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话题越跑越偏,那男生又补充道:“没在一起,学长暗恋人家呢,不信你们问他。”
此话一出,所有目光聚焦路元白,半信半疑,“都大学了还搞暗恋?我以为只有高中生才会呢……话说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路元白指腹无意识地摩挲易拉罐,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和……默认的意味。他的目光,在跳跃的火光中,缓缓移动,越过人群,落在江屿年脸上。那眼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直白,压抑已久的情愫几乎要溢出来。
江屿年正被巧克力苦得皱眉,猝不及防对上这目光,有些懵。那眼神带着一丝放纵的暧昧,叫他轻易不敢直视。江屿年眼睫颤了颤,垂下的眼帘些许慌乱。那眼神熟悉又陌生,他只在阿砚脸上见到过。
一个荒谬又让他心惊的念头突然在脑海中闪现:他们说的学长暗恋的人……不会是我吧?
他属实被这个猜想惊到,一时头脑空白,不敢置信。
话题没多久同样的问题就落在他身上,江屿年还混乱着,侧头看向江砚,对方也再看他,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露出些许期待。
江屿年迟疑片刻,最终诚实地点头。
“哇塞真有!是不是XXX?”
“或者YYY?”
“也可能ZZZ!”
江屿年一一摇头,脸颊微微发烫。
“看来不是我们班的,难道是系花?不过系花不是喜欢学长吗?”
“……”
郝梦眼皮一跳,却不觉得意外,目光在三人间扫视。都说在谈及喜欢的人时,人都会不自觉看向心中属意的那人。果不其然,她看见路远白在江屿年点头那刻下意识投过来的视线,对方却没有看他,在被追问时目光飘向的确是江砚。而江砚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从他身上离开过,闻言也只是勾了勾唇,自然地把桌上那块他哥吃剩的高浓度巧克力塞进嘴里咀嚼。
联想到大巴里两人的暧昧……心里荒诞的猜测成型。她憋着口气,复杂地看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江屿年喝得不多,酒精混着方才的震惊与混乱,让他脸颊泛红,眼神迷蒙,安静抱膝坐在熄灭的篝火旁,像只瞌睡的小动物。
路元白送走其他人,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江屿年微醺的样子单纯无害,卸下了平日的些许拘谨,在月光下分外柔和。这画面令他想起了对方刚进志协的那段日子。因为时常被章皓刁难,那几天他总往自己这边跑,请教各种问题,害怕被嫌弃,总是表现得很乖,说什么做什么。偶尔有不同意见,也只敢在回去后悄悄发信息,后面必定加个示好的表情包。有次活动结束,他忘拿东西折返,发现江屿年还趴在活动室的桌子上,电脑屏幕亮着,人却累得睡着了。也是眼前这副模样,安静祥和中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坚韧。
他静静看了会,想让他回去休息,指尖却在触碰到他肩膀的那刻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后来,这似乎成了他们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代表前辈的包容和赞许,江屿年从未拒绝过。
看着眼前醉意朦胧的人,路元白倾身走近,闻到他身上淡淡酒气,像往常一般伸手过去揉他头发。
“屿年。”
江屿年迷糊“嗯”一声,脑袋无意识歪了歪。
这个无意识的靠近,点燃了他心中薄落的理智,生出些许希冀。或许,他喜欢的人是他呢?
那近在咫尺的唇瓣泛着诱人的水光,路元白向来君子,此刻却像是醉了,情不自禁地撕开面具,朝着那方柔软缓缓覆去。
“阿砚……”
江屿年闭着眼,发出一声混在鼻音里的呓语,如冷水猝不及防浇在路元白滚烫的心头。
他俯身的姿势瞬间凝固,离那唇仅仅毫厘,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夜风吹散了他心里最后一丝幻想,他怔怔看毫无所觉的人,心脏阵阵抽痛,溢出细密的酸涩。
“你在干什么?”
冷冽的声线自身后响起,戾气十足。
路元白一僵,回过头。
江砚高大身影融于夜色,唯那双眼亮得惊人,紧紧盯着路元白放在他哥肩上的手。
“我哥不喜欢别人碰他。”
他大步上前,将人从路元白手中抢过,打横抱起。江屿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动,不舒服地哼唧一声,本能地往江砚怀里钻了钻,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江砚抱着他,无视一旁僵住的第三者,径直走向他们的帐篷。
将人小心地放在铺好的睡袋上,江砚拿出湿巾,细细擦拭着他刚才被男人碰过的地方,近乎偏执的认真,仿佛在清除什么污秽。他俯下身,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将危险的警告烙进对方半醉半醒的意识里:“再跟野男人贴这么近,把你关起来。”
目光扫过江屿年扯松围巾露出的锁骨和淡红齿痕,他眼神一黯,低头吻住了那微张的唇。
“唔……”江屿年被这带有惩罚和浓烈占有欲的吻堵得不能呼吸,眼皮半撩着,似梦似醒。他双手抵在江砚胸前,挣了挣,却被对方单手扣住按在头顶,舌尖蛮横撬开齿关,继续攻城略地。
江屿年被动地承受,快要窒息才被允许休息。他一边喘气,一边胡乱挥着手,“嗯……不喝了不喝了……要死了。”
江砚看他这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样,眼底的戾气稍褪。他低头,惩罚性地在他红肿的唇上又轻咬了一口,“喝什么?”
