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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公用的白月光(无敌香菜大王)


是该释怀的。
只是这件事他拖了太久,久到现在发酵成一团盘在他骨头上的腐臭蛆虫,才想起要处理。
有些迟,过分痛苦,但仍要学着去释然。
不然,不就让那位折磨他半生的前男友阴谋得逞,成功毁掉他的人生了吗?
贺松风注视着塞缪尔的睡颜,试探性抚摸他的脸颊,确认塞缪尔已经睡下后,他坐起来,没有在床沿边停留,直接就着一身睡衣,迅速地往外走。
但其实在贺松风从塞缪尔怀抱挣脱的那一瞬间,塞缪尔就万分不安地惊醒。
在昏黑里,他沉默地注视着贺松风一步步从他身边走开、走远,直到客厅传来缓慢且小心的开关门声。
确信贺松风彻底从公寓离开了。
塞缪尔两只手捏成拳头死死地攥着,两只眼睛涨得通红,红血丝不甘心的密密麻麻往上攀。
整个过程他都保持极致的安静,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他想不到该怎么去挽留,贺松风已经是他留不住的那一捧风。
更令他伤心的是,他原本可以将这捧风独占的,他原是最有可能和贺松风手挽手,你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
是塞缪尔亲手,一步步逼近的恶劣举措,把这些“可能”一点点的腐蚀殆尽,变成一捧灰。
风一吹,过往便不复存在。
就像现在贺松风不声不响的主动离开,追根寻源,是塞缪尔自己推出去的,留不住也是他活该的。
这才是让塞缪尔最痛苦的事情,他的心肝脾肺肾都快要碎掉,一股股强烈的酸苦倒流进血管,迅速地侵蚀四肢百骸。
他感受不到呼吸,察觉不到心跳,连着脊椎骨的缝隙里都钻进了这些苦得发酸的陈年烂谷子发酵出的不甘心。
最可悲不是不可能,而是——本可以。

第69章
贺松风离开了那个让他充满幻听和幻觉的屋子, 症状一下子好了不少,人也渐渐恢复平静。
他走在夜深人静的马路阴影里,踩着地上的地砖, 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毫无目的地的走下去。
一直走,走到筋疲力尽, 他才停下来得闲思考。
“该去哪里?”
他没有家人, 没有朋友。
他是一个没有归处的孤魂野鬼。
有的只有数不尽的床伴,即便从塞缪尔身边出走,他再怎么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结局也只会是走到另一个人的床上去。
贺松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脚步虚浮到甚至无法感觉自己是活着并脚踏实地的人。
一时之间,他也只能凭感觉继续走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分不清到底经历什么。
等到贺松风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面前是一堵深黑的大门。
但他没有丝毫的恐惧, 抬起手 ,径直叩了下去。
咚咚咚——
贺松风敲响门扉。
房间里第一时间没人应答,贺松风又敲了第二次。
咚咚咚——
一声掀翻天花板的“咪——!!!”咆哮声从门内传来。
“kitty。”贺松风轻声念。
kitty是个天生的大喇叭,透着门轻易嗅到贺松风的气味,眼巴巴地跳到门口就开始释放噪音。
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迅速且沉重的脚步声。
伊凡德开了门, 在见到贺松风后,脸上挂着压不下去的诧异。
他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会来我这里?”
伊凡德自卑的认定自己在贺松风那里是次次选, 备用中的备用, 是选择题ABCD都没有他的名字,得是填空题里贺松风喝醉了、发疯了,才突发奇想写入那个选项。
“你不想见到我吗?”贺松风误会了他的意思。
“没有!我只是有些……受宠若惊。”伊凡德连忙否认, 并且主动向贺松风伸出手来,将人邀请进入屋内。
贺松风拍开面前的手,弯腰抱起脚边胖墩墩的kitty,贴在脸边蹭了两下后,便如同房子的主人那样,自然地向内走去。
伊凡德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把声音降至最低。
他担心地问:“要是塞缪尔知道了怎么办?”
