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风“嘘”了一声,敲键盘敲到温热的手指尖贴在塞缪尔的嘴唇上,示意他安静。
“Angel,是这样的,你的方案我刚刚看了,我认为你会是一个非常适合圣米舒诺国家博物馆的工作者,我对你十分青睐,但你的方案有几点瑕疵问题……”
贺松风轻轻皱了眉,嗤出去的那口气毫不隐瞒的吹进电话听筒。
亚德里恩语气没变,依旧是笑盈盈的。
“Angel,请你不要误会我,我并不想为难你,这个节点人力资源的邮箱里填满了来自世界各国的申请书,其中比你优秀的不在少数。”
“恰恰相反,我非常的想要帮助你,我认为你的方案改过以后重新提交,会使你的通过率大大提升。”
“不然我也不会如此着急的向你拨来电话。”
贺松风没着急回答,无声地嗤笑。
正如贺松风所想的那样,果不其然,亚德里恩前面说那么一长串的话,全都是为了下面这一句铺垫的。
“所以……你现在方便出来见一面吗?我想面对面修改效率会更加直接高效。”
亚德里恩下流的念想毫不隐瞒的展露在贺松风面前。
贺松风笑出了声,慢悠悠地从嗓子眼里哈出一团悠长的呼吸。
亚德里恩真的把他当成浪.荡的傻白甜了,以为用指缝里漏出去的一点点权力就能把贺松风骗到床上去。
贺松风一转眼,余光里那个刺猬头已经快扎进他的眼球。
塞缪尔的耳朵都快贴进贺松风的骨头里了,就差把手机抢过去破口大骂臭小三、烂小三了。
塞缪尔的眉弓骨深压着紧皱的眼角,纤长乌黑的睫毛自然形成一团逼仄沉闷的阴影,把眼瞳抹成幽绿。
满脸写着不开心,但贺松风不让他说话,他忍着。
“亚德里恩先生,非常感谢你愿意在休息时间帮我修改方案,我能感受到您对我的重视,这令我十分感动。”
贺松风的指腹暧昧地揉.搓塞缪尔的嘴唇,面不改色的同电话那头心怀不轨的男人聊着滴水不漏的天,把电话那头的亚德里恩聊得心花怒放 ,以为自己今天晚上真的能约到贺松风这样一个极品美人。
“那这样,我现在去开车……”
亚德里恩的话说一半,就被贺松风惋惜的哀叹打断,
“非常抱歉,我想我做不到与您见面,原因我想您应该十分清楚,恕我不能将我的地址给您。”
亚德里恩“啧”了一声,“是他不让,对吗?”
贺松风看了一眼塞缪尔,含糊地应下:“嗯呢。”
窦明旭是当着亚德里恩的面,简单粗暴把贺松风拦腰掳走的。
自然,贺松风说这样一番含糊不清的话,他也只会理解成为贺松风不敢忤逆窦明旭,这和贺松风对外表现出的温顺乖巧人设一致,亚德里恩不会认为贺松风拒绝他的邀约有任何问题。
甚至,亚德里恩会嫉妒。
“真可恶,他怎么能如此粗鲁的对待你,如果是我,就不会这样对你。”
亚德里恩阴阳怪气。
贺松风“嗯嗯”两声,现在轮到他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
“不如这样,今晚我们就用电话进行修改,等到我正式成为圣米舒诺国家博物馆的实习生,届时我一定好好的请您吃一餐饭,只有——You and Me。”
塞缪尔的眉头猛地一拧,他像咬了一口酸柠檬,整个人都皱了起来。
贺松风的四根手指都顶在塞缪尔的额头上,顺着发际线那一圈碎发,手指插进发缝里,左右左右的拨了拨,揉了一番。
趁着亚德里恩说话的空隙,贺松风转过头来悄声安慰:“他不如你,我瞧不上。”
听到贺松风这样说,塞缪尔的脸色才勉强好转。
一股奇怪的胜利感拔地而起,酸溜溜但又带着些许爽感,像在喝苏打气泡柠檬醋汁。
又爽又酸,又酸又爽,有点上头。
亚德里恩那边也被贺松风一句“U and Me”哄得有些晕头转向,一时之间心花怒放,全然忘了自己真正的下流目的,变成真心实意帮贺松风修改方案。
亚德里恩就几个小点,项目定位、目标群体还有设计理念进行提点。
“你提交的策展主题我大致看了两遍,快速过了一下。那么你选择的是欧洲中世纪的猎巫行动 ,这一个非常激进且有意思的主题,而且这个主题范围天然的清晰明确,黑暗、审判、迫害,剥削。就这一事件本身可讲性非常之高。”
“你策划案做得也非常的好,但是——”
亚德里恩话锋一转。
