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门口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的翻动声。
卫戈瞬间警觉,像猎豹般无声地绷紧了身体,锐利的目光射向门口。费明远也立刻噤声,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小册子。
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正借着月光,在门口堆放大家破烂行李的地方飞快地翻找着什么。目标似乎很明确——是卫戈那个瘪瘪的、毫不起眼的帆布包。
黑影翻得很急,动作粗暴,很快从包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是卫戈视若珍宝、用来磨工具和切割食物的那块锈铁片。还有……还有他小心珍藏、准备作为“硬通货”交换更多东西的几颗饱满的玉米粒(之前从喂牲口的槽里冒险捡的)。
黑影似乎很满意,将东西揣进怀里,转身就想溜。
“站住!”卫戈像一道影子般猛地窜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
那黑影显然没料到卫戈醒着,更没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快,吓得一个趔趄。
卫戈已经扑到近前,黑暗中,他精准地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
“啊!”一声短促的痛呼响起,是个年轻的声音。
“李二狗?”旁边一个被惊醒的知青借着月光认出了黑影,失声叫道。正是之前跟马三走得近、经常欺负费明远的一个小混混知青。
李二狗见暴露,又惊又怒,另一只手摸向腰间,似乎想掏家伙。
卫戈眼神一厉,膝盖猛地顶向对方小腹,同时抓着对方手腕的手狠狠一拧。
“咔嚓!”一声脆响(可能是脱臼)。
“嗷——!”李二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蜷缩着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窝棚里瞬间炸了锅,所有人都被惊醒,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卫戈面无表情地弯腰,从李二狗怀里夺回自己的锈铁片和那几颗宝贵的玉米粒。他看都没看地上哀嚎的李二狗,冰冷的目光扫过被惊动的众人,最后落在闻声赶来的马三和赵大壮脸上。
“他偷东西。”卫戈摊开手掌,亮出那几颗玉米粒和锈铁片。“人赃并获。”
马三看着地上哀嚎的李二狗,脸色铁青。赵大壮则皱紧了眉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卫戈。这个“改造分子”,身手利落得吓人,下手也够狠。
角落里,费明远抱着膝盖,看着卫戈在混乱中如同磐石般挺立的身影,看着他手中那几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玉米粒,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知识带来的星火在黑暗中顽强燃烧,但窥伺的阴影和冰冷的恶意,也从未远离。卫戈用他的方式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交易”,也守护着黑暗中,属于他们两人的那一点点微弱的光亮。
第12章 各打五十大板
李二狗杀猪般的惨叫在死寂的寒夜里格外瘆人。他抱着明显变形的手腕在地上翻滚哀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窝棚里所有人都被惊醒了,惊恐地看着卫戈如同煞神般矗立的身影,以及他手中那几颗在昏暗油灯下泛着微光的玉米粒和那块不起眼的锈铁片。
“怎么回事?”副队长赵大壮披着棉袄,脸色阴沉地拨开人群走进来,后面跟着同样脸色难看的马三。
“他偷东西!偷卫戈的粮食和家伙什儿!”一个被吵醒的老知青指着地上的李二狗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李二狗平时仗着跟马三走得近,没少欺负人。
“赵队长!马队长!他…他打断我的手!”李二狗看到靠山来了,哭嚎得更响,指着卫戈控诉,“我就…就想看看他包里有没有耗子,他就下死手啊!”
“放屁!”另一个知青啐了一口,“我们都看见了!你翻人家包,把东西往怀里揣!”
赵大壮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看看地上明显手腕脱臼(甚至可能骨裂)的李二狗,再看看一脸平静、眼神却冷得像冰的卫戈,最后目光落在那几颗玉米粒上。
几颗玉米粒?值得下这么重的手?他心里清楚李二狗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卫戈这狠辣劲儿也让他心头一凛。那块锈铁片他也认得,上次就闹过一回。
马三则像抓住了天大的把柄,指着卫戈厉声道:“好啊卫戈,你不但私藏利器,还蓄意伤人,殴打革命同志,罪加一等。我看你就是个隐藏的阶级敌人,反动分子!”