倒不是偷情时的做贼心虚,只是他知道塞缪尔最近把贺松风看得很紧,他不想让贺松风因为这件事难受。
贺松风给了伊凡德一个“别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瞪眼,紧接着大咧咧在餐厅的桌子上坐下。
“kitty~”
“咪~”
kitty在贺松风的怀中发出撒娇的嘤嘤声,尾巴像鸡毛掸子轻柔地绕着贺松风的身体转圈圈。
伊凡德立刻道歉,“抱歉,抱歉。”
相较于贺松风的大方坦荡,伊凡德的表现就非常的拘谨害羞。仿佛贺松风才是这房子的主人,他是那个误闯来的不速之客。
伊凡德脑袋微微俯下的同时,耳尖时刻保持毛细血管爆裂般红得发紫的颜色,气息紊乱,两只手垂下时,手指手足无措地变化各种姿态,最终选择叠放在身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伊凡德的整个身体肉眼可见的向内守住,身上瞧不见一丝一毫的锐角。
两个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亲密的交流过,平时也鲜少有沟通,伊凡德甚至在无数个夜晚反省过自己,复盘他和贺松风过往的一切,是否自己哪里做错?才导致如今的疏远结果。
“它多少斤了?”
贺松风把kitty放在桌上,揉了揉自己酸胀的手臂肌肉。
“十三斤。”伊凡德回答。
贺松风吃惊,瞧着小小一个猫头,抱在手里虽然的确沉甸甸,但贺松风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这么重了。
“kitty,你是一辆卡车。”
贺松风伸出一根手指,绕着kitty的尾巴和脑袋来回转圈圈,把kitty逗得团团转,无助地摔坐在桌上,肚子上的肥肉堆起来。
伊凡德的喉结上下动了好几次,他站着觉得尴尬,坐下又觉得椅子上长刺,总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于是伊凡德问:“你饿吗?”
贺松风逗猫的动作停下,目光移向一旁的伊凡德,轻轻点头。
伊凡德右手捏成拳头在左手掌心敲了一下,露出笑容,“刚好我前些日子刚好熬了一锅番茄肉酱,我去给你煮一碗面吃。”
伊凡德一走,贺松风脸上挂着的浅浅的笑立马收敛,变成面无表情的惨淡。
他单手撑着腮帮子,死气沉沉地注视着面前打滚卖萌的kitty。
“咪~”
kitty用脸颊去蹭贺松风的小臂,又绕一圈,让身体的左右面从脸到屁股都确保宠幸了贺松风。
贺松风的眉头拧起,他张开嘴,小声地欲言又止,一个“我”字后,便是一口毫无意义的叹气。
“咪咦~~”
kitty就像鼓励似的,又一次绕着贺松风转圈圈,这一次尾巴牢牢地环在贺松风的手臂上没松开。
贺松风再一次提了口气,他说:“我想说……”
但话到嘴边,他立刻咬住下嘴唇,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做不到……这太难了。
要说出那件事情,就必然要在脑子里将那件事情重演一遍。
…………
贺松风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像溺水的人那样贪婪的吸气。
他的双手重重地捂在脸上,紧紧地闭上眼睛,陷入了无端端的极度恐惧里。
他的全身都在颤抖,全靠着从手指缝隙里汲取些微的氧气才没有晕过去。
“嗷——!!!”
kitty像个喇叭似的叫嚷起来,一声比一声高,说是惨叫也不为过。
贺松风从噩梦里猛地惊醒,一双惨淡的眸子无神地从指缝里看着面前毛茸茸的萌物,他分出一只手去抚摸,五根手指都深埋进厚实的毛发里,才稍微感受到现实的真实性,和他自己的存在感。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伊凡德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跟他说那件事是你最好的自救。”
贺松风一边机械到如同动物园刻板印象那样反复的摸猫,一边自言自语,安慰自己没有关系。
他说了很多遍“没关系”,直到胸腔里砰砰乱跳的心脏终于被安抚,他才壮起胆子把要说的话,以很小很小的声音,磕磕巴巴的讲出来:
“我、我我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事事事情,关于我的事、事情,我我、我没有任何其他意思,更不是来博取你的同同、同同同情,我只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说、说说、说不说得出来。”
贺松风的结巴并不是每个字眼都结巴,他结结巴巴的字,都是他最紧张、害怕的地方。
他太过于纠结他自己,纠结过去的这件事,也纠结这件事被伊凡德知道会怎样。
“嗷——!”
