分红又是存在内部竞争，他不喜欢搞那些，也不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成果，就一直单干到现在。
社交软件上帖子一直是在发，他的实力还行，中低分段位乱杀，但没有团队帮衬的话，四五十星之后带人双排就会比较吃力，星星的数量和价格挂钩，像这种高分段位的客户不缺钱，打一局相当于低分段三四局，能留一个是一个。
这位富婆姐姐是没留住，林笙退出对话框，先把今天的六连胜战绩发了，然后准备剪辑高光视频。
“嗡——”手机震动，他瞄了一眼当即坐直了。
【Q区 金沙 M：今晚可以玩吗】
【π：当然！哥哥你终于忙空啦！九天没和你玩儿了，怪想你的。】
【π：[小狗可爱.jpg]】
【Q区 金沙 M：晚上联系】
【π：OK！我等你滴滴我！】
林笙的脸挂上笑容，情绪由阴转晴，剪辑视频的效率都快上不少。
他不是不和低段位的打，而是更喜欢段位低出手大方的。
晚上这位和他刚认识半个月，打几个小时下来问能不能一次充值，打游戏直接扣，每次转钱太麻烦。
为什么不能？太能了！
他做陪玩有小一年了，第一次有客户在他这里实行“办卡”服务，不论是个人陪还是团队陪玩，这种自愿充值客户是可遇不可求的。
钱多不多倒是其次，主要是够菜，被需要值拉到顶峰。
林笙接到好哥们儿的电话叫吃饭，他想着单子给推了，在宿舍里随便点一份外卖，趁着时间还早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一边看剧一边等消息。
晚上十点零五分，江陌敲下最后一个句号，转动僵硬的脖子，把论文从头到尾再看一遍，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温润儒雅的感觉被墨一般浓深的眼眸淡化。
他合上电脑，望着面前巨大的落地窗，外面的灯火连绵至远方，玻璃上投影出他朦胧的身影。
房间里静得出奇，准确来说是整个屋子都很安静，三十四层的公寓房隔音很好，不会听到任何左邻右舍的噪声，一入夜仿佛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江陌拿起手机给陪玩发消息，告诉他现在可以玩，对方完全是秒回。
【陪玩π：没问题！我上号。】
江陌这边登录游戏，刚上线邀请消息就发过来，他点击【接受】，一进房间，陪玩热情洋溢的文字蹦出来。
【雨中海洋：好久没见啦，你终于有时间玩游戏了】
江陌打字回复：【我今天想练打野。】
【雨中海洋：没问题啊，你玩什么都行。那我玩射手，包带你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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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更新啦，这本是一篇慢热文，攻受都不是完美人，有各种缺点，前期一直是互看不顺眼的模式，两个没有任何感情buff的陌生人慢慢走到一起的故事。
希望可以和大家见证这段新的旅程～求求多多海星和评论吖～

第2章 【巨款】
《卫冕联盟》是一个五人作战的moba类游戏，五个人联合作战，配合队友击杀敌方英雄，上中下三条各有三座防御塔，红蓝两方推塔推掉对方水晶为胜利。
段位分为六个等级：
耀圣赤星
至尊黑钻
璀璨金沙
流彩黄金
波光白银
平庸青铜
林笙的大号是耀圣赤星五十星，比不上国服百星高手，接单子是绰绰有余了。
接单子的时候他不会用自己的号，老板段位低不能一起排，一般是借朋友的号带他们上分。
他什么位置都能玩，玩得最好的是打野，这个位置对玩家要求非常高，需要把控全局节奏，分析对面阵容，在每个时间点作出相应判断——拿不拿龙，切不切人，这个时候切射手还是中单更能扩大优势。
玩儿打野这个位置，一旦没有节奏，大概率会逆风。
林笙不知道这个M为什么突然想玩打野，看得出来他是有过研究的，打野的一些基本思路都有，刷野、清线、抓人、拿龙，就这么一套流程，但因为第一次玩儿经验不足，对一些突发情况不懂变通，在关键时候掉点。
好在林笙的射手很强，有一个硬辅保护，全程carry，打野和中单全部成为背景板，很轻松拿下胜利。
以他的实力在金沙局完全乱杀，只是偶尔会遇到对面也是同行，打得会吃力一些。
第五局输了，林笙又是MVP，13-2-7的战绩很亮眼，这把队友很不错，中单和上单知道配合和支援，辅助寸步不离保护他，队友们的战绩都很好。
除了打野，4-7-6的战绩，输出只有13%。
毫无疑问，这一把是打野拖所有人的后腿。
M作为新手打野，菜不是他的错，何况只要遇上对面打野会玩，前期稍稍掌控节奏，自家野区就成为敌方的后花园，经济上不去打人像刮痧，自然切不死后排。
房间是M开的，林笙见迟迟不开始，打字问：【不打了吗？】
【M：打，在看打野教学。】
【雨中海洋：最好的教学是实操】
【雨中海洋：我打野还不错，我可以教你】
【M：你怎么教我？】
【雨中海洋：你可以开麦吗？】
【M：不想】
【雨中海洋：那我开麦，你听我说话怎么样？什么时间干什么事，我来提醒你。】
M没有回复，应该是在思考，过了一阵才回复：【不用，我不喜欢被人指挥】
“……”行吧，林笙尊重老板。
【雨中海洋：那你学习多久呀？老板。】
【M：十分钟，我在看抓人思路】
【雨中海洋：那我先去上洗手间，开始之前发个信息~】
【M：嗯。】
林笙趁这个时间休息一阵，大概十五分钟，M发来信息。
【M：能不能开？】
【雨中海洋：没问题，老板。】
【M：不用叫我老板，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还挺事儿的。
不过陪玩这行嘛，花钱买服务的。
既然对方不想被叫老板，林笙决定换一个。
在进入匹配的前几秒，江陌看到陪玩发来非常简短的四个字。
【雨中海洋： 好的哥哥】
“……”
也就一瞬间，匹配成功，江陌来不及拒绝“哥哥”这个称呼，进入游戏页面。
江陌刚玩打野，不敢选操作技术太难的，依旧用上一把的英雄，开局红开，从下野区刷到上野区，路过中路的时候蹭一点经济。野区刷完升四级就可以抓人了，对抗路抓一波上单，不管死没死都可以压制一下对方，再顺带蹭一波兵线传送到下路抓射手。
他是这么计划的，也从中单的信号里看到对面打野没有打蓝，也就是说和他一样是红开，那么运营思路应该是一样的。
红buff的血量条渐渐降低，突然小地图上出现敌方打野的位置，他带着辅助直接入侵野区，对面想反他的红。
江陌不敢一打二，他玩的这个英雄前期很弱，非常吃经济，一对一都不见得能赢，何况现在有两个。
双方中单纷纷来支援，林笙也果断往野区走，即便M抢不到红，也要保证红被自己拿到。
前期的资源很关键，反野的风险很大，但确实是一波节奏点。对面打野的英雄属于前期强势的，需要打出节奏的，反野无可厚非。
一时间野区围着三四个人，只有上单在心无旁骛清理兵线———距离太远赶不过来。
江陌没有守住红，他对野怪的血量条计算不精确，对方看准时机一个惩戒拿走buff。
【雨中海洋：打野别刷野，你现在去对面红区那对方的，辅助你跟着保护一下】
这是意识大于操作的游戏，被反buff不要紧，重要的是得拉平差距。
对面有我方红buff在身，现在肯定回去打自家的蓝，然后刷小野迅速升四级抓人，红buff势必空出来，我方打野再去拿，相当于一换一，节奏是没掉的。
江陌听从射手的指挥去对面野区顺利拿到红buff，刺客已经在尽力挽回节奏，但对面抓住下路只有射手这点，中单和打野同时来抓。
林笙已经够猥琐了，一直待在防御塔下面等兵线过来再清，可是对面仗着人多，直接越塔强杀，他和过来支援的中单尸体躺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凄凉。
如果打野能有节奏的话，前期死几次也没什么，但江陌出不了节奏，野区刷完一遍、兵线经验也蹭了，可是判断不了敌方位置，抓不到人白白给别人送。
他们这边经济最高的是林笙玩儿的射手，大比分2:6，经济落后一千八。
小龙丢了，林笙把兵线处理好，迅速推掉下塔后组织队友拿大龙。
江陌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看到射手的集合信号，想着那边已经有四个队友，自己清理兵线牵制以防大龙又被抢。
他这个思路是对的，但是不会隐藏视野，兵线清完直接进野区，被提前蹲在草丛里的法师蹲了个正着。
现在这个局面，上单按捺不住了。
【月无相：大哥你到底会不会玩儿打野？】
【月无相：人不抓，龙不打，兵不清，你是在逛街吗？】
“……”
英雄死了，江陌的屏幕是灰的，复活时间二十秒，他打字回复，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怼回去。
【雨中海洋：狗叫什么？你很强？】
【雨中海洋：0-7的战绩给你脸了吗？有什么资格说0-5的打野？】
【雨中海洋：人头和输出都是我，这把不指望着我赢，难不成你能c？】
江陌看着陪玩怼得比他好，便把打的字删掉。
【月无相：就没见过这么菜的打野】
【雨中海洋：没见识就别出来炫耀了，你几连跪了？不好意思，我们十连胜了。】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大概对面真的连跪，被气得说不出话，只知道揪着打野说菜。
【雨中海洋：我寻思怎么这把就要输呢，原来游戏把你匹配过来了啊，难怪，狗都能打游戏了，能不输吗？就你这样的还想赢？小学生玩儿的都比你好。】
林笙一边骂人一边发育，他知道M是不会玩的，现在逆风任何资源不能让，必须得尽快六神装再找机会。
正面打团打不过只能玩儿阴的，林笙发现对面不喜欢抱团走，开始在草丛里蹲人，观察小地图判断敌方动态，在必经之路上一蹲一个准。
射手大杀四方，经济差距越来越小，这局并不是全无希望。
在一次打团胜利后，他们迅速拿下大龙王，把兵线一路带到高地，推掉对面水晶的前几秒，林笙卡着点消息。
【雨中海洋：还狗叫吗？就说有没有带你这个废物赢？】
消息刚一出，敌方水晶被推掉，月无相没有机会回怼游戏结束了。
组队房间里，林笙居功自傲。
【雨中海洋：老板，我表现得怎样？逆风翻盘！】
【M：和他吵浪费时间还影响操作，得不偿失。说了不要叫我老板。】
【雨中海洋：好的哥哥。怎么能是得不偿失呢？他欺负你啊，看你玩儿的菜。你只是不会玩打野而已，谁都不是一开始就会的啊，总要给时间学习嘛。反正我不允许别人说你，谁也不能说你。】
江陌盯着这段文字好半天，突然很讽刺地笑了一下。
他活到现在，第一次感受到被维护的滋味居然是来自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嗡——”有微信消息进来，江陌点开对话框，冷白的屏幕光投在他锋利冷漠的眉眼，眸子黑得映不进一丝光亮。
【妈：儿子生日快乐，爸妈在国外谈生意赶不回来，你买点好吃的，我已经叫陈姨明天来给你做生日蛋糕。】
【妈：[向你转账10000]】
国内时间是12:30，他的生日早在半小时前就结束了。
江陌什么都没说，已经习以为常，把钱收了打开另一个人的对话框。
林笙打完谄媚的一大段话，迟迟不见对方回复，正在反思是不是态度没捏好惹人反感的时候，微信突然弹出一条信息。
【Q区 金沙 M：[向你转账2000]】
“！！！”
林笙的瞳孔猛缩，一口水喷出来，呛得咳嗽不止，领口衣服打湿一大片。
他拿不稳手机，赶紧把屏幕上的水珠擦掉仔细看了看———是三个零没错。
一笔比他的生活费还高的巨款。
林笙人傻了。
【Q区 金沙 M：上次存的单是不是打完了？】
【π：是】
【Q区 金沙 M：一千存单】
【π：那另外一千是……？】
【Q区 金沙 M：表现得好，怼人也很厉害。小费】
一千的小费，林笙有些惴惴不安，可又理直气壮。
凭本事骂人挣的钱，为什么不收？
对面摆明了钱多，他都干陪玩了，就别搞又立又当那套。
【π：［已收款］】
【π：谢谢哥哥！［亲亲］】
【π：［爱你.jpg］】
【π：哥哥，刚才游戏里我就想问，为什么你突然想学打野呀？之前不是都玩上单的吗？】
为什么？
江陌想起下午在宿舍看到的操作，手指秀长，骨节分明，一手刺客玩儿的出神入化，操作迅猛而利落，打团的时候看准时机包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准狠拿下满血的双C，提前预判对方的操作，再一闪收掉辅助。
不到十秒的时间里配合队友团灭对面，极限操作，潇洒离场。
江陌意识到自己在想林笙，眉心微微蹙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打字回复：【我乐意】

第3章 【诚信】
林笙有一个社交账号专门来经营陪玩的小生意，他在社交平台上发战绩，一开始没有生意，只有一些熟悉的朋友拉着他打，也不好意思收费用。
熟人的钱没法赚，林笙看着自己没有流量的账号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开始扒其他陪玩帖子学习经验。
刚入行没有生意是正常的事情，老板不找上门，那就去主动找老板。
林笙换上帅气的动漫男头，将名字改成一看就是陪玩的样子，然后搜索“卫冕联盟”、“排位赛”的关键词，在连跪的帖子下留言。
【姐姐需要代吗？男大学生白菜价，陪玩也可以，什么位置都可以。】
【打游戏dd，男大白菜价，全能选手，会照顾老板情绪，会让buff，情绪稳定，国服乱杀】
【男大白菜价代，可上星、可打标，陪玩可开麦，非常照顾老板情绪，会让buff，可以陪聊。战绩可查】
他就这么一条条去留言，还真有生意找上来。
第一单生意是一个研究生姐姐，卡在黑钻半个月了，一直上不去赤星，那天又是八连跪掉两个小段位，恼羞成怒在晚上找陪玩，不想匹配到垃圾队友。
林笙把这一单完成得非常漂亮，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直接虐杀对面，当天晚上就把研究生姐姐掉的星全部补回来，一口气上赤星，还附赠三颗星。
他实力强嘴又甜，声音干净好听，给研究生姐姐很棒的体验感，第二天就推荐好几个小姐妹加他。
陪玩生意就这么做起来，实力稳定的人不怕接不到单子，加上有老板们推荐，林笙列表的人渐渐增多。
认识M是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
那天林笙接到一个单，对方金沙段位想打到黑钻，问价格能不能优惠。
这是老客户推荐过来的人，林笙给他打了个九折，对面是个爽快人，当即全款转账过来，要求立刻开始。
两百多块入账，林笙动力满满，拿出小号带着他双排，低分局乱杀，平均十分钟一把，短短两小时十连胜，战绩一片绿色，把老板打得心花怒放，对他赞不绝口。
大约是第十五局的时候，对面金紫色至尊V10的标吸引林笙的注意力。
游戏氪金有等级之分，由V1--V10，充得钱越多级别越高，V10并不是上限，上面还有荣耀V10和至尊V10，再往上走便是按照财力值全服排名。
网上有帖子统计过，普通V10玩家需要充一万，荣耀V10是两万八，至尊V10是三万八。
贵气华丽的金紫色框熠熠闪耀，一下子将有钱人和普通人区分开，那充斥着金钱气息的色彩闪得林笙眼睛疼。
这个段位遇到至尊V10很不寻常，现在是赛季末中后期，V10大佬们的段位早就打上去了，不应该还在这里。
林笙留一个疑影，进入游戏后重点观察这位V10的情况。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V10玩儿上单又菜又激进，不传送支援，不运营兵线，也不知道把握开团时机，好几次瞎开团害得队友白白送。
后来把林笙的老板打笑了，“对面上单不会玩啊，他到底在冲什么？到底是高估自己还是小看啊？”
“这上单是不会玩的，”林笙也在笑，游戏里拿下三杀，“他一直在送，没有意识，也不会打团。”
“V10有什么用，还不是赢不了。”老板玩射手，被对面喂得肥肥的，六神装伤害非常高，“这个游戏是公平的啊，菜是原罪，充钱多有什么用？”
林笙接上老板的话，“当然啦，老板你比他厉害多了，你现在的实力至少是黑钻的。你只是遇到不会玩的队友才一直上不去分。”
一晚上的胜利给足这位自信，语调明显飘起来，“可不是，我就觉得自己不菜啊，只是队友太拉胯。要是队友厉害，我是可以单排上赤星的！所以说啊，充那么多钱在游戏里什么用？倒不如像我一样找个厉害的陪玩，打得多爽。”
“老板，打完之后续不续单？”林笙一边打龙一边问，“我实力你也看到啦，这局结束差两颗星黑钻了吧？要不要一口气上赤星？”
“没问题啊！但时间太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打，可以指定英雄的，这样你朋友看到战力会以为是你打上去的。只是指定英雄要贵一些，但你明天早上醒来就上赤星啦，不出意外应该还可以有个区级标。”
连胜让老板有些上头，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这把虐杀对面，胜利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位老板满地图找对面上单杀，打压有钱人的锐气。
对局结束，林笙17-1-7的战绩毋庸置疑成为mvp，他没有退出结算页面就收到对面V10发来的邀请组队申请。
林笙点击拒绝，对面无缝衔接又发申请，这次附上一句留言。
【M：你是不是陪玩？】
这次林笙没有拒绝，同意对方好友申请，并回复：【是】
【M：多少钱？跟我打。】
【秋日银杏：不好意思，我现在在打单子，我们可以加联系方式，后面你要打可以约我。】
【M：账号给我】
耳机里响起老板的询问：“你人呢？怎么还不开始？”
林笙说要去上个洗手间让他等一等，切出游戏同意V10大佬的好友申请，将价目表图片发过去。
【π：老板，这是我的价格，你先看看，咱们后面约时间，要打的时候提前联系我】
【M：我现在就要打】
【π：可是我现在的单子还没有打完[哭]，明天我找你可以吗？】
【M：明天我有事。】
林笙听到耳机里老板又在催促，不敢再耽搁。
【π：我现在确实没办法，有单子没打完，做生意要讲诚信呀。老板，我们后面约吧。】
发完消息林笙不再理会，切回游戏准备开始，但手机震动着，转账消息进来令他瞬间瞪大眼。
【M：[向你转账500]】
【M：你手里的单子多少钱？双倍补偿，够不够？】
【M：[向你转账500]】
【M：可以打了？】
“哎？怎么还不开始啊？人呢？我明天还要上班呀，早点结束。”
“我听到你的呼吸声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林笙掐掉麦克风退出游戏，点开刚才那位老板的对话框。
【π：哥，对不起。我爸回家路上被车撞了，现在被救护车送去医院，我得赶紧过去。后面两颗星我明天补给你。】
这条消息发出去，林笙对着M的头像敲下四个字：【老板，上号。】

第4章 【菜狗】
林笙和M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却在他这里赚的钱不少，一会儿存单一会儿小费的，余额从三位数变四位数，生活质量直线提高。
不得不承认，林笙很喜欢和M打游戏，出手这样大方的老板可遇不可求，而且够菜，对他的依赖性很高，这是一个可以长期发展的大鱼。
不过林笙也清楚，游戏这个东西感兴趣的时候很上头，说丢开也就丢开了，尽管M出手阔绰，可他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帖子要继续发，客户要继续引，避免某天M不玩游戏的话，他又回到没有个赚钱对象的时候。
两千块入账，这两天游戏是打爽了，早八的时候林笙差点起不来，闹铃从七点半开始每隔五分钟一个，等他听到闹钟迷迷糊糊睁眼看手机，已经7:50。
这一刻完全是惊醒，睡意立刻烟消云散，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衣服裤子一穿，冲进洗手间用两分钟的时间刷牙洗脸上厕所，提着书包冲出寝室。
林笙痛恨周三，第一节 是必修英语，他英语一般，老师讲课全程英文，听得一知半解昏昏欲睡，早起非但没有效率，后面还得花时间补重点知识。
从宿舍到教学楼就得十五分钟，林笙运气不好，接连扫的两辆共享单车都是坏的，白白浪费两三分钟，最后干脆跑着去。
幸好到教室的时候老师还没来，林笙累得直喘，看着坐得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头大。
必修课都是这样，早到占位，晚到根本没位置，而且这个老师查得严，不管人多人少堂堂点名。
林笙踩着台阶往上走，没走几排发现一个排较为稀疏的位置，那人高高瘦瘦，黑色卫衣将气场沉淀的稳重内敛，眉骨优越鼻梁挺拔，垂眼时黑直的眼睫挡住瞳孔，传递出的神色和气场带着显而易见的冷漠。
江陌像个行走的大冰块儿，许是早起情绪不好，让他比平时看起来更冷，气压很低，左右几米无人靠近。
其实不止江陌气压低，这间教室的人没几个情绪好的———大早上爬起来上英语，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排出来的课表。
林笙跑得腿软，放眼看过去没有空位，和他关系好的陈星橦左右都是人，进不去出不来的，冲他露出为难的神色。
一节课而已，坐哪儿不是坐。
林笙实在懒得再找空位，把包放桌上，在江陌身边坐下。
阳光和煦明媚，从透亮的玻璃窗照进来将死寂的空气赋予温度，细小的尘埃都带着蓬勃的姿态，但无法渲染早起人的怨气，教室里的人埋着头互不搭言，哈欠连天，全顶着疲态和黑眼圈。
林笙本来跑得挺精神一点困意没有，可老师迟迟不来，坐下没多又开始犯困。
他不是故意看江陌手机的，只是现在对打游戏很敏感，余光瞥到别人两只手横屏操作会下意识瞥一眼，于是看到江陌手机上熟悉的游戏页面。
林笙有些意外，江陌居然玩《卫冕联盟》。
本以为学霸一心钻研学术，不会对游戏感兴趣，看样子网瘾还挺大，时间这么紧迫都要玩一把。
不过林笙看到江陌被击杀后立刻复活，意识到这不是实战匹配，是人机训练场。
江陌玩得是科里亚，一个难度不高的刺客，操作简单但比较吃经济，前期伤害比较高，需要对节奏把控精准。
他显然没什么节奏可言，按照打野水流线那套抓人、清野、清线、控龙，要素太多反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干什么事，满地图忙碌结果一件事都没干好。
林笙规规矩矩坐在位子上，看似捧着手机玩儿，眼睛一直往旁边瞄。
江陌的手机屏幕又一次变灰，抓人不成反被围攻。
林笙看得想笑。
刚才那波贴脸空大、切C反被控、闪现移坟，短短几秒要素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笑哪个。
江陌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他却一直站在泉水没动，双手捧着手机不打算操作。
“？”林笙看一眼门口，确定老师没来，再一抬眸便对上江陌漠然的目光。
“你要不然坐在我腿上看。”
林笙这才意识到自己为了看清游戏，不自觉间靠过去，上半身微微往江陌那边偏一些，不过仍保持着正常社交距离。
“……”林笙坐正，对于刚才的偷窥有些理亏，收起嘴角的弧度，“看一眼怎么了？上次你不也看我打游戏。”
江陌嗯一声，“谢谢你提醒，让我足足等你二十分钟。”
“那件事又不是我的错，”林笙听他这语气就觉得不爽，“照你这意思，要是我那天在外面，为着你宝贵的时间，是不是还得把门砸了？”
这事儿本来已经过去，江陌揪着不放的态度和此时的语气让林笙又想起当时的情绪，板着脸往外挪了挪，心里咒这个菜鸡排位连败。
江陌微微抿了抿唇，似乎想开口说什么，英语老师卡着点似的进入教室。
众人收起手机，打起精神听课。
今天林笙上午是满课，英语课一结束就和陈星橦马不停蹄赶往另一个教室，他们学校大，每个教室离得远，忙得像身后有鬼追一样。
上午在匆忙混乱中度过，知识点强行往脑袋里装，全靠咖啡吊着精神。
最后一节课结束刚好十二点半，林笙请陈星橦吃了午饭才回宿舍，本来早上没睡醒，这会儿碳水摄入后更困，鞋子一脱，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不知过多久，枕头边的震动把林笙从沉睡中吵醒，他睡眼惺忪拿起来看，是他妈妈打来的电话。
他们不久前才吵架，林笙的气没消不想接。
时间一到，电话自动挂断，可下一秒又打进来，林笙顾及有急事还是接了。
电话内容简单，林母问林笙周末回不回去吃饭，算是给之前的争吵主动递来台阶。
“你张叔叔要带着女儿来家里做客，”林母说，“兰兰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儿呢，当时小手拉小手，特别可爱。”
林笙刚睡醒，脑袋昏昏沉沉的，听着这话语气没有起伏地反问：“妈妈，你很喜欢兰兰？”
“还行吧，主要是知根知底嘛，你们俩小时候又玩得来，现在继续相处试试多好。”
“喜欢她就让她做‘同妻’，”林笙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说，“妈，你也是蛮厉害的哦。”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之前说那些话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给我……”
“妈，我要上课了，我很忙没时间回去吃饭见女孩儿。”林笙嗓子发干，冰水浸润嗓子，电话里逐渐尖锐的声音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无所谓的打断，“你如果这么希望我谈恋爱，我随时可以谈啊。我现在是单身，暂时没想谈恋爱，但你如果还用这种方式逼我，我分分钟去找个男的开房，再给你带个男媳妇儿回去，完成你期望的KPI。”
林母气得声音颤抖：“我不会再给你任何生活费！你就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电话挂断，林笙听着里面的忙音觉得无所谓。
即便他不做陪玩，外面有的是工作可以兼职，他手脚齐全的大学生怎么可能养不活自己。
何况他现在还有大金主，随时几百一千的转账，日子过得可比以前好。
林笙想起M，习惯性打开微信，看看M有没有发消息过来。
对话停留在昨晚，林笙才收一笔巨款，服务一定得做好，立刻打字主动问候。
【π：哥哥在忙吗？】
【π：[小狗探头.jpg]】
【π：现在我有时间，打不打游戏呀？】
M没回，林笙估摸着他应该在忙，打开《卫冕联盟》领取登录奖励。
【好友M邀请组队】
林笙看到系统消息眼睛一亮，立刻点击【接受】。
他怎么可能自生自灭。
“生活费”这不就来了。

