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衣唇角轻扯,虽笑却没多少温度,“你也想下去?”
“不不不不,我不想,一点也不想。”那个人看见谢折衣露出的那抹笑容,不知怎的,背后寒意涔涔,求生欲极强地连忙摆头。
谢折衣没搭理他,转过头,垂眸,静静盯着像下饺子一样,从这里跳下去的修士,轻声仿佛自言自语道,“神……喜欢安静。最讨厌别人烦他。”
曾经有神域结界,有无穷无尽的无妄海,而现在,所有的屏障消失,总有人能从无妄海底爬出去,去到昆仑山。
去到独属于神,和他的昆仑山。
“你,你说什么?”旁边那人听见谢折衣似乎说了什么,但没听清,刚小心翼翼问出声,却瞬间被下一刻的画面震惊到睁大眼,宛如失语般看着眼前仿若奇迹的出现。
青年周身气息节节暴涨,金红的神力冲天而起,仿若神明临世般,缠着红线的手轻挥,无穷无尽的金红神力如波浪般以青年为中心翻涌。
寸草不生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无边无际的梅花绽放,而干涸的无妄海……
“哗啦啦……”
仿佛神迹一般,翻涌不息地浪潮拍打在岸,泛起滔天水花将岸边的所有修士拍飞数丈,唯有一人站在岸边。
在所有人震惊呆滞的目光中,谢折衣踏在波涛汹涌的浪花上,随之逆流而上,去往远处,山崩地裂,地脉层层崩塌,坠落凡俗的昆仑山在磅礴神力的依托之下,再度悬在万万里之上的九重天。
风雪再度覆盖的昆仑,谢折衣所过之地,全都化为与千年之前一般无二。
只是,再如何想要回到与从前一般无二的模样,也再不可能出现那个人的身影。
天道看着他从恢复记忆后就一言不发,有些不安,“祂已经死了,彻彻底底的,比千年前的你死的还干净。”
谢折衣来到山巅,垂眸,盯着融化在掌心的雪花,神色不分明,“别废话,我既然能答应以身化天道,就不可能只是让你帮我保存记忆,把最后我们合作的记忆还回来。”
天道无语,“你真是个疯子。”
在楼观鹤魂海中,除却谢折衣存在以外的所有一切都在飞速的湮灭,包括他困在识海中的天道。
天道在最后看着即将被吞噬记忆的谢折衣,诞生的意志不甘心就此湮灭,它道,“你想就这样忘记他吗?你想就这样看着他死吗?和我合作,我可以救他!”
谢折衣漆黑的眸一瞬紧紧盯着他。
“好。”
寰宇大道,其下三千天道,大道之下,天道之上,有一命书,记载众生命运,又称命轨,三千大道之中,有一条河,为光阴的长河,曾有人凭借足以抗拒天命的意志摆脱了命书的操纵,跳下光阴长河,逆转三千大道而上,去往时光的彼岸改变原定的命运。
“谢折衣,你若真有那个本事,去吧。失败了,回来,和我融为一体,完善此间法则,这个世界可以真正从小世界进阶为大世界。如果成功了……你的意志会迷失在时空的长河中,不过,你的灵魄躯体还是会被我吞噬,与我融为一体。”
反正,它也不亏就是了。
天道被这两个疯子折腾了千年,因与谢折衣的一半分魂融合,导致它逐渐多了几分人性的思考,它突然也想看看,是否真有人可以改变天命。
一道无法形容其宏伟与古老的“河流”虚影在谢折衣眼前徐徐流动。
那不是水, 是无数世界的生灭,是亿兆生灵的悲欢,是过去, 现在, 未来所有瞬间光影交织成的洪流。轰鸣声并非来自耳朵, 而是直接撞击灵魂深处,那是来自过去与未来的碰撞。
谢折衣一步踏入。
难以想象的痛苦将他吞噬, 并非物理上的疼痛, 而是来自法则的修正,光阴长河缓缓向前流逝,而谢折衣如今却想要逆流而上, 去往时间的彼岸,每一寸逆流而上, 都几乎是以血肉之躯对抗无形道的意志。
他的身体仿佛被无数只大手朝不同的方向撕扯,过去与未来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剑刃,切割着他的神魂。
他看见,前世,神垂眸的一瞥, 少年跪于身前献花, 也看见神在他死之后的一滴泪, 少年沉于无妄海中苍白的脸庞……这些记忆的画面变得破碎,混乱又重组, 几乎将他整个人的意志捣碎。
