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光扫过堆满资料的桌面,扫过地上角落里那块沾着油污的破布——上面还残留着维修那天画下的、模糊的图纸痕迹。
马三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猎物的毒蛇,他指着那块破布和桌上散乱的、带有公式符号的草稿纸,厉声喝道:
“证据确凿!给我搜!把这两个‘特务’给我抓起来!”
冰冷的枪口,在昏暗的灯光和狂暴的雨声中,对准了浑身湿透、紧紧靠在一起的卫戈和费明远。
暴雨如注,冲刷着肮脏的黑土地,也冲刷着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恶意。刚刚燃起的微小火苗,瞬间被推到了滔天巨浪的悬崖边缘。
第18章 暂时解除危机
冰冷的枪口,在昏黄摇曳的煤油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寒光。马三脸上带着猎食者的狞笑,手电光柱死死锁定费明远嘴角那抹刺目的血迹和散落着公式符号的草稿纸,仿佛已经将“特务”、“叛国”的标签牢牢钉在了两人身上。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搜!把这两个反……”马三的厉喝被一声更加洪亮、带着怒意的咆哮打断。
“住手!”
仓库门口,副队长赵大壮像一尊铁塔般堵在那里,浑身被雨淋得湿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通讯员小王,显然是小王见势不妙跑去报的信。
“赵队长!您来得正好,证据确凿!费明远畏罪自残,卫戈跟他密谋,他们在窃取国家机密!”马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桌面和地上那块破布,声音因激动而尖利。
赵大壮大步走进来,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他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嘴角带血、身体微微颤抖的费明远,又看向挡在费明远身前、浑身湿透却像标枪般挺直的卫戈。卫戈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悍。
“怎么回事?”赵大壮的声音低沉,压着怒火,目光扫向马三指证的“罪证”——桌上的草稿纸和地上那块沾着油污、画着模糊线条的破布。
“赵队长!”费明远强忍着咳嗽和眩晕,挣脱卫戈的搀扶(虽然卫戈的手像铁钳一样没松开),挺直了脊梁。破碎的镜片后,那双温润的眼睛此刻燃烧着被污蔑的愤怒和知识分子的傲骨。
“马三同志纯属污蔑!我整理技术资料,为农机维护提供理论支持,何来窃密?这些演算,”他指着草稿纸上复杂的公式,“是为了优化那台拖拉机的喷油效率,节省宝贵的柴油。这是为农场做贡献!至于这块布,”他指向地上,“是维修那天垫在地上画的草图,是为了修好拖拉机,挽救春耕!”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发颤,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
“优化?草图?”马三嗤之以鼻,“赵队长,您别听他狡辩!这些鬼画符一样的洋码字,谁知道是不是密码。还有他咳血,分明是心里有鬼,畏罪自残。卫戈这么护着他,肯定是一伙的!”
“密码?”卫戈突然开口了,声音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锋,带着浓浓的嘲讽。他猛地弯腰,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捡起地上那块脏污的破布。他动作快如闪电,在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将破布猛地抖开,指着上面模糊的、被油污浸润的线条和数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清晰:
“看清楚了,马队长!这就是你所谓的‘国家机密’?”
“这是活塞销直径——42毫米。”
“这是连杆小头孔径——42.02毫米。”
“这是衬套厚度——3毫米。”
“这是计算出来的过盈量——0.02毫米。”
“还有这个,”他手指点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形符号和旁边的算式,“勾股定理,算沟渠深度省力气的。赵队长,您问问开荒的老把式,是不是这么算更准更快?”
卫戈铿锵的声音在仓库里回荡。他用最直白、最粗暴的方式,将那些被马三污蔑为“密码”的符号,还原成最朴实、最接地气的生产数据。每一组数字,每一个符号,都指向一个清晰的目的——修好拖拉机!搞好生产!
几个跟来的民兵面面相觑,他们不懂技术,但那些数字和“勾股定理”、“省力气”他们听得懂。赵大壮更是死死盯着破布上的痕迹,他虽然不懂具体参数,但拖拉机修好是铁一般的事实,卫戈报出的数字和他记忆中机修工模糊的描述似乎也对得上。
马三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没想到卫戈敢当众把“图纸”抖出来,更没想到他能如此清晰、如此理直气壮地把“密码”解释成生产数据。他指着费明远嘴角的血:“那…那他咳血,畏罪自残怎么解释?”
“放你娘的屁!”这次不用卫戈和费明远开口,旁边一个跟来的、平时比较耿直的民兵忍不住骂了一句,“费老师身体一直不好,下放前听说就被打伤过肋骨。这鬼天气,这破仓库,没病也咳出病了,这能是自残?”
赵大壮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看着费明远苍白如纸的脸,瘦弱得风一吹就倒的身体,又看看地上那块实实在在指向生产、指向修好拖拉机的“图纸”,再看看马三那副气急败坏、明显公报私仇的嘴脸,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了。
“够了!”赵大壮猛地一挥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马三,你无凭无据,胡乱猜疑,干扰生产秩序,给我回去写检查,深刻反省!”
