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举报,有人偷藏违禁品,还搞封建迷信活动。”马三凶狠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窝棚里惊慌失措的众人,最后,不怀好意地落在了角落里、还没来得及完全抹掉嘴角一点可疑痕迹的卫戈身上。
“卫戈,你手里拿的什么?”手电筒的光柱,猛地聚焦在卫戈还未来得及完全藏好的、那把沾着一点血迹和鼠毛的锈铁片上。
窝棚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第8章 引火烧身
刺眼的手电光柱死死钉在卫戈手中那把沾着暗红血迹和可疑灰色毛发的锈铁片上。窝棚里瞬间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闷响。
“卫戈,你手里拿的什么?藏了什么?”马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恶意,仿佛终于抓到了猎物的尾巴。他一步跨过来,伸手就要抢夺。
“马队长!”卫戈猛地抬起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甚至盖过了马三的呵斥。他没有试图藏匿,反而主动将锈铁片往前递了递,让那点血迹和毛发在光线下更清晰。“这是我磨镐头用的石头片,刃口钝了,磨磨手。”
“磨手?”马三嗤笑一声,一把夺过铁片,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浓重的铁锈味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腥气让他皱了皱眉,“这上面的血和毛怎么回事?说!是不是偷了队里的牲口?还是搞什么封建迷信的玩意儿?”
“血是磨破手掌流的,”卫戈冷静地摊开自己缠着布条、依旧渗着血痕的手掌,展示给众人看,“毛……”他顿了一下,眼神扫过旁边一个同样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惊恐的老知青(正是昨天注意到他动作的“老烟枪”),“可能是昨晚耗子钻稻草堆,我拍耗子沾上的吧?这窝棚里耗子多,大家都知道。”
老烟枪被卫戈的眼神一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看到马三凶狠的目光转过来,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耗子,贼多,昨晚还啃我脚趾头呢!”其他人也纷纷小声附和,窝棚里确实鼠患严重。
马三脸色一沉,显然对这个解释不满意,但一时也找不到更硬的证据。他拿着铁片翻来覆去地看,确实就是一块普通的、边缘磨得稍微锋利点的锈铁片,除了当个粗糙的工具或者凶器,也看不出别的名堂。
“哼!就算不是偷牲口,私藏利器,还打磨得这么锋利,你想干什么?图谋不轨?”马三试图扣上更大的帽子。
“马队长,”一直沉默的副队长赵大壮开口了,他皱着眉,声音带着点不耐烦,“一块破铁片子,磨个镐头啥的,也值得兴师动众?这大冷天的,大伙儿累了一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赵大壮更看重实际的生产,对这种抓不到实质的把戏没太大兴趣。而且卫戈最近劳动表现确实不错,没偷懒。
马三见赵大壮发话,气势顿时弱了几分,但还是不甘心,指着铁片上的痕迹:“那这血和毛……”
“够了!”一个清冽却带着明显疲惫和一丝沙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费明远不知何时站在了窝棚门口。寒风卷着他单薄的衣角,他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破碎的眼镜片后,眼神却异常锐利,直直地看向马三。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本破旧发黄、封面是看不懂的复杂文字(俄文)的小册子。
“马队长,”费明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手里那块铁片,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有明显手工打磨痕迹,硬度远低于任何制式刀具。至于上面的血迹和毛发,”
他推了推鼻梁上摇摇欲坠的眼镜,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学术式冷静,“窝棚卫生条件恶劣,鼠类滋生,人员密集,皮肤破损和毛发脱落沾染异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仅凭此物就妄断‘图谋不轨’或‘封建迷信’,未免太过武断,缺乏科学依据!”
他顿了顿,迎着马三错愕又恼怒的目光,举起手中的俄文小册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傲骨和悲愤:“如果真要搜查违禁品,不如先看看这个!这里面全是‘反动学术权威’的‘毒草’,是‘苏修’的‘文化侵略’。我费明远身为‘臭老九’,思想尚未改造彻底,还藏着这种‘罪证’,岂不是更该被严查?”
他这番掷地有声、逻辑清晰、甚至带着点自毁倾向的质问,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马三的气焰,也让赵大壮皱紧了眉头。费明远手里的那本俄文书,在这个年代确实是更敏感的“罪证”。他主动交出来,等于引火烧身。
第9章 知识星火
窝棚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费明远身上,有惊讶,有不解,也有隐隐的佩服。
卫戈看着门口那个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却挺直了脊梁的清瘦身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没想到费明远会在这时站出来,用这种方式替他解围,甚至不惜把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那本俄文书,恐怕是他仅存的、视若珍宝的知识寄托了。
赵大壮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都别吵吵了!马三,把那破铁片扔了,费明远,把你的书……交上来!”
他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得更大,只想息事宁人,“今晚就到这,都给我老实睡觉,再闹,明天统统加罚!”
