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刚一离床,江屿年以为他要走一骨碌爬起来,抓住他的衣摆。江砚拍了拍他的手说去洗澡,他不肯松,反而揪得更紧。无法,只得脱掉衣服,直接上了床陪着他。
可闭上眼没多久,怀里人又搞出动静。瘦弱的身子不安分地扭,直往他身上蹭,差点蹭出火。他今天处理事情累得够呛,想着他哥也累了几晚,没打算做别的。江砚克制地按住那只作乱的手,“别闹,你受不住的。”
然而,他低估了他哥的承受能力,也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此刻他哥比过年的猪还难摁,彻底折断了他最后一丝理智。江砚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压下去,决定好好“教训”一下他哥今晚的不安分。
就这样,一场纠缠下来,两人都累出汗。江砚仍压着他,有点舍不得出去,低头吻了吻汗湿的额头,低笑一声,“今晚这么黏人?”
江屿年半阖着眼,簌簌抖了下睫毛,没有说话。凭着本能更紧地抱住他,仿佛只有严丝合缝的贴近,才能获取些许安全感。
“睡吧。”江砚又吻了下,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天的疲惫合上眼。
凌晨两点半。
江砚突然被床头的手机震醒,一看是周述,他压着眉头接起,语气不善,“你最好真的有事。”
电话那头的周述异常严肃,完全没了平日的张扬,“你爷爷他……祁老住院了。”
浓稠的夜色中,江砚眉峰凛起,随即恢复如常:“这有什么奇怪。”
“这次好像是真的,听说情况不太好。他跟祁良骥见了一面之后就……”
江砚冷淡地挂了电话,把手机搁在床头,搂着身边人继续睡下。
后半夜,江屿年又开始做噩梦,睡得极不安稳,眼珠在眼皮下不停地滚动。下意识伸手摸索身边寻求安抚,却只摸到空了的枕头和冰凉的床单。紧接着,一声极轻的关门声放大了他的感官。他猛地惊醒,床边空了一大半,朝门口看去,只来得及捕捉到门缝合上的最后一缕微光,世界重新陷入死寂。江屿年像是失了魂般,抱着那个残留着江砚气息的枕头,跌跌撞撞地下床。
“别走……阿砚……”
“啊……”
前脚刚一沾地,后脚就软得直接摔了下去。不着寸缕的身子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冻得浑身哆嗦。他顾不了那么多,撑着手想起来,却发现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竟是扭伤了。疼痛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好疼……”
眼泪滑落的瞬间,恐惧与痛楚交织在一起,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抱着枕头,忍着脚踝的剧痛,用胳膊和膝盖艰难地爬向门口,嘴里呜咽着,牙齿都在打颤。
他拍打着冰冷的房门,一遍遍叫着江砚的名字,哀求他别走。而那扇冰冷得仿佛将他与世界隔绝的门,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回应。
不知道拍了多久,哭了多久,眼泪好像永远流不尽。整个人被黑暗裹挟,只能抱着那个沾染江砚气息的枕头,缩在门边无声地流泪。可尽管这样,还是没用,还是怕得不行,想他想得不行。
你去哪了……
不是说爱我吗,你在哪里……
我好害怕……别丢下我一个人……
直到嗓子哭哑,发不出声,被彻底冻得失去意识,哽咽着瘫倒在地,真正被世界抛弃。
就这样江屿年缩在地上一整夜,直至天光微露,迷迷糊糊被冻醒。
江屿年脑袋昏沉得厉害,意识十分薄弱。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夹杂着几道人声。以为是江砚,虚弱地想要撑起身,却只是徒劳地软倒在地,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凭着最后一丝清醒,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外面的人。
直到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逆着光的身影冲进来。
看到地上的人,不着寸缕昏倒在地。那一刻,心脏瞬间被狠揪,几乎是立刻冲过去将人抱起。谁料,手刚碰上,就被身后的人无情推开。
河清粗喘着气,看见这一幕,惊得捂住嘴。只见江屿年浑身赤.裸,身上布满新旧交叠的印迹,从颈肩、后背一直蔓延到腰腿。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半干的枕头,缩成小小一团,不知之前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他颤着手摸上去,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他发高烧了,快叫医生!”
一边喊,一边迅速将人抱起来,放回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紧随其后的周述同样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咋舌,立刻掏出手机联系私人医生。挂了电话,他看着站在床边不远处的人,指着他,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小子玩这么大?!”
