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多元，但马甲(月下白川)

于是闪电侠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
但其实他们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
超人终于放弃了曾经在心里永恒燃烧着的仇恨的火焰，选择在宇宙彻底走向毁灭之前，带着妻子的衣冠冢到处走走，这似乎也轮不到他们有意见。
但是他们的心情却难免受到影响，有些沉重。
因为他们突然意识到，这恐怕也是超人丧失斗志的原因之一吧——
这已经是最后一次轮回了，那些死去的人们不会再有机会“复活”或者说重置了。
时光不可再倒流，曾经做错的选择也不能重来。
不管是超人没能保护的人，还是被他亲手杀死的人，都回不来了。
这个世界已经这样破破烂烂了，哪怕成功让它逃离必定毁灭的命运又如何呢？在这样的世界生活真的还有意义吗？
蝙蝠侠觉得自己既然无法完全设身处地站在超人的立场去思考，自然也没有资格去劝什么。
但是，他还是认为，即使这个宇宙已经千疮百孔，只要还有人想要走向更美好的明天，就该救。
这是他个人的立场，他确实准备这样做。
但他也不认为真正经历了那些苦难，被悲哀的现实击垮的超人就必须要被谴责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安静下来。
在寂静无声中，一行五人跟着红罗宾，踏着早已荒废的花园小道，进入了韦恩宅。
依旧是熟悉的大厅，熟悉的沙发。
有那么一瞬间，火星猎人和闪电侠甚至怀疑自己很快就会在沙发上看到一溜坐着的正联超英们。
但是那样的场景在这个里就已经不会再上演了。
他们之前在那个精神世界看到的，也不过只是昔日令人怀念的幻影罢了……呃？
突然在那个沙发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两人都有点愕然，一时间差点怀疑自己又不小心被卷入精神世界了。
但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不是投影，是实心的。
而且，她有着一头足以跟神奇女侠做出区分的短发。
“戴安娜？”
蝙蝠侠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率先上前一步，尽量柔声开口。
然而在温情的演示之下，他的目光正在冷静地打量着她，评估着她的危险性。
精神状况存疑，但是应该不会再抱有“杀尽天下蝙蝠”的想法了吧？
不然，她就不会乖乖坐在上面，而是会直接冲到蝙蝠洞里到处找蝙蝠了。
不过蝙蝠洞已经是废弃的状况，想来这个宇宙的蝙蝠侠也不在里面了。
考虑到在所有人觉醒记忆之前，这个宇宙已经再度进展到了领主时期，他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果然还是那几个反抗军基地吧？
这些揣测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毕竟时刻发散思维进行思考，也算是蝙蝠侠的一种本能了。
不过，多线程思考并没有影响蝙蝠侠试探眼前这个戴安娜到底是不是之前跑出去的短发女侠，以及现在有什么想法，能不能争取到自己的阵营。
“你现在还好吗？还记得我吗？我们刚才还在下面聊天呢。”
他的语气意有所指的。毕竟下面的蝙蝠洞已经废弃了，他们是在蝙蝠洞下面的安全屋里聊天的。
然而，不管他是温声关切，还是急声询问，短发女侠都始终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没有做出半点反应。
她的目光是呆滞的，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又好像什么都没盯着。
她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动力和方向。
蝙蝠侠终于觉得现在的情况开始棘手起来了。
他询问安静站在身侧的红罗宾：“她是什么情况？”
“大约两小时之前，她突然冲进来了，红着眼睛问我蝙蝠侠在哪里，然后又说不重要了。接着她就坐在这里，像是变成了雕塑一样。”
两小时之前？
蝙蝠侠暗自皱眉，意识到这个时间很微妙，并非他们刚从安全屋里出来的时间，而是他们刚才在星城跟绿箭侠交谈的时候。
换句话说，短发女侠不是刚从蝙蝠洞里跑出去，就立刻来到了上面的韦恩宅，而是又过了一段时间才跑过来的。