【雨中海洋：哥哥，你星星怎么掉啦？昨晚结束之后自己去玩了吗？】
【M：下午玩的，想试试刺客】
【云中海洋：没事的，我刚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也这样，总是要坑一些人才会成长哈哈哈哈哈！】
【M：。】
【雨中海洋：开吧，我带你把星打回来。】
M还是要玩打野，林笙理解他此时的征服欲———越是玩得菜越是想玩好，但技术这种东西是没办法用钱买到的，只能靠练。
林笙是全能型选手，选英雄的时候位置在五楼，前面中单辅助优先拿了，再配上情侣ID，按照以往经验来看这种段位一般都是连体婴。
不过现在就下决断不太好，也有情侣上分顾全大局的，为了谨慎起见，林笙选择的是位移多很灵活的射手，要辅助不保护他可以逃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白给人头是给对面发育机会。
他看着对面的阵容，有坦度有输出，前排都很肉，辅助是需要开团的硬辅，打团的时候对面双C肯定有很好的输出，刺客必须切后排，否则可能根本没机会打。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面射手打不过他，林笙这点有足够的自信，二打一可以找机会反杀，但三四个人围攻的话，他的实力还没有强到可以杀出重围，而且对面还有两个控制。
只能尽力。
这份尽力的心在开局中辅连体后有轻微的动摇，林笙心态很好，辅助帮中单抢线也是可以的，这样可以获得线权，尽快游走支援压制对面。
可中辅没有来发育路支援而是去对抗路，这让林笙有些被动。
对面是射辅连体的状态，他拿不到线权只能一边清线一边在边缘ob消耗对面状态，射手消耗掉半条血没有回去补状态，仗着有辅助在旁边打得比较嚣张。
一分二十秒，打野刷完野区准备抓人，M的理论知识是够的，也看得出来中辅是连体婴，因此一开始就打算帮发育路，因此是蓝开，由上半野区刷到下半野区，四级之后果断往下路走。
林笙在小地图上没有看到对面打野的位置，现在这个时间点是一波抓人的时候，我方中辅是去抓上路，把对方上单逼回塔下徘徊也没有人去帮忙。
对面迟迟不露很有可能在埋伏，而且是在发育路埋伏，想配合射辅抓他。
M显然没有留意到这个因素，一往无前往下路靠，林笙站在塔内一直点撤退信号都无济于事。
———对面射辅压的很靠前，若不是敌方打野没有露，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抓人的时机。
M开大入场，目标明确直奔射手，有辅助回血保护的射手一套技能切不死，他没有放一套技能的机会，就被后手入场的地方打野杀得片甲不留。
林笙苟在塔里猥琐清线等待升四级，他这个英雄四级之后就比较强势，位移多，一阵花里胡哨的换位让对面始料不及，一个人拿下双杀。
他下路打得很稳，对面三个人强行越塔都没将他杀掉，等他推掉下路后一回头，队友全部逆风，前五分钟一条龙没拿，大经济落后两千。
如果中辅连体会玩儿的话很容易打出优势，前期谁有线权谁的支援就更快，中辅满地图支援不知道忙活些什么，他们这边八个人头都是林笙拿的，辅助谁也看不到，眼里只有中单宝贝。
中单没输出没伤害就算了，林笙趁着敌方打野死的时候反蓝buff，他们俩路过还给抢了。
人无语的时候真他妈的会笑。
支援的时候吃他血包，这会儿又抢蓝。
狗情侣坏事做尽。
【雨中海洋：？】
【落叶归秋：我没蓝了，你去拿家里的】
【落叶归秋：反正打野是废物，也用不上】
喷他老板这就过分了，虽然说的是事实。
【雨中海洋：你不废物？打野一个人清线、大龙、切后排都杀了三个，辅助全程跟你你做什么了？】
【雨中海洋：小地图看不到？打团不知道切C？两个人经济倒数，真想众筹给你们俩捐个眼角膜。跟我游戏早就结束了。】
【落雪归冬：你少说废话，有本事去一打五】
林笙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他在下路带线，看到M往自己这边靠故意再往前走，果不其然，对面看到他落单以为有机会抓，辅助立刻上前控制，被林笙的技能挡掉灵活换位，绕到对面背后再释放技能将他们二人短暂控制一秒并且往前推了推。
这相当于把人送到面前打，M一直没漏视野，看准时机上去抓人。
林笙相信M练过也去看过教学视频，但理想丰满现实骨感，他的经济比对面低，伤害很刮痧，一套下去切不死人，伤害全靠林笙补，大杀特杀，直接给对面一个小团灭。
这个机会很好，他立刻发信号让队友开龙，M刚才死了，林笙得先把线带过去，可以推到下路一塔。
中辅像是故意搞人心态一样，在野区打小野都不去帮上单大龙，林笙清完一波兵线后立刻去帮上单拿下主宰，可以跟着兵线上高地。
可中辅不跟团，光靠林笙和上单没办法打，对面太肉，一套技加上平A没办法秒。
打野3-9的成绩指望不了，那俩情侣纯纯搞心态。
林笙还好，输一两局倒是无所谓，可以带M打上去，上单是真的受不了了。
【燃：我上辈子做什么孽才遇到你们这群神经病】
【燃：现实里是不够你们开房的吗？非要在游戏里抱团恶心人？】
【燃：打野是用脚再打吗？能不能先去练到红钻再来排位？】
【雨中海洋：骂无脑连体婴可以，别骂我家打野】
【燃：。】
江陌：“……”
打野复活往地方高地赶，中辅也终于走过来打算一波。
林笙见上单开团果断跟上，被法师控到果断一手净化，丝滑走位躲到后面技能，拿下三杀团灭对面。
【雨中海洋：带你赢，别骂我哥哥】
推掉敌方水晶，金色的胜利标升起，林笙毫无疑问MVP，评分13.2。
M的战绩3-9-8，输出13%，很难看的战绩，但比法师11%的强点儿。
【雨中海洋：最讨厌无脑抱团的队友了，感觉队友全是他们play的一环】
【M：嗯，保你才对】
【雨中海洋：还来吗？哥哥进步了呀，打团会卡时机进场了[可爱]】
M没有回复直接点开始。
林笙刚夸一句，后面两把M原形毕露。
———打团不切C技能全部放在上单身上，要么着重清线没办法及时打团，要么着重参团没办法清理兵线。总结经验等对面打野露视野再抓，可没把握好进场时机，白给对面；打龙的时候被对面抢，蹲在草里想埋伏，却因为不了解敌方英雄技能暴露位置被反蹲。
三场游戏倒是都赢了，这是每场M的战绩实在不好看。
3-9-8
1-6-7
4-7-10
林笙不知道M赢得有没有成就感，他带着这么菜的人赢是真的蛮有成就感的。
第三局游戏结束，M直接退游，林笙提出结算页面就看到M的头像黑了，紧接着有微信消息弹进来。
【M：不玩了。】
【M：有事。】
【π：好的哦】
【π：你今天的打野厉害很多啦，特别是前两把的科里亚，节奏都不错，但要注意刷经济和开龙。这是一个推塔和运营的游戏，要比对方厉害的话，经济压制是比较有效的。有钱才能买好的装备的嘛～】
【M：嗯】
【π：要玩再联系我呀。你练得颇有成效，玩儿的比昨天晚上好些了！加油加油[可爱]】
现在陪玩需要的不仅是游戏技术，也得会说话会哄人，还得维护老板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睡觉睡了游戏也玩了，林笙正准备打开电脑补一补上午四节课的知识点，但这时候接到辩论社社团的消息，让他立刻去开会。
辩论社团是他大一的时候加入的，那时候单纯为了学分，听说这个社团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比较好混一些。
但几次辩论赛下来，林笙喜欢这种思维碰撞的感觉，有深度的辩题也会带给他很多思考，站在辩论台上输出观点，和队友合作打赢一场辩论赛好似说服了全世界，这种成就感令他上瘾。
刚开的电脑又得重新合上，林笙起身赶往辩论社。
他们社团的氛围挺好的，平时打辩论的时候唇枪舌战吵得面红耳赤，但不会把情绪延续下来，学长学姐们前几次又是请奶茶又是请吃饭的，现在他手里比较富裕，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回请。
路上买东西耽误一些时间，林笙到的时候其他社员已经在了，他带着笑进门，熟稔喊着学长学姐，视线一一扫过熟悉的面孔，落到最后一个人脸上时笑容僵住，眼底闪过意外和怔愣。
上午才见面的人此刻坐在椅子上，低头翻阅手上的文件，那张帅气俊朗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掀眸看过来时自带一股疏离冷冽。
———江陌。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6章 【成员】
“林笙，给你介绍一下。”社长沈育川走过来搭上林笙的肩膀，“这是这学期新来的成员，江陌，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吧？”
学校里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冰山系学霸，那张脸俊美凌锐，高挑挺拔的身材几乎完美的身高比例在人群中永远是焦点，却又因为过于冷淡拒人千里之外的性子让人望而却步。
林笙可太知道他了，不但是学校里的名人，还是他名义上的舍友。
“前两次开会他有事不在，所以一直没有机会介绍给大家，”沈育川对江陌的加入很有信心，“而且他是计算机专业，对于以后辩论收集资料会有很大帮助。”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这种时候应该站起来给大家问个好，屋里全是学长学姐，林笙也是先加入进来的前辈，怎么也应该打个招呼，说句客气的场面话。
可江陌就稳稳坐在那里，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争分夺秒，似乎这些介绍与他无关，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就这么把沈育川晾着，一时间有些尴尬。
陈育川倒是不以为然，没有察觉到僵冷的气氛，又问林笙手里提着什么。
林笙把奶茶拿出来分给大家，看江陌一眼，那副冷漠桀骜的样子估摸着也瞧不上一杯奶茶，“我不知道有新成员在，没有买那份。”
陈育川把自己那杯递给江陌，和林笙预料的一样，江陌一口拒绝。
大家或坐或站，本应该欢乐热闹的气氛因为江陌的加入变得不冷不热的，交汇的眼神带着几分心照不宣，几位学长和学姐主动开口，夸赞林笙买的奶茶不错。
“学校门口新开的店，”林笙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显得特别乖，“我朋友说味道还不错，价格也实惠。”
“还是你会买啊。”叶寒霜捏他的脸，打趣道，“看来是有钱了，知道请哥哥姐姐们吃东西。”
林笙咬着吸管腼腆地笑了笑。
陈育川招呼大家坐下，开始切入这次开会的主要目的。
过段时间有一场高校联合组织的辩论比赛，为了促进学校之间的交流，奖金丰厚、学分也多，陈育川的意思是可以参加，他把比赛的时间范围和已经报名的学校说了一遍，问询大家的参赛意见。
“不强制要求，但我个人是觉得很有必要参与一下，”陈育川说，“能进入决赛拿一拿奖金自然更好，即便拿不到，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林笙没有意见，他对奖金和学分都心动，如果进得了前三，能赚一笔是一笔。
游戏陪玩赚的是不错，但他并不是二十四小时都能玩儿，碰上期末或者突发情况一段时间玩儿不了，现在能多攒点是一点。
伴随着江陌敲键盘的背景音，林笙和叶寒霜举手。
陈育川自己肯定是要参加的，目光扫向他们，“行，那这次就我们几个。这是正规大型的比赛，后面筹备资料辛苦大家，别有压力，我们尽力就行。”
“社长，”林笙询提醒，“就我们三个，人数不够。”
陈育川：“江陌是要参加的，我们四个人刚好。”
林笙意外地瞪大眼，其他人露出诧异神色。
“可是他刚加入社团，对辩论的规则还不了解，什么经验没有就参加这种正式的比赛。”有人发出质疑，“社长，这样真的OK吗？”
江陌一直盯着电脑，认真专注地看着资料，对针对自己的讨论充耳不闻，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中。
陈育川笑了笑，“江陌在高中的时候参加过全国辩论比赛还拿过名次，说起辩论经验的话，他比你们都多。”
此话一出，没人再有异议。
林笙嚼着珍珠，视线往江陌那边瞄，打量和探究参半。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江陌终于停下手里的事情，抬起头，对陈育川说：“我把整理好的资料发你了。”
陈育川一愣，去拿手机：“什么资料？”
“这次辩论主题正反方的数据资料，”江陌说，“辩论的时候需要事实数据佐证，里面包括但不限于新闻报道、调研数据还有对论点的总结和定义。板块我整合过，重点内容红标，黄标表示论据可行还需要深入研究。不过时间有限，这些不一定全面，最后后面再筛查一遍。”
陈育川打开文件，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不禁感慨，“你的效率还真高，给大家减轻不少工作量。”
社团们很懵，他们连辩题还不知道，江陌已经把资料统计出来了。
有人举手问：“社长，这次的辩题是什么？”
陈育川：“‘父母的陪伴对孩子的成长重不重要’。”
林笙听到这个辩题眉头就拧紧了。
这种感情类的辩题很难辩，在一来一回的表达与反驳中逻辑非常容易混乱，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辩手带偏，特别是对方质疑阶段，如果没有准备充分被抓住逻辑漏洞，很难自圆其说。
而且这种话题会让辩手下意识带入自己的主观想法、结合自身的成长经历，若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更反驳不了对面的论点。
这个辩题正方比反方更有优势，林笙是想正方的，可他没办法决定，公平起见是用抽签的方式决定。
陈育川将江陌整合的资料发群里，林笙点进去大致看了看，全是对正反双方很有用的资料，不论辩哪边都能节省很多工夫。
林笙又往江陌那边看一眼。
这次江陌目光一转，将林笙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林笙嘴里的珍珠滑进喉咙，呛得喘不上气，咳得惊天动地满脸通红。
“林笙你没事吧？”叶寒霜帮他拍背，“慢点喝。”
林笙一边咳一边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等他喘过气儿了，陈育川那边也安排好模辩的人员，谨慎起见肯定得把反正方都辩一次，抽签决定第一次模辩。
结果是林笙喜欢的，他和陈育川一组辩正方，江陌和叶寒霜一组辩反方。
事情聊得差不多了，陈育川先让不参加模辩社员离开，他们四人两组进行内部分工。
江陌整理的资料非常有用，相当于一个人完成两个队伍的事情，大大节省收集数据的时间，可以在这个基础上直接进行讨论，安排分工。
叶寒霜那边的效率显然更快，江陌惜字如金说了一些，四人很快达成共识。
这些人里只有林笙和陈育川下午没课，稳稳坐在椅子上不急着走。
很快社团里只剩他们，林笙一直憋在心里的疑问终于有机会问出来。
“为什么江陌会突然加入社团啊？是你邀请他的吗？”
“对，”陈育川见林笙皱眉又困惑的神色，好笑道，“怎么？你对他有意见？”
“也不是有意见，是他那个态度，”林笙为陈育川打抱不平，“你介绍他的时候根本不搭理你，这未免太不尊重人了。他冷着脸感觉全世界欠他一百万似的，这样怎么能够沟通？”
一想到后面还得和江陌合作打比赛，林笙就头疼。
“以前我也以为他是很难相处的人，” 陈育川解释道，“后来机缘巧合下他帮了我，相处一阵我发现他并不是外表看到的那样。刚才介绍他的时候，他不是故意给我难堪，而是忙着查资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话我的话。”
“………”
真的有这样的人？
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完全听不到？
“大一那会儿我就想邀请他进来，他有各种比赛一等奖可以加学分，其实不用参加社团。”陈育川说，“他是单纯来帮忙的。”
林笙听不懂：“什么忙？”
“栋成和潇潇退团你们都知道，上个星期周武越也说要退出。”陈育川叹了口气，“他说大家都知道他们三个的事情，以后在社团里很不自在。”
林笙用尽自己的涵养才没有翻白眼。
这会儿知道不自在了？当初插足别人感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自在。
这么看来江陌的确是来帮忙的，陈育川身为社长肯定得组织大家多参加比赛拿学分，辩论赛的活动本来就少，这次是代表学校参加，意义更不同。
“行吧，只要你相信江陌没问题就行，我是怕他不好相处，他性格有多差学校里都知道，别人可不像你了解他，”林笙单手托腮，手指白皙秀长，笔夹在两指间转得灵活又流畅，“就像刚才，我们大家都以为他故意不尊重你，哪知道他是单纯没听到。”
陈育川笑得温和：“关于他性格这点，我会私下找机会给他们解释的。后面有的是时间，你慢慢相处后就知道了。”
“算了吧，”林笙可不想和这种大冰块儿相处，撇嘴道，“他确实挺适合辩论的，往那儿一坐，不用开口从气场上就有压对面一筹。又爱找碴儿又记仇，自己不占理的话会从其他地方找漏洞……”
“叩叩叩———”
话被敲门声打断，林笙和陈育川同时朝门口看过去。
“打断一下，”江陌站在门口，眼仁黑白分明，俊美帅气的脸因为没有表情而很有攻击力，语气冷然，“我回来取充电器。”
林笙一个失误，手里的笔掉地上。
陈育川赶紧站起来，讪笑着问：“江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听到声儿。”
江陌的眼底透着冷漠，看着林笙回答：“从他说‘他性格有多差学校里都知道’的时候。”

背后蛐蛐被当事人听个正着。
陈育川的神色很尴尬，想替林笙解释几句又怕越描越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林笙弯腰把笔捡起来，江陌一步步靠近越过他去拿充电线，不紧不慢地收拾。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能感受到空气中流淌的暗潮汹涌，气氛在僵冷中紧绷，热油在缄默里积攒温度，只要摩擦出一点火花就会轰然爆炸。
陈育川身为社长，这种时候肯定要站出来说点什么，后面还要一起合作，现在就把关系搞僵辩论赛也别打了。
“江陌，你别误会，林笙他不是针对你。只是替我抱不平，他对你不了解，在那种情况下觉得你对我不尊重。以后大家在一个社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把话说开别闹矛盾。”
“矛盾？”江陌反问，“人品差就是人品差，基本的尊重和礼貌都没有，你把这个归为矛盾？”
林笙站起来挡在陈育川前面，矮半个头的身高差并没有让他的气势弱多少，相隔几米的距离划分出泾渭分明的锋芒，“说你的人是我，你别迁怒社长。我也只是就事论事，他是我们的社长，出这个屋子怎么开玩笑吵架都无所谓，但在这里他是领导者，即便他不是，尊重也是最基本的。你刚加入社团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忽略他的话，让他下不来台。这种所作所为，还不允许别人说两句？”
“要真计较，现在社团的人应该都在讨论刚才的事情，难不成你要一一去堵嘴？”林笙对上江陌漠然冷静的视线，毫不退让，“行，就算我在背后说你是没有教养的表现，那你不理会社长的话，这种不尊重人的表现又是什么？”
陈育川不想事情发酵，从中调和，“林笙，江陌……你们都少说两句……”
“陈育川已经解释过我没有回应的原因，”白炽光从江陌的头顶打下来，光影将他的轮廓出锋利感，下巴微抬，流露出骨子里的恣意倨傲，“别人背后怎么说我管不着，现在是我亲耳听到，还不允许我有情绪？当着我的面不敢说，只敢在背地里议论，你指望我给你们这群人什么样的好脸色？”
“请你搞清楚事情的逻辑，”林笙说，“是你随时随地板着脸，没礼貌才导致大家对你有意见，你要是天天待在家里，谁会管你性格好坏。可这是在学校，即便您大少爷愿意将孤僻进行到底，还是免不了要和别人沟通的吧，就像你来宿舍找我拿文件一样。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你冷言冷语不懂客气，别人为什么要给你好脾气？不当着你的面说是给你留面子，请别拿心善成为攻击别人的理由。”
江陌听着这番话倒是笑了，嘴角勾出一道弧度，可笑意未达眼底，将身上的冷冽衬出强烈的对比，“我又不是卖笑的，用得着见人就客气？上学期学校翻新、每个系的设备还有刚才你坐的椅子、宿舍睡的床可都是我家砸钱搞的，不然能住得了双人间？”
“我也不是想炫耀什么，可现在的好环境确实是我带来的，不对我放尊重点就算了，还觉得我性格差态度不好。”他上前一步，俊美冷漠的脸上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讥讽嘲弄倾轧而下，“你们是不是搞反了？”
林笙总算明白江陌身上的优越感从哪儿来的了。
家里实力雄厚到有闲钱给学校捐赠设备、翻新宿舍的，整个学校掰着手指头数都没几个。
难怪江陌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不屑，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和这群人不是一个等级。
考进同一所学校不代表就进入同一个阶层，努力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却拉不开与生俱来的经济差距。
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江陌的性格难相处，永远板着一张脸拒人千里之外，每天坐着豪车上下学，身上透着有钱人的金贵和桀骜，一米八九的身高让他经常垂眼看人，说话惜字如金，对于别人的善意和笑脸永远回以冷漠疏离。
久而久之，傲慢成为他身上撕不掉的标签，而这种差距一开始便是注定的。
江陌游离在这些圈子之外，无形之中竖起一道高墙，无人点破他眼高于顶的倨傲，而他居高临下冷眼瞧着他们以局外人的姿态津津乐道他的孤僻。
不过林笙是真不知道这件事，骤然听到这些，还是江陌自己说出来，怔愣须臾后无语得发笑。
“是，那要不要给你发一面锦旗感谢？再拉个横幅在校门口挂一学期的，好让全校知道是靠着您才过上的好日子。”林笙说，“也好让大家看看你靠着家里的财力作威作福的嘴脸。”
狐假虎威，真他妈好笑。
“可我有作威作福的资本，你有吗？”
江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堵得林笙彻底说不出来，脸色由青转紫，最后是盛怒的爆红。
“拿家庭背景攻击别人，这就是你口中的‘好人品’？”林笙冲着江陌离开的身影大骂道，“整个学校最没素质的就是你！你哪儿有资格说别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成绩好怎么了？家里有钱又怎么了？再有钱也改变不了你令人讨厌的事实！一边隐姓埋名不要功名，一边又仗着家里的财力居功自傲，装什么？！巴黎圣母院缺个敲钟的，那儿才是你的老巢！”
一直在旁边插不上话的陈育川无奈道：“别喊了，他已经走远了。”
“你看看他过不过分？”林笙气得半死，“这么自大狂傲，真的要这种人进入社团吗？以后不知道要闹多少矛盾，怄多少气！你究竟怎么想的？把这种人拉进来只会把社团搅得乌烟瘴气！”
陈育川拍着林笙的后背，示意他消消气，“别气，我知道。他性格确实难搞，我会私下给他沟通的，你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他不是针对你。”
“他还不够针对我吗？”林笙的脸颊通红，气血翻涌，咬牙切齿道，“之前他来我宿舍找我拿文件，他来时候我正在打游戏让他等了二十多分钟，一直记着这个仇。幸好我没有和他一组！”
“不至于的，你冷静一下。”陈育川失笑，本想提醒一下他们后面是得一组打比赛的，又觉得这时候还是别火上浇油好。
林笙冷静不下来，怎么都气不过，又觉得刚才没有发挥好，应该再说一些过分的。
本来被陈育川安慰的稍微好一些，回宿舍看到崭新的墙纸和桌椅，还有宽敞又柔软的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江陌的桌子踹好几下。
林笙将书包扔一旁，躺在床上长呼一口气，庆幸江陌金贵从来不住宿舍，要不然和这种人相处大一就得活活气死。
说他人品差，真搞笑，江陌攻击家庭背景人品就高尚了？
没见过这么虚伪的人，表面装着不在意捐赠资源的美名，实际上屁大点事儿都要提一句，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家的成绩。
真正的有钱人是将低调进行到底，哪儿像他，名车名牌，从头到脚妥妥的暴发户气质。
林笙越来越觉得江陌不顺眼，那张建模似的脸也满是瑕疵。
晚一点的时候陈星橦发信息叫他一起吃饭，但林笙心情不好实在没工夫挂笑脸去赔笑，拒绝邀约又躺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准备模辩的资料，后天组内要讨论要点，时间紧任务重。
林笙投入做事很容易忘记时间，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胃痛把他从沉浸的思考中拉出来，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
晚上十点倒不算很晚，校园门口小商小贩正热闹，但林笙一天黑就不想动弹，没事儿宅在宿舍里玩游戏，朋友也不多，陈星橦还在聚餐没办法帮他带，索性还有点面包牛奶凑合。
肉松在嘴里融化，舌尖萦绕着面包的奶香。
林笙趁着吃饭的时间休息，把造成自己孤寂的责怪全部算在江陌头上。
要不是下午吵架影响心情，这会儿他就跟陈星橦一起烧烤啤酒又K歌的，哪儿用得着啃面包。
生气化为动力，他两三口吃完继续写辩论稿子，打算在模辩的时候将江陌不可一世的态度狠狠压下。
全国高中辩论冠军又怎么了。
只是林笙没敲几行字，陪玩账号的消息探进来，是M找他。
【Q区 金沙 M：现在能不能玩儿？】
【π：可以！】
稿子可以明天白天写，给VIP客户的态度一定要积极。
【π：我现在上号哦哥哥[开心]】
【π：你还是玩儿打野吗？】
【Q区 金沙 M：不，你玩打野】
这么快就放弃了？
【π：好的～】
【Q区 金沙 M：今天只有一个要求，要赢。】
【π：没问题呀，包赢的。不过，今天怎么胜负心突然强起来啦？】
【Q区 金沙 M：心情差，连胜能解压】
这点倒是林笙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心情特别糟糕的时候会用小号去低段位炸鱼，以他的实力确实去欺负人了，但全局掌握节奏，打得对面毫无还手之力，完全虐杀的时候真的很爽，像是在打人机局，心里清楚一定会赢，就算给对面机会也把握不住。
【π：我也。就算哥哥你不找我，我一会儿也要拿小号上分的。今天遇到一个神经病，气得我晚饭都没吃。】
【Q区 金沙 M：嗯，神经病太多。】
【π：上号吧，我用另一个小号加你了，段位更低更好打一些。】
【Q区 金沙 M：我玩辅助？】
【π：都可以呀，想玩什么玩什么，反正都能赢，】