“马队长,”卫戈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他偷公粮种子(玉米粒),人赃并获。我抓贼,他反抗,我正当防卫,失手而已。怎么,偷东西的成了‘革命同志’,抓贼的反倒成了‘阶级敌人’?这道理,我不懂。”他把“公粮种子”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赵大壮眼皮一跳。偷盗公粮,这罪名可大可小,尤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他狠狠瞪了马三一眼,嫌他多事。他更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春耕,不想节外生枝。
“行了,都闭嘴!”赵大壮烦躁地一挥手,“李二狗偷东西,关三天禁闭。伤自己找卫生员看去。卫戈…”
他顿了顿,看着卫戈,“下手太重,扣你三天工分。那块破铁片,没收!再让我看见你私藏利器,严惩不贷!”他选择了各打五十大板,息事宁人。
“赵队长!他……”马三还想争辩。
“就这么定了!”赵大壮不容置疑地吼道,“都散了,睡觉,再闹腾,明天统统别吃饭!”
马三恨恨地剜了卫戈一眼,又看看地上哀嚎的李二狗,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指挥人把李二狗拖走。赵大壮临走前,又深深看了卫戈一眼,眼神复杂。
窝棚重新安静下来,气氛却更加诡异。众人看向卫戈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疏离。这个“改造分子”,不仅干活狠,打架更狠,没人再敢轻易招惹他。
卫戈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角落。那块锈铁片被赵大壮收走了,但他并不太在意。工具可以再做,威慑力已经建立。
他更在意的是费明远。刚才混乱中,他看到费明远抱着膝盖缩在角落,脸色比平时更白。
他走过去,在费明远旁边坐下,背依旧对着风口。
“……谢谢。”黑暗中,传来费明远极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他知道,李二狗偷东西,很可能也有马三的授意,目标未必仅仅是那点东西,也可能是想搜出什么“罪证”。卫戈的雷霆手段,暂时掐灭了这股暗火。
卫戈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几颗失而复得的玉米粒,塞了一颗到费明远冰凉的手心里。
费明远握紧了那颗带着卫戈体温的、坚硬的玉米粒,没有拒绝,只是低声问:“你的手…没事吧?”他指的是卫戈打人时用的手,那手上还有磨破的伤。
“死不了。”卫戈的声音依旧硬邦邦。
短暂的沉默后,费明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刚才…你用的擒拿手法,很利落。关节技,反关节压制…不是野路子。”作为曾经的留洋学者,他见识过一些西方的格斗术。
卫戈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想到费明远观察得这么仔细。“以前跟人打架学的。”他含糊地敷衍过去,转移了话题,“费老师,刚才讲的比例分配,那个‘加权平均’…再给我说说?怎么用在工分计算上?”
费明远深深地看了卫戈一眼,没有再追问。他重新拿起那本《农村实用算术》,借着油灯豆大的光晕,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清晰细致地讲解起来。知识的星火,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扰后,燃烧得更加专注。
几天后,一场更大的麻烦降临了三分场。
第13章 简直是天方夜谭
开春在即,农场的命根子——那台唯一的、老掉牙的“东方红-28”拖拉机,在预热试车时彻底趴窝了。浓烟滚滚,引擎发出刺耳的怪响,无论怎么摇把子都点不着火。
“废物!一群废物!”赵大壮围着拖拉机急得团团转,对着几个试图修理的机修工破口大骂。
那几个机修工也是半路出家,满头大汗地拆开部分零件,看着里面复杂的油路、磨损的活塞环和断裂的某个小连杆(他们甚至不认识),一筹莫展。
春耕不等人,没有拖拉机翻地、播种,靠人力和那几头老牛,整个三分场都得喝西北风,这责任谁也担不起!
整个农场的气氛都降到了冰点,愁云惨雾笼罩。连马三都蔫了,顾不上找卫戈他们的麻烦。
卫戈跟着人群在远处围观。他看着那台冒着烟的“铁牛”,前世接触过一些机械原理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过。他不懂具体维修,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展现“价值”,争取喘息空间的机会。他需要的,是费明远脑子里那些更系统的知识。
晚上,窝棚角落。
“费老师,”卫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那拖拉机,您懂吗?”
