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江屿年在他怀里睡去又醒来,听着那重复了无数遍的“爱”,仿佛只要说得足够多,就能粉饰太平,让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江砚的确如他所说,没有强迫他。但他的耐心,终究有限。
这天下午,江屿年呆呆地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看过无数次的钢铁森林,偶尔能看到一两只鸟从云层中掠过,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生趣。但今天,只有阴沉沉的天幕,下着绵绵不绝的细雨,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湿冷之中。
他出神地望着,有人走近都未曾察觉。
江砚在他身后站定,胸膛略微起伏,眉眼深重,似在压抑。
江屿年好一会才从玻璃窗的倒影中看到他,再漠然移开眼。
“我刚回了躺家。”江砚开口,“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
江砚贴近他,透过玻璃窗打量那张神情木然的脸,声音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是路远白。”
江屿年的表情终于有了明显的松动,对上眼前模糊的视线,嘴唇动了动。
江砚眼神冷了下去,“王婶说他来了好几次,在打听你的下落。”
不仅如此,他哥的手机里,每天都会收到路元白打来的电话,和令人作呕的短信。这些,他当然不会告诉他。他本可视而不见,只是这次,路远白竟然直接找上了他,眼神里的挑衅和对他哥毫不掩饰的觊觎,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
“哥不是说,跟他不熟吗?怎么都追到家里来了?”
江砚的手搭上江屿年的肩膀,微微用力,“你说,我该不该提醒他……不是他的,就不该痴心妄想。”
江屿年肩膀猛地一颤,触及到他脸上的不悦,又可耻地萌生出怯意,顺从地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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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晚桦加沙来啦,狂风乱炸,呼~
第62章 人形玩偶
“你不要乱来……”江屿年垂着脑袋, 哀哀地揪着他的衣服,瑟缩的手腕暴.露他的不安,“学长他只是担心我。”
江砚并没有因为他这示弱的姿态而缓和半分, 反而因为他维护那个野男人, 心底的醋意翻涌得更甚。
“你还记得, ”江砚捏住他的下巴,冷硬道:“谁才是你的男人吗?”
江屿年仰着发白的小脸,在他迫人的逼视下, 艰难地点了点头。
“可哥替他说话, ”江砚的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唇,力道不轻不重, “这让我非常……不爽。”
江屿年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我没有替他说话,他只是……只是普通朋友,你不要……”
对方“啧”的一声,更加不悦了。江屿年吓得不敢说话了, 刚抬起一点的头又低下去,畏畏缩缩地, 生怕江砚真的会对他的朋友做什么。
江砚冷冷地看着,倨傲地抬起下巴, “向我证明。”
江屿年愣了下, 瞥见他眼底毫不掩饰地欲.色,似乎明白了什么。嘴唇被他咬得泛白, 内心挣扎着,慢腾腾地抬起手,攀上他宽阔的肩,踮起脚尖, 将自己咬得不成样子的嘴唇送上。
距离薄唇只差差厘,他顿住了,头顶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如有实质,警告着他没有退路。江屿年闭上眼,终于彻底放弃抵抗,认命地贴了上去。
两片唇瓣相贴的瞬间,江砚呼吸都变了。压抑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这几天忍得有多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心爱的人就在眼前,抱着柔软的身子夜夜同榻而眠,他却像个苦行僧,只能看,不能碰。此刻仅仅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就几乎让他的理智崩盘。
他沉溺于江屿年难得的主动,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美味,又痛恨他的违心,为路远白做出的妥协和让步。
江屿年浅浅贴了会就退开了,忐忑地打量着江砚的神色,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也不敢乱动,僵在原地,等待他的指令或审判。
几秒后,江砚握住他的肩抵在落地窗前,冰凉的玻璃瞬间透过薄薄的浴袍渗入皮肤,江屿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飘洒的茫茫雨幕,模糊了万家灯火;身前,是江砚比他高大健硕许多的体格形成的绝对压迫。巨大的体型差让他宛若被按在案板上的羔羊,脆弱又无助,被动到了极点。
对方的脸缓缓逼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使得对方偏头躲了下,细微的抗拒让江砚的动作顿住。
“哥要拒绝我吗?”