第8章 【撞破】
林笙有段时间没用打野和M玩儿了，今天碰上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好，主要就是一个大杀四方，开局选择自己最拿手的英雄，一分三十秒的时候拿下一血，紧接着收掉辅助拿下双杀。
很顺利的开局，打出一波小优势，可射手却不满意。
【皮革：打野能别抢人头吗？】
【皮革：我辛辛苦苦打的输出，你倒好，直接来收割】
林笙玩儿游戏时间长，什么样傻逼都遇到过，扣出一个问号，转身去开龙。
对面打野在抓中单，前期中塔非常重要，一旦被对面推掉可以肆无忌惮进入我方野区偷野，若是有经济压制和buff加成，节奏被对面掌握就会打得很吃力。
说的是炸鱼局，但M这个段位不上不下的，很大概率遇到带妹上分的，不能掉以轻心。
我方中路是会玩的，对面打野不露头的话不会压太深，一直在塔下徘徊清线，不给对面抓单的机会，还会帮林笙看野区。
M一如既往玩儿的是上单，和对面一直在平稳发育对线，打得无功无过，林笙清完一波野区后转上，提前在草丛里埋伏。
打这么久游戏，M的意识还是提升不少，看到队友埋伏故意上前主动打架，把对面从塔里勾引出来，但下一秒对方打野绕后，从另一个草丛里冒出来想配合上单收掉M的人头。
但我方是有暴君的buff在身上的，移速和攻击有加成，M玩的这个上单英雄二技能有移速，看到对方打野露视野后迅速开二往塔里撤，对面穷追不舍，看架势是要越塔强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笙等控制对方上单和打野的控制技能交完后入场，时机卡的刚刚好，配合M拿下双杀，一人一个人头。
可紧接着播报音继续响起，我方射手和辅助双双被杀，三人压塔迅速推掉发育路一塔。
【皮革：6】
【皮革：我发集合信号没有一人过来，中路也不打信号。】
【又遇到菜狗：什么都怪中单是吧，眼瞎吗不看小地图？我被对面上单缠着，哪有功夫打信号】
【皮革：中单本来就应该打信号，看到对面法师过来也不支援，不会玩儿这个游戏就去玩开心消消乐】
【又遇到菜狗：谁敢支援你啊？万一杀了人又被说抢人头】
射手沉默，后面几分钟打野、中路就连M玩儿的上单都在拿人头，就他0-4-6，在辅助的保护下完全成为废物，自己气不过还一直搞心态。
六分钟发起投降的时候四个人点拒绝，十分钟推上敌方高地的时候又发起投降。
对面看出来射手很菜，一局游戏下来一个人头都没有，特意盯着他杀，辅助已经不保护他了，转而跟着中单和上单，落单的射手更为众矢之的，后面根本不参团。
林笙一直忍着的，总会遇到那么几个傻逼，只要赶紧结束游戏开下一把就好，但射手一直搞人心态，没有高输出本来就相当于四打五，打团的时候他打野，甚至不在边缘ob补伤害。
他们在敌方高地掉点，中单被秒，对面人齐林笙切不进后排状态打掉大半，有龙兵也推不了，迟迟没办法结束这场游戏。
M是前排，他是需要开团的，伤害够也够肉，打团的时候直往人堆儿里扎，把所有控制技能吃了个遍好，和打野一起收掉对面C位人头，但还是被反杀。
他已经尽力了，辅助是软辅没办法吃伤害，少一个人的情况下拿下对面双C已经是极限。
江陌打得烦躁，稳赢的局面打成这样，这种一言不合就搞队友的人究竟有什么资格打游戏？
本来想用连胜解压，这倒好，第一局火儿就上来。
他这么菜的实力都杀了好几个，大比分优先、经济优先，只有打野一个人的经济压制是不够的。
又是一波小团战，不知道射手是有意还是无心，原地反向开大，技能全打在旁边的野怪上，
还他妈打个屁。
烦乱的不止江陌一个。
林笙更想骂爹，好好的炸鱼局，明明十分钟可以结束游戏，射手给对面送硬生生拖到十五分钟。
【一棵白菜：射手你是大脑发育不全还是小脑发育不全】
【一棵白菜：你爹生你的时候怎么没把你拍死在墙上？脑袋空不要紧，又是水又是粉，一锅浆糊别在这恶心人】
【皮革：呵呵你们抢我人头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恶心人？】
【一棵白菜：你要真这么想要人头就去玩儿人机，你还是别说话了，一开口满地图都是呃狗叫】
【皮革：有本事出去单挑】
【一棵白菜：那我肯定输，比不过你吃s，比不过你犯j。开局前刚吃了是吧？迫不及待展现自己口臭。就你也配赢？】
要不是在陪老板，林笙是真想摆的。
这种人真的不配赢，怪天怪地怪队友，以为自己强得要命，实际上单挑胜率为零，非常依赖队友支援偏偏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
【M：不打就投】
林笙像是得到圣旨，立刻附和。
【一棵白菜：中单辅助投了，下巴组队带你们赢两局补回来】
射手的表现人神共愤，林笙发起投降四个人立刻同意，迫不及待结束游戏。
林笙将刚才那把的中单和辅助拉进游戏，这会儿冷静一些才想起来忘记询问老板的意见，立刻打开微信。
【π：哥哥，我可以拉刚才的队友吧？他们的玩儿的还可以，我们再召集一个路人五排。可不可以呀[小狗探头.jpg]】
【Q区 金沙 M：你把人拉进来了才问我可不可以？】
【π：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踢掉，刚才太上头了，那个射手明显不想打，搞我们心态】
【Q区 金沙 M：那个人不配赢，开吧】
【π：好哒[可爱]】
林笙在游戏大厅里召集到一个评分比较高的射手玩家，这次的射手一看就会玩，操作难度高的射手玩儿得很溜，开局三分钟连杀三人。
每局游戏的意识是要根据不同的组合灵活变化的，没有要求中单一定要支援上下路，如果中单清线能力弱，拿不到线权，其他队友是可以帮忙清线同吃经济一起发育，从而增强支援速度打出节奏。
林笙开局被敌方侵入野区反红，中单给出视野和信号，林笙立刻去对面拿红。
M的意识也有提升，知道清完兵线后往打野那边靠，保护队友顺利拿buff。
buff一换一，双方都没亏，林笙选的英雄刷野很快，一分三十秒的时候率先出现在上路配合M拿下一血，然后坐传送阵去对抗路，帮助射手抵抗对面中野联动，拿下敌方法师的人头。
这把射手和打野很强势，完美开局将节奏掌握在手中，打得非常顺利，十分钟推上对面高地。
临时组建的五排队伍还挺厉害的，射野中都会玩、有意识，带两个混子轻轻松松，两局打完后法师问可不可以再继续，林笙是觉得召集进来的射手还不错，打得很轻松，有人帮忙分担压力，他倒是没意见，主要得看M的。
【一棵白菜：我听三楼的】
【M：开】
进入选英雄页面，中单发出一个疑问。
【又遇到菜狗：你们是情侣吗？】
【一颗白茶：不是哦】
【又遇到菜狗：那可不可以加好友？】
林笙可不敢做当着金主撬墙脚的事情，赶忙打字回复：【我是陪玩。】
中单没再说话，后面打得挺顺利，一直连胜，两个小时后所有人上一个小段位。
林笙本想继续的，沉浸在胜利的成就感中什么负面情绪都没了，但这时候陈育川发来微信想和他聊聊模辩的事情。
主次分得清，他赶紧点击匹配取消，给M发微信说自己临时有事玩不了了。
十二点过是有点晚，M没说什么，简单回复一个好，然后退出游戏。
林笙下号前收到中单发来的私信和好友申请，询问陪玩的价格。
生意送到眼前哪有不理睬的道理，他把自己的陪玩账号发过去，加上微信后简单聊了一下价格。
【Q区 金沙 二十：你现在可以打吗？】
【π：现在不行，我有事儿了。】
【Q区 金沙 二十：那你什么时候能打？我都有空，还差三把晋级。】
林笙不确定会和陈育川聊多久，辩论涉及的资料特别多，方方面面得准备好，也得预判对面的操作提前做好应对。
【π：预计一个小时，我这边结束dd你，你要是没睡的话就玩。】
【Q区 金沙 二十：okk】
林笙和陈育川这一聊就聊了两个多小时，敲定很多细节，约定好第二天四个人去社团继续细化内容，最后口干舌燥才挂掉电话。
凌晨两点半，正是熬夜的好时候。
这通电话把林笙聊兴奋了，一点困意没有，去冲了个澡回来躺在床上给刚才那位老板发消息。
本以为对面已经睡了，没想到秒回。
【Q区 金沙 二十：OK，上号】
【π：哈哈还以为你睡了呢】
【Q区 金沙 二十：没有，追剧，还是刚才那个号吧？】
【π：对，我已经拉你了】
【Q区 金沙 二十：[向你转账50元]】
【π：OK，打完我再收】
从头像上看这位老板是个女孩子，她没玩中单改为辅助，不跟射手也不跟中单，全程跟着林笙。
一开始队友会叨叨两句，看到打野一打四还能全身而退的时候就不说话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玩游戏是为了赢，有厉害的人带着躺何乐不为，之前遇到那种傻逼极端射手是少部分。
十多分钟一把，三局结束刚好一个小时，林笙顺利把她带上段位，实力碾压对面，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Q区 黑钻 二十：打得好爽啊！你很不错！】
【π：[已收款]】
【π：[哈哈]】
【Q区 黑钻 二十：你还能继续吗？】
林笙明天早上没课，和陈育川约的是下午，可以睡到中午。
【π：可以，再来一小时吗？】
【Q区 黑钻 二十：okk】
【Q区 黑钻 二十：[向你转账50]】
林笙回到游戏迅速开始，只是这一把刚开一分钟，局内消息框冒出一个红点。
他点开一看，短短的文字，硬当当的询问。
【M：你说的有事，是带刚才那个法师上分？】

第9章 【取经】
凌晨三点，江陌刚整理完模辩的思路发给叶寒霜，当天的工作结束后靠在椅子上，仰头时凸显凌厉的喉结，起伏的线条透出几分男性的野性，他身上的气质内敛冷沉，宛如一块化不开的寒冰。
上一支烟才抽完没多久瘾又上来了，江陌的嗓子滚了滚，嘴里满是苦涩的烟草味，但尼古丁让他上瘾，在无人的漫漫长夜像一把钩子撩拨着神经。
江陌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拿烟和火机。
这包烟是今天刚买的，里面没剩几根，随着点火和吐息，江陌燥乱的思绪平复下来，苦涩充斥口腔，在深夜宛如一杯陈年美酿，光是味道就令人熏然欲醉。
他第一次抽烟是初中，没有人会想到人前三好生背地里吞云吐雾，抽烟喝酒甚至纹身，没有人会管他，而这种无人问津的状态更加重他的叛逆。
保姆阿姨从未细想过他房间里时刻萦绕的薄荷香气，也行为发现过抽屉里堆放着各种烟酒，由啤到白。
房间里太安静，江陌厌恶这种一成不变的环境，把文档关掉，随便打开一部美剧放着，对话和BGM打破深夜沉闷，烟头燃烧大半，带着温度的白灰簌簌抖落在烟灰缸里，余温在残躯的烟蒂中消亡。
抽着烟放空思绪很舒服，但又有点无聊。
刚才退游忘记领取每天的奖励，江陌进入游戏把所有东西领完，思考要不要来一把游戏练练英雄。
可赢了会想继续，输了也想继续。
时间已经太晚，明天还有课程和模辩讨论。
以江陌的能力在学习上没有能难倒他的地方，偏偏没有办法在游戏里找到最优解，理论知识了解了，视频也看了，每次游戏的时候脑子里有一套精密的计划，但实战情况并不会按照想象中发展，提前预判的情况一个都没发生，反而发生一系列意料之外的事件，让他措手不及。
胜负心高高吊起，他不想服输，越是打不出好成绩，越是想征服和证明。
江陌犹豫不决间看到列表在线的好友，他玩《卫冕联盟》的时间不长，好友就那么几个，其中陪玩的账号就占俩，前不久和他打游戏的“一颗白菜”显示正在游戏中，退游时说的“有事”成为不攻自破的谎言。
江陌点开一棵白菜的头像看战绩，非常漂亮的连胜，时间从一个小时前开始，每把都是MVP。
他看了看陪玩的双排队友，ID很眼熟，是不久前一起五排的中单。
江陌想起来中单在游戏里有问这个小陪玩能不能加好友，本以为没有后续，没想到真发展成客户了。
烟头快燃到手指，江陌咬着烟笑了一下，有些好奇这个中单给出多少价格，让他抛下自己去赚。
是存的单不够多还是嫌小费少？
江陌把燃到尽头的烟头摁进烟灰缸，点开陪玩的对话框发送一条信息。
打游戏的欲望突然没那么强烈，甚至有点兴致缺缺，他将手机扔旁边，检查稿子保存好后合上电脑起身去洗漱。
屋内开着恒温系统，无论是夏日的潮热还是冬季的寒冷都与这里无关，凝滞在空气中的烟味很快消失殆尽，被清淡好闻的香薰覆盖。
江陌洗了个澡，头发吹得半干再用毛巾胡乱擦两下就不管了，有段时间没去修刘海，垂下时扫到眼皮有些影响视线，但挡住攻击力强的眉骨，气场温和不少却又透着几分阴郁。
卧室只有一盏台灯亮着，他掀被子上床，看到手机进来很多消息，全部来自一个人，对话框的红标数字还在增加。
【π：哥哥，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π：我刚才是真的有事，忙到两点才结束，我可以给你看通话记录。】
【π：［图片］】
【π：你看，我没有撒谎，是真的在和朋友打电话沟通事情】
【π：那个中单确实私聊问我联系方式，她想让我带带她。我本来没想今晚和她玩儿的，是顺口答应忙完叫她。答应别人的事总得做到吧，于是我发一条消息给她，结果她真的没睡，大晚上等我两个小时，我没办法呀，肯定得陪一下】
【π：我发誓，绝对不是因为和她玩才推掉你的，我真的没有骗你，你相信我，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哥哥肯定和刚认识几个小时的不一样啊】
【π：哥哥，能不能理理我？［可怜］】
【π：哥哥睡了吗？】
【π：哥哥，你真的睡了？我已经没有和她玩了】
【π：［小狗哭泣.jpg］】
【π：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别不理我嘛】
江陌看着这些文字有些怔愣。
生气倒不至于，只不过这是第一次有人顾及他的情绪，长篇大论说这么多只为别他别生气。
江陌长这么大很少有人顾及他的情绪，父母都不在意的东西别人更不会在意，身边的人都怕他，表面敬而远之，背地里又诋毁。
别人都觉得他身处优渥的环境应该开心，应该幸福。
可小时候的江陌不懂住在只有自己和保姆阿姨的房子里要怎么样开心幸福，他父母健在，可家长会永远没有家长；保姆代替了妈妈，在需要签字的试卷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
所有人认为他的沉默寡言是性格使然理所应当，无人了解这份沉默背后喜怒哀乐又占几分。
一条又一条消息让他无所适从，“没生气”三个字已经打出来，但迟迟没有按下。
江陌突然生出几分恶劣的心思，他们认识不到一个月，前前后后给这个陪玩转了有五千块，很好奇这些钱能让他做到什么程度。
他一个字没回，把手机放下关掉床头灯，屏幕在黑暗中常亮，有消息源源不断进来，显示着网线那端的焦急。
光线影响入睡，江陌翻了个身，被挂念的感觉有些微妙。
刚才因为没有玩到游戏空落的一块被涌进来的信息一点点填满。
陈育川第三次看到林笙点开手机锁屏看消息，忍不住八卦一嘴，“和女朋友吵架了？”
“我没有女朋友。”林笙怀疑网卡，解锁屏幕确定Wi-Fi满格，再一次打开app，M的对话框被其他预约的消息压在下面，他划了划才看到。
“没有女朋友一直看消息，”另一个学长打趣道，“吵个架连名分都否认了？不至于吧？”
林笙无奈地笑了笑，“我真没有谈恋爱，骗你们是小狗。”
“那怎么心神不宁的？”陈育川问，“时不时走神，我可都看到了。”
“我是在想比赛，”林笙编了一个借口，“这是我们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又正式的比赛，不知道对手实力如何，担心准备不充分。”
他说的也是大家担心的，陈育川身为社长必须鼓舞士气。
“没关系，大家尽力而为，我们好好准备，把这个辩题剖析透彻。输了也没事，当一次锻炼了，不要有压力。”
另外两人跟着附和，林笙的大脑高速转动一下午，这会儿电量耗尽实在转不动了，靠着椅背盯着桌子上铺满的资料，批注写得密密麻麻，全是不同的辩论角度和思路。
现在讨论结束，陈育川点了小蛋糕请大家吃，林笙吃进一口奶油，甜腻的奶油在舌尖蔓延，糖分没有缓解熬夜和高度用脑的疲惫。
他昨晚睡得晚，一直没睡踏实，睁眼看手机，对话框里满屏全是他昨晚发的消息，一条回复都没有。
要说M没生气，他是不信的。
林笙也很冤枉，他真的是因为有事才玩不了游戏，但大半夜陪其他老板玩游戏也是事实。
林笙觉得自己没错，他的工作就是陪玩，有生意上门哪有拒绝的道理，况且昨晚那个老板一直在等自己，这段时间为了陪M推掉好些客户，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发展客户就是为了避免某天M像现在这样突然消失。
他哪儿错了？
谁规定他不能陪其他老板了？
M又没有给他明确规定不可以陪除他以外的人，钱多就可以当大爷吗？钱多就可以无理取闹了？
“……”
林笙打开微信钱包，看着里面四位数的余额瞬间蔫儿掉，理直气壮没坚持半分钟，硬气的脊梁骨又软下来。
———有钱确实可以。
谁让M给的实在太多了。
他一个靠老板打钱的赛博鸭， 能有什么对错可言？
现在最大的金主不理他了，哄不好的话失去可是一片森林，现在父母不给生活费了，他可不能失去这个摇钱树。
林笙头疼得要死，消息一条条发出去石沉大海，只要M不回复他就一点办法没有，好日子还没过几天，他可不想由奢入俭。
天色黑透，陈育川邀请大家一起吃饭，另外两人都约了女友。林笙没休息好也没心情，开口拒绝却被陈育川一把搂住肩膀。
“知道你和女朋友闹矛盾，别瞒着了，这又不丢人。”陈育川带着笑压低声音，给足林笙面子，“哄女友这方面我很有经验，一会儿我教你两招。”
林笙挑眉，斜眼睨他，“那你怎么和你女友吃饭？”
“她闺蜜今晚生日，”陈育川游说，“走吧，做个饭搭子，我和我女友高中就在一起了，你难道不想取取经？”
林笙瞧他很有经验的模样，也不想解释了。
哄谁不是哄？
学两招试试总没错。