费明远正在给卫戈讲解一个更复杂的几何应用(计算不规则地块面积),闻言抬起头,推了推破碎的眼镜,苦笑了一下:“我学的是理论物理和经济,不是机械工程。基本原理懂一些,但具体维修…隔行如隔山。”
卫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并未放弃。“基本原理也行,它为什么不转?是油路,点火,还是里面哪个‘关节’断了?”他用了一个费明远能理解的比喻。
费明远沉吟片刻,仔细回忆着:“根据描述,浓烟、异响、无法启动…可能是供油系统堵塞导致燃烧不充分,也可能是点火系统故障(火花塞积碳或高压线问题),或者…更严重些,活塞环磨损、拉缸甚至曲轴连杆机构损坏…”他尽量用卫戈能听懂的话解释着可能的故障点。
卫戈听得极其认真,大脑飞速运转。供油、点火、活塞、连杆,这些名词和他模糊的记忆碎片碰撞着。他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汽车维修小视频里,提到过老式单缸柴油机的一些常见故障。
“如果是连杆小头那里断了呢?”卫戈突然问道,用手比划着连杆连接活塞销的位置,“那个小‘关节’断了,是不是就卡死了?”
费明远镜片后的眼睛猛地一亮“对!如果连杆小头衬套磨损严重或者连杆螺栓断裂,导致小头脱离或卡死,活塞就无法正常运动,引擎自然就‘死’。这是很严重的机械故障!”他惊讶于卫戈的悟性和空间想象力。
“换那个‘关节’,难吗?”卫戈追问。
“非常难!”费明远神色凝重,“需要专用工具拆卸缸盖、油底壳,取出活塞连杆总成。关键是我们这里没有备件。就算有,拆装工艺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更大损坏。而且…这拖拉机型号太老,配件恐怕…”他摇了摇头。
没有配件,卫戈的心沉了下去。但他不死心。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堆废弃的农具零件上,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想法冒了出来。
“费老师,”卫戈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如果用别的东西…代替那个断掉的‘关节’呢?比如…用硬度高的铁,重新磨一个‘轴套’?尺寸…尺寸您能算出来吗?还有怎么拆装…最安全?”
费明远彻底惊呆了!他看着卫戈眼中燃烧的、近乎偏执的光芒,看着他那双因劳作而伤痕累累却异常稳定的手。这个想法太疯狂了。手工打造替代件?在没有精密测量工具和车床的情况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看着卫戈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感受着整个农场绝望的气氛,费明远胸中沉寂已久的、属于学者探索未知和解决问题的热血,竟被奇异地点燃了。
“给我纸笔!”费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不,就在地上画。我记得那型号拖拉机的大致缸径和行程…连杆小头孔径和活塞销标准尺寸…理论上可以反推。拆装步骤…我尽力回忆机械原理图示。虽然风险巨大,但…值得一试!”