“赵队长!我……”
“执行命令!”赵大壮厉声喝道,眼神冰冷地扫过马三。
马三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脸色由白转青,怨毒地剜了卫戈和费明远一眼,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冲进了外面的瓢泼大雨中。两个民兵也讪讪地收起了枪。
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外面哗哗的雨声和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赵大壮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依旧挺直站立的卫戈和摇摇欲坠的费明远,语气缓和了些:“费明远同志,身体要紧,明天去卫生所看看。卫戈,照顾好他。”他又看了看那块破布,叹了口气,“以后…注意点方式方法。赶紧收拾收拾,回去休息吧。”说完,他也转身离开了仓库。
危机,暂时解除了。
第19章 这吃人的世道
仓库里只剩下卫戈和费明远两人。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费明远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得更凶,更多的血沫涌上嘴角,整个人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眼看就要栽倒。
卫戈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住。入手的感觉轻飘飘的,全是骨头,硌得他心头发慌。他半扶半抱着费明远,让他靠坐在一堆相对干燥的麻袋上。
“咳咳…咳咳咳…”费明远蜷缩着,咳得撕心裂肺,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不住地颤抖。
卫戈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看着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愤怒、焦躁和一丝无能为力的恐慌感攫住了他。他不懂医,但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他猛地撕下自己棉袄内里还算干净的一角布条,在仓库角落里找到一桶相对干净的雨水(接漏的),将布条浸湿拧干,然后蹲在费明远面前,动作粗暴却又小心翼翼地去擦拭他嘴角和下巴上的血迹。
冰冷的湿布触碰到皮肤,费明远微微一颤,抬起被冷汗和泪水模糊的眼睛,透过破碎的镜片看向卫戈。
卫戈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跳动的额角青筋,暴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的动作很重,擦得费明远皮肤生疼,但那份笨拙的、不容置疑的关切,却像一道暖流,穿透了冰冷的恐惧和身体的剧痛。
“你…不该来的…”费明远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懊悔和后怕,“连累你…”
“闭嘴!”卫戈低吼一声,打断了他,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他看着费明远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破碎镜片后那双盛满了痛苦和脆弱、却依然清澈的眼睛,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俯下身,凑得很近,几乎是贴着费明远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听着,费明远。”
“你脑子里的东西,是宝贝。”
“老子还没榨干之前,你他妈不准死!”
“听见没有!”
这不像情话,更像一句凶狠的誓言,带着卫戈特有的、混不吝的霸道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宣告,费明远的命,连同他脑子里的知识,都归他卫戈罩着了!
费明远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卫戈那双燃烧着炽热火焰的眼睛。那火焰里有愤怒,有狠厉,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钢铁般的守护意志。冰冷湿布带来的刺痛,嘴角残留的血腥味,还有卫戈身上浓重的汗味、油污味和雨水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冲击。
他忘记了咳嗽,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恐惧。胸腔里那颗冰冷绝望的心,仿佛被这凶狠的誓言狠狠撞了一下,裂开了一道缝隙,涌进一股滚烫的、从未体验过的洪流。那洪流冲垮了他长久以来筑起的、名为“知识分子清高”和“时代弃儿”的心防。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双燃烧的眼睛注视下,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彻底昏厥过去,倒在了卫戈坚实而滚烫的臂弯里。
卫戈手臂一沉,稳稳地接住了他。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不醒、轻得像羽毛一样的费明远,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和冰凉的体温。外面的暴雨依旧倾盆,敲打着仓库的铁皮屋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卫戈紧紧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具冰冷的躯体。他抬起头,望向仓库外无边无际的、被暴雨吞噬的黑暗,眼神锐利如刀,又沉静如渊。
马三的怨毒,赵大壮的摇摆,这吃人的世道…
还有怀中这个咳血的、脆弱的、却拥有着无价之宝的知识星辰…
这场暴雨,还远未结束。
而他卫戈的逆鳞,已被彻底触动!
第20章 极度虚弱
费明远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冷、毫无生气地瘫在卫戈怀里。他微弱的呼吸如同游丝,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的嘶鸣。嘴角残留的血迹在昏黄灯光下刺目惊心。
卫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狠狠揉搓。那句凶狠的誓言还在耳边回荡,但怀里这具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的躯体,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一种比面对飞机残骸或流氓罪指控更深的、源自本能的恐惧。
“费明远!”他低吼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没有回应。只有滚烫的额头和冰凉的手脚形成残酷的对比。
卫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世在底层摸爬滚打,处理过工友中暑、摔伤,甚至见过街头斗殴的致命伤。基本的急救常识和一种在绝境中逼出来的狠劲支撑着他。
他猛地将费明远打横抱起(那轻飘飘的重量让他心头又是一沉),几步冲到仓库角落一堆相对干燥、铺着旧麻袋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他迅速解开费明远湿透冰冷的外衣,只留下同样湿冷的单薄内衣。触手所及,肋骨根根分明,皮肤下是微弱却急促的心跳。
高烧!咳血!极度虚弱!
卫戈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过滤着前世模糊的医疗记忆碎片。
物理降温,这是当务之急!