第10章 【送礼】
进餐厅前林笙是真没感觉到饿，闻到火锅的味道后肚子开始叫，饥饿感很快涌上来。
陈育川带他去一家和女友常吃的自助火锅店，价格实惠味道很好，已经和老板混成熟人，还有九折优惠。
大学生的生活费都是省就省点，特别是谈恋爱的人，两个人在一起总有更多消费。
他们去的时候店里没有空位，等了一会儿才进去，一个人打调料一个人拿菜品，忙活好一阵才坐下来开始吃东西。
陈育川不开口林笙自然不知道该怎么问，他根本没谈恋爱，询问哄女友这种事怪怪的。
但M肯定是得哄的，不然这么一棵摇财树飞了都没地方哭。
陈育川把一片毛肚放进去烫，不紧不慢地问，“你和你女友认识多久了？”
“……”都说了不是女友了！
可说老板更奇怪。
林笙硬着头皮解释，“我们真的没有在一起 ”
陈育川的镜片总是起雾，他索性收起来放兜里，没有眼镜遮挡，少了几分儒雅感，脸上的锋芒会明显很多，“那就是还在暧昧期？”
“……”反正这个话题是一定要这么进行了，林笙低头吃肉，模棱两可应一声。
陈育川把林笙这些反应视为害羞，见怪不怪地笑了笑，“那总得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吧？你既然来跟吃饭，说明是愿意和我分享的。”
火锅有点辣，林笙喝一杯水才开口：“就，我不是经常打游戏吗？昨天晚上本来是他一起打的，十二点的时候你约我讨论模辩的事情，我就说不玩儿了。”
陈育川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儿，昨晚把模辩整理一遍没注意时间，直接给林笙发消息问可不可以商量一些细节。
凌晨十二点确实不友好，陈育川很是愧疚：“对不起，是我光顾着想辩论的事情没有注意时间，我以后会注意的。”
林笙赶紧摆手：“和你没关系，是有人约我打游戏，我和你聊完就去了，结果他还没睡，登录游戏就看到我在和别人玩，在游戏里质问我一句，之后任由我怎么发消息都不回复。”
陈育川笑起来：“那你这有点惨，被别人当场抓住陪别人，结束工作后也不发消息汇报，她肯定会有意见的。你们还没交往呢就这样，小姑娘会想若是交往肯定更过分，这可是减分项目。”
林笙听他左一个“汇报”，右一个“交往”就头疼，猛塞一口肉进嘴，“所以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这种情况你得挽回自己的形象，”陈育川总结分析，“最好是把对方约出来，有些话当面说是比较好的。隔着屏幕表情语气都看不到，有时候会脑补很多东西。见面三分情，她能看到你的态度，再请吃饭、看电影补偿一下，大概也就没事了。毕竟你们还在暧昧期，除非对方不想发展这段关系了，不然不会抓着一件事不放。”
一句话戳中林笙的心窝子。
他们这段利益关系的主动权在M手里，要是M不想继续，林笙只能被动接受，比他厉害的陪玩多的是，这个圈子永远不缺打游戏厉害的人，只要钱够多，几千几万砸下去，让职业选手陪打也不是难事。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林笙没什么志气，只想缠着M做一只被钱砸死的小鬼。
林笙否定陈育川的建议：“约出来不太可能。”
陈育川了解：“异地？”
林笙吃得嘴巴红红的，越辣越想吃，“我们在网上联系，暂时没有发展到线下。”
“那就买东西吧，”陈育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买点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比如口红、玩偶这些。有礼物当敲门砖，不好意思再给你冷脸，总能说上几句话，一来二去关系不就又亲密起来了？”
M可比他有钱，游戏玩儿得不怎么样，钱是不心疼地砸，皮肤特效一大堆，哪里轮得到他送礼物。
陈育川给的建议没一个是能用的，这顿饭林笙吃得郁闷，花一顿饭钱取没用的经。
秉承自助餐吃回本儿的想法，林笙吃得很撑，正好走回宿舍当消食。
夏季刚冒个头，现在天气不算很热，晚风吹在身上带着几分清凉，斑斓的灯光着凉大半天色，通明璀璨的光彩勾勒出人间烟火。
这家店排队人很多，他们一前一后小心避开人群，没走几步林笙察觉陈育川拍了拍他肩膀，回头顺着视线过去，一眼扫到人群中的大冰块儿。
没办法，江陌太显眼了，长得又高又帅，配上他肩宽腿长的黄金身材比，像模特儿似的，简约的衣物在他身上彰显强烈的时尚感，黑白配色符合他冷淡的性格，衬衫配长裤，背着单肩包低头看手机，疏离淡然的气场在喧闹嘈杂的环境中更加瞩目。
他身边的叶寒霜也看到他们，热情挥手。
“不是讨论模辩的事情？怎么就你们俩吃饭？”叶寒霜问，“吃独食啊？”
陈育川：“哪有，另外俩陪女友去了。”
江陌听到谈话抬起头，视线和林笙对上，他们不约而同移开———把对方当空气这点倒是出奇默契。
林笙笑着和另外三人打招呼，直接略过江陌，询问另外两位学长的模辩情况。
“别想探口风，”黄翰堂笑道，“明日我们可不会嘴下留情。”
“不会更好，”林笙干净明媚的神采中带着几分傲然，“我们同样不会放水。”
他们各自聊了一会儿，林笙和关系好的学长打成一片，陈育川站在江陌身边问他适应的怎样，余光有扫到屏幕大段大段的文字。
“没什么适应的，”江陌把手机收起来，“他们的逻辑都很清晰，叶学姐有经验。”
他语气微顿，扫了一眼神采奕奕的林笙，“幸好没和他一组。”
“这话林笙也说过，”陈育川笑道，“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是模辩，正式比赛我们是得以队友的身份参加。你们的私人恩怨无从插手，但是别影响集体利益，这点你明白吧？”
“当然，”江陌淡淡道，“难道我是什么不识大体的人？这些话你最好去给那个人说说。”
林笙的第六感令他扭头看向陈育川和江陌，脸上的笑立刻变成戒备和警惕，总觉得江陌在说自己坏话，直勾勾瞪他。
江陌懒得搭理，重新把手机拿出来欣赏信息。
陈育川担心两人又吵起来，赶紧拉着林笙走了，路上以社长的身份给他进行思想教育，团队荣誉当前，个人利益应该往后放。
“社长，你也别把他吹得那么神，”提到江陌，林笙总是愤愤不平，“明天模辩见真章，是骡子是马遛遛看，要是他没办法胜任，趁早退出社团得了，省得后面让别人糟心。”
陈育川多说无益，明天自见分晓。
林笙回宿舍后先去洗澡冲掉身上的火锅味儿，换上睡衣干净清爽躺上床，心里挂念着事儿，习惯打开app看看M有没有回信息。
距离上一次发消息过去三个小时，林笙又忍不住想发，但又担心M嫌他烦。
林笙抱着手机翻了个身，登录游戏点开M的个人主页，贵气的V10特效闪瞎狗眼，华丽漂亮的牌盖住没有拥有过赤星印记的寒酸。
M把战绩关掉的，估计不想别人看到自己有多菜，林笙无法知道他有没有上过号，会不会已经去给别的陪玩送钱。
他越想越烦躁，把M的账号视奸透彻，连亲密关系都看了，空空如也，这个游戏号只有金钱的痕迹。
蓦地，林笙的目光停在【赠送】的按钮上，想起陈育川提出送礼物的建议。
虽然M钱多不需要送，但礼物表达的是一种心意，和钱多钱少没关系，得让对方了解自己的态度。
林笙翻身坐起来，打开游戏商店页面，神色认真而专注，薄唇紧抿着，为投资做着谨慎的准备。
晚上十一点，江陌结束作业后第一件事是拿烟盒，身体松散地靠着椅背，尼古丁充斥口腔再以白雾的形式流淌而出。
手机太安静，除了群聊没有消息进来，话又密又多的某个陪玩没再反应，像是放弃挽回颇破罐破摔。
以往这个时间，他和陪玩已经开始在峡谷里杀四方了，今天陡然空闲下来点不适应。
网瘾驱使江陌登录游戏，同时抱着几分探究，想看看陪玩有没有陪别人。
好友页面显示陪玩在线，不是【一棵白菜】的账号，登录的是【雨中海洋】，账号显示空闲，似乎在等什么人。
江陌把弹出来的活动页面关掉，看到右上角收件箱有红点，打开发现并不是系统信息，大概二十多条全部来自一个人。
【雨中海洋给您赠送小花，亲密度+1，并留言：
哥哥。】
【雨中海洋给您赠送小花，亲密度+1，并留言：
什么时候上线呀？想你了。】
【雨中海洋给您赠送小花，亲密度+1，并留言：
不敢给你发信息，怕你烦我。更不敢真的不发，怕你把我忘了。】
【雨中海洋给您赠送小花，亲密度+1，并留言：
哥哥，昨天真是误会啦，你还不了解我吗？除了你我还有谁啊？这段时间都在和你玩，谁也不能代替你的位置】
【雨中海洋给您赠送小花，亲密度+1，并留言你就理理我嘛，冷暴力不可取。】
【雨中海洋给您赠送小花，亲密度+1，并留言：
今晚不玩游戏吗？我的时间都给你。】
【雨中海洋给您赠送小花，亲密度+1，并留言：
真的不上线啊？我不管，就要等到你。】
【雨中海洋给您赠送小花，亲密度+1，并留言：
好无聊，困了。哥哥快点上线，花花都送你。】
“叮——”邮箱又进来一条热乎的。
【雨中海洋给您赠送小花，亲密度+1，并留言：
哥哥，可不可以拉我呀？】
江陌看着这些小花，生生气笑了，把烟头摁灭，打开雨中海洋的对话框。
【M：拿着免费钻石买的小花装可怜，磕不磕碜？】.

林笙绞尽脑汁挑选出来的礼物，怎么到M嘴里变成磕碜？
那道歉不得送花吗？用游戏里的方式送也是送，他还没给别人送过花呢。
【雨中海洋：怎么就磕碜啦？这些花我攒很久呢，全部给你了。我想送皮肤你又不缺，你这个V10有什么是买不到？那肯定是亲密度呀。还没有人给你送过花吧】
【M：……阴阳谁呢？我给你转的钱就值这些免费花？】
【雨中海洋：值不值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呀，这可是我的心意。你的账号才从这个赛季开始玩儿，我看你也没有亲密关系，嘿嘿，咱们以后打多了，可以建立一个】
【M：你的心意就值这几十个亲密度？
【M：你视奸我？】
……有钱人真难搞，有本事把花退回来。
林笙看了一眼时间，送花到现在刚好四十多分钟，他把编辑好的信息更改一下，重点强调时间。
【雨中海洋：对啊，虽然你不理我嘛，消息发那么多一条不回，我只能在游戏里等你呀。不敢切号、不敢接单，就怕错过你上号。我等你两小时了，就这么一直把账号挂着，不敢去做别的事情。】
这条消息发出去M没回了，林笙明显感觉对方的态度在软化，乘胜追击继续发消息。
【雨中海洋：哥哥，你就别生气了呗。昨天真的是一个意外，我说有事那会儿是真的有事，绝对不是骗你】
【M：谁说我生气了？】
【雨中海洋：那你为什么不回消息！】
【M：我回不回消息需要给你汇报？】
“……”林笙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涮了。
不过金主为大，涮就涮吧，顶多失去几十免费小花。
【雨中海洋：那哥哥，现在要不要玩游戏呢？我都有空】
【M：不陪你的中单小姐姐了？】
【雨中海洋：不陪，谁都不陪，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M：我可不敢，没准儿一会儿就有事了】
这棵摇钱树这么记仇的？
没事儿，记仇就记仇吧，他只图财又不谈恋爱，为一斗米折腰，谁让M给得实在太多。
【雨中海洋：哎呀绝对不会啦！我已经把所有事情处理好了，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我们！】
【雨中海洋：哥哥还没消气吗？要不然我再给你送点花花？】
M没有回复，直接发过来组队邀请，林笙二话不说进房。
今晚匹配得有点慢，一分钟还没有进入游戏，林笙耐打字问：【我们这是和好了吧？以后还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吧？】
【M：你这么在乎我的情绪，是为了钱？】
这还用问？
林笙突然觉得这人挺没自知之明的，他都干陪玩了，不为钱难不成为这个人？
【雨中海洋：怎么可能呀，我客户有很多呀，要是为了钱在你不理我的时候就去找别人了，我又不是舔狗，大家花钱买服务你情我愿的事情，何必一直想让你消气呢？我是挺喜欢和你玩的，你玩游戏不久，虽然实力有待提高，但从来不会自以为是。我有好些老板特别自大，总觉得自己很强，实际菜得不行，怪天怪地的，还骂我为什么不支援。】
林笙谄媚的话还没打完，系统匹配成功进入游戏，他今天准备大展身手，好好和M玩儿几把刷刷存在感———只有一直连胜老板才会对陪玩依赖。
但可能是匹配太久的原因，今天的队友不太友好，林笙一直发自己的战绩和胜率，请队友帮抢英雄，一楼就是不理会，自顾自先选到一个中单，紧接着二楼拿打野，三楼无视M的常用英雄，拿到上单的位置。
最后只留给他们射手和辅助。
林笙什么位置都能玩，实力摆在这里，M自然不会跟他抢射手，自觉拿出自己会玩的辅助。
打野给别人的结果就是开局天崩地裂，林笙清完线习惯性去野区帮打野看一眼buff，正好撞见对面打野正带着辅助反红，惩戒拿掉红buff后迅速撤退，林笙消耗一部分没有将人留下，双方打野的经济差拉开。
一分半的时候野区清完打野开始抓人，明显对面更有配合，中野支援发育路，四人压塔强杀，林笙和M双双死在塔下无人问津。
发育路一直被抓打不出伤害，中路也迅速被推掉，他们打得太分散，暴君又被对面拿掉，经济差距太大团也团不过。
林笙第二次被抓的时候意识到这把队友都不会玩，中上路和打野没一个有思路的，他经济第一却落后对面打野一千块，又有等级压制，五分钟三路一塔全军覆没。
我方大比分3:12，三个人头全是林笙拿的。
对面把兵线、经济运营得很好，找不出一丝破绽，林笙对翻盘不抱希望但对面给了一个机会———大概是太想推掉水晶，没有兵线还强行推塔，有水晶伤害加成，林笙躲在辅助和上单背后输出，伤害拉满，配合队友收掉对面。
打野、射手和上单都死了，现在是开龙的好机会，林笙一边点集合一边往主宰那边走，龙兵可以缓解兵线压力，这个局势是非拿不可的。
林笙拿下主宰后顺便把野区刷了，看着经济面板，思考着下一步要怎么打，目前来看并非死局。
【见棺发财：射手你抢我红干什么？】
这打野傻逼吧？
【雨中海洋：这局就我有伤害能打，我还不能拿个红了？】
【见棺发财：你的输出？你就知道抢人头，开局抢人头让我发育不起来，还好意思说？现在红也要抢，喂不饱的狗吗？】
打野刚发完这条消息，路过草丛的时候被对面中单一套带走。
【见棺发财：辅助不占视野的吗？】
林笙开始火大，这傻缺像疯狗一样逮着谁就咬，就他那下头操作有什么资格跟他抢打野。
遇到这种不会配合的傻缺就该骂得爹都不认识，他正要火力全开，局内弹出一条接一条M的文字。
【M：哪个敦煌来的壁画那么多？】
【M：打野是不是搞养殖场的？死六次把对面养那么肥还在这叫？】
【M：我是辅助不是阎王，没办法给你改命。】
【M：跟人沾边儿的事你是样样不做，我没占视野？中路草谁站着？你都去对面野区散步了，是给自己的坟头看风水？】
【M：你只配在棺材里躺尸】
M的攻击里太强，怼得那人不知道怎么回复，发出来的文字带星号一条看不懂。
【见棺发财：有本事开麦！】
【M：没这个必要，我听不懂狗语】
林笙一下子笑出声，看不出M的嘴巴这么毒。
这局游戏不出意外输了，战绩特别惨烈，林笙的输出占比37%，比对面的打野输出还高。
【雨中海洋：你这么会骂人，以前怎么不展现一下？我都能想象那个人有多憋屈，一定一边打一边骂爹骂娘的】
【M：我这么菜了还骂人？】
这倒是有自知之明了。
林笙忍着笑继续打字问：【那刚才怎么开口了？】
【M：虽然小花是免费的，但也不能让你白送】
手机屏幕映出林笙的笑脸，他自己没意识到嘴角的弧度扩散几分。
这人不仅攻击性强，还挺有人情味儿的。
有钱人就是单纯，一点免费小花就收买了。
【雨中海洋：偶尔会遇到傻缺，下一局把星星补回来】
他取消全能补位，把常用英雄统统换成打野。
又是匹配好长一段时间才进游戏，林笙玩儿打野，制霸野区牢牢将节奏掌控在自己手里，可是防不住队友作妖。
第二局辅助无脑跟中单，对面死盯着上下路抓，有英雄克制关系，中单被对面压得死死的，辅助跟着都打不出优势。
林笙一个人经济全场最高，但队友不懂合作，不听信号、不看地图，他们这边打团永远缺人，要么是林笙在处理兵线四个人全死，要么是林笙进场切后排，他们分散站位输出跟不上被团灭。
游戏进行到十五分钟被推高地，林笙战绩5-6-7。
第三局开局顺利，中单是会玩的，打团的时候盯着对面双C杀，加上有林笙带节奏，很快推到对方高地。可关键时候射手挂机了，被系统接管无脑跟着中单走，没有意识和配合一直在送，就这么把对面喂得肥肥的，团战四打五，从对面高地一路退到我方水晶。
等射手重新连接进入房间，游戏已经快结束了，对面发育起来血条厚伤害高，林笙这边阵容没有优势打得是前期，进入后期基本刮痧。
最后在龙坑爆发一波团战，林笙想伺机抢龙，无奈队友顶不住伤害也不会打游走，没等他进场就死一堆。
他一个人守不住水晶，二十二分钟结束游戏，战绩11-12-16。
今晚实在倒霉得不正常，林笙打得血压飙升，越打手感越差，失误比较多，预判也不准。
可能之前连胜被系统制裁，中途他特意换一个小号带M上分，结果还是不尽人意，连跪三把，一场比一场菜。
江陌瞧着一片鲜红的战绩，拿出一支烟点上。
八连跪，他掉两个小段位。
倒不是他计较，前天陪玩带那位中单可是一路绿灯，打得那叫一个酣畅。
【雨中海洋：[哭]可能今天不易上分】
M迟迟不回复也不开始匹配，林笙战战兢兢心虚得要死。
毕竟收了这么多钱，打不出好的成绩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M退出房间游戏离线，紧跟着微信消息弹出来。
【Q区 金沙 M：你的报复心挺强】
【Q区 金沙 M：不就是没回消息？】

林笙想给M跪下。
他哪儿有资格报复摇钱树，这么大一位财神爷，巴结讨好都来不及，借十个胆子都不敢。
【π：［流泪］我真没有，哥哥你千万别误会，今晚晚上不宜上分。要不然你把你的账号给我，我帮你打回去？】
【M：不是自己玩儿的没意思】
【π：那明天继续？你放心我一定带你打回去，不会让你白白掉星】
消息发过去没有回复，林笙忐忑不安，很担心M让他退钱。
按理说钱给出来是不会退回去的，主要是M给得太多，打赏小费都是几百块的，要是因为菜要求退款，林笙没资格拒绝。
林笙摸不准M是生气了还是单纯有事，隔着屏幕交流很多语气需要自己脑补，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刚才M是在指控他报复，语气又硬又冷，好似下一秒前就要删好友。
他又开始发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想让M回应一下自己，不要判死刑。
【π：哥哥对不起，今天确实是我手感不好［委屈］我会带你打回来的，你相信我，我的实力你之前也看到了呀［流泪］】
【π：哥哥你人呢？怎么不理我了呀？是生气了吗？对不起嘛，你看我每把都mvp的呀，是系统给我们匹配到垃圾队友，我表现的还是不错的，没有很菜吧？我们现在配合越来越好了呀，你说对吧！】
【π：哥哥】
【π：哥哥哥哥哥！】
【π：哥哥[哭]】
【π：[小狗流泪.jpg]】
江陌打视频的时候手机一直在震，父母啰唆讲一大堆他不感兴趣的事情，他板着脸听，镜头里蓝天白云，阳光正好，海水澄澈蔚蓝，水天相连宛如墨彩晕染，是一种心旷神怡的美感。
而这种美丽并没有影响江陌，听到父母让他过去玩儿的话也没有反应，对眼前的景色毫不在意，脑子里想的是陪玩到底在说什么，一直发这么多条消息。
“江陌，你这个暑假过来吧，房间一直给你留着的，”江父说得慷慨，做着自以为是的安排，“我提前给你订机票，来这边玩一玩，这里的空气真的很好，也没有污染，非常健康的环境。”
江陌本来不想搭话的，就这么听着应付过去了事，可没一会儿江母也开始附和，说国内各种不好的地方，把他们那边夸一个遍。
“这就是你们不想回来的理由是吗？”江陌打断父母喋喋不休的话，冷笑一声，看着他们幸福的笑脸心里升起一股毁灭欲，想撕碎虚伪的面具再狠狠插上一刀，“亲儿子也比不过这千不好万不好的地方是吗？”
屏幕中二人的表情僵住，气氛凝重而压抑。
江陌冷冷地盯着他们，目光阴沉没有任何退让，在无言的沉默中等待一个说法。
他的手机时不时有消息进来，嗡嗡的震动音不至于使空气完全冷沉。
良久，江母开口：“不是的，我们只是想让你过来看看，这些年你一直不肯过来，大学也选择国内的。我们只是很想你……”
“你们可别想我。”江陌说，“以前你们天南地北跑生意，我高烧肺炎都没想着回来看一眼，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很讽刺吗？”
“我们为了赚钱，为了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那么现在呢？”每次翻来覆去是同样的话，江陌没有耐心完，“钱赚够了还是不想回来，觉得我长大了，用不着父母陪在身边，天南地北到处旅行，没生过我一样对不对？”
江父觉得面子挂不住，怒斥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没有回去过吗？那次你给好脸了？不愿意和我们沟通的是你！现在你这是在指责什么？我们之间造成现在这样，你觉得自己没有一点责任吗？”
江陌听笑了，乌黑的眼瞳没有一丝温度，宛如淬着寒霜的冰刃，“我求你们生我的？你们要是空不出养小孩的时间就戴套！而不是只生不养，让我只能对着保姆叫妈！”
说完他不给对面反应直接挂掉电话。
怒火在心头翻滚，极致燃烧的热浪之中带着强烈的酸楚和悲切，点烟的手在颤抖，昂贵的打火机此刻却像老旧生锈的机器一样固执，迟迟吐不出火星，打了三次打火机才把烟点燃。
辛辣的尼古丁充斥鼻腔，压下令他半个身子发麻的心悸。
江陌的嘴唇含着烟，火光燃烧，薄雾倾吐，将他漠然俊美的面孔衬得朦胧失真，眉心紧紧蹙着，厌恶的情绪到达顶点，脸上带着竭力隐忍的戾气，耳边是咚咚的心跳，犹如澎湃的鼓点震动耳膜。
很早江陌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有心理问题，从不知道怎么沟通到完全不想沟通，一旦情绪强烈身体好似承受不住这种波动，给他回馈的全是痛苦。每每看到父母的笑脸会有想要毁灭的冲动，只想撕掉虚伪的面具，宁愿血肉模糊也不想维持家庭合睦的体面。
他不是见不得别人好，只是厌憎父母幸福。
一支烟燃到尽头，江陌的心悸没有平息，指尖仍然发麻冰冷。
对自己的问题他很清楚但不在乎，江陌理智且清静，任由阴暗蔓延，在空旷寂冷的别墅里腐烂成泥也无人知晓。
嗡嗡——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微信显示五条信息。
江陌咬着烟头打开微信，满屏的“哥哥”映入眼底，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乖巧讨好。
【π：真的不理我了啊？我知道错了嘛，今天确实菜，我反思，我反省】
【π：我又去游戏里给你送花花了，钻石都花完了】
【π：明天继续啊，我肯定带你上赤星。有我在谁敢说你菜！】
【π：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π：[抓狂jpg]】
【π：[难过]】
【π：你不理我我好心慌】
【π：生气了吗？对不起，是我太菜[委屈]】
“……”江陌往上滑，把二十多条消息一一看完。
这个小陪玩的话未免太多，五分钟的时间能发这么多。
江陌长叹一口气，呼出烟雾飘散在空气中，心悸缓解几分，把剩下的半根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M：没有，刚有事】
【π：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嫌弃我菜，不打算和我打游戏了呢】
【M：？戏别那么多】
【π：是真的！我都想直接给你打电话了[哭哭]】
【M：……至于吗】
【π：当然至于！我喜欢和你打游戏呀，喜欢和你打游戏的感觉】
江陌一愣，手指停在屏幕上半天敲不出一个字，随后轻嗤一声。
【M：喜欢的是我还是我的钱？】
林笙看着这行文字，嗓子咽了咽，心尖一下子揪紧了。
这是一个考验。
如果林笙给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不仅会失去M的信任，说不定会失去这个财神爷。
否认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殷勤的态度取决于老板转账的金额，要说对他的钱一点念想没有，那又该怎么解释认识到现在的交易？
林笙抿着唇敲字，每句话都非常谨慎，尽可能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没有变化。
【π：一开始是因为钱，毕竟我是干陪玩的嘛，要是不为钱，认识那会儿我就免费带你上分了】
【π：但我之前说过啊，我喜欢你一起玩游戏，你虽然实力不强，但不会自以为是，不论是玩上单还是辅助，又或者偶尔玩中单，都会配合队友的节奏。会清线，会游走支援，现在也会打信号帮队友洞察对面节奏。这就很好啊，你的成长我都看在眼里，这在老板里面很难得。】
【π：我干陪玩这么久，很少遇到愿意配合我的老板。一般都是我配合，让人头，让buff，更要照顾老板的情绪。这些确实是我应该做的，但做久了会累】
【π：但是哥哥你不会，从一起玩游戏到现在，没有提过任何要求，只要能赢就行。很省心，和你一起打游戏轻松，我很喜欢】
【π：可能你会觉得我收了你的钱，当然会说这些漂亮话。我可以把你后面存单的钱还给你，后面我也可以不收钱。只当认识一个朋友，后面一起打游戏。】
【π：[向你转账2000元]】
【π：我是真心的， 和你玩游戏开心，也希望你能开心】
长篇大论的消息发出去，良久的沉默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林笙口干舌燥，心脏跳动有些超负荷。
2000块是他这个月的生活费，他在赌。
赌M不会把钱收回去。
赌M因为他的这份态度放下戒备。
赌他们以后的关系不再局限于交易。
时间仿佛拉得无限长，寝室里只有绵长而略带急促的呼吸声，窗外蝉鸣成片，搅动林笙不平静的心绪。
拇指放嘴边无意识地咬出月牙的痕迹，眼睛紧盯着屏幕，呼吸都变轻了，捧着手机的掌心微微湿润。
终于，对话框有反应，林笙的眼中出现一抹橙色。
【M：[已退还]】
【M：用不着】
【M：明天继续】
三条信息接连弹出，林笙看着这六个字，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缓缓呼出一口气，嘴角勾起如愿以偿的笑。
他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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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陌还是蛮单纯的