江砚没有回答,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在床上那个脆弱的身影上,向来从容的脸上露出一丝裂缝,想靠近的脚步又生生顿住。
河清把人塞进被子后,想去找件衣服给他穿上。她刚转身,手腕就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江屿年紧闭着眼,眉头痛苦地蹙着,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呓语:“你……终于来了……”
“我好难受……
“是不是……要死掉了……”
站在床边的江砚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心脏传来一阵钝痛,随之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后悔。
河清按耐不住地转身,抬手给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
“疯子。”
第64章 梦醒
江屿年在地上冻了太久, 私人医生检查后表示情况不容乐观。这场持续不退的高烧,直到他被送往医院才得以遏制。
住了两天院待烧完全退去,江屿年逐渐苏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逃离了那个冰冷幽暗的金笼。知晓这个结果他并没有什么解脱的感, 也谈不上高兴, 或者说,这一切本就不该发生。不过是无妄之灾,却在他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后遗症。江屿年清醒过后话少了很多, 时常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那棵叶子快掉光的树, 一望就是很久。
偶尔郝梦和路远白会来看望他,江屿年精神不济往往说不了几句。更多时候在睡觉, 要么发呆。他消失的这些天,知情者除了河清他们,鲜少人知晓他遭遇了什么,也没人刻意去提起。
至于河清为什么会知道,还多亏了路元白。
江砚在把人关起来后, 以他哥生病需要静养为由,向学校请了两周假。唯有路远白察觉到不对劲, 接连几次去他家吃了闭门羹。开门的每回都是江砚,始终见不到他本人。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消失, 这让他心生疑虑。他费了些功夫, 查到江屿年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天上人间,便托了河清帮忙打听他的下落。也就在这时, 河清发现了顶层套房的不对劲,从而发现了江砚的秘密。但在周述的劝阻下,他并没有将实情告诉路元白,只是说江屿年生了场大病, 现在在医院。
他住院的这两天,大多是路远白和河清轮流在照顾,郝梦偶尔过来陪他解解闷。
所有人来探望的人中,唯独少了那抹最应该的身影。
显然大家都发现了不对劲,但都默契地没有主动提及,想来江砚的缺席,多半是因为江屿年不想见他。只有在他熟睡后,等闲人散去,病房门外才会悄然出现一个身影,透过门上的玻璃窗贪婪又克制地描摹着病床上的人,却没有勇气推门。
直到江屿年恢复了些,医生批准了出院申请,玻璃窗外的人影都未曾逾越。同样的,养伤的这段时间,江屿年好像忘了生命中某段时光某个人一般,没有问过一句。
出院那天是路远白来接的他,江屿年正在病房里慢吞吞地收拾东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谁啊?”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左脚因为扭伤还没好全,走得有些慢。在打开门后,只来得及瞥见一个黑色身影飞快地闪过拐角,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盯着空荡荡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稍显冷清。静静往那个方向看了片刻,江屿年缓缓关上门,继续低头收拾。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除了河清带来的两套换洗衣物,就是朋友们探病时送的一些果篮,路远白怕他无聊,还特意带了几本书。东西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
就在他拉上背包拉链时,身后的门又响了一下。江屿年动作顿住,没有及时回头,心脏无端地紧了些。但也只是片刻,他转过身,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了路远白那张平和的脸。
江屿年愣了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些复杂,但很快收拾好情绪,叫了声学长。
路远白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没有多问,“都收拾好了?”
“嗯,也没多少东西。”
江屿年背起书包,又提起一个果篮,走了过去。
“我来吧。”路远白没给他客气的机会,自然地从他肩上卸下书包,自己单肩挎着,另一只手接过了果篮。他低头看了看江屿年行动不便的左脚,伸出手臂让他扶着,让他慢些走。
江屿年没有矫情,乖乖抓着他的胳膊,跟着迈出小步子。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消防通道口,一个身影探了出来。看着那两人相互扶持的背影渐行渐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什么也没做。
路远白开车将江屿年送回小区,一路送到楼道口。他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小心地扶着他出来,一抬头,正好碰上了买菜回来的王婶。
王婶一看到江屿年,立刻迎了上去,拉着他的手左看右看,担心得不得了。
“你这孩子出门也不跟婶子说一声,要不是江砚那小子说你病了,害我几天没睡好。本来命就够苦的了,还不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别总让人操心……”
王婶一激动就停不下来,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江屿年好久没被人念叨,心里涌起久违的温暖,他乖乖垂着脑袋默默听着,虚心接受。王婶念好一会儿,才注意到旁边的路远白,问他这是谁。
路远白礼貌地打招呼,说是屿年的朋友。王婶点点头,“有朋友照应就好。”
又在他脸上端详了会,感叹道:“小伙子长得真精神,跟江砚那小子一样俊。”
此话一出,对面的两人都沉默了。王婶浑然未觉,还在自顾自地说:“也不知道江砚哪儿去了,该不会是知道你病了跑了吧?难怪几天没见人,这臭小子……”
江屿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知该说什么。还是路远白适时打断,提醒王婶江屿年刚出院需要休息。王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让他们快回去。
路远白扶着江屿年往里走,注意到他脸上有些心不在焉。到了门口,把书包和果篮递给他,问道:“一个人可以吗?”