“你有一个很明显的缺点,那就是你不会讲故事,或者说你始终无法切身代入那样一个时代背景,去感受、去讲述。你的文字总是以一个俯视的角度去描述,你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那么观展人是很难切身体会到你想要表达的内容与情感。”
贺松风听得认真。
但塞缪尔可就不太乐意自己被疏忽这件事。
他尝试性用脑袋把贺松风腿上的MacPro推跑,很快贺松风就把MacPro重新摆回来。
塞缪尔再一次顶开,等这次贺松风想摆正时,他立马用眼睛去瞪,凶神恶煞。
贺松风笑笑,把MacPro拿开。
塞缪尔终于能够霸占贺松风的小腹,他满足的把脸颊贴在贺松风柔软的小腹上,用耳朵去听肚皮下咕咕作响的水声,用嘴唇去亲吻贺松风的手腕内侧。
“Angel~”
他撒娇,声音像弹棉花。
“嘘,我在上课。”贺松风悄声提醒。
“我们不分手,好吗?”
塞缪尔趁机去找贺松风要回答,大有一副你不给我答案,我立马就werwer大叫扰乱你计划的邪恶德行。
贺松风无奈,只好点头,同时对电话那头的亚德里恩表示:“您说的很对,非常感谢您的指点教导。”
塞缪尔吻住贺松风的小腹,留下一滩黏糊糊的口水印。
“…………”
亚德里恩沉默了一会。
“您尽管说。”
贺松风明白,更伤人的话马上就要说出来,那些话绝对要把他整个方案都否认的一无是处。
因为伊凡德就是这样的,甚至伊凡德相较亚德里恩还要更加直接。
伊凡德教授在教室看到学生作品时,沉默都没有,直突突就是一句:“你在创造垃圾”亦或者“你准备重修”。
亚德里恩整理了一下思绪:
“Angel,你的方案整体是非常不错的,但最大的错误就在于你没有利用自己的优势。你的调查、你的构想都是非常成熟的,但太过于学院派,以至于失去你自己的特色。简单的说就是,你这份方案可以在学校拿到全优,但拿到实际工作中,他就过于保守平庸,永远只会是备选方案。”
“作为万人挑一的岗位,你不应该想着保守的去做好,而是要尽最大可能突出自己的优点,让审阅方案的人能一眼看到你的突出,你不同于其他人的特色。”
贺松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全面否定。
无法突出自我,是贺松风的性格缺陷。
他仍然无法在内心接纳十八年前的贺松风,然而十八年后的他也无法接受自己成为Angel。
他没有自我。
贺松风是一个空有皮囊的空心人偶,所以注定他无法代入世界观去讲好故事。
至于特色……
贺松风想,他的特色不就是特别色吗?
很快,贺松风的特色开始发挥作用,亚德里恩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
“Angel,你已经很优秀了,不用过多担心,一切都是OK的,你这份方案我会着手帮你修改并且保证你一定会过。”
“保证吗?”贺松风不太相信男人的承诺。
亚德里恩耸肩,轻松地打趣:“这点权利都没有的话,那么我干脆辞职好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贺松风陪着他笑,放低了姿态,柔声感慨:“先生,您真体贴。”
贺松风的声音隔着电话听筒像他温润的手,细腻轻盈地抚摸过亚德里恩的耳朵与脸颊。
在贺松风看不见的另一边,那个男人的半边脸涨得通红,很快这份红染尽整张脸。
“我很期待只有你与我的约会。”
亚德里恩喃喃。
贺松风“嗯”了一声,旋即挂断,空留一个没有保证的念想给亚德里恩。
贺松风笑了,对着黑屏的手机,轻蔑地呵声:
“我不期待。”
塞缪尔见贺松风电话已经挂断,他急匆匆把贺松风的裤腰往下一扯——
贺松风没赶他走,而是从身体里缓缓排出一声被拉到无限长的气。
贺松风把手机往手边的桌子上一扔,紧接着两只手都贴在塞缪尔的刺猬头上,手掌深.入发缝里,揪着这些短短的、硬硬的刺猬头发,往下一沉,或者揪着往上一抬,像游戏机的摇杆键,由他操纵。
贺松风舒服的连脚指头都惬意舒展,从鼻息里哼出热热的餍足喘.息。
塞缪尔像个本来很受宠如今不受宠的妃子,哀怨地盘问:“你今天有和其他人做吗?”