第13章 【模辩】
模辩是在社团里进行的，参加比赛前正反方需要轮着来一遍，这样可以更深入剖析对手的反驳角度，做好充足的准备。
林笙到的不算晚，进去的时候看到江陌已经在了，依旧是冷淡疏离的模样，坐在位置上不和人交谈，别人的谈话与他无关，垂眸瞧着桌上的文件。
叶寒霜和其他学长给林笙打招呼，他回以微笑，嘴角梨涡透露着乖巧，杏眼又圆又亮，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感。
陈育川招呼林笙坐下，他打的是二辩，在顺位坐下，将准备的资料一一拿出来放好。
“准备得挺充分嘛，”叶寒霜瞧着厚厚的资料，打趣道，“虽然是内部赛，但我们是不会嘴下留情哦。”
陈育川笑了笑：“不留情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先说前提，不论一会儿怎么针锋相对，不准把情绪带到私下，也不能因为这个产生矛盾。”
他说着悄悄扯了扯林笙的袖子。
林笙：“……”
“那当然了，辩论是辩论，咱们什么时候把情绪延续过？”这两天讨论模辩的事情叶寒霜和江陌渐渐熟悉起来，转头笑盈盈道，“我们是不会延续情绪的，这位新同学也别太带入了啊，辩论难免会争执不休，结束之后我们还是好同学。”
江陌淡淡地嗯一声，“我不会。”
“是吗？”叶寒霜逗他，“你看起来是最会生气的一个。”
江陌没有接话，手机震动有信息进来，他扫了一眼，没有理会。
林笙放下手机，趁着等人的时间把所有论点和数据再过一遍。
从对面的座位来看，江陌打的是三辩，这个位置需要很强的能力，要质询一、二、四辩，还得总结陈词，做到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
这个位置一般是有经验、逻辑性强的人来打，他们这边是陈育川，之前他们都猜测三辩会让叶寒霜来，没想到是没有一次磨合的江陌。
叶寒霜是逻辑性很强的女孩子，在社团时间又长，在他们心里相当于副社长的存在，既然是她安排江陌打三辩，那说明江陌的实力一定不低。
对于这点林笙倒是不意外，江陌那么会吵架，不好好展现一下才是可惜了。
没多久人员陆陆续续到齐，八人在各自的位子坐下，一辩到四辩各司其职，陈育川充当主持人，陈述这次辩论的主题和正反方，然后请双方一辩立论陈词，限时三分钟。
立论陈词很重要，通过引言的方式带出话题，概括此次的辩论背景以及相关问题，陈述问题的同时要进行定义和解释，并且提出论点、阐述我方的看法和立场，将我方的想法进行一个总结性的表达。
一辩陈词结束，对方四辩质询，各自锋芒从这时候开始展露。
林笙这队辩的是正方，父母的陪伴对孩子的成长重要，陈词围绕着孩子成长中的身心健康，家庭温暖可以树立起正确的三观，和谐美满的氛围会直接导致孩子的性格发展。
这个辩题辩正方是有优势的，父母陪伴孩子是毋庸置疑的责任，网上的资料从各个角度分析说明陪伴的重要性，没有家庭关怀造成不健全人格的例子比比皆是。
胜利的天平悄然往正方倾倒。
然而反方四辩的一句话就将天平掰回来，“父母的陪伴对孩子的影响一定是正面的吗？您方阐述的例子均是正常且幸福的例子，是否调查过受到长期父母争吵、家暴的数据？又是否了解过在那种环境中成长的孩子对于父母陪伴的看法呢？”
正方一辩：“这个我方没有调查过，但您方提出的质询，恰恰可以说明我方的论点，良好的家庭环境对孩子造成正面影响。从为人子女的角度，自然是希望父母恩爱、家庭和睦。负面极端的家庭环境导致厌弃心理，让孩子没有归属感和责任感。”
开场双方的语气较为强硬，一来一回中充斥着火药味，硝烟蔓延，这只是开始。
陈育川控制节奏，质询时间结束后请反方做陈词理论。
这个辩题反方不好打，父母陪伴的重要性是公认的，想要论点站得住脚，就得选出好的角度切入，不然很容易被正方的逻辑牵着走。
林笙听着反方一辩口中所说的“独立人格”、“自我成长”等关键词迅速做笔记，对面的观点明确，成长环境大于陪伴需求，父母陪伴没有必要性，只要在好的环境中成长，陪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附赠。
正方四辩质询对反方，双方各执一词的时候情绪自然而然调动起来，若非有时间限制，他们还能继续争论。
林笙身为二辩，轮到他发表论点时拿着稿子起身，白T和宽松的蓝色休闲裤衬出清爽随和的气质，嗓音干净有力，视线扫过对面四人，礼貌地发表自己观点。
“父母的陪伴一定非常重要，因为这对身心成长是必然的。一家三口待在同一屋檐下，圆满和美的氛围是给孩子重要的心理暗示。家庭是孩子社交底气，父母是坚实的后盾，陪伴是尊重和信任，能够及时了解孩子的身心健康，在误入歧途时及时纠正。如果没有陪伴，家庭分崩离析，造成的只有负面影响。”
江陌身为反方三辩起身质询，目光看向林笙，手里没有稿子，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光是站起来就充满压迫感，“您方请注意，‘陪着’和‘陪伴’是有区别的，如果仅仅是父母和孩子处在一个空间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这种是无效陪伴，有什么意义可言？陪伴是关注、是需要，是共同创造记忆，建立良好的沟通桥梁。我想试问在座的各位，哪位的父母是真正做到这一点了？书面文字所说的‘耐心’、‘爱心’和‘用心’，真正相处的时候谁又做到了？您口中一直说的‘心理健康’，那么无效陪伴造成的心理伤害又靠谁来治愈？”
“您方刚才说‘家庭’是孩子底气，这个观点我方不能认同。底气应该来自自身能力而非外界所给予，您能说没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就没有底气吗？他们难道就低人一等，会被看不起吗？那么我请问您方辩手，您的父母给您多少陪伴？这是否会影响您今日阐述的观点？”
林笙全神贯注听着江陌冷静而尖锐的话，大脑飞速运转接收信息思考应对点，却因为最后一个问题停顿，犹如死机的电脑，在这一瞬间没办法运转。
这个问题让他脑海中闪过无数记忆碎片，放学回家寂寥空旷的屋子，独自上学的形单影只还有电话里永远充斥着麻将的噪声。
林笙拿到辩题且知道自己辩正方的时候很有把握，青少年缺失的陪伴让他非常明白父母存在的重要性，人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耿耿于怀，他现在不需要父母陪伴不代表没有渴望过，一次次期待换来心灰意冷，久而久之沟通变成厌烦。
负面的影响肯定是有，但林笙不认为自己是不优秀的。
正如江陌所说，底气来自自身能力，早熟一词不是贬义，是比同龄人先一步接近大人。
他们提前预判的问题都没有发生，手稿成为废纸，林笙放下手中的资料，“您方不要偷换概念，即便大家经历‘无效陪伴’，但陪伴对孩子重要性也是毋庸置疑的。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缺乏父母陪伴和关爱的孩子会在成长中缺乏安全感，会内向自卑、会不懂得表达，在人际相处中处于被动，这些都是如影随形的负面东西。原生家庭的创伤造成的心理问题成为青少年儿童中普遍现象，只有健康的生长环境才能孕育爱，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只有明白怎样爱人才能去爱。”
江陌问：“您方表达爱与被爱未免将陪伴这个辩题变得浮于表面，陪伴不等于有爱，没有陪伴不代表父母不爱孩子。爱的方式有很多，自然不能局限这一个。你刚才说家庭关系造成心理情况，有数据显示，家庭存在暴力行为在青少年中占比百分之三十六，在这种情况下，您方认为父母陪伴会对孩子造成好的影响吗？显而易见，分开才是正确的选择，给孩子独立轻松的空间更能维护心理健康。”
“您方所说是极端个例，” 林笙一边听一边摇头，眉心紧蹙，对江陌的说法认同不了一点，音调高了几度，“您不能因为个别存在否认大趋势。”
“个例也是存在的，不能因为数量少而不顾他们意愿。”江陌对林笙的态度置若罔闻，语气比平时更快一些，咬文嚼字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您方一味强调‘陪伴’，而事实是生活中没有哪个父母可以全身心投入陪伴之中，无效陪伴反而是一种伤害，会生出抵抗、厌恶父母的心理，从而觉得压抑窒息。成长需要独立的空间，过度陪伴会加重孩子对父母的依赖，进而成为一个没有主见自我，只会听从安排的傀儡。您方是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辩论赛就是各执一词谁都无法说服对方，人一旦被反复反驳，烦躁自然地破土，在肥沃之地发芽开花，理智逐渐被焦躁占据，对面每句话都异常刺耳，难以认可。
空气里流淌着浓重的战火硝烟，无形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注意力高强度集中，要在密集的话里分辨出逻辑漏洞，言语成为攻击的武器。
“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请您方不要故意扭曲我方表述，”林笙的身体微微前倾，肢体动作潜在透出攻击性，“现在很多父母只会提供物质上的满足，认为只要给孩子优越的生活就可以。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孩子精神贫瘠，长期处于缺少关爱的状态，您能否认这样带来的伤害吗？您能保证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拥有一个健全的人格吗？”
“你凭什么认为这种环境下的人没有健全人格？”这一瞬江陌一直以来游刃有余的镇定宛如碎掉的镜子一般出现一条条裂痕，“您左一句伤害右一句创伤。那么请问，您是否认同‘无效陪伴’对孩子的伤害？您方又该怎样区分‘有效陪伴’和‘无效陪伴’？如果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证据，之前所说的不过是那您方的臆想。”
他的话笃定而冷漠，礼貌不过是桀骜的面具，好似一锤定音得出结论。
“您”字从林笙的嗓子里挤出来，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刚开口便被铃声打断。
上半场辩论结束了。
林笙和江陌同时坐下，二人脸色都没有好到哪儿去，林笙的更差一些。
此时的他像一支没法出子弹的枪，没有成为伤害敌人的武器反而被炸膛弄伤。
他们的观念背道而驰无法认同，但在“对方说的都是歪理”这点上默契十足。

第14章 【撮合】
“家庭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父母对孩子造成的影响一定是最直观的，这是不能否认的一点。今天我们讨论的是‘陪伴重不重要’，答案肯定是重要，这点毋庸置疑，因为陪伴也是一种责任感。健康的家庭环境才能有一个健全的人格，在充满爱的环境里成长才会充满善意，才能以温柔的态度去看世界。在一个身心都在发育中的孩子来说，底气和自信不是自己给的，这些一定来自父母的鼓励和重视，父母的言语和态度能够直接影响孩子的性格发展，自卑还是自信，开朗大方还是怯懦唯诺。有一个说法，孩子是父母的影子，如果陪真的不重要，何必需要那么多青少年心理咨询师？又何必重视家庭是否和睦？原生家庭影响造成的心理损伤比比皆是，意识到陪伴的重要性不是要改变父母，而是要警示我们不要成为像父母那样的人。”
“正方所提到原生家庭的影响，现在谁没有经过影响？相信在座的各位多多少少都有，有多少父母可以做到心无旁骛陪伴？有多少人被父母忽略过、训斥过甚至伤害过？随着社会的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内卷，心理问题多多少少都会存在，可各位依然坐到这里，成为优秀大学中的一份子，难道是靠父母陪伴吗？靠的是父母给予的精神支柱吗？不是的，靠的是自己。地球不会因为任何人停止转动，陪伴固然需要，但绝不重要，但你足够强大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你曾经的家庭，缺少关爱不过是懦弱者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
一场唇枪舌战的辩论打得酣畅淋漓，正反双方各执己见争论不休，差一点没有刹住车，快把辩论演变成争吵。
眼看着正方二辩要和江陌吵起来，陈育川及时叫停，正好辩论时间结束，让各位冷静冷静。
教室里的争论停歇，众人沉默着调节起伏过大的情绪，呼吸声有些重，一时间全没有好脸色。
辩论不是吵架，他们站在彼此的对立面，用客观的事实依据和直击人心的文字阐述出坚定不移的观点。
辩论是一场永远无法说服对方的文字游戏，并非通过一场对决得出什么结果，而是思维和思维的碰撞，将问题多面性摆在眼前，引发思考和自省。
蓦地，安静凝重的环境中响起一声笑。
众人不约而同抬眸，视线汇聚在陈育川身上。
“精彩。”陈育川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影响的人，带头鼓了鼓掌，“要不是我拦着，你们还能吵。”
“这可不是吵，”林笙转着笔，脸色冷冷的，发出轻哼，“只是合理讨论。”
他憋好一阵实在憋不住，瞪向江陌，“你刚才那个观点本来就不对。”
“彼此彼此，”江陌同样冷漠回复，“你的说法我也不认可。”
陈育川制止道：“OK，已经结束了，都冷静一下，不用纠缠这个话题。无法说服对方辩手是常态，即便他心里赞同，也得维护自己所在立场，千万别……”
江陌：“我没有心里赞同。”
林笙：“我也是！”
叶寒霜也笑起来，“行了，别你也是我也是的，刚才吵得那么凶，这会儿倒是意见一致。别人怎么吵无所谓，私下打一架都行，你们俩都不准往心里去啊，过一阵子是要当队友的，可别现在就有矛盾了。”
江陌没接话，林笙也没搭腔。
哪用得着现在，矛盾早有了。
气氛缓和过来，旁边的人跟着打趣，“什么叫其他人私下打一架无所谓啊？要真干起来了，你们又害怕。”
他们插科打诨一阵，林笙年纪是最小的，长得又乖巧，一会儿被陈育川开玩笑，一会儿又被叶寒霜凑过来捏脸，辩论的情绪很快冲散，嘴角一弯梨涡显出来，辩论时的锋芒变成可爱。
兜里的手机振动，他一边回应叶寒霜的玩笑一边拿出来看，是陪玩账号进来的信息。
【M：你这是给我报备？】
上午林笙接到一个单子，陪玩时间与M的游戏时间有点撞，他问M今晚玩不玩又不能确定，只好提前告知一声，免得又发生撞到他陪其他老板这种事。
【π：当然啦，你是我的大老板嘛，肯定优先你的时间才行。[可爱]】
【M：你要玩多久？】
【π：那个老板约的是两小时，是熟客推荐的，对我比较信任】
【M：你倒是挺抢手】
【π：没有啦，是爸妈不给我生活费了，我全靠这个赚点，不然吃饭的钱都没有[可怜]】
【π：最近新出一款刺客的皮肤，我想买呢，所以得多接点单子】
【M：我给你的钱还不够？】
【π：一个月生活费呢，肯定得省着点不能乱花呀。】
“江陌，林笙。你们的意见呢？”
看手机的两人同时抬头，陈育川站在他们中间等待回应。
“不好意思啊，我没听见你说什么。”林笙抱歉地笑了笑。
“江陌也没听到吧？”陈育川问。
江陌颔首，微微抬下巴。
“时间不早了，一起去吃个饭？”陈育川又重复一遍，“就学校门口的火锅。”
“我没问题啊，”林笙问，“是咱们上次吃的自助吗？”
“不是，另外一家，价格还行，AA下来也不贵。”
江陌这时候出声：“不用AA。”
众人齐刷刷转头盯着他。
江陌面不改色：“我请。”
林笙的目光有些诧异。
倒是看不出来他有这份大方。
“不用了吧？”有人觉得不太好意思，“大家AA就好了，我们七个人出去得吃不少钱呢。”
“没事，”江陌淡然道，“我钱多。”
“……”
“……”
“……”
林笙闭了闭眼，心里冷笑一声。
能把请人吃饭这样一件愉快的事情搞得所有人不是滋味，除了江陌还真没有人能办到。
云纱四散，月光崭露头角晕开一片温柔的华光，霓虹灯的秾丽盖住月色的柔和，喧闹嘈杂的火锅店里充斥着牛油香，刺激着嗅觉和味蕾。
他们去的时候正是饭点，这家店生意不错，排一会儿队才被服务生领进去，将八人安排到靠窗的位置。
“有人请客我们是不是可以敞开点啊？”叶寒霜活络气氛，笑盈盈地把菜单分给大家，转头问江陌。
“当然。”江陌率先在窗边坐下，拿起餐厅提供的毛巾慢条斯理擦手，在这样喧嚷的环境里保持着贵公子一般的姿态，淡然清冷，“想吃什么都可以。”
林笙去上个厕所回来只剩江陌身边有个空位，桌子上放满各种菜品，火锅煮得很香，热油滚烫，红彤彤的辣椒在里面煮着散发浓烈的香气。
社团的同学都在，林笙不好在这种场合下公然要求谁和他换位置，大家坐下的时候避开挨着江陌，只能说明都不想挨着这个冰块。
谁叫他来得晚。
林笙硬着头皮坐下，刚坐稳，旁边的陈育川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特意留给你的位置。”
他请问呢？
“你们之间没有大矛盾，几句争吵而已，马上就是队友了，这样僵着影响比赛怎么办？”陈育川为团员们的和睦操碎心，“一会儿酒上了，我组织你们喝一个，一酒泯恩仇嘛。”
林笙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的，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谢谢你啊。”
陈育川回以一个笑，“没事，刚才我也给江陌说了，你们好好聊聊。”
正好服务生把酒拿过来，陈育川先给江陌和林笙倒满，大学生不流行酒桌文化那套，不用敬来敬去随意就好。
林笙端起酒抿了抿，啤酒的味道说不上好喝，勉强在接受范围内。
他一边想着陈育川的话，一边偷偷瞥向旁边，正好撞进江陌探究的视线，被抓个正着。
“咳！”林笙呛着咳两声，赶紧把杯子放下，身边递来一张纸巾。
林笙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清了清嗓子，“陈育川说，你有话给我说？”
他先姑且听听江陌的意思，凭什么要他主动缓和关系？
他们之间没有大事情，说白了只是口舌之争，他对江陌这个人没有意见，是高高在上的态度让他反感。
林笙是不想这么快搭理江陌的，可陈育川一直担心他俩的关系，明里暗里撮合他们好好聊聊，毕竟是社长一片好心。
如果江陌可以收敛态度好好沟通，他不是什么不好说话的人，同在一个社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这么僵着的确不太好。
大家坐一桌谈天说地的，氛围和谐又轻松，只有江陌和林笙没有加入话题，二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的繁华与屋内的喧闹交织在一起，他们像是不属于这个空间，交汇的目光升起一种独特的磁场，无形将他们和旁边隔开。
“刚才陈育川是说了很多。”江陌徐徐开口，声音冷淡平静，沸腾的火锅和热络的环境都没能给他带去温度。
他的眼黑白分明，明亮的光线照进他乌黑的瞳孔泛不起波澜，目光微斜，没有感情的声线自然而然带着几分桀骜。
“所以你要跟我道歉？”

林笙听到这话就笑了，“我给你道歉？为什么不是你给我道歉？”
江陌反问：“你在别人背后议论还有理了？”
“那你人身攻击别人就是应该？”
“照你的意思我不高兴不能反击？”江陌也笑了一下，讥讽道，“就应该像个软柿任由别人捏？”
林笙就知道没法和江陌沟通，和这种人说话就是一肚子火，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的行为处事要是无懈可击，又何必怕人议论？”
说什么软柿子，分明江陌才是把他当软柿子捏的那个。
就算江陌和陈育川私下关系再好，让陈育川当众下不来台这件事在别人心里自然会有想法，但江陌既然敢这么做，又何必在意其他人怎么说？
他就事论事，再怎么不好也比江陌不分青红皂白人身攻击好吧？
冷着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一样，还道歉？
想都别想。
学校里讨论江陌的人多了去了，林笙才不信江陌从没有听到过，偏偏揪着自己不放，无非是借着这件事发泄之前的不满。
林笙冷笑一声，“一码归一码，其实我看得出来那天你吵架是借题发挥，就因为你回宿舍拿文件的时候我在打游戏，让你在旁边等了二十多分钟。”
“唉？你们是一个宿舍的啊？”
叶寒霜涮着毛肚，无意间听到关键词，横插一嘴进来。
这一句疑问打断江陌和林笙的争执，同时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陈育川好奇：“你们一个宿舍？怎么没听你们提过？”
“我不在宿舍住。”
“他早就搬出去了。”
二人异口同声，生怕和对方牵扯到一块儿的态度非常一致。
“那你宿舍就你自己住？”有人羡慕地问，“这不得爽死啊！整个空间都是你一个人的。”
“爽是爽，但空间不算是我一个人，”林笙轻嗤一声，“人家也是给了钱的，我可不能占为己有。”
毕竟在椅子上搭一件衣服都会被说，要是把所有空间算成自己，旁边岂不是更有小辫子抓在旁边那位手上。
“那你们一个宿舍怎么看起来完全不熟啊？”有人问，“还以为你们完全没交集呢。”
这回不用林笙回答，江陌率先说，“确实不熟，我一直在外面住，没有过交集。”
林笙扯了扯嘴角，端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火锅煮得又香又辣，明明是胃口大开的食物，但一想到今晚是江陌买单就吃不下去。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消息，突然有点想M。
要是这个时候M发信息过来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回去赚钱。
手机像是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突然震动一下，陪玩账号有消息进来。
林笙心里一喜，赶紧点进去，确实是老板发来的信息，不过不是M。
今晚预约要打两个小时的那位玩儿不了了，发消息告知下次约，没说具体时间，能不能有下次得另说。
林笙算不上好的心情立刻差到极点。
什么都没干就损失一百多，现在陪玩竞争太大，遇到人品好的客户算幸运，跑单的人渣也有不少，说来说去还是M的钱最好赚。
林笙端起杯子干掉一杯酒，给M发消息问玩不玩。
“林笙酒量不错啊，”黄翰堂注意到林笙一饮而尽的豪气，“没见你怎么吃饭，尽喝酒去了。”
“是啊，看不出来，你酒量可以啊。要不要对瓶吹？”
“不是特别好，有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偷偷买一些在宿舍里喝。”林笙说，“顶多一两瓶，可别灌我酒。”
江陌睨一眼林笙，见他脸颊开始泛红，轻嗤道：“空腹喝酒最容易醉，但愿你一会儿不会麻烦别人。”
“用不着你管。”林笙懒得跟他维持表面和睦，瞧着这张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脸就来气，“就算麻烦别人也轮不到你，我就是死了也不用你操心！”
十五分钟后。
林笙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面前放着喝了两瓶的啤酒，脸颊到脖子蔓着樱花般的色泽，在明亮的灯光下很是艳丽。
“……不是吧？就这点啊？”叶寒霜眼睛瞪圆了，“他没问题吧？脸那么红是不是酒精过敏？”
“他喝酒上脸，”陈育川担心地拍着林笙的背，“林笙，醒醒，我们要走了。”
林笙含糊不清地咕哝几句，撑着桌子歪歪倒倒站起来，头晕目眩重心不稳，直接撞上一堵肉墙。
江陌被迫接住“飞来横祸”，拧着眉头脸色很冷，“站稳。”
林笙眼前全是光圈看不清楚这人是谁，眼睛不好使但耳朵听得清楚，立刻回怼：“你凶屁！”
他比江陌矮半个头，骨架也细，但再怎样也是身高腿长的大小伙，一百多斤压过来并不好受。
江陌被迫搀着人，“你们谁送他回去？”
“我们？”叶寒霜问，“这里面最方便送他回去的不是你吗？”
“……”江陌预感不妙，脸色又沉又冷，“我？”
“你们一个宿舍，知道具体的宿舍楼和门牌号。”陈育川笑着点头，不放过任何可以让他们相处的机会，“就这么定了，江陌，你送林笙回去，再顺便照顾他一下。大家一个社团的，要互帮互助嘛，你和他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
林笙醉得站不稳，只能靠着才能勉强保持平衡，他喝醉之后更安静了，没人搭理他乖乖倚着人肉垫子，脑袋一下一下点着，冲陈育川笑。
江陌并不买账，“我要是拒绝呢？”
大家愣了一下，没想到江陌这么不近人情，好歹林笙也算舍友。
黄翰堂打算从江陌手里接过林笙，自己送林笙回宿舍，可被陈育川一把拉住。
“你要是拒绝的话，那只能让林笙露宿街头了。”陈育川笑吟吟的，“今晚的单不用你买，我已经请了。我身为社长请你吃饭，再麻烦你送社团成员回宿舍，这不过分吧？”
“……”
江陌扶着林笙往宿舍楼走的时候想不通，大家都要回学校，他才是唯一一个在外面住的人，送醉鬼回宿舍这件事怎么就落在他头上？
陈育川的心思全写脸上，藏都不会藏，真是为化解他们的矛盾费尽心机。
林笙步伐虚浮，走不了直线，平路都差点儿摔着。
江陌不耐道：“你好好走。”
酒后大脑反应慢，过好几秒林笙才非常不高兴地回应：“你凶什么啊？”
跌跌撞撞的步子停下来，林笙站到江陌面前，面对面用手指非常用力地戳他的胸膛，“你以为你是谁啊？好的不学只学坏的，和那个江陌一样。”
“……”
挺好，两瓶啤酒醉得认不出人，还说平时会喝点。
林笙站在路灯下，白光打在他泛着潮红的脸颊，大概是醉酒的关系眼睛里浮动着一层浅浅的水光，比平时更加通透，但他的视线是涣散，灵动变成呆愣，只会色厉内荏嚷嚷，实际上被拉去卖掉估计会帮着数钱。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林笙继续用力戳着江陌的胸膛，“不准凶我！不然我会讨厌你。”
江陌被戳得有些疼，一把擒住林笙的手腕，“你就那么讨厌江陌？喝醉了都能记住他。”
林笙安静下来，看看左右两边，垫脚凑到江陌耳边，呼出温热的气息，声音压得只有气音，“他特别讨厌。”
“……”
“他性格很差，又凶又不理人，”林笙神秘兮兮地说着悄悄话，“特别记仇，很会借题发挥，仗着家里有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从来不笑，冷着一张脸往那儿一站，感觉全世界都是他的仆人。”
“…………”
江陌真他妈不明白，自己又不是卖笑的，用得着对谁都迎笑脸？
“嘘！”林笙竖起十指放在嘴边，作贼心虚的模样，“小声一点，他会听到的。”
看得出来他是真担心，虽然动作偷鸡摸狗的，但眼睛有神又明亮，没有刚才的呆滞笨拙，显出几分灵动感。
“谁会听到？”
“江陌。”林笙还在左顾右盼，“他听到又要找我吵架。”
人无语真的会笑。
江陌审视这个胡言乱语的人，咬牙问：“你真的不是装疯？”
林笙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愣了愣地看着把自己手腕捏痛的人，忘记要说什么。
时间好似在交汇的目光中停止，矛盾和锋芒在此刻按下暂停键，突然四周静得不像话，没有路过的同学或者老师，长长的路上只有他们，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唯有晚风蝉鸣略耳畔。
“你听到了吗？”林笙突然问。
江陌听到了，有微弱的猫叫。
林笙甩开江陌桎梏，歪歪倒倒寻着声音过去。
“林笙！回宿舍。”江陌头疼，都醉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还想找猫？
林笙的头晕得厉害，俯身拨开花丛时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同时看到趴在杂草间的一只小猫。
它太小了，应该出生不久，毛发稀稀疏疏的，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叫喊声非常虚弱。
林笙顾不得小猫干不干净直接上手去抓，江陌来不及制止，他已经将小猫捧在手里。
“江陌。”
江陌听到林笙叫自己的名字，俯身的动作一顿，直勾勾看着他。
“它好可怜啊。”林笙坐在地上仰头，脸颊的绯红没消，杏眼呆滞又无辜，“我们救一救它啊。”
“……”江陌的后槽牙快咬碎了。
这会儿知道他是江陌了？
这人究竟有没有醉？！