江屿年眯着眼,嘴巴里又湿又麻,“口水……”
江砚失笑,“那明天再喝。”
江屿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熟悉的气息包裹着自己,便顺从闭上眼:“好哦……”
回程的路上,晨光熹微。大家收拾好东西,陆续登上大巴。
路元白站在车旁,看着江屿年走过来,脸上带着宿醉的倦意,底下两片唇瓣异常红肿,甚至有些破皮,极其刺眼。路元白呼吸短促地加快,不太冷静,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想像过去那样揉他头发。
江屿年看到他的动作,也注意到几步之外,江砚的监视。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偏头躲开。
细微的躲避动作,让路元白的手僵在半空,再失落地垂下。
“你以前可不会躲。”
路元白顿了顿,目光转向他身后虎视眈眈的恶狼,他压低嗓音,只够江屿年听清,“你喜欢他,所以我来晚了对吗?”
他原以为江屿年接受不了同性,他便退守在身后,不作多想。如今才惊觉自己的愚昧错过了太多。
江屿年以前不知,如今却明白学长对自己抱有怎样的心思,自然不能做出容易引起对方误会的事。这份情意太过沉重,他无法回应,也不忍伤害一直照顾自己的学长。他抿了抿唇,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迟迟说不出口。
路元白看着他脸上的为难,和那被吸得红肿的唇,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熄灭,唯余苦涩。但他向来体面,此刻更是将所有的酸楚都压回心底。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维持着惯常的温和,只是那笑苍白而勉强。
“你喜欢就好。”
他不再看他,转身率先登上了大巴,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躲在一旁的郝梦凑过来,看着江屿年的嘴,又看看路元白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你这嘴,老实交代,你跟江砚是不是……”
江屿年心知瞒不过,便索性承认。
郝梦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带着点感慨:“我早看出你弟不对劲了,连直男都能掰弯真有本事!”
说曹操,曹操到。江砚悄无声息贴近,揽住他哥的肩,低声问他怎么还不上去。郝梦还没完全消化好端端的两兄弟怎么就搞一块去了,问了句最想知道的:“哎,你俩不是亲兄弟吧?”
江屿年脸上红晕褪去几分,尴尬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江砚闻言淡扯嘴角,带着点混不吝:“又不会怀孕。”
江屿年更尴尬了,拿手肘戳他闭嘴,对郝梦草草解释了句:“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难怪突然冒出个什么弟弟,早觉得有鬼了。
郝梦撇嘴。
两人不再多言,自行上了车,江砚自然无比地接过他哥的书包背在自己肩上,照旧将人安置在靠窗的座位,自己堵在外侧,靠着肩蹭了蹭,闭目养神。
郝梦落在后头,冲那黏糊的两人翻了个白眼,“黏糊成这样啧……等上早八了,我看你们还能不能这么腻歪!”
江屿年眯了会儿,翻看今天拍的枫叶照片。很久没发动态了,看到河清发的朋友圈,他也跟着发了几张。刚发出去,江砚就秒赞了。
江屿年侧头,“你没睡啊?”
江砚:“为了给哥第一个点赞,快不快?”
“快。”他嘴上应和,心里却想:要是那事也能这么快结束,就不用遭那么多罪了。
“那有没有奖励?”
“点赞还要奖励?”
“当然。”
“那你要什么?”
他凑近江屿年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江屿年脸腾地红了,“不行,好多人。”
江砚,顺手披了件外套往两人头上一挡,形成一个私密的小空间。他窝进江屿年胸前,一手扣住他后颈往下压,气息灼热:“挡着呢,没人看见。”
江屿年飞快左右扫了眼车厢,大家果然都昏昏欲睡。他心跳如鼓,犹豫一瞬,飞快地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老旧的小区里,裁缝铺的王婶迎来一位面生的客人。
那人左右巡视一道,从口袋拿出一块料子询问是否有卖。
王婶一眼就认出来那块料子是个稀罕货。那料子摸在手上,质地柔软细腻,她这辈子只见过一回。
“呦,这么好的东西,我这小店可没有。”王婶摇头,“不过……有个人兴许晓得。”
傍晚,江砚和江屿年回家,被王婶叫住说起了这事。江砚听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江屿年察觉他神色不对:“怎么了?”
江砚神色恢复如常,揽过他肩膀:“没事,走吧。”
晚上,江屿年洗完澡,看着床头柜。那瓶KY已经空了大半,盒子里的套也只剩两个。他叹气,这东西不便宜,江砚总说他太紧,用量大,照这样下去,“爱”都爱不起了。
这都几天没做,今晚江砚肯定得缠着他要。虽说做多了不好,但憋久了也不行,江屿年一边心疼钱,一边拿起KY进了浴室。
电视里正播着新闻快讯:“祁氏集团董事长祁南山病情恶化,已移送海外接受治疗。其子祁良骥多次现身医院,并亲自护送登机。值得注意的是,作为祁家公开的继承人,祁老的独孙始终未公开露面,此番引发了外界对其家族内部关系的诸多猜测……”
江屿年从浴室出来,见江砚还在看手机,催他赶紧洗漱,自己则早早躺上床等着。
江砚洗完澡出来,带着一身水汽,直接躺下,长臂一伸把江屿年捞进怀里,在他额头和脸颊各亲了一口,然后……没了下文。
“晚安。”江砚声音带着倦意,手臂收紧。
江屿年:“……”
今天怎么这么规矩?