贺松风如实回答:“当然没有,我白天在教室学习,晚上参加了一个饭局,然后我就回来找你了。”
塞缪尔再次地问:“那Lambert叔叔什么情况?”
他执着的连动作都停了,非要和窦明旭斗出个胜负。
“他和你一样,想我了,想让我爱他。”贺松风随口一答。
“所以你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了我。”
塞缪尔想,他赢了。
于是他更加卖力的低下头去伺候贺松风。
塞缪尔的口腔里又闷又烫,像是滚烫的沸水,烧得人皮肤都仿佛要溃烂一般。
没两下就把人给烧化了。
再多烧个几次,贺松风就摇头去推,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
等到两条腿架在肩膀上,腰后再垫个枕头,贺松风这才半推半就的做了一次,但也就一次,贺松风就摆手说自己累了。
贺松风去睡了,塞缪尔才得到机会,用贺松风的贴身衣服蒙着脸,深度呼吸。
他恨不得把贺松风的气味像是烙印一样纹在气管里,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贺松风的味道。
他躺在贺松风躺过的浴缸里,把有关贺松风的东西都摸了一遍,扎扎实实地来了好几发。
等到塞缪尔躺到床上去时,手臂往贺松风的方向伸展过去 ,那蜷缩成一团的软乎乎小人,就像磁铁,下意识往更温暖的臂弯里钻去。
塞缪尔越看贺松风的睡颜越喜欢。
五官的大小、位置甚至是眼角眼尾、嘴角、鼻翼的角度都过分的完美。
他不像是从哺乳动物胚胎里生出来的,更像是在价格昂贵的白玉里,被工匠悉心雕刻了十个月才放心摆出展览。
细腻,透亮,带着神像的恬静柔和。
塞缪尔无法克制自己拿手机拍照的冲动,于是他这样做了。
只是他忘了关掉默认打开的闪光灯,在深黑的夜晚里,一道极其刺眼的光闪过来,对着贺松风薄薄的眼皮,尖锐地刺了进去。
黑夜骤变一瞬的白日,而后又迅速陷入更加深刻的黑暗里。
贺松风是在极度惊恐的情绪里吓醒的,没有任何睡眼惺忪的过渡。
他陷入过分清醒,神志清醒的开始回顾那些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噩梦。
贺松风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嘴唇呆滞的张开,他想尖叫,却叫不出声音。
他的魂魄已经被吓得四散奔逃,只留下一具注满恐惧的空心皮囊。
“Angel……对不起,我忘了你害怕镜头和闪光灯。”
“对不起。”
塞缪尔用力把贺松风抱紧在怀中,他也跟着一起害怕,他害怕自己留不住贺松风。
他的声音缓慢不安的,从喉头流出来:
“所以你的过去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可以说给我听听吗?我想帮助你。”
“…………”
贺松风从噩梦里挣扎出来一点理智。
他冷眼看着塞缪尔,大约半分钟,留下一句厌恶的警告:“离我远一点。”
塞缪尔听话地放开贺松风,他和贺松风之间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他在床的这边,贺松风在床的那一边,两个人互在相对的边缘,摇摇欲坠。
“我没有恶意,Angel……”
塞缪尔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太漂亮了,我就想留下一些记忆。”
“手机给我。”
塞缪尔把手机递过去。
贺松风看到了照片里的自己,刚好定格在他最惊恐的时候,完美留下他苍白的面容,无神的眼瞳,还有失声尖叫的嘴唇。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一点也不好看,那个蜷缩在出租屋里任人摆布,被骗被玩的贺松风,极其的丑陋。
“肯定不止这一张,你只是留了看上去最干净的那一张给我检查。”
贺松风以最坏的想法揣测对方,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
“我没有,我只拍了这一张!”塞缪尔对着上帝起誓。
贺松风还是那副不信任的模样,过分警惕地看着塞缪尔。
塞缪尔有些无奈,他只能不停地安慰:“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的你这样的完美,为什么不尝试让自己释怀?”