第16章 【断片】
晚上十点，宠物医院安静而温馨，透明的玻璃箱里放着不同品种小猫小狗，都是只有几个月大的模样，小小的一团像毛绒玩具似的，粉嫩的肉垫干净又可爱。
江陌站在这些箱子前看着一直冲他露肚皮的小奶狗，白色蓬松的软毛没有一丝杂质，眼睛又黑又圆，水灵灵的像黑锆石，两只前脚掌晃动着，露出一点小小的舌尖，那撒娇的模样任谁看都会心生怜爱。
莫名的，江陌想到不久前的林笙，坐在地上眼巴巴望着他，浅褐色的眸子漾开一片潋滟般的水痕，眼里充满渴求和期待。
江陌瞬间感到烦躁，不仅把醉鬼送回宿安顿好，又马不停蹄带小猫来医院。
要不是林笙，早就在家玩儿游戏了，怎么还会在这管一只猫的死活。
想到游戏，他拿出手机点开社交软件，距离相约打游戏的时间过去好一阵，按照陪玩的性格应该早就信息轰炸了。
今晚倒是消停，只发一条信息，还是两小时前。
江陌回复今晚可能玩儿不了，对面安安静静的，也没有像平时那样秒回。
他登录游戏领取东西，顺带看好友列表，陪玩的两个账号都没在线。
江陌意识到自己在想陪玩用另外的账号陪别人的可能性，眉心蹙了蹙，刚退出游戏给小猫检查的医生过来叫他。
“情况不是很好，它只有半个月大，生命体征非常弱，体内有炎症，体温也很低。”医生把江陌领到保温箱外面，小猫用上呼吸机，侧躺着肚子微弱地起伏，看得出来很难受，一直在叫唤，有气无力的，听着让人心碎。
江陌垂眼注视着这只小生命，薄唇抿了抿，眼底眸光微动。
“我们只能尽力，没办法保证一定可以救活。”医生说，“这种时候也需要看它自己的求生意识。”
“它这么小应该在母猫身边，”江陌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我回去看过，周围没有母猫的痕迹。”
医生说：“这只大概率是被母猫遗弃的。”
江陌抬眸，眼神深邃而冰冷，“为什么？”
医生招架不住他的视线，移开目光看向小猫，“原因有很多，野外环境资源有限，母猫会遗弃部分小猫确保其他小猫的生存，提高存活率。还有可能母猫的身体状况不支持不哺育，所以……”
“都是借口，”江陌打断医生的话，“遗弃就是遗弃。”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美化抛弃孩子，任由孩子自生自灭这件事。
医生讪笑两声，“他们是动物，动物有本能和天性，我们没办法用人类的道德标准去评价它们。”
江陌没有说话，默默注视着努力活下来的小猫，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人也是动物，基因里仍保持某些动物天性，而道德只能约束有心人，无心人自有属于他们的自由。
小猫送来的时候身上是湿的，下午有一场不小的雨，它在泥巴里挣扎打滚又黑又脏，要不是一直在叫着，江陌捧着它来医院时一度以为它是尸体。现在清理干净，是一只金色小猫，氧气令它的口鼻变回粉色，蓬松的毛都无法遮住嶙峋的身体。
“它现在能吃东西吗？”江陌问。
医生说：“要喂奶，它太小了，得用针管一点点推。你要试试吗？”
江陌一愣，“我？”
“它现在呼吸平稳了，一直叫是饿了。”医生将提前准备好的奶粉针管递过去，“你捡到它，不想喂一下吗？”
江陌冷峻的脸出现一丝空白和慌乱，“我不会。”
医生笑了笑，“不难，你把注射器放在嘴边它自己会吸，求生欲是本能，它呼喊求救也是想活下来。 ”
江陌有些犹豫不决，指尖蜷缩，在医生的游说下缓缓伸手接过注射器。
小猫又小又软，江陌触碰到它的身体时手指麻了一下，他按照医生的嘱咐将小猫的捧起来，毛茸茸的触感令他的心脏传来不适应的酥痒，它的眼睛是蓝色的，脆弱又漂亮。
果然注射器送到小猫嘴边它自己就吃起来，两只前爪搭在针管上，吃得认真又用力。
它现在不能吃太多，医生留意着分量及时叫停。
江陌看着保温箱的盖子合上，掌心残留着温和触感，一时间有些贪恋这份柔软。
他身上几近尖锐的冷漠消散，脸上依然没有表情，整个人气场肉眼可见的柔和。
江陌走之前加上宠物医院的微信，有情况可以及时联系，踏出宠物医院的大门快十一点了，盛夏的风吹在身上裹着燥热的黏意，手里拿着刚在宠物医院充值的明细单。
他一想到主动提起帮助小猫的人在宿舍呼呼大睡，心里的火气盖过刚升起那点儿柔软。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倒要看看林笙要怎么还这个人情。
林笙知道自己酒量不算好，可平时喝三四瓶顶多头晕，实在没想到空腹两瓶会把他直接干到断片。
他一觉醒来是中午，睡得脑袋发蒙，坐起来缓好一阵，跌跌撞撞下床上厕所，嘴里残留着苦涩的味道，大半瓶矿泉水下肚又洗冷水脸才彻底清醒。
幸亏今天上午，否则可能参加辩论比赛赚的学分还不够扣。
林笙在裤兜里找出来手机，很多消息进来，群聊、未接电话还有陈育川的私信，以及陪玩账号M的回复。
真他妈喝酒误事，饭没吃饱、酒没喝爽，到头来金主也没陪上。
幸好M说昨晚玩不了，要是M联系不上他找别的陪玩，可不是把大肥肉送到别人嘴里。
【π：哥哥吃午饭了吗？[嗨]】
【π：我忙活一早上才有空，今晚玩不玩呀？昨天你说不玩我都不想登录游戏了，还是得和你一起玩才有意思[可爱]】
【π：今晚要玩的话提前给我说呀，我把时间空出来留给你】
林笙给老板发完甜言蜜语，切到大号给陈育川回微信，他问陈育川是谁送他回来的，下午去社团的时候买杯奶茶感谢。
说起来也是丢人，半杯就喝醉，估计现在已经臭名远扬。
【陈育川：昨天送你宿舍的是江陌】
林笙愣了。
【LS：？】
【陈育川：是真的，社团的人都可以证明[龇牙] 你们一个宿舍的，他熟悉路。江陌这个人吧，只是冷面心热，并非外界说的那个样子，你和他相处一阵就能发现了。】
【LS：哈哈】
难以置信。
林笙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是江陌送回来的，他们吃饭的时候才争论几句，那人有那么好心？
关键是江陌也答应？
陈育川是想化解他们的矛盾，但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昨晚大家都在，应该做不了假。
他们是一个宿舍的，江陌熟悉门牌号和楼层，的确是最适合送他回去的人选，这样安排无可厚非。
只是这下欠江陌一个人情了。
林笙有些烦，江陌那种用鼻孔看人的态度，让他没办法发自内心的感谢。
而且一想到添加江陌好友，说一堆冠冕堂皇的感谢话换来的是桀骜恶劣的态度，顿时不想说这句谢谢。
可不去感谢一下好像显得他很没礼貌。
林笙犹豫不决越想越烦，在床上滚了几圈儿，决定把这件事放一放先打两把游戏再说。
他登录自己赤星67星的大号开始排位，今天手感挺好，遇到的队友都懂配合，两个小时四连胜，虽然是躺赢局，但能上分就行。
有消息弹出来，是一条好友申请。
【.申请添加您好友】
林笙看到申请来自社团群聊，头像是新成员江陌。
江陌主动加他好友？
林笙一边努力回忆昨晚有没有做出格的事情，一边同意好友申请，他看着对话框思考着说些什么，感谢肯定得说，没等他打完一行字，对面率先发来一条质问。
【.：你没有要给我说的？】
怎么会有这种追着要感谢的人？
【LS：昨晚的事谢谢你，陈育川告诉我了，是你送我回宿舍的。辛苦你的帮助，下次社团见面我请你喝咖啡。】
【.：没有了？】
【.：你要说的就这些？】
那需要他怎么样？
写一千字感谢信再跪下来感恩戴德吗？
林笙就知道放在别人那里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在江陌这里得衍生出一大堆东西。
碍于江陌昨晚出于人道主义帮助他，林笙耐着性子回复：【你想怎么样？我都可以配合，吃饭还是喝东西？或者其他地方用得着我帮忙的，尽管说】
半分钟后，江陌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弹进来。
【.：做人是不是应该有责任心？】
【.：脑袋一热，上下嘴皮一碰，轻轻松松做个决定却让别人擦屁股】
【.：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什么】
【.：真等着你救援的话，早死透了】
草，这人脑子没病吧？
他不就喝醉酒断片儿，用得着牵扯到责任心问题上？
还擦屁股，他倒要看看到底什么事，擦什么屁股了。
林笙撸起袖子准备大撕特撕，这回江陌发过来一张照片。
黄色的小奶猫躺在保温箱里吸氧，闭着眼睛睡得安然舒适，嘴角沾上一点奶渍，应该才喝完奶，露出嫩嫩的小舌尖。
林笙不明所以，紧接着收到江陌发来的宠物医院定位和一张单据明细。
【.：你昨晚捡的猫】
【.：过来给钱】
“……？”

夏日的阳光带着浓重的燥热，蝉鸣聒噪，绿荫成海。
宠物医院距离学校不算远，林笙骑着车就去了，扑面而来的热气吹起林笙的衣尾，不算凉爽的风灌进衣服顶起一个白色的帐篷，被树荫切割成碎片的光影零零散散落在发丝上，清爽的少年冲淡凝滞在空气里的暑气。
他一路上都在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和陈育川说话，端起酒杯感谢学长对自己的照顾，然后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后面什么都不记得。
林笙想着照片里的猫赶到宠物医院，踏进大厅便被凉爽的冷气包裹，抚平几分一路赶来的焦躁。
他一眼看到站在宠物箱前的江陌，从头到脚一身黑，背包单肩背着，脚边一只漂亮的布偶猫蹭着他的腿，蓝宝石似的眼睛通透又水灵，时不时叫一声，像是在撒娇。
不知道江陌的心是什么做的，这么可爱的猫亲近一点不动心，只是静静地垂眸注视着布偶猫，俊美帅气的脸上没有表情。
林笙走过去，江陌察觉到有人靠近掀眸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撞，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场景和昨晚路灯下的对视很像，不过林笙的眼里不再有盈盈水波，神色更没有无辜茫然的天真。
“小猫呢？”林笙见江陌不说话，主动问。
江陌没有回答，抬脚往里面走，与林笙擦肩而过。
林笙敏锐感觉到江陌离开布偶猫后身上那股冷沉的劲儿又回来了，显而易见的不悦就差写在脸上。
林笙冲着江陌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跟着他走进诊疗室，在保温箱里看到吸氧的小黄猫。
它现在是醒着的，圆溜溜的眼睛在江陌和林笙之间徘徊，小脚和尾巴动着，奶呼呼的模样特别萌。
这么治愈的小动物在眼前，林笙的心都要化了，眼里流动着惊喜和新奇，顾不得不爽江陌，“这是我捡的？”
“不然？”江陌冷冷地道，“醉成那个样子，自己都顾不上来还非得照顾猫。”
嘴上嚷嚷着救小猫，带回宿舍后一碰枕头就睡死过去，事情还得他善后。
江陌继续控诉林笙不负责的行为，“要是等着你救，恐怕今天你醒来手里会攥着一具尸体。”
“哎，你说话别那么难听，”林笙不想在这和他吵，可这些话实在是太刺耳，心里窜起火压着嗓子说，“我昨晚喝多断片儿了，你跟我一个喝多的计较什么？”
林笙不记得昨晚小猫的样子，但既然需要救，那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干净可爱，他注意到小猫的后脚秃一小块毛，身上应该还有伤。
“如果你没有送它来医院，我把它带回宿舍也比在外面吹风雨打得好。”林笙说，“再说了，这不还有你吗？我们一起发现的它，它不算我一个人的。即便我没有要求救它，难不成你要任由它自生自灭吗？”
江陌眉心拧紧，“你别道德绑架。”
“那你说啊，”林笙目光灼灼，寸步不让，“如果是你先发现的它，你会不会送它来医院？”
“……”江陌没有回答，神色沉而冷，沉默对峙片刻后将头偏开。
林笙的嘴角扬了扬，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江陌真的冷漠狠心，大可以不管不顾，阻止他救猫或者离开宿舍的时候将小猫扔掉，反正他醉成那个样子，即便有印象江陌也可以矢口否认，捡猫不过是醉酒后的幻想。
“明明你也想救，”林笙轻哼一声，“怎么就成我不负责任了。”
“你负责还断片？”
“这是我能控制的？”林笙瞪他，“ 那你怎么不说我喝醉都掩盖不了善良的本质？”
江陌嘲弄道：“善良是需要本钱的。”
他把缴费凭证递过去，“你的善良是我买单，给钱。”
之前的照片只拍了部分明细，这会儿林笙接过单子一看差点没吓死。
1563.7元。
这只猫一晚上的花费。
林笙难以置信：“你确定这是它的缴费单？！”
这混蛋不会是拿其他宠物的消费单框他吧！
“时间明细不会看？”江陌不耐道。
林笙自然在看，而且看得血压直飙。
挂号费50
急诊费200
血常规检查120
这仅仅是林笙看得懂的，下面一堆他看不懂的药名，三四百块起步，可笑的是江陌办了会员卡，这一千五百块还是优惠了八十的价格。
其他的就算了，林笙想不通，挂号费凭什么五十？
他去医院挂号才十块，人比动物贱哪儿了？
薄薄一张纸拿在手上重如千斤，林笙有些呼吸不畅，好半天才从这笔巨款的冲击里缓过来，“你是故意的？”
江陌瞧着林笙的脸色心情变好，冷沉的眉眼舒展几分，语气也平和：“你倒是说说我故意什么？”
“拍照只拍一半，”林笙用力捏着清单，单薄的纸变皱，“觉得我会被金额吓跑不负责任？”
“你昨晚吵着闹着要救这只猫，我等了你一天没有任何消息，”江陌反问，“难道我不应该有这样的顾虑？”
诊疗室外的交谈声衬得这个房间很安静，仪器运转的声音伴随着几声微弱的猫叫。
林笙注视着小奶猫，正好它也在看他，干净又懵懂的眼神让他的心软下来，顿时不想和江陌再计较什么。
脆弱又鲜活的生命掌控在他手里，一千五也好，两千块也好，能够让生命延续就是值得的。
林笙把清单收起来，拿出手机向江陌转账，然后把页面拿给他看。
江陌扫一眼屏幕，视线落回林笙的脸上，片刻后开口，“这只是小猫一晚上的费用，医生说它的情况不算好，现在并不能确定能不能救活，后续的医药费你能承担？”
“……”林笙答不上来，眼睛眨了眨，表情有些空白。
他现在能给这份医药费是通过陪玩赚了钱，有富余的能力可以承担一千五，可后面的费用怎么办？
他手里的钱只够支付这一次，总不能为救一只小猫自己都不生活了。
林笙的心沉下去，清单攥得皱巴巴的，上面的字变得模糊不清，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席卷他。
这时，诊疗室的门从外面推开，医生走进来准备给小猫喂奶。
江陌昨晚有经验，主动接过针管，将小猫轻柔地放在自己手掌上，托着它的后背将奶水一点点喂过去。
林笙靠近一些，怔怔地看着小猫努力进食的样子，它吃得很有劲儿，求生欲很旺盛。
他见江陌动作熟练，问道：“你养过小猫？”
“没有。”江陌轻轻摩挲着小猫的脸颊，语气不似方才冷硬，直长的眼睫挡住眸底涌起的温柔，“昨晚喂过一次。”
林笙俯身近距离看它，毛发稀疏应该是营养不良，四脚朝天粉色的小肉垫一个劲儿晃悠，他实在没忍着，伸手碰了碰它的小爪子。
江陌不悦：“你别影响它吃饭。”
“我碰一下怎么了？”林笙不仅碰还捏了捏，四个脚垫像爪爪形状的软糖。
他看江陌喂奶看得眼馋，抬头问：“能不能让我喂喂？”
林笙扬起脸的样子和昨晚的画面重叠，圆眼透出不谙世事的天真，眉眼清隽，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扬勾勒出天然的灵动感，脸颊没有酒后的绯红，白皙干净，面部轮廓清晰俊朗。
在明亮的灯光下，江陌看到林笙眼中的碎光，比昨晚更清晰通透，一展笑颜时充斥着蓬勃的朝气和生命力。
江陌移开视线，“你会？”
“喂小猫有什么难的？”林笙不服气，“你还不是昨晚现学的。”
他见江陌不理自己，又是那副冷漠倨傲的样子，真想对着这张脸扔鞋垫，“我救的猫我还不能喂了？”
江陌问：“是你送它来的医院？”
“那至少是我发现的它，”林笙站起来言之凿凿，“要不是昨晚你送我回宿舍，能发现它吗？而且你也说了是我嚷着救它的。我算它的再生父母，凭什么不能喂？”
他不理江陌直接伸手，从小猫的后背和江陌的手心中穿过去，蓬松柔软的猫毛蹭到林笙的手掌。
二人手背贴掌心挨在一起，反应过来后均是一愣。
江陌立刻收回手，低斥道：“你能不能别这么莽撞？呛到它怎么办？”
“我是什么很蠢的人吗？”林笙稳稳托着小猫的后背，不甘示弱地瞪他，“我肯定知道分寸啊。”
“你的分寸？”江陌一手扶着注射器，一边控诉林笙昨晚的行为，“喝醉没轻没重，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它早被掐死你了。”
“你也知道是我喝醉了，”林笙唇舌反击，“我现在非常清醒，怎么会犯那种错误？你别没事找事。”
“我没事找事？它那么小又有生命危险，要是在我们手上呛奶死了，你说冤不冤？”
一声猫叫打断他们的争吵，二人同时低头，小猫已经喝完奶，捧着注射器当玩具咬，眼睛又大又亮，看着他们的样子懵懂无辜。
这样子戳中林笙的心，面对江陌的不满立刻散了，摸着它的脑袋笑了笑，轻轻蹭着柔软的肚子。
江陌将注射器放下，过了一会儿，平静道：“它的医药费我来承担。”
林笙微怔，诧异地看向江陌。
“它是我们一起发现的又是我送来的医院，理应我承担一部分，”江陌顿了顿，侧眸看林笙一眼，“看得出来你没钱，而我正好钱多。大头我负责，小头你承担。”
“……”
林笙能明白江陌的好意，可这些话落在耳朵怎么听怎么刺耳。
全世界都知道他钱多，能不能别炫耀了。
“行！大头你负责，小头我承担。”林笙也不矫情，“如果它能活下来的话，以后的猫粮和玩具我都包了，现在每天的奶粉钱也由我出。”
江陌对此没有异议。
“它还没有名字吧？”林笙对小猫的肉垫爱不释手，又是摸又是捏的，“你取一个。”
“为什么是我取？”江陌不悦，“我花钱还不够，取名字也得包揽？”
“我是看你花钱多，特意把这个机会让你给！”林笙气得不行，既然这人不识好人心，那他就不推辞了。
他思索一阵，脑子里闪过很多可爱叠词，刚要开口就听到旁边的人说：“小九。”
林笙无语，“您不是不取吗？”
江陌：“你有意见？”
林笙哪儿敢有意见，谁给钱谁老大，撇撇嘴问，“那这个有什么寓意？”
“昨天是九号。”江陌指尖触碰奶猫的肉垫，语气清冷而温柔。
林笙顿时明白，笑着叫一声小九。
小猫在九号遇见他们，纪念它获得新生。

第18章 【了解】
江陌把林笙拉到群里，奶猫有名字后群名也改了，叫“小九观察群”，里面有医生刚分享的小九的视频和照片，林笙看过一遍全部保存。
下午还有课，他们得回学校，但都不想和彼此同路，一个打车一个骑车，同行的人分开走，往同一个目的地去。
林笙趁着回学校路上的时间想了想，尽管江陌慷慨承担小九的医药费，但不能完全不表示，这样对江陌太不公平。
有钱归有钱，他得把态度放端正，也不想利滚利似的欠江陌越来越多。
江陌在离开宠物医院前把转账退回来了，林笙重新转五百过去，得到江陌回复的问号。
【LS：小九的医药费】
【LS：这些是我能力范围内可以承担的，猫是一起捡到的，只承担零头不到的奶粉，我过意不去】
【.：随便你】
【.：[已收款]】
瞧瞧，这是什么态度。
林笙完全能想想江陌打这三个字的样子，冷傲孤僻，活该人缘不好。
上课的时间快到了，他收起手机往教室赶，小跑上楼，卡着上课的点进入教室，搜寻位置的时候看到刚分开不久的人。
靠，怎么又是他？
随后林笙想起来这节是必修课，他们同级，遇到是正常的事情。
陈星橦在江陌后面两排的招手，早早帮他占好位置，林笙穿过人群坐在好友身边。
“你最近好忙啊，”陈星橦说，“每次差点迟到。”
“你都说是差点儿了，”林笙把东西拿出来，“我可是卡点小能手，哪次迟到了？”
陈星橦不喜欢卡在最后一刻完成事情的紧张感，会把时间提前计划好，让每一件事做得踏实安全，“你这种人就应该迟到几次治治。”
“我今天是有原因的，”林笙把手机掏出来开始分享，“给你看，我捡的小奶猫。”
陈星橦的眼睛度数又增加了，戴着眼镜都看不太清，眯起眼往前凑了凑，被小九奶呼呼的模样萌化了心。
“好可爱的小猫，”他压低声音发出惊叹，“你在哪儿捡的？”
“就宿舍楼下，”林笙说，“我喝醉不记得了，送我回去的人说听到小猫的叫声，我嚷着要救它，于是那个人把我送回宿舍后，带着小猫去宠物医院。”
陈星橦听得皱眉头，推了推眼镜，“你是不是被骗了？”
“什么？”林笙露出几分茫然。
“你不知道现在有一个新骗局吗？有人会故意把小猫弄生病，然后放在路边诱发路人的善心，”陈星橦一边说着一边去打开手机翻帖子，“会有托出来‘好心’分享就近的宠物医院，把小猫带过去做检查，是一笔巨额的费用。宠物医院再给托儿抽成，然后换个地方用同样的方式继续骗人。”
林笙皱着眉头新闻，照片上全是虐待过的小猫，看得血压升高，暗骂道：“靠，现在的人心怎么可以这么坏？”
都他妈别当人了，畜生不如的东西。
“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陈星橦说，“所以送你回宿舍的人是谁？靠不靠得住？”
他微妙停顿一下，凑到林笙耳边把声音压低，“就算是认识的同学也不能太信任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陈星橦大一的时候给舍友坑过，身份证被偷去借高利贷，这件事折腾好长一段时间才有结果，官司打好几个月，把他折磨的吃不下睡不着的，人瘦一大圈儿。
“我明白，”林笙安抚道，“你不用担心。”
“可你说喝醉了，”陈星橦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没有利用空间？”
林笙下意识瞥一眼前面的人，没有合适的理由给陈星橦解释，但他知道江陌不会。
江陌没有那么闲，也没有穷到需要费这么大波折就为骗他这五百块钱。
陈星橦见他不太想说没有继续逼问，只是嘱咐道：“反正你小心一点，现在骗局很多的，你家里又把你的钱停了，要是被骗大概只能喝西北风了。”
林笙笑嘻嘻地说，“我就投奔你，你养我。”
陈星橦抿嘴笑了笑，“那我可养不起。”
老师踩着上课铃进教室，林笙和陈星橦收敛笑容翻开笔记本准备上课，他们俩的课表一样，结束必修课后转教室上专业课。
时间一晃而过，傍晚的天色浓丽漂亮，火烧云像岩浆似的渲染天空，以热烈的姿态释放最后的光彩。
林笙走出教学楼被正在坠落的太阳晃得睁不开眼，脸颊染上艳丽的余晖。
这会儿正是饭点，人流都往食堂的方向走，他中午才吃早午饭一点不饿，陈星橦也不喜欢人多，林笙提议去图书馆坐坐，整理今天的课堂重点，等天色暗下来去外面吃。
“我生活费快用完了，”陈星橦推了推眼镜，现实又直白，“要是你请我的话可以去。”
“行，我请。”林笙笑着说，“你看你那抠门儿样。”
“你有钱吗？”陈星橦投去质疑的眼神。
“不许质疑我，”林笙扬起脸有些骄傲，“我打游戏可是挣了钱的。”
陈星橦笑起来，镜片印出的霞光使他的眉眼晕上一层温和光彩，“好的，林老板。”
饭点的图书馆人很少，江陌随便找一个空位坐下，借阅一些相关专业的书，对着电脑敲敲打打，鼻梁架着一副防蓝光眼镜，挡住挺拔的眉骨减少几分盛气凌人的锋利。
室内光线随着落日渐渐变暗，图书馆亮起灯，太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由灯火延续世界的光明。
江陌沉浸在一件事里很容易忘记时间，旁边的人来来走走换了好几波，直到那张长桌只剩他一个人。
蓦地，手边多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江陌动作一顿，顺着视线往上，对上林笙居高临下的眼神。
“干什么？”江陌虽然是坐着的，但气场不输林笙。
“还人情。”林笙说，“你送我回宿舍。”
他和陈星橦离开的时候看到江陌在这自习，吃完饭陈星橦想起来有本书忘记还，但忙着和朋友去聚餐，只好委托林笙跑一趟。
结果江陌还没走，三本厚厚的书同时翻开，完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连晚饭都顾不上。
这些甜品本来是林笙明早的早餐，但想到昨晚的事情，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两清，他可不想和江陌有什么过多的牵扯。
这个时间图书馆的人比较少，零零散散坐着，小声的交谈不会影响别人。
江陌摘下眼镜，用眼过度有些干涩，看着包装袋的logo没有及时接话。
“怎么？怕我下毒？”林笙被江陌的傲慢影响，说话变得刻薄，“放心，就算我和你再不对付，也不会背地里使阴招。”
“你朋友不是说你被骗？”江陌问，“你还给骗子送吃的？”
“你怎么——”林笙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的嗓门儿起高了，压低声音呵斥道，“怎么偷听别人讲话？”
“用得着偷听？”江陌淡淡睨林笙一眼，“你们说话的声音往我耳朵里钻，我能怎样？”
“我没有觉得你会骗我。”林笙意识到自己的沉默造成江陌误会，不方便给陈星橦解释的话都说出来，“你没有穷到会对我的钱感兴趣。”
江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就没有想过我是蓄意报复？我是不缺钱，却很乐意看别人为钱发愁的样子，特别是你。”
“那你把我转给你的钱退回来干什么？”林笙倚着桌子双臂环在胸前，“还帮陈育川垫付医药费。”
江陌眉心微蹙：“他跟你说什么了？”
“说很多啊，”林笙笑了笑，“怎么？你的思想觉悟这么高吗？想当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
倒不是是思想觉悟的问题，只是江陌觉得没有必要再提。
那是大一的事情，他发烧去医院拿药，正好遇到肺炎发烧的陈育川，身边没有人陪，难受得快站不稳了还在给医院的人商量凭学生证能不能便宜一些费用。
收费员当然不可能答应，让他去联系父母。
但陈育川打了三四个电话都联系不上，平时温和开朗的男生受到病痛的折磨变得格外脆弱，脸色苍白精神萎靡，手指蹭了蹭眼尾，收起手机准备离开。
又是一个没有父母管的人。
江陌扫到陈育川的学生证，和自己是同一所学校，反正卡里的钱多的没处花，帮陈育川解决几百块的医药费完全是顺手的事儿。
他和陈育川就是这么认识的，后来陈育川告诉他那段时间父母在离婚，他爸爸又生意失败一贫如洗，一夜之间欠款几十万，她自己的兼职工资只够日常生活，以至于生病都不敢轻易买药，硬生生拖成肺炎。
陈育川追问过江陌为什么帮他，江陌随便找借口应付过去，因此陈育川给林笙讲这件事的时候依旧不明白江陌给予这份善意的目的。
林笙也没想通，更想不到这样一个眼高于顶的人会对陌生人出手相助，有能力是一回事，愿意帮助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通过小九这件事，林笙好像了解一些。
“你是不是很享受别人感激你的感觉？”林笙微微歪头，审视和剖析参半，“站在金字塔顶尖，游离人群之外，根据心情好坏对疾苦的人间施舍慷慨，为你单调如一的人生增加一些新鲜感？”
“……”江陌都懒得接话，也不指望林笙能明白什么。
一下午没吃东西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他打开袋子拿出蛋糕，只吃一口便放下，嫌弃很明显，“下次别买这家店，太甜，全是劣质奶油。”
还想下次？一次人情他还想用几次？
林笙气得冲他竖中指。