更可怕的是“虚无”, 从记忆开始, 逆流意味着他主动剥离自己于现世的存在,某些珍贵的记忆变得模糊,意志在消散……这些构成谢折衣的基石正在一块块崩塌, 流逝。他紧紧攥着唯一清晰的意念。
“救他,助他成神,成为真正的神,不惜一切代价。”
一切的源头都是从楼观鹤成神之际,被天道否认而成就不完美的神而导致,他要让楼观鹤成为真正的神,不朽不灭,亘古存在的真神。
这个执念,是他不迷失在光阴长河中的唯一锚点。
越往上游,阻力越大,谢折衣的神魂愈发暗淡,他开始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消融在这长河之中。
天道之前说,如果失败就回去和它融为一体,但它从来没想过,谢折衣只给了自己两个选择,要么成功,要么死在这里。
而现在,谢折衣感受着神魂中难以维系的力量,浑身力气到了极限。
他笑了笑,看来,只能是第二个选项了,死在这里……
也就在谢折衣快要彻底淹没时,手指微微动弹,一根鲜艳的红线凭空显现,一根系在谢折衣食指,另一端似蝴蝶一般,在光阴的长河中蜿蜒伸长,在虚无的河水中,明艳的近乎奇迹。
仿若命运的红线。
谢折衣抬眸,顺着这根红线看去。
那里,就是那里。
而后拼尽最后的力量,像一只燃烧殆尽的箭矢,在那一瞬间,挣脱长河的束缚,沿着红线两端,冲向那里。
雪,无边无际的雪。
沉沉地压在松枝上,天地一片银装素裹。
忽然,一阵猛烈的撞击,地面抖了几番,压在松枝上的雪堆哗啦啦地掉下去。
把鲜血淋漓的尸体盖住。
松软洁白的雪地,滚烫的血液淌成一片水泊,在极寒的风雪中顷刻冰封,如凝成红艳的水晶,诡丽漂亮。
一个瘦削的身影从树下的阴影走出来,明亮的天光落在这人身上,映出一张苍白冷漠的面容。
是个七八岁的小孩。
浑身血淋淋,脏兮兮,穿的很单薄,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单衣,柔软的银发垂到雪地上,仿佛比雪还要洁白,看不清面容,只一双冰蓝的眼眸死寂冷漠。
他冷冷盯着不远处地上的尸体,扔了块石头砸在那尸体的脑袋上,迸溅一束血红的水花,确定这个人死的透透了之后,才踉踉跄跄走过去,拔出插在这人脖子上的匕首。
把匕首埋在雪里,反复擦了擦,看着干干净净的刀刃,才重新收回腰间。
而后咳嗽一声,继续朝前走,消失在风雪深处。
未成神之前的楼观鹤,自出生起,无父无母,有幸被一个云游的道人收养,传授他简单的修真之法,引他入道途,在五岁快要筑基之时,那道人才暴露真面目,他认出了楼观鹤天命人的身份,想要拿他炼药。
但被他反杀了。
至此,正式开启一场关乎成神的大道之争。
他实在太弱小了,勉强踏入道途,只能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踪迹,但仍然会碰上许多要杀他的人。
要杀天命人的,不仅是一同争夺的天命人,还有无数觊觎天命人气运的其余修士。
不过大多数天命人根骨奇绝,生来不凡,几乎都是有名的仙门大宗的天骄,有宗门保驾护航,而这个小孩,虽然是天命人,但他藏的很好,根骨不显,天赋不显,大宗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有偶然不经意受伤,属于天命人的灵血会暴露身份,引来窥伺追杀。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就是这样,发现了他的身份。
小孩找到一座破庙,沉重的喘气声响起,他把最里面的那堆干草铺好,靠在上面,额头浮现密密麻麻的细汗,从颜色愈来愈深的衣袖,可以看出他受伤了,且伤的不轻。
但他从始至终没有叫出声,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腹部那个大窟窿,正在渗出越来越多的血迹,那个人一剑把他捅了个穿,也正是觉得他一个小孩根本扛不住这种伤势,才放松警惕叫他找到机会反杀。