他抓起树枝,不顾地上的冰冷和污秽,飞快地画起了复杂的剖面图,标注着各种尺寸符号和力的方向。卫戈紧挨着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地上迅速成型的“图纸”,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处理着这些抽象的信息,将其转化为具体的、可操作的步骤。
窝棚里,鼾声依旧。
角落里,两个被时代抛弃的灵魂,正用树枝和冻土做纸笔,用超越时代的智慧和孤勇,试图挑战一台庞大铁兽的死亡判决。
春耕的阴影下,一场关乎农场命运、也关乎他们自身未来的豪赌,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14章 让我们试试
窝棚角落的地面上,布满灰尘和冰冷湿气的冻土,成了费明远临时绘制的“精密图纸”。
他用那根细树枝,以惊人的记忆力和空间想象力,勾勒出“东方红-28”单缸柴油机活塞连杆部分的剖面图。
线条简洁却关键,标注着费明远凭借理论知识推算出的关键尺寸:活塞销直径、连杆小头孔径、以及那个断裂的小连杆衬套应有的厚度和内外径。
“这里,是断裂点。需要替代的衬套,内径必须严格匹配活塞销,外径要刚好压入连杆小头孔,过盈量…大约在0.02到0.03毫米之间,太松会脱落,太紧会胀裂连杆。”
费明远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沉浸于学术难题时的专注与严谨,树枝尖精准地点在图纸的一个节点上。
卫戈蹲在他对面,目光死死锁住那些线条和数字。前世碎片化的机械知识、对金属加工工艺的模糊理解,与费明远清晰的理论推导在他脑中激烈碰撞。
他拿起一块从废弃零件堆里翻找出来的、相对厚实平整的铸铁块(像是某个犁铧的残片),掂量着,感受着它的硬度和质地。
“这个硬度…够吗?”他问。
“勉强。铸铁脆性大,受力冲击易裂。最好能找到高碳钢,但…”费明远摇头,这里不可能有。
“够硬就行。”卫戈的声音斩钉截铁。他抽出一直藏在怀里的、用更坚硬废钢片偷偷打磨成的简易刻刀(替代了被没收的锈铁片),又拿出一小块还算平整的砂岩(充当磨石)。“尺寸,再说一遍。”
费明远再次报出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尽管他知道卫戈的工具根本无法达到这种精度)。卫戈不再言语,整个人进入一种极度专注的状态。
他盘膝坐下,将那铸铁块固定在一块大石头上,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用刻刀和砂岩,开始了他近乎原始的手工打磨。
“嗤…嗤…”细微却持续的摩擦声在窝棚的鼾声中几乎微不可闻。豆大的汗珠从卫戈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铁块上。
他的眼神专注,手指稳定得可怕,每一次下刀、每一次打磨都异常的精准。他不再是一个“改造分子”,而是一个全神贯注于创造和解决问题的工匠。
费明远屏息凝神地看着。看着那块粗糙的铸铁在卫戈手中一点点改变形状,看着他用简陋的工具和超乎想象的耐心,试图逼近理论上的尺寸要求。这场景充满了荒诞与悲壮,却又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时间在冰冷的黑暗中流逝。天快亮时,一个粗糙、带着明显手工痕迹,但形状和关键尺寸都勉强符合要求的铸铁衬套,静静地躺在卫戈布满血口和铁屑的手掌中。它丑陋,布满划痕,甚至边缘还有些毛刺,但它诞生了。
“成了。”卫戈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但眼神亮得惊人。他将衬套递给费明远。
费明远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枚滚烫(因摩擦生热)又冰凉的金属件,感受着它粗糙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
他用手指仔细摩挲着内壁和外壁,又用树枝在地上画线比对着尺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这…这简直是…奇迹!”他喃喃道。虽然精度远达不到工业标准,但在这种条件下,这已经是超越极限的成果!
“拆装步骤。”卫戈言简意赅。
费明远立刻回神,再次用树枝在地上飞快画出拆解引擎缸盖、油底壳、取出活塞连杆总成的步骤示意图,标注着拆卸顺序、螺栓位置和可能遇到的卡点。
“记住,缸盖螺栓对角松,活塞环开口要避开受力方向,装回去时连杆螺栓扭矩…唉,只能凭手感,宁紧勿松,但千万不能拧断!”他反复强调着关键点和巨大风险。
天刚蒙蒙亮,刺骨的寒气中,拖拉机旁已经围满了人。赵大壮像热锅上的蚂蚁,几个机修工愁眉苦脸。马三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看好戏的冷笑——他根本不信这些个“臭鱼烂虾”能修好这铁疙瘩。
卫戈和费明远挤开人群。卫戈手里拎着一个破布包,里面是那个铸铁衬套和几件简陋的自制工具(用铁丝弯的卡簧钳、磨尖的钢钎)。费明远则抱着一本厚厚的《机械工人手册》(这是他唯一能光明正大拿出来的相关书籍,虽然内容老旧,但聊胜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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