江屿年侧头看着束起的厚重窗帘,沉默了会,随后把头转了回来。
江砚对他这份乖巧顺从似乎颇为受用,不再犹豫,低头吻了上去。不同于之前的浅尝辄止,这个吻深入而绵长,带着满满的占有欲。江屿年眼睫簌簌抖动,被动地承受着。吻到中途,江砚从投入中半掀起眼一眼撞进他睁着的眼,毫无沉沦之色,只有无措和不安,清晰地表露着“被迫”二字。
沉浸其中的,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这个认知如冷水当头浇下,江砚压了压眉,一手覆上他双眼,加深了这个带着怒气的吻。视线被剥夺,感官被无限放大,这下,江屿年终于被拖入漩涡,迷失在热吻里。
一枚吻,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两人都气息紊乱。江砚看着怀中人脸颊绯.红、嘴唇水润、眼神迷离的模样,喉结一动,一把揽住他纤细的腰.肢,将人压进旁边柔软的大床。
密不透风的吻再次袭来,江屿年心想,他终于还是忍不了了。这一天,迟早会来。江砚捧着他的脸,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迷恋,撬开齿关。沉醉间越发失了控,一层层剥开碍事的束缚,在那方晃眼的细腻里流连,带起一连串细细密密的战栗。
流连片刻,江砚突然抬起头,停下了所有动作。江屿年半阖着眼,身上的侵扰突然消失,带来一丝茫然的不适。隐约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瓣。他呆滞地望过去,对上江砚那双炙热得几乎要将他融化的眼眸。
“舔。”
江砚的声音低沉暗哑,江屿年像是被蛊惑一般,嘴唇无意识动了动,开启一个小口,任由那根修长的手指钻了进去,缠绕嬉戏。
指腹一点一点扫过他的牙床和软舌,另另一只手安抚性地在他柔软的发间揉了揉,“很乖。”
之后的一切,在江屿年模糊的意识里,变成了混沌的光影。他感觉自己像海面上的一叶孤舟,被汹涌的浪花彻底征服,抛上浪尖又沉入谷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清明,只能无助地随波逐流,浮起浮沉。小船的最后,撞上一座冰山,冻得他手脚哆嗦,从困惑中惊醒。不知何时,他被翻转过来,再次被压在了落地窗前。眼前是沉沉夜幕下,被雨水冲刷过后焕然一新的都市,巍峨连绵的大厦此起彼伏,亮起璀璨如星的灯火,闪耀人间。
原来已经是晚上了。
江砚从身后拥着他,汗湿的胸膛贴他后背,略微的沙哑地嗓音透着一丝慵懒,“好看吗?”
他却没有心思欣赏美景,只觉身心俱疲,但对方却仍不肯放过他,执意要在这最好的观景位,连着一块深入交流这座城市的繁华。江砚托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在他耳边喁喁私语,说这是他为哥精心准备的,足以俯瞰整个城市。江屿年听他有一下没一下输出,吵得他头疼,每到停顿时跟着晃来晃去,连让他闭嘴的力气都没有。到最后,所谓的夜景没欣赏成,他又被颠簸着抱了回去,江砚始终没有放开他。
江屿年颤着睫毛,意识尚未完全回笼,隐约听见江砚低沉的嗓音。
“嗯。”
“……”
江屿年抬起酸胀地眼皮,掠过那抹站在窗边讲电话的侧影。晨光勾勒出他挺拔冷峻的侧影,微蹙的眉头似乎碰到什么棘手的事。这一瞬间,他感觉到,江砚身上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这副沉稳的模样,与以往那个沉溺情爱,撒娇耍赖的男人判若两人。江屿年心头掠过一丝异样,这些天,有太多被他忽略的细节。奢华的总统套房,江砚神秘的行踪,偶尔流露出的,超越他年龄的沉稳与决断……一切都让他感到越发的陌生。
然而,此时身心的疲惫让他无法深入思考,顾此及彼。江砚还有什么事瞒着他,到如今也不重要了。他守着自己的一份清净,已是奢望。
他张了张干涩的唇,发出微弱的气音。江砚看了过来,匆匆挂了电话,“去办吧。”
走到床边俯下身,终于听清他哥虚弱的请求。
“你不要乱来……”
江砚脸上的关切瞬间僵住。所以他醒来第一件事,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野男人?所以昨晚乖顺,予取予求,不过是为了求情。
他气极反笑,勾起嘴角带着浓浓的讽刺,“哥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就为了他?”