终于要死了,小孩躺在草堆上,平静地盯着房梁,感受着失血的晕眩,唇瓣愈发苍白。
不过,想到要是被人闻着血找上来,兴许死了之后还得被鞭尸,他掏出一个瓷瓶,唇紧抿成一条线,朝腹部那个伤口倒下。
透明的液体接触到伤口的瞬间,“滋滋滋”的声音响起,仿若灼伤腐蚀的白烟冒气,小孩疼得蜷成一团,那是可以立刻止血的琉水,可以直接把血液烧成烟,并不能治伤,只是单纯的让血不再流出来。
百害而唯有一利,非常疼,和自焚差不多,但对他来说,能让血消失就不得不用。
若是量用的再多一点,也可以达到自焚的效果,全身都会在琉水中腐蚀成一片灰烬。
小孩举高这装满琉水的瓷瓶,微微倾斜,这次不止是伤口,死了刚好可以用来化尸,也省的死了还不安宁。
不过,瓶口的液体倾泻而出时,一道声音忽然在无人的大殿响起。
“等一下。”
小孩的眼神瞬间警惕望向四周,神色冰冷,悄无声息按上腰间的匕首,“谁?”
那道声音微微软下来,“我是你的护身符。”
小孩闻言,低眸看着腰间那块木牌,似乎是他从未见过的母亲留给他的护身符,既然是从出生就有,也就一直带在身边。
“护身符?”小孩面无表情,看了眼腰间那块普普通通的木牌,什么也没说,下一秒直接扯下来丢在地上,掐诀冰蓝灵火凭空焚烧。
“我不需要护身符,你可以去死了。”
“诶诶诶,我真的是护身符,我是来保护你的!你别冲动!”
那道声音抬高了几分,完全没想到这小孩不按常理出牌,正常人就算不相信他,但在濒死之际面临一个可以救命的存在,居然能这么毫不在乎地毁掉。
是的,这个护身符就是谢折衣。
逆流世间长河而来,记忆虚无的谢折衣。
他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力量,只记得他要帮助一个人,要让一个人成神。
就是这个小孩。
一个完全不像小孩的小孩,冷漠孤僻,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谢折衣琢磨着该怎么靠近他,要是化成修士,以这小孩多疑的心思,可能会被一刀杀掉,思来想去,他决定化成护身符,专门守护他的护身符,这个身份,怎么想怎么无害,没想到才说一句话就要被烧掉。
这小孩真是油盐不进,都要死了,稍微信他一句会死吗?
谢折衣是真的在这护身符里面,他神魂不全,既然想着以护身符的身份靠近小孩,干脆就寄居在这护身符里面养魂,现在这冰蓝灵火烧着木牌,对他也有影响。
好在虽然失去大部分记忆,但谢折衣仍然记得他曾经应该非常厉害,即便只剩下一部分力量,现如今对付这小孩倒是轻松。
于是,在小孩视角,就是这木牌抖了几下,周身燃烧的冰蓝灵火就消失了,仍旧完好无损。
冰蓝的眸愈发冰冷一片。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
木牌萦绕金红色的光,飘在他眼前,再一次道,“我是你的护身符,我是来帮你的。”
小孩唇角微扯,“行,刚好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
谢折衣见他态度转变,连忙问,“什么事?”
小孩:“替我把这块木牌毁了,然后你去死。”
谢折衣:“……”
呵呵,真是油盐不进。
“你现在要死了,我可以救你。你没必要这么防着我。”
小孩:“我不需要你救,我只需要你消失。”
看着眼前毫不动容的小孩,谢折衣眼角微扯,没见过这么奇葩的人,都要死了还这么嘴硬,但看着小孩愈来愈微弱的气息,心中升起的一股焦躁让他不想再去理论。
软的不来,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跟他理论什么,这小孩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能阻止他不成?