止血,肺部出血?他不懂,但知道不能让血一直咳。
保暖,但绝不能捂,要散掉内部的高热。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仓库里疯狂翻找。他找到半桶之前接的、相对干净的雨水。他撕下自己棉袄里最干净干燥的内衬,浸透冷水,拧得半干。
他回到费明远身边,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脖颈、腋下和手臂内侧——大血管流经的地方。冰冷的布巾接触到滚烫的皮肤,昏迷中的费明远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本能地瑟缩。
“忍着!”卫戈低喝,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他一遍遍重复着擦拭,更换布巾,试图带走那可怕的高热。但效果甚微。费明远的呼吸依旧灼热急促,脸颊烧得通红。
需要酒精,酒精挥发能更快带走热量,但这里怎么可能有酒精?
卫戈的目光扫过仓库角落,那里堆着一些杂物。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几个蒙尘的、贴着褪色标签的玻璃瓶上——是以前用来清洗精密零件的工业酒精!虽然纯度不高,杂质多,刺激性大,但此刻别无选择!
他冲过去抓起一瓶,拔掉塞子,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犹豫了一瞬,看了看费明远烧得通红的脸,一咬牙,将酒精倒了一些在干净的布片上。
“得罪了!”卫戈低语一声,开始用蘸了酒精的布片,更加小心地擦拭费明远的大动脉区域。酒精强烈的挥发性和刺激性让昏迷中的费明远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更痛苦的呜咽,但皮肤表面的温度似乎真的开始缓慢下降。
咳血的频率也似乎减弱了些。但卫戈知道,这只是表象,根源未除。
第21章 渡药
草药!前世在乡下跑业务,见过赤脚医生用些土方子治风寒咳嗽。他拼命回忆:紫苏、枇杷叶、鱼腥草?这些在黑土地上能找到吗?
外面暴雨如注,天地一片漆黑。但卫戈等不了了。他脱下自己相对干爽的破棉袄,盖在费明远身上(只盖到胸口,避免捂热),又用几块破麻袋将他围得更严实些。
“等我回来!”卫戈对着昏迷的人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命令,又像是承诺。他抓起那块破麻袋顶在头上,再次义无反顾地冲入了狂暴的雨幕。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但他浑然不觉。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对农场周边地形的熟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场部后面那片荒废的、长满杂草的坡地。黑暗中,雨水模糊了视线,荆棘划破了手臂,他浑然不顾,只凭着嗅觉和触觉在泥泞中摸索。
紫苏,那种带着特殊香气的叶子,他记得在牲口棚后面似乎见过类似的野草。
鱼腥草,喜湿,水沟边可能有。
闪电撕裂夜空,短暂地照亮大地。卫戈借着那转瞬即逝的光,疯狂地辨认着、挖掘着。手指被草叶划破,被冻土磨烂,鲜血混着泥水,但他感觉不到痛。
终于,他在一片洼地边,揪到了几株散发着浓烈腥气的、湿漉漉的鱼腥草。在牲口棚的墙角,他也找到了几株叶片宽大、气味独特的疑似紫苏的植物。顾不上分辨是否完全正确,他连根带叶,胡乱抓了一大把,塞进怀里,转身就往仓库狂奔。
回到仓库,他浑身泥泞,像个水鬼。怀里的草药也被雨水泡得稀烂。他顾不上自己,立刻将那些草叶捣烂(用一块石头当杵,一个破瓦罐当臼),挤出浑浊的、散发着浓烈气味的汁液。
没有碗,他直接用手心捧着那点可怜的绿色汁液,凑到费明远嘴边。
“喝下去!”他命令道,试图撬开费明远紧闭的牙关。
费明远毫无意识,牙关紧咬。汁液顺着嘴角流下。
卫戈眼神一厉,心一横。他仰头将那一小捧苦涩腥臭的汁液含进自己嘴里,然后俯下身,一手捏开费明远的下颌,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温热的、带着强烈草药气息和卫戈独特气味的液体,被强硬地渡入费明远口中。昏迷中的费明远喉咙本能地吞咽了一下,随即被那极致的苦涩和腥气刺激得剧烈呛咳起来。
“咽下去!”卫戈的声音贴着他的唇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他紧紧固定住费明远的头,不让他挣脱,直到感觉到那微弱的吞咽动作。
渡完药,卫戈的嘴唇也沾满了苦涩的绿色汁液。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抹掉,继续用酒精布擦拭费明远的身体,观察着他的反应。
时间在暴雨的喧嚣和煤油灯微弱的噼啪声中艰难流逝。卫戈像一尊不知疲倦的石像,守在费明远身边,重复着擦拭、喂水(用干净的雨水)、观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世纪。费明远滚烫的额头终于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不再是之前那种干烧。剧烈起伏的胸口也渐渐平缓下来,灼热的呼吸变得稍微湿润、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那层濒死的灰败之气似乎褪去了一点。
卫戈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一股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将他淹没。他靠着冰冷的麻袋堆坐下,浑身湿冷,手臂和手指上的伤口在冰冷的空气里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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