【Q区 金沙 M：能玩吗？】
林笙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打代练单子，正好团战死了正在等待时间，他切出去迅速打字回复。
【π：等我五分钟可以吗？】
【Q区 金沙 M：嗯】
林笙这把是顺风局，已经推到对面高地了，队友太着急，没有带好兵线强推造成一波小团结，他们这边打野和射手死了多面立刻开龙，有龙兵的帮助拖好一会儿，本来几分钟内可以结束战斗的，又打十分钟才结束。
他退出老板的账号登录自己小号，M已经在线上了，他立刻发出组队邀请，M进入房间。
【雨中海洋：抱歉，久等啦！哥哥你终于找我了，我还以为上次连跪，你不找我打游戏了呢[委屈]】
【M：最近两天没有时间】
【雨中海洋：哈哈，我也有点忙，最近事儿多攒在一起，幸亏咱们都在忙，要不然你想打游戏我没时间，你肯定去找其他人了！】
【M：存单的钱还没用完，我能找谁？】
【雨中海洋：那可说不准，哥哥你就是V10大佬，没准儿不缺这点钱呢？】
【M：没人比你能说】
【雨中海洋：！！！真找别人了啊？要抛弃我另寻新欢吗！！】
【M：……没有。】
【雨中海洋：[可爱]】
【雨中海洋：哥哥你放心吧，我今天手感很好，一定带你把掉的星星补回来，再带你上两颗。】
【M：是吗】
【雨中海洋：真的！！】
【M：今天可别十连跪】
【雨中海洋：不会！！！】
【M：那就开】
打排位赛实力蛮重要，但再强的实力也敌不过系统安排，只要队友是会玩有意识的，基本输不了。
上次八连跪除了有被系统制裁这个因素，林笙承认自己的状态和手感很不好，状态越打越差，越输越想赢，一旦不冷静分析局面，节奏很容易被对面带着走。
M算很好的老板了，八连跪都没有生气还给机会继续找他玩，要是别人的老板，连输两局就不玩了，毕竟星星是花钱买的，谁都不想钱打水漂。
林笙对M很感激，不仅多金脾气还好，铆足劲儿好好表现，拿出自己全部实力。
第一局战绩12-1-3，大杀四方，十分钟结束战斗。
第二局战绩14-3-6，打得对面没有还手之力，轻轻松松拿下胜利。
第三局战绩10-2-7，掌控整局节奏，打团的时候绕后进场，一口气拿下五杀，帅得队友问能不能结束对局后加好友。
似曾相识的场景，林笙没有直接拒绝，耍了个心眼儿把权力交给大老板。
【雨中海洋：这得问上单同不同意】
【雨中海洋：我是他的人】
【M：。】
【只想躺赢：哥们儿，行不行啊？一会儿出去五排呗？咱们配合都挺好，这些队友可遇不可求啊】
【M：不行】
【只想躺赢：别真小气嘛，大家就一起打游戏，我也是男的啊，对你对象不感兴趣，只是单纯上分】
得，这哥们儿以为他们是情侣开黑，认为M不愿意别人勾搭自己的男友。
【M：但凡你没有死十次，我就答应了】
【M：3-10的战绩有什么配合可言？】
林笙乐了。
M跟他玩儿这段时间意识有所进步，现在都能喷别人菜了。
那中单很菜，M也没厉害到哪里去，只是4-4-7的战绩说中单算是绰绰有余。
中单像是伤了自尊，没有说话，逮着机会抢两个人头，以5-10-6的成绩结束这场排位赛。
林笙又是mvp，回到组队房间继续开始，M取消准备，发来一条消息。
【M：又拓展客户了？需不需要我让位置】
“……”这人怎么揪着上次的事儿不放呢？
记仇又来劲。
【雨中海洋：怎么可能呀，哥哥最重要啦，谁来都不可能让！】
刚把这条消息发出去，他就收到了只想躺赢的好友申请。
【雨中海洋：他没有加我，而且我今晚的任务是带你打回来，闲杂人等可不能影响我】
系统：您已同意只想躺赢的好友申请，可以一起组队游戏了。
【M：是吗？这么一个潜在客户，不要发展一下？】
另一个私信对话框弹出消息，是刚加上那位。
【只想躺赢：可不可以一起上分呀？】
【雨中海洋：我是陪玩，需要的话可以加个卫星】
【只想躺赢：？】
【只想躺赢：缺钱缺疯了吧？拿游戏来挣钱】
【只想躺赢：傻缺】
草，不玩就不玩，搞什么职业歧视和人身攻击。
林笙气得要死，想和他撕几句又觉得没必要和这种人掰扯浪费时间，正要删人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M发来的图片。
他切出去一看，妈的，血压直冲脑门儿。
刚才那傻逼攻击他还不够，又去给M发私信。
[临时对话]
【只想躺赢：搞半天你们不是情侣啊】
【只想躺赢：花钱买胜利有意思吗？能不能像我一样直面自己菜？】
【只想躺赢：要不是有陪玩，你估计连黄金都算上不去吧，有什么可拽的？我的段位可是我自己单排打上来的，你在高贵什么？】
【只想躺赢：你陪玩和我加上好友了，你知道吗？】
林笙本来趴在床上玩游戏的，气得直接坐起来敲键盘给金主解释，M的消息先发过来。
【Q区 金沙 M：你被这疯子缠上了？】
林笙动作一顿，火气散了些，思索一下，把写到一半的文字全部删掉重新编辑。
【π：对啊哥哥，你别理这傻，他主动加我，想让我带他玩游戏。可是我在陪你啊，肯定不能和他玩。说清楚自己是陪玩，如果要玩就加微信约时间，他脑子有病啊，瞧不起陪玩还人身攻击我】
他把截图发过去，让M看这人的言语多恶劣。
【π：游戏里的傻逼太多了，不是每个人都像哥哥你这样好脾气，又不骂人。有些人会觉得我们陪玩是赛博鸭，有些老板有对象的，还会把陪玩视为小三，特意加好友来骂[难过]】
【Q区 金沙 M：你也被骂过？】
【π：当然了！！！有一次我接了一个女老板的单子，她和我开麦打游戏，我们聊的挺好的。没几天她的对象就来加我微信，非常凶，让我不要再勾搭他女朋友，陪她游戏是男友的专利】
【Q区 金沙。M：然后？】
林笙想尽办法装可怜，胡编乱造信手拈来。
【π：然后我就和他吵起来了啊，那个姐姐后来跟我道歉，后面没有再找我玩过了，当时还有两把游戏没有打，我把钱退了。】
【Q区 金沙 M：你不收点精神损失费？】
【π：哎哟算啦，那个姐姐人不错的，温温柔柔的，我也不想让她为难】
【π：所以哥哥，你别理那个傻逼，现在脑子里有问题的人很多的，我已经帮你骂过了，你直接拉黑就行。他一看就是那种输了会骂人的，我们陪玩也要选老板的好吧，又不是谁都要陪的，我还是最喜欢哥哥这样的，就算输了也不会骂我。最喜欢哥哥玩游戏啦[开心]】
M那边没动静了，林笙有些奇怪，正打算再发点什么试探一下，有新的消息进来，M让他回游戏。
林笙以为对方急着开始下一局，结果回到游戏一看，信箱里有一条新消息。
【恭喜你获得卡娅限定皮肤】
这是林笙常玩的打野英雄，昨天刚上线的限定款，他很喜欢这款皮肤的设计，但是两百多实在有点贵，大号都没舍得买，小号更不用说。
结果今天随便编一个故事，财神爷显灵了。
【π：！！！！！】
【π：天啊哥哥，你送我皮肤！[哭][哭][哭]】
【Q区 金沙 M：不喜欢？】
【π：没有！非常喜欢啊！可是实在太贵重了！为什么突然送我皮肤啊！】
【Q区 金沙 M：今晚遇到傻缺的精神损失费】
【π：[哭]】
林笙切到浏览器，对刚搜出来的茶言茶语逐条学习，觉得有合适的直接复制。
【π：真的没关系，我其实不委屈的，你知道我的呀，肯定会骂回去嘛，绝对不会让自己受气。我不爽的是他去私信你，挑拨我们的关系！看不起我就算了，说你算什么啊！】
【π：哥哥，我能遇到你就是最大的补偿了，真的不用皮肤，我不是因为这些才和你玩游戏的，我把钱转你吧】
【π：[转账265元]】
【Q区 金沙 M：别废话了，还要上分。回游戏。】
林笙回到游戏里，趁着匹配的时间点开只想躺赢的对话框，甩过去M赠送皮肤的截图。
【雨中海洋：sorry啊，我不但用游戏挣钱，我还能让别人在游戏里给我花钱】
【雨中海洋：你没钱陪玩还看不上你呢，你以为什么人都配让我陪？】
【雨中海洋：什么时候狗都能开口说话了啊？瞧不起陪玩？刚才你那颗星不是陪玩带你赢的？会说几句人话真把自己当成人了？小升初没升上去，尽当畜生了是吧】
林笙骂完人不给对面反应，直接拉黑删除一条龙。
本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只是林笙没想真有人无聊又贱，利用网络风向让这件事小事发酵。

第20章 【风向】
林笙看到社交平台上的消息时刚结束辩论初赛，他们配合得很好，初赛的分很高，顺利进入复赛。
本来是很开心的事情，林笙看到手机里源源不断的消息进来，笑容僵在脸上，找了一个借口去卫生间，把自己关在隔间里翻看好几个老板发来的信息。
【月下安然：[图片]】
【月下安然：这是你？】
【钢铁之躯：[图片]】
【钢铁之躯：这是你啊？我看游戏id有点眼熟，前几天刚和你玩过。】
【钢铁之躯：我之前存单还剩一百好像？退我吧。】
老板发来的图片里都是同一张帖子，有一个叫“yuyu”的人在游戏陪玩的圈子里发了一条避雷贴，指控某个《卫冕联盟》的陪玩态度恶劣，说话特别低级。
【yuyu：忍了好几天，越想越气，我只是一个独自单排的普通人，凭什么要受这个气。
事情是这样的，我单排的时候遇到一个还不错的打野，但你说他多优秀也算不上，顶多有意识，比那些不会玩的是好多了。我八连跪被坑怕了，看到这个会玩的打野想着能不能一起玩，于是对局结束后我私信对方，对面挺高冷的，回复我是陪玩。
我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生活费只够正常开销，没有多余的钱点陪玩，婉拒之后得到的却是对面的谩骂。下面有聊天记录，大家可以看看他的态度，游戏id是“雨中海洋”，我通过搜索关键词找到了这个陪玩的账号@明阳，避雷这个陪玩，态度极其恶劣，不要再去给他送钱了】
林笙看得火气飙升，血压蹭蹭上涨，因为血流加快，脸颊迅速变红变烫，翻评论的手都在颤抖。
这条评论浏览量很高，有不少人在下面留言评论，言辞都很激烈尖锐。
【momo：天呐，这个人在高傲什么啊？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吗？不就是个打游戏的，缟纻也没说什么过分的事情吧？至于被这么骂吗？那个人到底有什么优越感啊？】
【一心想搞钱：我真的服了，满嘴喷粪，这个陪玩到底有什么优越感？别人点不起陪玩就不点啊，没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吗？真的受不了这种人】
【爱心小兔：不要对打游戏厉害的有滤镜好吗？包括那些职业电竞选手，滤镜都丢一丢，全是一些黄毛精神小伙，什么人才会去打游戏啊？你看能考上965，211的哪儿有时间打游戏啊。指望这些人能有什么素质？】
【jwkjdel：真好笑，他一个靠别人吃饭的人还有优越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有个几百万的。话又说回来，他是不是真不知道自己就是个赛博鸭？】
【忽悠小透明：哎哟，本来只是吃个瓜，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这个陪玩我认识啊，还和他玩儿过好多次。看不出来他居然是这样的人啊，打游戏的时候嘴真甜，一口一个姐姐叫着，打游戏的时候也特别会照顾我的情绪，带我十连胜，也会给我让buff，本来体验感很好的。天呢，滤镜碎了，我还在他那里存单呢】
【不作就不会死回复忽悠小透明：他赚你的钱当然需要哄着你啊。缟纻没有钱能给他赚，自然不用装，暴露本性了呗。这些人根本没有素质可言的，我看缟纻的截图，金沙是低端局了啊，是个人就能打，也不能说明实力多强，别被甜言蜜语给骗了。】
陈育川处理完参赛事宜后和剩下三人汇合，复赛是下周，辩题已经拿到，刚才通过抽签方式决定正反方。
现在时间还早，叶寒霜提议聚一聚庆祝旗开得胜，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主要是江陌。
“我知道你晚上有空。”陈育川将江陌的退路堵死，笑盈盈的，“一起去玩一玩吧，正好我今天发兼职工资，趁着月初有钱可以放肆一下，不然月末只能吃泡面了。”
江陌确实没事儿，听他们的语气吃完饭应该还要玩一玩，他很少去酒吧、KTV这些地方，偶尔去一次也不是不行。
叶寒霜也游说：“就一起去呗，上次咱们吃饭气氛不是蛮好的。而且咱们四个后面还要参加复赛呢，要是顺利的话还会参加半决赛和决赛，得多多相处培养默契嘛。”
江陌没有异议，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守着空旷的房子，日复一日的寂静令他厌烦至极。
陈育川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转头问叶寒霜：“林笙呢？”
叶寒霜说：“去洗手间了，十多分钟还没回来，你们进去找找？”
江陌轻嗤道：“难不成还会丢？”
“我去吧。”陈育川让他们先在手机上找找感兴趣的餐厅，往洗手间那边走去。
辩论赛结束那会儿人挺多的，现在空旷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陈育川叫林笙的名字，最里面的隔间传来动静，他走到门口问：“你还好吗？我们要走了。”
林笙非常不好，可以说糟透了。
他在网上和那个叫“yuyu”的对线，在评论区把昨天的两张截图发出来，罗列出一二三点，有理有据地反驳并质问为什么断章取义。
本以为有这些证据，网络风向会往自己这边倒，可那些网友总有理由。
【爱吃糖的小仓鼠：呃，你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呢？缟纻断章取义，挑拨离间，可你依然不是好鸟啊，说话那么刻薄，还秀皮肤，天哪，不会真的有人会以陪玩这个职业引以为荣吧？正经人谁干这个啊？】
【咪：笑死人了，只有我看看下来心疼花钱的那个老板吗？给这么刻薄的人花钱。当赛博鸭得有当鸭子的觉悟啊，每一个都是潜在客户，就算别人说你两句又怎么了？你难道不是用游戏赚钱吗？别又立又当了】
【青花瓷瓶：怎么说呢，两个都是不是好鸟，一个断章取义故意引流让网友骂他，一个尖酸刻薄又立又当。友情建议点过这个陪玩的有钱人还是别再和他玩了，鬼知道会不会有一局游戏输了骂在老板头上。我也点过陪玩啊，明明是自己菜，队友说两句就摆烂不玩还和队友吵架的，体验感特别差，感觉这个陪玩就是这种人】
【余生：真的别男人送钱了！那么爱男干什么？多找女陪啊，我列表里好几个女陪，声音好听实力又强，还是咱们女生好】
网友的攻击也就算了，yuyu还理直气壮说林笙的图片是p的，为了保住口碑故意陷害他。
林笙混互联网的时间不长，陪玩是最近几个月才慢慢经营，完全想不到可以玩儿得这么脏，一人一张嘴黑白混着说，即便他说出事实也无人在意，真相摆在眼前也被唾沫覆盖，造谣、曲解不需要成本，言论自由，大家想怎么说怎么说，愿意相信谁就信谁。
陪玩账号陆陆续续收到老板的信息，有些是要求退款的，有些比较有礼貌要求互删的，还有一些没有声音的应该直接将他删掉了。
可笑的是发消息的人没有一个愿意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现在手上代打的单子全部要求退款，有些老板的态度很差，林笙不能得罪，否则更加坐实脾气不好这点，以后恐怕没有人会找他玩游戏。
负面情绪向他倾轧而来，恶意像个滚动的球，尖锐的碎片扎进他的神经，一口一口唾沫，把帮他说话的网友一起淹没。
评论区有消息源源不断进来，那些网友现在分为三波———骂他、骂yuyu以及维护他和yuyu的互骂。
陈育川在外面等着，林笙没办法一一去看，只能在自己的账号里把来龙去脉贴出来，语气不卑不亢，不论网友怎么说，自己的态度得拿出来。
陈育川又在敲门，有些担心地问：“林笙，你还好吗？是不舒服吗？”
“咔嗒”一声，门从里面打开，陈育川见林笙面无表情走出来，头发有些乱，嘴唇紧紧抿着，仔细看眼尾带着点薄红。
“你怎么了？”陈育川追问。
“没事，”林笙站在洗手池边洗手，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驱不散他身上冷沉的气压，“一会儿有什么安排？”
陈育川见林笙不想说不好再问，“正好是饭店，我们先去吃饭。黄翰堂和叶寒霜想去酒吧玩一玩，你去吗？”
他特意多说一句，“江陌也去，你们应该没矛盾了吧？这几天我看你们相处得挺好。”
“去啊，为什么不去？”林笙满脑子都是网上那些话，心情很差，语气也比较冲，“我去不去和江陌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去我就不能去了吗？我难不成还怕他？”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脚步声。
林笙的视线越过陈育川，陈育川也跟着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江陌。
场景熟悉，画面重叠。
一个冷淡漠然，一个憋闷气愤。
上一次江陌和林笙关系恶化就是这样的场面，陈育川警铃大作，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正打算说点什么缓解气氛。
“你们迟迟不出来，叶寒霜让我来看看。”
江陌这句话是对陈育川说的，随后黑眸微转，视线与林笙对上。
“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没人说你去不了。但要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别人不是闲着没事儿做，就等着送你回宿舍。”