马三恨恨地将那块锈铁片扔在地上,又狠狠地瞪了卫戈和费明远一眼,才跟着赵大壮悻悻离开。民兵也撤走了。
窝棚里重新陷入黑暗和死寂,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压抑沉重。
卫戈默默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块被扔在地上的锈铁片,擦干净,小心地塞回怀里。
他走到窝棚门口,费明远还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发颤,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本被赵大壮粗暴收走的俄文书的空壳——书页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破旧的硬皮封面。
“书……”费明远看着空空的封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茫然。那里面承载的,可能不仅仅是他留洋的记忆,更是他精神世界的最后一点慰藉。
卫戈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脆弱的侧影。寒风卷着雪沫,无情地拍打在他身上。
卫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一把抓住费明远冰凉刺骨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费明远惊愕地抬头看他。
“回去。”卫戈的声音低沉沙哑,只有两个字。他不由分说,拉着费明远,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他带离了窝棚门口那刺骨的寒风,拉回了相对避风的角落。然后他松开手,自己则背对着风口,直接席地坐了下来,像一堵沉默的墙,挡住了大部分吹向费明远的冷风。
费明远抱着那本空壳封面,蜷缩在卫戈身后那一点点被挡住的空间里。他感受着身前那个并不宽厚、却异常坚实的背影传来的微弱暖意,还有那无声的守护姿态。胸腔里翻腾的悲愤、失落和刺骨的寒冷,似乎被这笨拙的、带着体温的屏障,稍稍隔开了一些。
黑暗和寂静重新笼罩。过了许久,久到窝棚里的鼾声再次响起。
一个极低、极轻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试探,从卫戈身后传来:
“…你…认识字吗?”
卫戈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原主是读过几年初小的,认字,但不多。他自己更不用说。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费明远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另一本更薄、更破旧的小册子——封面写着《农村实用算术》。他翻到某一页,借着门缝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光,指着上面一行字,声音压得更低:
“这个…能帮我念念吗?光线太暗…看不清。”
卫戈侧过头,借着那微弱的光线,费力地辨认着模糊的字迹。那是关于土地丈量和土方计算的一段说明,充满了专业术语。
“……”卫戈张了张嘴,有些字他认识,但连在一起,意思却晦涩难懂。他有些窘迫。
费明远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窘迫,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默默收回了册子。
就在卫戈以为他放弃时,费明远却将册子翻开另一页,指着一个相对简单的图形和算式,声音轻得像叹息:
“那…这个呢?这个‘勾股定理’…在测量田亩时很有用…能省很多力…”
这一次,卫戈看懂了。那是直角三角形的计算,a2+b2=c2。一个在现代初中生都懂,但在七十年代闭塞农村却如同天书的公式。
卫戈看着那简单的图形和算式,又看了看黑暗中费明远那双带着一丝微弱期冀的眼睛。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想法,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猛地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费明远脑子里装着的,就是一座巨大的、被埋没的金矿。
在这个蛮荒之地,在这个靠蛮力生存的环境里,知识,或许才是那把能撬开一切枷锁的钥匙。
卫戈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没有立刻回答费明远关于勾股定理的问题,而是转过头,在黑暗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目光灼灼地看向费明远那双温润却疲惫的眼睛。
“费老师,”卫戈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灼热,“您教我吧。”
“教您觉得有用的东西。”
“认字,算术,什么都行。”
“我用工分…或者别的…跟您换!”
费明远彻底愣住了。他透过破碎的镜片,看着卫戈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的不再是冰冷的戾气或麻木的求生欲,而是一种赤裸裸的、对知识的极度渴求,一种他以为在这片黑土地上早已绝迹的光芒。
寒夜依旧刺骨,窝棚依旧肮脏破败。
但在这两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灵魂之间,一缕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知识星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悄然点燃。
卫戈那句“我用工分…或者别的…跟您换!”在费明远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这个视知识为毒草、学者为牛鬼蛇神的年代,竟然有人如此直白地渴求知识,甚至愿意付出代价?