江屿年回过神,听他意思是不打算进去了。想到家里长时间没人住,肯定积了灰,没打扫干净不方便待客,便没有强求。诚恳地道了谢,说这些天麻烦学长了,改天请他吃饭。
路远白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头发,“跟我还客气什么。”
送走路远白后,江屿年推门进去。原以为迎接他的会是满屋的灰尘和沉闷的气息。然而,推开门的一刹那,他愣住了。
屋里不仅不脏,反而异常干净整洁。地板光洁,家具一尘不染,连电视屏幕和风扇叶片都擦得锃亮,显然是有人提前打扫过。
江屿年关上门,一瘸一拐走进去。从客厅的沙发到厨房的餐桌,都被仔细清理过。他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残留的菜叶或霉菌。卧室里的床也铺得整整齐齐,蓬松的被子,能闻到阳光晒过的干爽味道。整个房子和走之前几乎没有变化,处处残留着某个人的痕迹,唯独少了那个人。
那个他不愿再提起的人。
在经过这些天的修养过后,江屿年已经能够慢慢淡忘那些不堪的经历。毕竟生活是自己的,他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可当看到眼前被精心维护过的小家时,心脏还是忍不住地开始抽痛。
甚至经过厨房,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高大的身影,系着围裙,在里面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察觉到他的目光,还会投来一个浅浅的微笑。那么真实,仿佛触手可及。可一眨眼,厨房的人又消失了。里边静悄悄的,没有烟火气,没有水流声,更没有那个曾为他洗手作羹汤的男人。
过往种种,好似大梦一场,如今梦醒了,一切又回到原点。
他还是一个人。
这种现实与记忆的割裂感,他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去除。但他相信总会有那一天,总会有一天,能够平静地拥抱属于自己的孤独,再坦然走下去。只是在那之前,难免会有一点点不习惯。不过没关系,他适应能力一向很强,慢慢来总会习惯的。
不过是回归原本的生活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生活还要继续,前途依旧光明,他不可能就此倒下。
江屿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准备把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好。他提着果篮走到冰箱前,想把水果放进去。就在这时,客厅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来了……”
江屿年塞好水果,往门口走,想着是不是学长忘了还有什么要叮嘱他的,又折了回来。
“学长要不留下……”
门拉到一半,后面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迎面对上的是,那张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熟悉面孔。
江砚就站在离门半步远的地方,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除了眼底浓重的青黑透露出几分憔悴,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明明只过去几天,明明什么都没变,但江屿年还是从他那双总是让人看不透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澜。
“你要留他做什么?”江砚开口打破了沉默。
江屿年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最后还是江砚先败下阵来,视线落在他那只不敢完全着地的左脚上,声音放缓了些,问他腿怎么样,还好吗?又提起手里一大一小两个塑料袋,递到他面前,“给你买了点药,还有一些菜。”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哥不方便的话……我做给你吃。”
说着手抵着门推开了些,试图把东西放进去。身前的人却突然抬手,挡住越敞越开开门缝,一并挡住的还有他。
江砚的手停在半空。
江屿年愣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江砚真的来了。他没有走,他一直都在,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如影随形。
“你还来干什么?”江屿年看也没看他手里的东西,对他的关心置若罔闻。
“……”江砚被他哥眼底的冷漠刺痛,对他比陌生人还要陌生,这是他从未见过的。
“还不够吗?”他垂下眼,神色灰白,透着深深的无力感,“这次又想做什么?”
江屿年怔了怔,喉咙发紧。他松开抵着门的手,向后退了半步,说出了那句从未对第二个人说过的话。
“对不起……”
江屿年平静地眨了下眼,没有回应,拉着门就要关上。眼看门就要在眼前合拢,江砚又抵住门,“等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握住江屿年的手,将手机塞进他手心,“手机修好了,里面有些电话和短信……我替你回复了一些。”
江屿年没有计较他擅自查看自己手机的行为,只是默默地把手机拿了回来。
“哥……”
细白的手腕从掌心抽走,带走了一半心神。江砚贪恋地注视着这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心潮翻涌,他张了张嘴,想问“我们还能在一起吗”,想问“我还有机会吗”,话到嘴边,又没脸面祈求原谅,最后只化作一句干涩而怅然,“我还能再叫你哥吗?”
江屿年心往下沉了沉,没有看他,沉默地握着门把手。门在他眼前缓缓闭拢,直至彻底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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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江砚表示悔不当初[闭嘴],掉马还没完哦[垂耳兔头]
第65章 楚楚可怜
江屿年在家休整的两天, 路远白回回都来,变着法子带些清淡可口的吃食,生怕他脚伤不便, 细致周到得让江屿年有些无所适从。他心里过意不去, 趁着脚好得差不多, 坚持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算是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