江屿年怔了怔,垂下眼睫,避开他锐利的目光,低声否认。
“不是。”
江砚冷哼一声,直起身,不再看他。他慢条斯理地扣好袖扣,整理好衣襟,又恢复了那副从容的假面。他拿起一套干净的家居服想给他穿上,江屿年却扭过头,没得到回应也不愿配合。
江砚握着衣服的手指收紧,布料被攥出褶皱,“不想穿?也好,反正哥在这里也确实用不着。”
直到出门前,江屿年才有了点反应。
“你还要多久才会放我出去?”
江砚脚步微顿,没有回答。
他便没有再坚持,心底还存着一丝侥幸,想着即便他和周述的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一直让他把他关在这。
有了这次的突破口后,江砚像是被彻底释放的野兽,他不再克制,几乎每天都缠着江屿年索要。看电视他哥不理他,玩游戏也爱答不理,到最后,似乎只剩下这种方式,才能短暂地让他哥忘记对他的恨意,给予他一点可怜的回应。
这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渐渐地,他迷上了这种感觉,愈发变本加厉。
而江屿年,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浮沉中,变得越来越不清醒。他的脑袋总是昏昏沉沉,浑身乏力,没有时钟,不知晨昏,一个人待在空旷的房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课本上的字迹也变得扭曲,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好像瞎了。世界仿佛只剩等待,等待江砚的出现,这是他所能感知的唯一活物。
夜里,半梦半醒间,江砚总在他意识最薄弱、最无力反抗时,一遍遍贴着他的耳朵,一遍遍逼问,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喜欢我吗?”
“……喜欢。”
“我是谁?”
“阿砚……”
“是不是最喜欢我?”
“是……”
“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好。”
然后,江砚会心满意足地给予一个奖励的吻,“最爱哥了。”
江屿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为减少痛苦而回应。他感觉自己正一点点失去自我,彻底沦为一个被打上江砚专属烙印的人形玩偶。每天都在做,在呆滞和迷乱中来回切换,重复千百遍的“誓言”被强行植入,一点点侵蚀着他的意志,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以为江砚真的很爱他。
他开始变得依赖,每天等待着江砚的出现,长时间见不到人,便会陷入莫名的不安和焦躁,需要江砚耐心安抚很久才能平复。江砚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答应过要放他离开,也未曾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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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段很快就会结束[闭嘴]
醉生梦死的缠绵仿佛没有尽头, 以为再也醒不过来。
然而之后的两天,江砚却变得异常忙碌,每天都很多事, 挤不出多少时间来陪他。往往白天匆匆见一面, 要到很晚很晚才回来。没有他安抚的江屿年情绪变得愈发不稳定, 时常呆滞地看着窗外,有时候突然抱着膝盖痛哭,晚上频繁做噩梦, 梦醒时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好久都没法从惊惧中走出。更多时候醒来人已经走了,要么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忙到忽略他情绪的波动, 偶尔发出的不满被他当做拒绝靠近的反抗,然后把他压到床上强迫他变乖。
这种反复的失落和不安让江屿年精神恍惚,满腹委屈地想质问江砚为什么不来见他。他抱着枕头难过地想,江砚口口声声说爱,其实根本没有多在乎, 否则怎么舍得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这么久……
又是一个深夜,江砚带着一身疲惫推开房门, 里面黑漆漆一片,应该是睡着了。走到床边, 却摸了个空, 掀开被子,里面根本没有人。
江砚心猛地沉下, 警惕瞬间取代了疲惫。立刻按下开关,灯却没有亮。
“出来,”江砚罕见地慌神,“再不出来, 被我抓到哥今晚就别想睡了!”