那段时间她在外面干什么？又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找到蝙蝠侠？她现在又是什么心情？
蝙蝠侠看着短发女侠这副对外界的一切反应都充耳不闻的样子，觉得她恐怕也是意想不到的棘手。
如果说领主超人是已经燃尽的灰烬，那她就是彻底封闭自我的古希腊雕塑。
他在心里无声叹息，尽管没准备现在就放弃，但其实已经隐约觉得这次拉人入伙很难成功了。
神奇女侠没他那么多顾忌，直接大跨步上前，用力将短发女侠低垂的头给扳正，直视着她的眼睛。
“振作点戴安娜，我知道你因为自己误伤了蝙蝠侠的事情而非常愧疚，非常颓废，但是，如果你是真心想要赎罪，那么你就应该振作起来去弥补你伤害的一切！”
神奇女侠说话实在太直接了，火星猎人都有点担心短发女侠会被她的话激怒。
毕竟任何一个明知道自己犯了错的人都不喜欢上面这番话。
道理大家都懂，但是真正直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更不要说短发女侠还亲手杀死了自己曾经亲密的同伴。
火星猎人暗自提高警惕，生怕短发女侠会被她刺激到突然爆起伤人。
但是令他感到意外又悲哀的是，短发女侠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双眼依旧没有聚神。
看着这一群正直可靠的主宇宙超级英雄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0-5，原本打算近距离围观超英话疗现场的红罗宾有点受不了了。
“你们这样是没办法让她重新打起精神来的。”
如果不是明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主场，他简直要怒吼出声了——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说好的超英都很擅长话疗呢？你们快点拿出曾经在自己的宇宙成功化敌为友的那股劲出来啊！
然而很可惜，作为一个大型微恐密室逃脱的工作人员，他不仅不能骂顾客，还得哄着，捧着，并主动递出线索。
先别管这帮顾客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你就说顾客是不是上帝吧？
所以，尽管心里有些无语，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开始当一个主动递上通关线索的npc了。
他的手上就像变戏法一样多出了一盘小小的录像带，捣鼓一阵之后，沙发前面的墙壁上降下幕布，放出了一段视频投屏。
这玩意主宇宙的四位超级英雄别提有多熟了，毕竟他们在自己的宇宙已经将一段段视频给盘包浆了。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红罗宾现在播放的是什么东西？他真的确定自己手上掌握的这段视频能够令短发女侠回心转意，愿意面对现实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绿箭侠表情扭曲了一阵。
他当然知道这段领主蝙蝠侠亲自交给他们的秘密武器是什么，这会儿真的很想吐槽。
但遗憾的是，为了防止被主宇宙火星猎人发现异常，他们现在都不能使用艾许利的精神力构筑起来的脑内频道，完全没办法避开主宇宙来客进行交流吐槽。
假如绿箭侠现在不用演戏，他一定会发自内心地劝告各位——
不要看！快逃！前方可是地狱啊！
然而，主宇宙的四人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投屏，似乎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视频的开头先是一阵镜头抖动，随后便出现了蝙蝠侠那张阴沉严肃的脸——
不对，不该叫他蝙蝠侠。
他的身上分明穿着灰色的制服，明显已经成为领主蝙蝠侠了。
“第一次尝试，我决定先从小丑身上下手。我不能杀死小丑，但是我可以让他无法核爆大都会，伤害露易丝……”
开幕雷击，大家都愣住了，一时之间居然没能搞清他在说什么。
足足过了好几秒他们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领主蝙蝠侠的拯救世界尝试记录。
而他们刚才听到的是领主蝙蝠侠记录的第一次尝试，他决定先关注小丑，掐灭悲剧的源头，但是失败了。
仿佛冥冥之中有某种大宇宙的意志在促成悲剧的发生，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只要没有亲手杀死小丑——