第21章 【发泄】
自从上次林笙一瓶啤酒醉到不省人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酒量不好，可以说差到极致，因此他接连端杯灌自己的时候陈育川和叶寒霜一直阻止。
酒吧里音乐声太大，陈育川凑到他耳朵旁边嚷嚷，将他手里的杯子夺过。
“我不会喝醉！”林笙把杯子抢回来，借着这个喧闹嘈杂的环境大吼，试图宣泄心里的郁结，“你不用担心我！”
陈育川才不信，一直盯着林笙不准他喝酒，但后面女朋友来之后便分不出精力监督。
叶寒霜的男朋友也来了，四个人的局变成六个人，他们都成双成对的挨在一起，两个单身的自然而然坐一块儿。
他们都是能喝的，桌子上全是鸡尾酒，用小杯子装着，在斑斓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淋漓波光。
林笙趁着叶寒霜和陈育川不注意，接连喝三杯，动作有些急，把自己呛得咳嗽。
兜里的手机一直在振动，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进来，他不敢拿出来看，可又不甘把帖子删掉，好似他心虚认输似的。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有拿出手机偷偷看一眼，每一条维护他的评论都会有抨击和质问，好似陪玩是什么很下贱的职业，就应该卑微到尘埃里，不论是不是老板都应该带着奴性把人捧起来。
不可以不尊敬，不可以有反驳，不然就是态度不好，不配挣钱。
林笙不懂这件事自己做错什么，明明是那个人先说这些话，明明是那个人在挑拨离间。
可事情一发出来，那个人还有拥护者，有那么多网友帮他说话来骂自己。
凭什么？
就凭帖子是那个人先发的就可以站在舆论的高点？
陪玩就是赛博鸭，就应该被人踩在脚下随意践踏侮辱？
加害者变成受害者，这才是最可笑讽刺的事。
偏偏这是网络现状。
林笙面前的鸡尾酒大部分是他喝的，五颜六色的液体看起来像果汁一样，入口香甜温和，漂亮的颜色和舒适的口感像毒蘑菇一样降低防备，等他感觉到自己头晕时已经晚了。
“你别喝了。”
修长的手夺走林笙手里的酒杯，林笙一转头便对上乌黑的眸子，幽暗霓澜的环境都无法将那双眼染上烟火之气，冷冽而深幽，眼尾下垂带着居高临下的桀骜。
那两对情侣都去跳舞了，卡座只剩他们两人，周围的热血沸腾与他们无关，一个满心仇愤只想喝酒，一个矜傲冷冽这里的喧嚷无法入眼。
“你少管我！”林笙去抢酒杯，动作又急又猛，上半身倾轧过去，带着酒气的体温贴上对方，“你要是闲得无聊可以去唱歌跳舞，管我做什么？”
江陌比林笙高一些，他的呼吸刚好落在耳畔，从没有和人这么亲密接触过，皮肤酥酥麻麻的，不由一愣，指尖也松开被夺走酒杯。
“我告诉你，就算我喝醉了也不会让你管！”林笙生怕又被抢走，赶紧仰头一饮而尽，盯着江陌的表情很凶，但目光是散的，像是看他又像没有，“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很了不起吗？你以为只要说一句话，全世界都会绕着你转吗？”
“我告诉你！”林笙猛地拍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清隽乖巧的脸上出现悲愤的情绪，“这个世界不是围绕你一个人转的！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这是当然。
江陌很赞同这个道理，他的世界从没有任何事围着他转过，无论是父母还是朋友。
唯一在他身边转得最多的，是保姆。
“……”江陌漠然注视着他，一抹光扫过林笙的眉眼，映出眼尾的薄红。
这人还委屈上了。
“喝醉可没人管你。”江陌瞧着舞池群魔乱舞的那群人，两对情侣玩儿得很嗨显然顾及不了买醉的人。
“用不着你管，”林笙被手机震烦了，索性掏出来直接关机，“砰”一下扔桌上，“谁都不用管我，我自己照顾自己不也活这么大了？”
说到这，他突然笑了一下，手里拿着酒歪歪倒倒往江陌那边靠，“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我们能赢吗？”
江陌也拿起杯子喝酒，小酒杯仰头一口，调过的鸡尾酒酒精含量不高，进嘴更多是甜味。
“当然是我优秀。”江陌回答道。
“你放屁！”林笙顺手将手里的酒泼过去。
江陌一把推开林笙，酒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衣服湿一片，黑眸死死瞪着他，“林笙，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林笙横眉瞪眼，坐不稳差点摔着，“你有自恋病！”
江陌用纸巾擦脸，低头查看衣服，脸色冷沉满是嫌弃，又没办法拿醉鬼怎么样，照之前的例子估计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
林笙又凑过去接着刚才的话说：“那是因为我会辩。”
变着花样夸自己。
江陌将纸团扔桌上，用同样的话回敬，“你放屁。”
“我说的是真的！”林笙眼前是一圈儿一圈儿光斑，大脑被酒精麻痹，亢奋又迟钝，他控制不住想说话，无所谓身边是谁，只要能听他说话就好。
“我从小爸妈就不管我，三年级以前把我放在老家和爷爷奶奶一起，是大山里的留守儿童。后来把我接到城里也不管我，放学回家自己煮饭、自己写作业，周末也不管我，打麻将输钱回来还得打我。”
他趴在桌子上絮絮叨叨说着，很多刻意淡忘的记忆一下子涌出来，大量记忆碎片充斥脑海，涨得太阳穴疼，刺激眼眶和鼻子发酸。
“没有人比我更懂陪伴的重要性，你说我们不赢谁赢？”
嘈杂沸腾的音乐好似停止一般，空气静默，外界的灯红酒绿与林笙的悲伤无关，尖叫和欢笑冲击着耳膜，世界盛大，无人留意角落中的一抹泪痕。
江陌坐在阴影区里看不清神色，对于林笙无厘头的絮絮叨叨不知道听进去多少，紧蹙的眉心缓缓放平。
“有时候想想，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们不管我，现在又要让我按照他们的要求生活？”林笙突然坐起来，没轻没重地撞上江陌的胸膛，勾着他的脖子亲密得像是说悄悄话，“你知道吗，我初三的时候和女同学结伴回家，被我妈看到还将我狠狠打了一顿，让我不许早恋，要求我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温热的呼吸尽数落在江陌的脖间带着淡淡的酒香，江陌嗓子滚了滚，拉开他的手想保持距离却被更用力地搂着，一垂眸便看到林笙泛着水光的眼睛，浅棕色通透漂亮，好似玻璃珠子。
“你要说就说，”江陌眉心拧紧，神色不耐，“离我远点。”
林笙哪儿听得进去他的话，死死搂着江陌的肩，喝多的人一股牛劲，“以前和女同学说话都不允许，现在我上大学又催着我谈恋爱，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我就是喜欢男人怎么了？我就是要搞同性恋，要让他们断子绝孙！”
毫无预兆爆出性取向，饶是江陌也愣了片刻。
倒不是歧视，只是听起来像是为报复父母故意的。
“我现在所有痛苦都是他们造成的，他们凭什么那么对我？”林笙又恨又委屈，想到网络上的言论，控制不住地想流泪，“要不是他们断我的生活费，我也不至于经历这些，凭什么痛苦都是我承受？凭什么被骂的是我？他们像没事儿人一样好好生活。”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给自己赚生活费有错吗？明明我是受害者，明明是他先骂我的，为什么我不能反击？为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林笙松开江陌捂着脸将身子埋下去，仿佛一只失去蜗居的蜗牛，试图蜷起身体获得安全感，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部，青筋若隐若现好似承受着莫大的苦楚。
江陌无声抿紧唇，在漫长的注视下缓缓抬起手，正要搭上林笙的后背时，跳舞的四个人回来了。
他们跳得大汗淋漓，纷纷拿起酒喝，笑嘻嘻地坐下来说着舞池里遇到的奇葩。
江陌收回手垂在膝上，幸亏有桌子的遮挡没有人注意到一抬一放的动作。
陈育川微微喘着气，问道：“林笙呢？”
弯着腰的人突然站起来，跌跌撞撞往洗手间走。
叶寒霜将T恤脱下，穿着一件类似运动式的背心，身材火辣，看到桌上的残局震惊道：“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他一个人喝的。”
江陌扫一眼，“我喝了三杯。”
“他上次一点啤酒醉成那个样子，”陈育川担心道，“你怎么不劝着点？”
“我劝得住？”江陌反问，“他能听我的？”
“一会儿他回来别让他喝了。”叶寒霜靠着男友胳膊，飒气爽朗地对瓶吹，“酒量不好还逞能。”
林笙这趟洗手间去的时间有点长，江陌想到他步伐虚浮的样子，犹豫再三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还是决定去看看。
绕过卡座和舞台，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争吵，有低俗的骂声还有林笙愤怒不甘的质问。
江陌心下不妙，两三步推开门，正好看到林笙一个利落果断的过肩摔将一个男人扔在地上动弹不得。
林笙站不稳往后退两步靠着墙，脸颊红红的，身上的T恤大概因为拉扯的关系领口露出大片泛红的皮肤，脖子似乎有些掐痕。
他恶狠狠瞪着地上的人，一抬眼看到门口站着熟人，眼睛还没识别出来是谁，大脑先行一步，紧绷的身体放松几分，语气急促而激愤，乱糟糟的头发好似炸开的毛。
“他！摸我屁股，吃我豆腐，馋我身子！”
“不要脸的臭流氓。”

第22章 【难过】
江陌对林笙的了解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因此完全不知道他可以有这么强的身手，将一百多斤的男人过肩摔，动作利落专业，一看就是练过的。
被摔那人也喝醉了，直接被摔晕，躺在地上宛如死狗。
要说林笙醉了，他靠着墙还知道整理衣服；要说他没醉，认不出来江陌，眯着眼睛像近视一样，嘴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然后恶狠狠瞪他一眼。
“……？”江陌跨过躺在地上的人，走过去站在林笙跟前，“我怎么了？”
“你混蛋，你神经病。”林笙说，“你以为我是谁？可以随随便便摸？我是缺钱，但还没有缺钱到干这个！”
他的脸红得吓人，连带着脖子一片都是红的，松垮的领口可以看到锁骨，露出一小片胸膛，绯红在灯光下宛如春色刺激着江陌的眼。
“你看清楚我是谁。”江陌看着他嘴角的梨涡，小小的两个随着说话若隐若现，非常减龄，十分乖巧。
林笙直起身子，凑近打量眼前的人，酒精带来的混沌感很强烈，头晕目眩，面前好似一片迷雾，英俊的脸藏在后面，只能依稀看清挺拔的山根。
他有些怔怔的，伸手抚摸对方的鼻梁，指尖如羽清扫，皮肉之下是优越的骨相。
江陌没想到林笙会突然摸自己，他一贯抗拒别人的触碰，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推开，可对上林笙通透迷蒙的眼睛，一时间没有行动。
快到十二点，外面音乐响得快要冲破云霄，人群的尖叫和呐喊此起彼伏，一场落花雨彻底点燃现场。
这一方天地却很安静，躺在地上的人昏睡不醒，江陌和林笙的视线像是黏住一样分不开。
平时相见都是吵架，有情绪的影响只觉得对方面目可憎，说到底都是一些小矛盾并没有大纷争，没有到当仇人的地步。
这会儿没有情绪影响，暂时将个人恩怨抛在脑后，江陌不得不承认林笙其实很好看，他不是令人一眼惊艳的类型，是很耐看，名副其实的巴掌脸，脸上有点肉感，配上梨涡，进酒吧的时候还被保安查了身份证，说是高中生也有人信。
那双眼睛又圆又亮，浅棕色的眸子透着温柔，特别是他冲别人笑的时候，干净清爽的男大，很难不招人喜欢。
林笙嘿嘿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是谁，别以为我喝醉了。”
江陌没有说话，等他答案。
“你是讨厌鬼。”林笙脑袋一低，靠上江陌的肩膀，低声呢喃，“讨厌鬼，冷面鬼，又臭又硬……”
“江陌，林笙，你们还……”陈育川推门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吓一跳，眼睛瞪大一倍，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是什么情况？”
“那人喝多了自己躺地上，你来得正好，”江陌懒得多解释，扶着林笙的胳膊把人推过去，“他醉了，不是你们组的局？你们负责送。”
陈育川接住林笙，神色为难，“我今天不回学校，叶寒霜也要跟她男友走，她男友是外校的，不顺路。”
“……”江陌冷漠看着陈育川。
陈育川讪笑，摸了摸鼻尖，“江陌你就好人做到底。”
江陌一口回绝：“我不是好人。”
“你可太是了。”陈育川知道他一向是吃软不吃硬，把软绵绵的林笙再次推到江陌怀里，“而且他醉成这样你是有责任的，我们都去跳舞了，如果你能阻止他，就不会成现在这样，你说呢？”
江陌被迫搂着林笙，反问道：“你这是在怪我？”
“没有，哪能怪你。”陈育川推了推眼镜，好言好语道，“我这是在麻烦你，你已经送过一次了，一次和两次没区别，你说呢？”
江陌还能说什么？
林笙醉成这样的确和他脱不了关系，但凡刚才阻止林笙少喝几杯，这麻烦事儿也不至于落在自己头上。
散场时三对结伴离开，陈育川尽心尽力帮忙善后，提前叫好车，搭把手将林笙塞进车里。
林笙身体软乎乎的任由摆弄，倒在后排睡得不省人事。
江陌全程冷脸，却也没说什么，从陈育川手里接过林笙的手机，坐进副驾驶。
酒吧距离学校不远，十分钟的车程，只是今天林笙醉得比上次更严重，完全走不了双腿像面团一样撑不住。
偏偏林笙睡得又沉，任由江陌怎么叫都不醒。
“要不然你背他吧？”司机师傅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还有其他单子呢。”
江陌一脸烦躁不耐，和林笙扯上总没有好事儿。
他在车边蹲下，让司机帮忙把人扶过来，后背传来重量，两条白皙的胳膊从脖子两边搭下来，颈后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这还是江陌第一次背人，林笙不沉，但耳根温热的酥痒令他心绪烦乱，后悔揽着活儿。
凌晨的校园幽静无人，沿路的路灯将他们交叠的身体裹上一层柔和缱绻的色调，影子拖拽，与月同行。
林笙突然动了动，垂下的胳膊弯起来抱住江陌的脖子，一个寻求安全感姿势，呜咽一声，喊了一句爸爸。
江陌脚步一顿，漠然回应：“我可没有你这个儿子。”
林笙应该是没听到，脸颊蹭了蹭，像是回到小时候，那会儿父母没有离家打工，过年吃完席背着他走夜路回家，宽厚的肩膀给他满满安全感。
唯一一次的经历成为记忆里不褪色的画面。
“咚——”江陌有些粗鲁地将林笙扔床上。
这段时间踏入宿舍比过去一年来得都多。
他把这祖宗安顿好，又将林笙的手机放在枕头边上，转身去洗手间打算上个厕所再离开。
前后不过一分钟的工夫，江陌洗完手出来发现林笙居然醒了，坐起来神色呆滞，拿着手机面对黑漆漆的屏幕掉眼泪。
“？”江陌靠近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问，“你哭什么？”
林笙抬头，眼眶里噙着水光，眼睑和鼻尖发红，白皙的面容沉静而清润，轻轻眨眼时挂在眼睫上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下，衬出几分可怜的意味。
江陌蹙眉，又问一遍：“为什么哭？”
林笙点着黑漆漆的屏幕泄愤似的，随后将手机扔一边，沙哑的嗓音带着鼻音和委屈，“他们骂我。”
“谁骂你？”
“很多人，”林笙低头，压在心头的情绪如雪崩一般滂沱而下，眼前一片模糊，滚烫的泪水如断线珠子似的往下砸，“还有我爸妈。”
江陌盯着林笙发旋儿，后颈凸出一截骨节，肩膀随着他的哭泣微微抖动着。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我只是在生存而已，那我能怎么办？我不赚钱难道去求爸妈吗？他们巴不得我低头，巴不得继续掌控我的人生。”
“我就是不想听他们的话，我喜欢男生怎么了？明明是他们造成我这样的，明明是他们不让我接触女生，为什么到头来全是我的错？”
痛苦源源不断倾轧过来，林笙双手没入头皮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都要怪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能不能来个人告诉我做错什么了？”
他在酒吧的时候没有醉得这么厉害，勉强能稳住情绪，现在回到熟悉的地方，这两个月的伤心事加上网络的冲击，一下子压垮他。
林笙哭着哭着倒下去，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喘不过气，抽泣哽咽，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没一会儿就把枕头打湿。
他哭得很费劲，鼻尖一层薄汗，头发湿成一缕一缕地贴着额头。
江陌不会安慰人，也共情不了此时林笙的感受。
他在旁边站好一会儿，抽出纸巾递过去，但林笙显然哭到崩溃，眼睛又红又肿，没有精力注意身边的人。
半晌，江陌微微俯身，轻薄的纸巾落在林笙脆弱眼角，很快被眼泪和汗水晕湿。
“你恨他们吗？”江陌突兀地问这么一句，声音低而轻，也不在意林笙能不能听到。
床上的人闭着眼，呼吸渐渐均匀平缓下来，脸上的眼泪被纸巾吸走，睫毛沾湿成一簇一簇的。
林笙像是睡着了，回答不了江陌的问题，双手放胸口蜷缩着身体，姿势泄露心绪。
江陌好人做到底，把屋内的空调打开，又将被子给他搭上，视线扫到一眼鞋子，任由林笙穿着，没有屈尊帮他脱下。
冷气充斥房间，驱散宿舍里的闷热。
江陌关灯离开，刚搭上把手将门打开一条缝，突然听到床上传来一声含糊的回应。
“恨的。”林笙睁着眼，大半张脸藏在被子里，涣散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虚空，脑子里混沌一片，全是小时候的事情，“可又没办法恨。”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心脏搅成乱七八糟的一团。
相比爱恨，更多是难以开口的苦涩和委屈，比憎恨很强烈的情绪是难过。
林笙把眼睛也埋进去，只露出脑袋。
他终于回到自己的蜗居里面，不论外面电闪雷鸣，总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可以相处，任由黑暗一般的悲伤的蔓延，和每次一样治疗难以愈合的伤口。
亲情是无法割舍的枷锁，没办法单纯的恨，却永远有单纯的爱，这爱与不爱之间只有通过委屈自己勉强两全。
“啪嗒”，门被关上。
江陌没有急着走，在墙边倚了一会儿，拿出一支烟点上，抬头仰望无云的夜空，无星也无月色。
他指尖残留着眼泪的濡湿，记忆回到从前，大概从八岁起他就没有哭过了。
这还得感谢父母，亲身给他上一课，从此明白哭是最没用的事情。
那是弱者的宣泄，无能者的妥协。

第23章 【记忆】
林笙是被敲门声砸醒的，他还深陷梦中，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心脏漏一拍似的陡然睁眼。
陈星橦在外面又拍又叫，着急地喊他的名字。
林笙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是哪儿，昨晚最后的记忆是在酒吧，去趟洗手间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开门，房间里黑漆漆的，门一开明媚的阳光直接打在他的脸上，将他宿醉水肿的脸照个分明。
陈星橦见他没事松好大一口气，一向好脾气这会儿都憋不住火：“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失踪大半天，课也不去上，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没呢，昨晚去喝酒了。”林笙的眼睛肿得睁不开，用手揉了揉，拿起枕边手机按了按电源键，“手机估计没电。”
陈星橦走进去将书包放在桌子上，“你快去洗漱，我等你一起上课。上午两节课老师点名的时候你都不在，你现在是重点关注对象。”
林笙昨晚喝得太多，这会儿脑子都是糊涂的，僵硬迟钝，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站在床边怔怔看着手机，又被催促才想起来给手机充电，去洗手间洗漱。
冷水哗啦啦地流着，林笙捧起往脸上浇，冰冷刺激皮肤，顿时驱散脑中的混沌，思绪清晰几分。
“你平时很少喝酒啊，”陈星橦在外面问，“怎么这段时间都喝两场了？和你爸妈的争吵那么严重吗？”
林笙想起昨晚喝酒的原因，一边刷牙一边含糊应着，“不是因为他们。”
“那是什么？”陈星橦听不清林笙的话，站在洗手间门口，“你最近心情很不好，还有别的事儿吗？”
浴室被热气氤氲着，温热的水流漫过林笙匀称精瘦的身体，宿醉后的味道冲刷干净，沐浴露的泡沫沿着腰腹流下，被水流无情冲走。
林笙张了张嘴，网络上的事儿已经到嘴边，想想后还是没有开口。
负面的情绪没必要传递，告诉陈星橦无非是安慰他几句，并不会有实质性的作用。
他把贴在额头的头发往后撩起，抹了把脸，想起忘记拿衣服进来，只好裹着浴巾出去。
“我没事，可能是要准备辩论赛压力有点大吧。”林笙站在衣柜前拿衣服内裤，他皮肤白，冲这么一会儿澡脸颊都泛上明显的红晕，双腿的水珠往下淌，在地板留下湿润的脚印。
反正陈星橦和辩论社的人也不熟，林笙把锅往他们身上甩，“每次和学长学姐出去，气氛到那儿了，不喝点不好。”
“真的吗？”陈星橦半信半疑，盯着林笙的脸。
“真的啦，”林笙笑了笑，“我要真有事儿，肯定第一个告诉你咯。”
陈星橦注视林笙的双眼，眼睛肿成三眼皮，眼球充斥着红血丝，一看就不是单纯宿醉造成的。
刚才趁着林笙洗澡的时候，他看了一下垃圾桶，里面好些纸团。
陈星橦也笑了笑，捏着林笙圆圆的脸，“你还没吃东西吧？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去上课就顺便拿。”
“不用啦，小卖部买点蛋糕牛奶就行。”
林笙两三下把衣服穿好，去拿手机的时候顿了顿，把充电线拔了，长按电源键开机。
屏幕亮起来后，很快各种社交软件的消息源源不断弹进来，蓦地，林笙脑子里突然蹿出自己拿着手机坐在床上哭的画面。
泪水砸在手臂上，他听到带着哭腔的质问。
【“我喜欢男生怎么了？”】
林笙瞪大眼，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为什么哭？”】
一个熟悉的冷漠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一贯的不耐，余光迷糊，似乎瞥到床边高瘦的身影。
陈星橦看到林笙苍白诧异的神色，莫名道：“怎么了？”
“……”林笙艰难咽了咽嗓子，凌乱又碎片的记忆断断续续闪过，每一帧都有江陌。
【“谁骂你？”】
【“你恨他们吗？”】
“到底怎么了？”陈星橦有些着急，“你别吓我。”
林笙僵硬转身，喃喃道：“我完了。”
“你倒是说！”陈星橦急得第一次吼他。
“我死了。”
“什么？”陈星橦拧着眉头，神色茫然又复杂。
林笙倒在床上，把头埋进凌乱的被子里崩溃大叫一声。
他宁愿长醉不醒。
偏偏那个人是江陌。
为什么是江陌！！！
“喊救命还是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叶寒霜一边喝咖啡一边吐槽剧，转头问陈育川，“江陌什么时候能来？十分钟前就是说快了。”
陈育川看着和江陌的对话框，帮他解释，“路上堵车，他行程很满，直接从机场过来，刚结束计算机的比赛。”
叶寒霜跷着腿，搅动着咖啡，“行吧，他可是大学霸，大忙人。”
她见林笙来这么久一直闷闷的不说话，轻轻踹一下他的脚尖，“怎么了？今天一直闷闷不乐的？你和江陌又闹矛盾了？”
陈育川也看过来，林笙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没有就好，”叶寒霜说，“以前也觉得江陌性格差难相处，更多是受到外界的言论吧。但相处下来发现，他是冷面热心。你看，你和他一直不对付，但喝醉两次，他都把你送回宿舍。和我们在一起总是默默付钱请大家吃东西，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
聊着聊着她就笑了，“他哪里是性格差？人家只是有个性，又不是不能包容。”
陈育川一语中的，“你是为着蹭吃喝才这么说吧。”
叶寒霜：“我这是事实。”
林笙跟着笑了笑，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忐忑。
距离喝醉过去三天，他无比庆幸江陌去外地打比赛，让他有缓冲的时间。
喝醉给不对付的人倾吐心声，这他妈是一件多社死的事情。
每每林笙躺在床上回想起那一幕就特别想死。
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心烦意乱，随时随地捧着手机看消息。
M不理他了。
自从yuyu在网上爆出截图那事儿之后，M就失联，无论怎么发消息都不回，游戏也没有上线，好像从游戏世界直接消失了。
比起网络上的抨击，林笙对M消失的事情更不安，那是他的大财主，招财树。
只要把他哄好了，抵得上十个老板。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出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林笙不得不想，是不是因为M看到网上那些事，被网友煽风点火的言论动摇。
可那件事M也是当事人之一，他是清楚yuyu有多过分的。
如果M因为这件事不理他，林笙是真的委屈冤枉。
对话框里大片大片绿色，全是林笙这三天发的消息，没有回应的安宁像一把悬而未决的刀子，做着一刀两断的准备，却迟迟不落下。
咖啡厅的门推开，江陌带着外面的热气走进来。
陈育川早帮江陌点好咖啡，招呼他坐下。
林笙把手机盖桌上，与江陌对视一眼后移开目光，垂眸看着面前的辩论资料。
他们这次聚是进一步讨论辩论的事儿，陈育川组织林笙和叶寒霜讨论过一次，大概的论点和切入点已经有了，江陌在外地打比赛，主要得给他讲一次，再看看能不能有新的思维。
江陌没有忙着看资料，而是把这次出去得到的资源进行分享，了解到对方辩手的排兵布阵。
“飞机上我有看他们的辩论视频，这个三辩女生是实力最强的，”江陌把ipad立在桌上，给他们自由辩论阶段女生的发言，“她逻辑性很强，切入点也很尖锐。我不建议和她硬碰硬，质询阶段可以选择田忌赛马的方式保留实力避开她。”
“但他们肯定也是这样研究我们的，”陈育川说，“万一战术相撞，岂不是没用？”
“我们只参加过这次大型比赛，留下的资料不多，这是一定的优势。”江陌的语气平淡，以往听他讲话会觉得没有感情，现在有种胜券在握的信服力，“模辩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们的辩论思路有问题，总是抱着‘胜过对方’的态度，但其实不是。辩论说服的不是对面，而是别出心裁的角度和巧舌如簧的口才说服评委。”
难得听江陌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后面基本是他在说，分析对手、探讨论点，另外两个一边做笔记一边发表自己的观点。
时间流逝，江陌嗓子发干，端起杯子的时候发现咖啡已经喝完了。
陈育川和叶寒霜同时站起来，一个去前台再买点饮品，一个去买甜品。
“你们要吃什么？”
江陌对这些无所谓，没有发表意见。
林笙担心冷场，赶紧说：“我要提拉米苏和马卡龙。”
桌上只剩江陌和林笙两人，空气中的咖啡香很浓郁，醇厚之中掺和几分甜香。
另外两人一走，林笙觉得桌子上的空气都稀薄起来，越是想忽略，那晚的片段越是往眼前跳。
林笙觉得崩溃，尴尬的同时偷偷瞥向旁边。
江陌正记笔记，傍晚的阳光刚好穿过他的笔尖，在白纸黑字上留下一片夕阳的温柔。
林笙收回目光，安慰自己江陌可能不屑记住别人的悲伤，却听到江陌冷不丁开口。
“敢偷看不敢说话？”
林笙一惊，嘴里含着巧克力饼干，眼睛瞪圆圆的，浑身的毛炸起来。
江陌微微勾唇，慢条斯理掀眸与他对视，有讥讽也有嘲弄，“还以为掉几颗金豆豆，就变成哑巴了。”

第24章 【欠揍】
林笙一直不敢看他就是怕重提那晚的事情，结果这人贴脸开大，林笙的脸浮现一层羞赧的怒意。
“你不要太过分，”林笙咽下嘴里的饼干，咬牙切齿道，“我那是喝醉了。”
“那看来是想起来，没有断片，”江陌欣赏他炸毛愤恨的样子，“还记得多少？只想起来自己哭？在酒吧打架的事想起来了？”
他还在酒吧打架？？？
真要命了，每次在外面喝酒都会出状况，几杯黄汤下肚就不知道姓甚名谁了。
林笙瞧着江陌的样子也不像骗自己，犹犹豫豫地问：“我打架？和谁？”
“身手挺好，还会过肩摔，”江陌扫着他并不算健壮的胳膊，“看不出来你还练过。”
“我没练过，只是以前和朋友瞎闹着玩儿，”林笙有些着急，生怕自己喝多之后做出很多不可控制的事情，“你快说，我为什么打架？因为什么？有没有去警察局？”
江陌淡淡道：“我也不清楚，赶到的时候你已把人摔在地上了。听说你在厕所强吻别人不成，恼羞成怒，没说几句就动手了。”
林笙呆若木鸡，僵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无措又震惊，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鬓角滑落一滴冷汗。
……是假的吧？
这要是真的，他只能去撞墙。
短短几秒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他呆滞的目光看到对面那人笑了一下，俊美帅气的面容带着好整以暇的玩味。
“骗你的。”
陈育川和叶寒霜在前台拿买好的东西，突然听到一声拍桌的巨响，二人同时回头，只见林笙猛地站起来，震惊愤怒，目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