然而,室内一片幽寂,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江砚心里不免着急,摸着黑找了起来,床上床下,衣柜角落,厨房卫生间,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还是没有。
怎么找都找不到,使他眉间染上焦躁,走出卫生间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上,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后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走过去的脚步都变得不稳,最后是在厚重窗帘下找到的人,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江砚看着他哥赤着脚,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枕头,在黑暗的角落蜷缩成一团,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竟不知,一个成年男性可以缩得那么小,小小的一团,他一条手臂就能圈住。
“哥……”
低哑的嗓音,透着一丝不明显的颤。
江砚眉心拧着,刚才那阵心惊肉跳还未平息,后怕涌起的怒意让他几乎想把这小小的一团抓起来狠狠教训一顿,让他知道乱跑吓人的后果。可当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那张脸时,那股火气又顷刻消散。
他哥好像瘦了很多,肩膀薄到可以摸到骨头。那双总是干净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雾,少了往日的天真。仔细看瘦弱的身子骨隐隐瑟缩,不知是冷的还是别的缘故,让人忍不下心责怪。
江砚叹了口气,蹲下来,碰了碰他的脸,“多大人了还玩躲猫猫?”
“……”
又摸了摸他那双光着的脚丫子,冰凉冰凉的,不知道他在这蹲了多久,怎么受得住,才松下的眉又拧了起来。
“起来。”
这回的语气不再温和,透着些许不悦。像是才感知到他的存在,地上的人抬起小脸,呆滞的眼神慢慢聚焦到他身上。看清是江砚后,眼圈瞬间就红了,带着浓重的哭腔扑了上去。
“你去哪了……”
细白的腕子挥动着,胡乱拍打在他身上。江砚愣了下,伸手去握,没抓住,被那软绵绵的力道钻了空子,胸膛、肩膀,下巴,甚至是脸都挨了下。小猫挠痒痒似的,挠得什么气都消了,甚至舍不得打断他哥难得表现出的一点孩子气,只得无奈地纵容。
直到那双肉垫拍累了,转而扒住他的脖子,半个身子软塌塌地趴进他怀里,江砚才明白他哥为何如此反常。
“停电了……好黑……”江屿年打了个嗝,黑暗中江砚看不见他的眼泪,只辩出委屈,“没有人……”
江砚迟来地反应,今天刮狂风损坏了附近的电力设施。
原来是因为这个。
搂着人哄了两句,告诉他明天就会来电,先回床上去。江屿年却不配合,也不让他抱,自顾自地攥紧他,生怕动了人就不见了。闹到现在,江砚脸上显现出疲态,黑暗模糊了视线,谁都没有察觉对方的异样。他揉了揉眉心,“听话,先起来。”
“……”
江砚耐心告罄,沉下脸道:“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在这。”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江屿年紧绷的神经,更加用力收紧了手臂,把他的话当了真,以为真要被抛下,委屈地瘪嘴,一个劲地摇头,“不要……不要在这……”
威胁起效,怀里人果然不再挣扎,由着他托着臀腿抱起来。江砚把他放到床上,用手掌捂住那双冻得发硬的脚丫,直到感觉回暖了些,才将人整个塞进被窝。他回去捡起掉在地上的枕头,发现是自己睡的,上面有一团干涸的痕迹,不知是眼泪还是口水。他今晚很累,没心思去纠结这些琐碎,放好枕头,拿了睡袍打算冲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