kitty依旧在尖叫,而且尾巴耸立得笔直。
一只宽大的手掌沉下来,按在kitty的头顶,轻轻拍了一下,“这是给你主人食用的。”
一碗热腾腾的意大利番茄肉酱面展示在贺松风眼前,kitty在伊凡德的手掌下,身子不动但眼珠子已经快跑进碗里面。
伊凡德赶紧坐到贺松风对面去,把kitty抱在自己腿上按住。
贺松风听到伊凡德的声音后,心脏又开始猛地跳起来,刚才好不容易理清楚的思绪,一下子就又缠成了一团毛线球,越解越堵得慌。
贺松风又一次打起退堂鼓,他安慰自己:好好吃饭,别想太多。
贺松风总是在自我安慰,所以他能给到自己的宽慰,早就在岁月的磋磨里,变得极其的稀薄。
他非但没有好好吃饭,反倒还越想越多,他甚至在想他在国内和他发生过关系的情人们,还有众多网友都在看着他的色.情视频,一边羞辱他是表子,一边幻想他。
幸好,伊凡德的声音及时打断他痛苦的内耗。
“你刚刚跟kitty准备说什么?我方便能听一下吗?就是……那些关于你自己的事情。”
伊凡德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一阵风,毫无负担的从贺松风耳边刮过,吹散梦魇。
贺松风低下头去,长久的没有作声。
“抱歉。”
贺松风僵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银叉子平放在碗边,碗里的意大利番茄肉酱面的热气渐渐的没有那么浓厚。
伊凡德立刻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冷汗霎时贴着他的额角滑下来,他两只手藏在桌子底下再一次的摆动着无措起来。
“你试一试,评价一下。”
伊凡德的声音干哑,紧张愧疚的情绪充斥在字句的每一个音节上。
是kitty跳上桌子的声音。
贺松风把手放回桌面上,拿起银叉子放进碗中,转了两圈迟迟没有挑起。
“再不吃kitty就要吃了。”
贺松风挑起面条放入口中,又鲜又香还正热乎。
他垂下去的眼睛缓缓向上移、向前看,一眨不眨地望着正对面的伊凡德。
“好吃吗?”伊凡德问,他的眼中,字里行间都是关心。
贺松风咬断面条,点头。
伊凡德放心的笑出来,但很快又收敛起笑容,严肃地表示:“抱歉,我并不是故意要去打听你的事情,我希望你天天开心,我也奢望我能够帮得上你。”
伊凡德沉默了一下,接着说:
“我并没有很多钱或者权力,我能做的,也就只是尽可能让你吃得美味一些,让你能够好受一些。”
…………
贺松风的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流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哭。
伊凡德慌张地起身,椅子腿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嘎吱声,他脚步匆忙去拿卫生纸。
他的手就放在距离贺松风半臂远的地方,克制地送上他的关心。
小猫也在贺松风的余光里,安静的端坐,凝望。
贺松风没有接下卫生纸,而是抬起手,去抚摸自己的脸颊。
当他一脸陌生的用手指顶在颧骨位置,摸到又冷又湿的眼泪那一刻,这才迟钝地发现——怪不得伊凡德要给他递纸,原来是他哭了。
“抱歉抱歉,我总是这样的莽撞无礼。”
伊凡德更加紧张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道歉从Sorry直线升级为Terribly Sorry,他对此深表歉意。
眼泪滴进了碗里,贺松风下一口面条里也带着咸湿的苦涩。
他不是个爱哭的人,他的情绪其实从没太强烈过。
他恨得不强烈,爱得也不强烈,连伤心也不过是无神的发呆。
贺松风是被绑在锯子上的受刑者,他的左边是幸福,右边是痛苦。
他总被痛苦拉动,锯齿的每一次转动都让他遍体鳞伤,他也早已习惯千疮百孔。
可这次不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靠近幸福,那陌生的感觉给了他穿心透骨的痛。
于是眼泪就从这千疮百孔的万米高空里坠了下来。
眼泪没有砸空,而是坠进伊凡德的手掌心里。
贺松风的悲伤第一次被稳稳接住,有了归处一说。
“是这碗面太难吃了吗?都把你难吃哭了。”
严肃含蓄的教授破天荒提了嘴玩笑话,不过这玩笑太冷,掺和着含水量极高的眼泪,把他自个冻得僵硬。