不正常。
他悄悄往他怀里蹭了蹭,暗示点什么。身旁的人毫无反应,像是真困得不行。
江屿年有点懵。出去玩一趟这么累?难道……做多了体力真的会变差?他没叫醒江砚,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
里面的东西白弄了……
好浪费。
江屿年抱着些许遗憾沉沉睡去后,江砚悄然睁眼。动作极轻地起身,拿起手机出了门。
夜色深沉,江砚照例戴着口罩,熟门熟路地避开监控,从一处极不显眼的暗门进入天上人间。走廊尽头是他惯用的包厢。
推开门,里面灯光调得有些暗。江砚脚步顿住,瞳孔骤然一缩。
沙发上坐着的,并非他约见的周述,也不是任何一位下属,而是……
“怎么是你?”
那人缓缓转了过来,灯光映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赫然是新闻里那位“病重移送海外”的祁董事长。
祁南山。
第56章 夜半疑云
包厢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霓虹, 祁南山端坐在宽大的沙发,双手交叠搭在檀木拐杖顶端,那双手布满岁月刻痕, 却异常沉稳。他久久地注视着站在面前的年轻人, 试图透过那张脸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昏黄的壁灯是唯一光源, 两人对峙的身影投在深色的地毯,宛如两尊沉默的神像。
“半夜不睡,是怕梦里有鬼?”江砚眼底惊诧一闪即逝, 唇角勾起抹嘲讽, 从容地在对面落座,半边脸隐在暗处。
祁南山布满皱纹的眼皮抬了抬, 并未动怒,“我记得你小时候很怕我。”
他的声音带着年长者特有的沙哑,又暗藏锋芒。那双浑浊的眼眸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
江砚下颌绷紧,没接话,平静地回视这位一手创建庞大商业帝国的掌权者, 即便年过花甲,却丝毫看不出病入膏肓的疲态, 反而透着一股历经商海沉浮的锐气。
祁南山等了片刻,不见回应, 忽然叹了口气, 那瞬间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垂暮老人,“我常常在想你和你叔叔, 谁更适合挑祁盛的担子。”
江砚:“您真这么想,就不会亲自来了。”
他语调平稳却字字如刀,戳破他的来意。祁家内部的纷争,他并非一无所知。那个所谓的“叔叔”, 怕是早已按捺不住,逼得这位久居幕后的老狐狸不得不亲自下场。没有哪个掌权者,会容忍自己的地位被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
“你还是这么抗拒。”祁南山感慨道:“怪爷爷对你小时候忽视太多,你不亲近也正常。”
老人的目光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陷入某种缅怀,“那时你倔得很,抗拒你父亲身边的所有人,总是一个人躲在地下室要找妈妈……可你知道,她死了。”
“她”字出口的瞬间,江砚搁在扶手上的手指猛地蜷缩一下,指甲几乎要嵌进真皮。他掀起眼皮,眉心拧起,冷眼旁观这出拙劣的表演。
祁南山将他的漠视看在眼里,没像从前那样厉声呵斥,反而放缓了语气,“你不要怨爷爷。”
这话让江砚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扯了抹嘴角。不论是良心有愧还是鳄鱼的眼泪,都够他恶心的。
祁南山似没看到他不屑,自顾自道:“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遇上不负责任的父母。”
这句话彻底触及江砚的逆鳞,眼底阴鸷暴戾喷薄而出,“你有什么资格提她?如果不是他,她怎会死?!”
祁南山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别忘了,他是你的父亲。”
“父亲?”江砚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蔑的冷嗤,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
他强压恨意,重新靠回沙发切入现实,“说吧,你来这的目的,听说您那位‘好儿子’,最近逼宫逼得很紧?”
“他不是我儿子,”祁南山眉头深深蹙起,透着些许失败,“终究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江砚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带着一种英雄迟暮的苍凉:
“孩子……我老了。”
睡梦中,江屿年无意识翻了个身,习惯性地向身侧摸索,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卧室里一片昏暗,只剩窗帘缝隙透进一点惨淡的月光。身侧的位置空荡荡的,温度散尽,显然走了不止一会。
嗯?又去哪了?
身边的人不翼而飞,江屿年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他拨通江砚的号码。等待的时候格外漫长,电话响了很久,久到他以为没人接时,通了。
“喂?”江砚声音传来,听不见一点杂音。
“你去哪了?”江屿年声音带着没睡醒的软糯与紧张。
电话那头停顿几秒,才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他说周述喝多了,可能吵架了,他去看看。
江屿年揉揉眼睛,嘀咕一句怎么又吵架了。他心里稍微松了松,软着声叮嘱:“那你早点回来,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