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掠夺性,却又奇异地点燃了他心底早已沉寂的、属于传道授业者的火苗。
“……好。”费明远沉默了许久,久到卫戈以为他拒绝了,才听到一个极轻、却异常清晰的回应。
这声“好”,如同契约的落印。
知识的“交易”,就在这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窝棚角落里,在鼾声与磨牙声的交响中,悄然开始了。
费明远异常谨慎。他没有立刻拿出什么高深的理论,而是从最实用、最不易被诟病的《农村实用算术》入手。他选择的第一课,就是昨晚提到的“勾股定理”。
他用一根捡来的细树枝,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借着门缝那点可怜的光线,吃力地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直角三角形。
“看,这是直角边a,这是b,斜边c。记住这个关系:a的平方加上b的平方,等于c的平方。”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讲台的清晰和专注。他用树枝点着地面,耐心地解释着每个符号的含义,以及如何应用这个定理去计算难以直接测量的田地斜边长度或土堆高度。
卫戈盘膝坐在他对面,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简陋的图形,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前世创业时接触过的各种数据、图表、模型,与眼前这个简单的几何定理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他不仅理解了费明远讲解的原理,更瞬间看到了它在实际劳动中节省体力的巨大潜力——比如估算开荒面积、计算土方量、规划引水渠走向。
“懂了。”卫戈听完,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低沉地吐出两个字。他甚至拿起树枝,在旁边飞快地画了另一个三角形,标上数字,心算出了斜边长度,结果与费明远随后心算的结果分毫不差。
费明远拿着树枝的手顿住了,镜片后的眼睛猛地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他见过不少聪明的学生,但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只听一遍讲解就完全掌握并熟练应用,甚至表现出远超这个时代普通农民理解力的抽象思维能力的……绝无仅有!这简直…简直是个怪物!
“你…你以前学过?”费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有。”卫戈回答得干脆利落,目光依旧灼热地盯着地面,“还有吗?更实用的。”他像一块干涸了太久的海绵,贪婪地渴求着更多。
费明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他意识到,眼前这个“改造分子”,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可怕得多。他不再犹豫,开始讲解更基础的速算技巧和简易测量法(如步测、臂展测距的误差修正),这些都是能在劳动中立刻派上用场的“小聪明”。
卫戈听得极其认真,每一个字都像刻进脑子里。他不再只是被动接受,而是开始结合自己前世的经验和观察到的农场实际情况,提出具体的问题:
“如果地面不平,步测怎么修正?”
“估算一堆不规则土石的体积,有没有更快的法子?”
这些问题让费明远再次感到惊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学习,而是有目的性的探索和应用了。
他解答得也更加投入,甚至忘记了环境的恶劣和身体的疲惫。两人一个教得专注,一个学得疯狂,小小的角落仿佛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知识磁场。
接下来的几天,卫戈成了窝棚里最“奇怪”的人。他依旧沉默寡言,干着最重的活,但眼神里却多了一种沉静的专注。在劳动间隙,别人瘫倒休息时,他会蹲在地上,用树枝或石头写写画画一些奇怪的符号(简易算式),或者对着远处的土堆、沟渠比划着什么(应用测量法)。
当马三再次试图用刁钻的测量任务为难他时,卫戈没有像以前那样硬抗,而是利用费明远教的步测修正法和勾股定理,迅速估算出大致结果,又快又准,甚至比马三自己用皮尺量的误差还小。虽然卫戈刻意表现得笨拙,但那份效率的提升,还是让监工和周围几个精明的老知青暗暗侧目。
“这小子…有点邪门啊?”马三看着卫戈的背影,眼神阴鸷。他本能地感觉到卫戈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却又抓不住实质。
知识的价值,在卫戈身上,正以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转化为生存的优势——更少的体力消耗,更高的劳动效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环境的掌控感。
作为“交易”的回报,卫戈也在履行他的承诺。
工分:他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超额完成自己的任务后,“顺手”帮费明远挖掉最坚硬的那部分冻土,确保费明远的任务量能勉强达标,避免被加罚。动作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别的”:这成了卫戈更花心思的部分。
食物:他冒险布置的陷阱效率很低,几天才可能有一只田鼠。但他会把大部分肉都偷偷塞给费明远。自己在啃硬窝头时,会想办法弄到一点点盐(用一小块破铁片跟喂牲口的老头换的),小心地撒在费明远的窝头或菜汤里,补充那几乎为零的电解质。
保暖:他用收集来的、相对干燥的稻草,偷偷编了一个简陋的草垫子,在费明远被叫去仓库“整理”时(其实是变相加罚),塞进了他那堆冰冷的麻袋下面。
保护:当马三或其他知青试图找茬羞辱费明远时,卫戈会不动声色地出现在附近。他不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盯着对方,直到对方讪讪地闭嘴离开。这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费明远默默承受着这一切。他吃着那带着咸味、偶尔有肉丝的粗糙食物,感受着身下草垫带来的微弱暖意,体会到那种被隔绝在恶意之外的片刻安宁。
他明白卫戈在用自己的方式“支付”知识的报酬。这份“报酬”笨拙、粗糙,甚至带着血腥气(田鼠),却比任何空洞的承诺都更有分量。它像一道道微小的暖流,悄无声息地融化着他内心的坚冰和绝望。
他对卫戈的称呼,也从最初的沉默,变成了带着一丝敬意的“卫戈同志”,虽然卫戈对此毫无反应。
然而,黑暗中的星火,总会引来觊觎和风浪。
这天深夜,窝棚里鼾声依旧。费明远正用极其微弱的气声给卫戈讲解一个更复杂的、关于比例分配的计算问题(涉及如何公平分配有限的工具或肥料)。卫戈听得入神,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地面上划着算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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