哪怕他将小丑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折断，也无法阻止对方犯下那样的滔天罪行。
在大家紧张的注视下，领主蝙蝠侠并没有尝试杀死小丑，而是迅速放弃了这条道路，开始尝试在超人身上使劲。
看着他永不放弃的样子，大家心里好像也燃起了星星点点的希望。
尽管他们都知道，领主蝙蝠侠最后的结局必然是失败，不然这个宇宙的问题也不会拖到他们过来还没解决呢？
可是，看到领主蝙蝠侠如此努力地试图与命运进行抗争，他们这些外来者也受到了鼓舞。
他们最喜欢这种面对绝境也永不放弃的原住民了。
如果要选择的话，他们当然希望跟这样的人一起携手作战。
蝙蝠侠在认真观看同位体抗争史的同时，还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短发女侠，发现她不知何时眼中渐渐有了神采，也在专注地盯着屏幕。
他的心中顿觉欣慰。不愧是红罗宾，一把抓住了短发女侠的心理需求。
“……第五次尝试，我没有反抗超人和全球政权，决定站在他的身边，约束他的行为……”
听到这里，蝙蝠侠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该说灰蝙蝠不愧是他的同位体吗？居然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假如实在是无法阻止不义超发泄自己的愤怒，又无法下手处死失控的他，那能不能提前建立领主政权，用冰冷理性的规则来约束他的复仇呢？
答案当然是行不通的。
当领主蝙蝠侠尝试站在幕后推动相比起不易政权更加理性的领主政权建立之后，事情往往会走向两种发展——
第一种是超人最终还是被心中的怒火和仇恨所吞噬，违背了自己定下的领主规则，开始大面积屠杀犯罪分子和他们的亲属。
第二种是超人逐渐进化成领主超人，身上的情感越来越淡薄，最终成为试图将地球装进自己的规则牢笼的白色神明……然后在某一天又突然发疯弄死所有人。
发现这条路也走不通之后，领主蝙蝠侠不得不重新改换策略。
而屏幕之外的火星猎人则注意到，初期的领主蝙蝠侠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宇宙背后有一个幕后黑手在进行操纵，亦没有意识到超人受到了精神控制。
他大概以为这是某种冥冥之中不可抗拒的命运，在操纵着他们分裂并互相猜疑。
但是蝙蝠侠毕竟是蝙蝠侠，即使遭到了幕后黑手的降智操作，他还是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了被幕后黑手遗弃的棋子——
“第26次尝试，我终于发现卢瑟要求超人帮他进行实验的黑氪石会影响超人的精神状态，让他逐渐变得偏激易怒，最后走向邪恶……”
视频中，灰蝙蝠抿了抿唇，看上去颇为懊恼。
他似乎觉得自己身为正联顾问和超人的挚友，居然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实在是太差劲了。
“卢瑟和超人是少年时就认识的朋友，按理来说不至于此。但是我还是决定带着闪电侠一起去抓他现行——
“但这不是个好主意。”
领主蝙蝠侠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闪电侠死了。卢瑟突然发疯，利用闪电侠的同情心抓住了他，并且将他绑上了一台机器。
“他说，我们都被操纵了，有虫子钻进了我们的大脑，而他要利用闪电侠的神速力将这些虫子清除出去——
“很显然，他失败了，闪电侠死了。超人很愤怒，他杀死了卢瑟，再一次披上了那件该死的白披风……”
但是，卢瑟虽死，却给蝙蝠侠留下了关于幕后黑手和精神操纵的调查方向。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十次轮回中，领主蝙蝠侠非常努力地试图隔绝幕后黑手的精神操纵。
第五十次轮回，他在外太空的陨石中发现了能够隔绝精神操纵的某种元素——
考虑到这玩意的出现简直跟氪石差不多，他怀疑幕后黑手艾许利可能是某种他们尚未发现的外星人。
第六十次轮回，领主蝙蝠侠靠之前的背板成功收集了足够多的陨石材料，并在蝙蝠洞底下打造了一间安全屋。
第六十一次轮回，他惊讶地发现安全屋不仅能够完全隔绝艾许利的力量，竟然还能成为世界毁灭的旧时间线同位体的“复活点”。
快要在轮回中麻木的他终于感觉到了惊喜，认为这很有可能成为他带领小伙伴们逆风翻盘的重要因素。
但是在紧接着的第六十二次轮回，他就绝望地发现，这个世界不允许不同周目的同位体和谐共处，一旦见面，必死其一。
在生命安全的威胁下，以及不同周目的同位体甚至都不能理解另一个自己（比如正常女侠和领主女侠），新一轮的杀戮开始了……