…………
贺松风一怔 ,鼻尖发酸发红。
他觉得塞缪尔说的不无道理,可很快那股强烈的痛把这个念头如巨浪,拍得不见踪影。
贺松风的声音尖锐地从嗓子里刺出来:“你凭什么对我说教?你也配?!”
塞缪尔知道自己再继续待下去,对贺松风的敏感不会有任何帮助,贺松风的心思只有他自己能开解。
于是塞缪尔双手高举 ,从贺松风面前撤走,抱着枕头一边走一边说:“我不说话了,我现在去客厅睡觉,这里留给你。如果需要任何帮助就喊我名字,我随时待命。Yourmajesty.”
塞缪尔走后,贺松风的身体疲惫地颓下去。
他摔坐床沿边,两条腿悬着踩不到地,两只手向下垂落,拖着上半身全都无力地向下坠,脑袋也一并沉下去,像一个发灰缺棉的破玩偶。
充棉量不足的下场就是皮囊垮在支架上,跌跌撞撞往下倒。
贺松风不得不用两只手紧紧攥着床沿,手背的骨节高高隆起,手指头几乎要掐进床垫里面,像钉子一样尖锐。
可床垫是死物,再怎么掐,受痛的也只会是贺松风。
他的身体终于在紧绷到极致后,轰然一下断裂,笨重的向前倒去。
幸好地上铺着地毯,贺松风没摔得太难看。
贺松风两只手重重地捂着脸,没有哭,只是用十根手指不停地摸索这张脸上的五官,每一根手指都在探寻皮肤与骨架的细微变化。
他在寻找自己的存在感。
他摸到了自己,可又觉得陌生。
他原来长这个样子吗?
…………
这个模样属于贺松风还是Angel?
还是曾经被唤作的“乖乖”?
一个声音在他探寻自己的时候悄然出现在耳朵边。
“你该接受的,那是你的一部分。”
“不一样,你是干净的!”
贺松风捂住耳朵,声音跑进脑袋里面,嗡嗡作响。
“我也是你的一部分,我们都无法置身事外。”
那个声音回答。
“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接纳自己呢?”
“你不能一遇到事情就逃避,那些男人会因为你的逃避得不到你于是发了疯的追求你,但你自己不会因为逃避而自我痊愈。”
贺松风无能的威胁:“我明天就把镜子砸了,让你说不出话来。”
对方吃惊,反问他:“你现在在照镜子吗?”
“…………”
贺松风无话可说。
他瘫软在地毯上,好久的没有发出声音,一双眼睛迷惘地盯着苍白的天花板,就像在看一本无字的书,阅读一页又一页,每一页都毫无内容,给不了贺松风想要的答案。
塞缪尔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赶了过来,发现贺松风躺在地上连忙把人抱回床上,这一次他没有离开,而是紧紧地抱着贺松风。
他已经咬定,任凭贺松风说什么,他都要这样紧紧地抱住贺松风,含进嘴巴里面叼着,长久的不放开。
“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我也不会允许别人那样做,我会好好保护你。”
贺松风的嘴唇碰了碰,轻轻问:“我真的完美吗?”
“Angel,你是完美的。”塞缪尔回答的万分虔诚。
听到这个称呼,贺松风忽然心轻了一下,但很快又重重的摔下来。
那滋味大概就是他既无法接受自己是Angel,又无法接受自己是贺松风的矛盾,以及茫然的漂浮失重感。
白色的无字天书上显出了一排错乱密集的黑色阴影,那是窗外有车驶过,从树叶缝隙打进来的小字,像星星。
贺松风最讨厌星星了。
星星转瞬即逝。
贺松风想了很久,久到一直抚摸轻拍安慰他的塞缪尔都睡过去,他仍在想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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