谢折衣突然觉得刚才理论半天的自己脑子短路了。
一道虚影从木牌中浮现在半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一身红衣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五官漂亮的惊心动魄,乌黑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一缕系着红流苏的发带飘在空中,掠过他明亮的眸,陡然现身破庙之中,宛如一簇跳动的火焰,隐约有种不真实感。
谢折衣力量不全,导致他现在只能维持十二三岁的身体。
“别过来。”虚弱冰冷的声音警告着他。
少年挑起一分笑,走过去,居高临下十足挑衅地说,“别虚张声势了,你能打过我再说。”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看着这小孩冷冰冰抗拒他的样子,谢折衣就越是想逗弄他。
他的魂体落在干草堆旁,故意凑的很近, 清晰察觉到小孩周身冰冷的抗拒愈发明显, 那抹笑挂在唇角, 带着几分恣意的顽劣。
“既然打不过我,就乖乖听我的话。”
小孩面容脏兮兮的, 只一双冰蓝瞳孔格外漂亮, 碎出冷光,盯着他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杀意,但他一直躺在干草堆上没动, 维持着冷冰冰盯着谢折衣愈来愈近。
也就在两人相距不足半寸之时,突然, 一丝寒光撕裂空气,眨眼间刺到谢折衣眼前,夹杂着凛寒的灵力,那小孩之前隐忍不发,原来就是为了等这致命一击, 想来之前那名死掉的修士, 就是掉以轻心之下被这一招反杀。
但谢折衣早就防着这一手, 两指一并,两根看起来白皙修长, 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手指, 轻飘飘就将那柄飞掷而来的寒刃夹住, 再不能进一寸。
寒意从刃身四散,感受着手指传来的极寒冷意,谢折衣有些诧异, 这小孩的灵力居然能达到这种绝对的寒冷,怪不得他只是筑基修为能反杀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
谢折衣现如今修为大跌,勉强相当于元婴初期的修士,且不好随意出手,每次出手都相当于在消耗他本源魂魄的力量,不过面对眼前这重伤强撑的小孩,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他把那匕首反客为主拿在手心把玩,面对着这要取他命的凶器也没丝毫恼意,还有心思笑道,“你这匕首还不错,如果不是用来杀我就更好了。”
小孩见他毫发无伤接住匕首,神情微微怔住。
那一击使出了他全身所有的灵力,因为他这具身体根骨的原因,他的灵力也很特殊,附在匕首上杀伤力极大,全力之下甚至可以破开金丹修士的防御,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所谓护身符居然可以这么轻易拦下这一击。
小孩冰蓝的眸微动,“你很强。”
平铺直叙,神色冰冷,既不像是夸赞,也没有丝毫惧意,只是最简单直白地陈述事实。
而后下一句,“我打不过你,杀了我,这具身躯拿去炼药炼法宝随你。”
看来之前谢折衣说的护身符,想要保护他那番话他一个字都没信。
谢折衣看着小孩闭上眼引颈受戮,完全不相信他的模样,莫名恨的牙痒痒。
虽说以这小孩的经历,要真能轻易相信他才是怪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对,这家伙就该无条件相信他才对。
现在照面前这小孩的戒备心,就算他真能一颗红心剖出来摆在他眼前,兴许都不会信他。
想了想,谢折衣直接道,“行,你说的对,本来呢,我是想杀了你夺舍,不过嘛……”
谢折衣不容置疑抬起小孩的下巴,漆黑的眸透出些不怀好意,“你太弱了,这具身体也太弱了,我再养养,等你结丹了之后我再直接占据你的身体。”
对于眼前这个只相信“利益算计”的小孩来说,这套不怀好意的说辞兴许比“我是来保护你的”更能让他接受。
而那小孩听见他这番话,冰蓝的眸死死盯着他,似乎在分析这段话的可信度,但身体却渐渐放松了些,暂时相信了谢折衣这套说辞,只是刚刚放松下来,暂时遗忘的疼痛就铺天盖地袭来。
“咳咳咳!”
谢折衣看着面前这小孩稍微放下戒备的神情,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这人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显然身体状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这小孩之前表现的太正常了,叫谢折衣差点忘记他受了重伤。
谢折衣笑意微敛,漆黑的眸盯着眼前的小孩,当他惯常的笑容消失,认真起来时,便多了几分晦暗。
他伸出手指,虚虚点向小孩的眉心,“别死了,我第一次养人,要是你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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