第111次尝试拯救世界失败，再一次成为领主蝙蝠侠的他录下了这段视频。
他的声音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一丝颤抖，但是他的眼球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血丝。
“以上就是觉醒记忆之后的我进行的全部尝试，综上所述，我没有一次成功拯救我的同伴和我们的世界。
“无论再来多少次，情况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吧？小丑注定犯下罪行，超人注定走向疯狂，无人能够阻止——即使强行控制住他了，女侠也会成为新的定时炸弹……”
听着他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心如死灰的话语，蝙蝠侠狠狠拧眉，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而就在此时，领主蝙蝠侠已经平静地落下了审判之锤。
“接下来我会按照既定的命运，喝下毁灭日病毒，化身蹂躏者杀死彻底疯狂的领主超人。而当世界再次重启，来到新周目的我将会尝试此前一直没有尝试过的一件事——
“如超人所愿，为他杀死小丑。”
所有人瞳孔地震。
那种事情不要啊！
仿佛隔空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又或者自己心里也早就有了不祥的预感，灰色的蝙蝠竟然扬起了一抹惊悚的微笑。
“也许我的坚持根本就没有意义，也许我们的宇宙都没有任何意义，谁知道呢？
“也许……疯狂才是我们这些倒霉蛋真正的归宿。”

最后的画面就定格在了这里。
但是灰蝙蝠用最平静也最绝望的声音说出来的这句话,却始终回荡在他们的脑海中，经久不绝。
整个大厅都很安静，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做出任何动作,发出任何声响。
主宇宙四人,不管是脑子从不停歇一直在思考的蝙蝠侠，还是已经准备放弃思考的闪电侠,这会儿目光都直勾勾地盯着暗淡下去的幕布。
这四位智商和性格都不一样的超级英雄们,心里的想法非常罕见地统一了——
红罗宾放这段视频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呢？
说好的激励短发女侠呢？这段视频放完之后，真的不会让人更绝望吗？
真的会有人看完这种东西之后还没遭到更深的打击，还能重燃希望吗？
别说在这个宇宙真真切切亲身经历了无数绝望轮回的原住民了，就连他们这些给自己鼓足了劲才过来的外来者,看到领主蝙蝠侠那一次又一次无望的尝试,都已经忍不住心生恐惧了——
他们真的能够改变这个宇宙走向毁灭的命运吗？是否真的有命中注定一说？
就连努力了那么多次的灰蝙蝠都失败了，他们过来真的能起到作用吗？
尽管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要看短发女侠的状态,而且他们来都来了，也不可能半途而废——
但是这些最勇敢的超级英雄们还是忍不住产生了这样软弱的疑惑。
连他们都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亲身经历了那些绝望的……
“蝙蝠侠……”
突然,短发女侠浑身开始轻微地发颤，随后颤抖程度逐渐变得剧烈起来。
蝙蝠侠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喊的肯定不是自己。
其他人先是一愣，随后心中闪过诧异和惊喜。
女侠居然对这个视频中的领主蝙蝠侠有反应了？
先不管这是什么反应，总之有反应就是好事！
经历了刚才不管怎么跟她交流,都无法得到半点回应的折磨，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抱有立刻让短发女侠恢复正常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比起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只一味地自我封闭，她现在能够喊出蝙蝠侠的名字都已经算是一个巨大的突破了！
“蝙蝠侠……”短发女侠嘴唇微动。
如果说之前那个称呼还只是发出了轻微的声音，那么现在，她的声音更响亮了一些，吐字更清晰，也更加接近正常人说话的水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