他听过很多荤话, 却是第一次听到冷笑话。
鲜少被如此纯粹的善意对待,于是轮到他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谁都没想到只是一个用来缓解尴尬的冷笑话, 却能一下子冻住两个人。
两个人的骨头缝隙里都仿佛被冰渣堵住,一动不得动。
伊凡德拿着纸巾的手半悬在空中,微微颤抖。
直到桌边的Kitty发出了卡车鸣笛声。
贺松风吸了吸鼻子, 又咳了两下, 清空了拥堵酸涩的喉咙,哑着声音低语:
“好吃的,你做的饭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意大利菜。”
眼泪凝固在贺松风的脸颊上,结成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晶。
贺松风把银叉子贴着碗沿斜靠住, 接过伊凡德手中的纸巾,擦掉眼下的泪水,抹掉顽固的泪痕,红着眼眶说:“我想喝酒了, 我记得你的葡萄酒我只喝了半瓶。”
贺松风两只手平摊着靠在一起,组成了一面宽敞的平台,双手高举送到伊凡德面前去讨要:
“你还给我。”贺松风的声音糯糯的,带着微微哭腔,听感上更像撒娇。
伊凡德犹豫了一会,没有拒绝, 而是劝说:“你会呕的。”
“这次不会!”
贺松风连忙保证,并且两只手乖乖的收回到自己的下巴处, 用自己的双手捧起自己的脑袋, 圆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琥珀色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伊凡德。
伊凡德无法拒绝如此漂亮的请求,他想谁来都无法拒绝。
只不过贺松风前几次把自己喝得肝肠尽断的模样仍在伊凡德的眼前不断重演, 历历在目。
他只能一边语重心长的碎碎念:“好吧,但我只会给你一点点,大概三五口的样子,你不可以喝太多,那样太伤身体。”一边去橱柜里拿出一瓶崭新的葡萄酒。
这一瓶葡萄酒要比上一瓶看上去更精致,并且度数更低,果香味也更浓郁。
塞子才在伊凡德的手刚打开,那股诱人的香味就像喷发的熔浆,香味代替温度,迅速地席卷整个屋子,闻得人当即陷入了醉醺醺的迷乱。
贺松风的眼睛跟着伊凡德的手转,扭着身子将自己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又跟着伊凡德走回餐桌的路径,回转一百八十度。
伊凡德拿了两个酒杯,给贺松风倒了没过指甲盖高度的葡萄酒,又给自己倒了大约杯子三分之一的葡萄酒。
贺松风在伊凡德面前,就像幼儿园等待老师发小饼干的乖小孩,老老实实在自己的座位上,在老师将小饼干送到面前来的时候,双手接住,乖巧地道上一声:“谢谢。”
贺松风抿了一口酒,甜滋滋,鼻腔、咽喉、食管全都尝到了这股浓郁的酒味,酒香不涩口,就像在喝葡萄气泡水似的,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Kitty不出所料的开始尖叫和咆哮,气愤于桌上二人竟然疏忽了猫猫大王的存在。嘴巴张得大大的,几粒白白的尖牙凶萌的呲出来。
伊凡德把杯口倾斜向Kitty。
贺松风赶忙出声制止:“小猫不可以喝。”
Kitty收敛声音,屁颠屁颠地把脑袋埋进杯口里嗅闻。
很快它就被熏得连连后退,摔了自己一个屁股蹲不说,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成了毛巾,一个劲地擦弄鼻子和嘴巴 ,从喉咙里发出骂骂咧咧的呜呜声。
伊凡德有些无奈,他拿起酒杯再一次向贺松风倾斜,在对方的杯口处轻轻敲出一声悦耳的叮当声。
“Kitty被我宠坏了,家里的东西都要先经它鼻子闻一下,让它确认一遍才满意。”
贺松风破涕而笑,笑出声,拍手感慨:“哈哈哈哈哈……真可爱真可爱。”
伊凡德陪着他笑,Kitty则用脑袋顶贺松风的面碗。
笑着笑着……
贺松风瞧着Kitty,突然的,他想起来自己此行目的。
贺松风收敛起笑容,变成面无表情地盯着伊凡德,嘴角发出细微的抽动,有什么话似要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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