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什么都不用做。”冯时会心一笑,“你只需要足够耐心。”
“耐心?”
“对,因为他这次醒来之后,可能会非常黏人。”
“哈?”祁曜诧异地声音扬高了八度,“他不会是被刺激得出什么问题了吧!?”
他完全没法把“黏人”这两个字和宿煜联想到一起。
“除此之外,不要太把他当成病人,他现在,我听说是你的教练是吧?”冯时问。
“对。”
“那就让他继续做他的工作,让他有事做,他不乐意做就哄着他做,他现在需要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需要多和人社交,找到生活的乐趣和落地感。”
“好,我知道了。”祁曜眨了眨眼睛,“那他需要吃药吗?”
“一会我会让人拿药给你,上面会写注意事项,你监督他按时吃药,然后观察他的状态,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冯时温和地笑了笑,端过一旁的杯子,吸溜了一口热水,对祁曜道:“你们都这么年轻,放心,都会好的,只是时间问题。”
祁曜的眼睛酸涩起来,他抿了抿唇,很尊重地弯腰颔首道:“谢谢您。”
冯时摆了摆手,刚转身出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折回来。
“我女儿是你的粉丝。”他脸侧升腾起来一片红,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酝酿半天才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卡片,上面是祁曜的写真,“你要是真的想谢,就给我一个签名照吧,她今天早上再三提醒我,我还想着,哪有医生问病人朋友要签名的,也太不专业了…”
冯时红着一张老脸,嘟囔着,自嘲地笑了两声。
祁曜接过卡片和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迟疑了片刻,他将卡片翻过去,在空白处写上一句话。
“一切顺利,一路有光。”
第一次治疗结束后,宿煜不出意外地发了场高烧。
被祁曜送回家的路上,他的意识就一直模模糊糊的,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却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只能任由着那只手不时地伸过来,覆在自己额头上一次次地试温度。
一开始,宿煜的身体还是紧绷的,可慢慢就卸下了防备。他的身体松弛了下来,软绵绵地倚靠在车座上,有些迟钝地感受着萦绕在周身的气息,莫名地感到心安。
“宿煜。”祁曜停好车,偏过头看向副驾驶座位上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到家了,别睡了哥。”
宿煜浓密的睫毛颤了下,掀开眼睛露出一点儿莹亮的眸光,还没等聚焦,就再次疲惫地闭上了。
他缓慢地喘了两口气,沙哑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类似撒娇的腔调,没有丝毫要动弹的意思,“累…走不动了…”
祁曜看了他一会儿,下车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替他拉开车门。
一股冷风瞬间袭来,宿煜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当即便被祁曜用自己的大厚羽绒服紧紧裹住。“来,慢一点,先把腿放下来,手给我。”
祁曜没怎么照顾过人,他从小性格就比较急躁,向来干不好这种细致的活儿。
有朝一日能这么细致入微的照顾一个人,这是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
他帮宿煜解开安全带,把昏昏沉沉的人从车里拖出来搀扶住,生怕惊扰了或是弄疼了他,每个动作都带着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
有时候,就连祁曜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宿煜。他平日里最看不上恋爱脑,不愿意在一个人身上付出太多情感,因为不付出就不会受伤,不会患得患失。
但是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和恋爱脑没区别,只要宿煜站在那,是宿煜,那么做再苦再累的事,他都甘之如饴。
这种心甘情愿,卑微得简直不讲道理。
他喜欢宿煜什么呢?
他也说不出来,不过想一想也没什么好羞耻的,更没必要逃避,就像他说的那样,爱就是爱了。
其他的,爱谁谁吧。
打开房门。
迎面扑来一股热浪,祁曜吸了吸鼻子。
宿煜的家里有种独特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香薰,似有若无的,冷冽干净,无形中夹杂着一缕缕难以捕捉的沉郁,和他这个人很像。
祁曜扶着身形不稳的宿煜回卧室,给他脱外套,脱鞋,把他抱到床上,垫好枕头,掖好被角,一样一样安顿好。
宿煜烧得浑身滚烫,面上浮出一片不正常的潮红。他眉间轻锁,歪着头躺在床上,发白的唇微微张着,呼吸声很重。
祁曜又摸了摸他的头,这下摸了一手湿漉漉的汗,于是赶紧起身去卫生间找了块毛巾浸上水,回来后盖在宿煜的前额。
“哥,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找药。”
宿煜烧得有点糊涂,浅浅的哼唧了两声,像个生病的小猫。
祁曜在客厅茶几下找到了药箱,本想要找点儿退烧药给宿煜吃,但是里面的药杂七杂八的,祁曜一盒一盒看,眉头越蹙越深,大部分都是英文的,他压根看不懂。
最让他担忧的是,药箱里还有注射器,和一瓶瓶透明的药液,应该是静推的药。
一个人在家里静推?祁曜总觉得放心不下,他思来想去,把注射器偷偷拿了出去。
毕竟冯时说了,现阶段,不建议宿煜吃别的药。
祁曜把药箱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一个温度计,和一盒没开过封的布洛芬。
把温度计插进宿煜嘴里的时候,后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生病时眼尾泛红,漂亮的眼底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一声不吭地望着祁曜,安安静静的,有点儿懵地含着那根凉冰冰的温度计。
39.7℃。
祁曜心焦地叹了口气,他扶着宿煜的后脑勺起来,杯沿抵在他的嘴唇边,给他喂药,喂水。
宿煜艰难地吞咽了两下,虚弱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祁曜把杯子放到床头,轻着嗓音安抚道:“吃了药就好好睡一觉吧,如果不退烧,我明天带你去医院打点滴。”
见宿煜没应声,祁曜便打算出去,他刚一转身,忽然感觉手腕缠上一道灼热的浪。
宿煜阖着眼睛,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
祁曜微微一愣。
宿煜:“…”
就这么僵持了好半天,宿煜始终没有松手,就那么吊着手腕有气无力地抓着祁曜。
“哥?”祁曜疑惑地唤了一声。
宿煜的声音听不出是清醒还是糊涂,他喃喃低语,宛若梦呓,“…你要去哪。”
“你…别走。”宿煜闭着的眼睛晕出一点泪,被他胡乱蹭到枕头里。
他拇指不偏不倚按在祁曜跳动的脉搏上,感觉一阵电流般的触感沿着每一根神经脉络,遍布全身。
“别走…”宿煜执着地重复着,明明人是虚弱的,说起话来却还是很强势。
“啊,我,我不走,我就是去别的屋待着,省得吵到你。”祁曜解释道。
宿煜抬起来的那只手正好是左手,扯了这么一会儿,有点坚持不住。
他的手落下来,睁开眼,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抑制着剧烈的颤抖和疼痛,“嗯…”
“你手疼了?给我看看!”祁曜紧张地俯下身,要去看他的手腕。
也许是发烧的缘故,宿煜显得有些孩子气,他把手缩回被窝里,裹紧被子,就这么给祁曜定了性,“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我没有!”祁曜立刻反驳,“我真的是怕打扰你休息,我要是不想跟你待在一起,我是闲得慌了?又是跑你家给你做饭,又是带你去看医生,又是在这忙前忙后照顾你!”
祁曜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冲了,他赶紧软下来态度,耐心地询问道:“哥,你就说你想我怎么做,你是想让我坐在你床边陪着你吗?”
宿煜始终注视着他,那目光粘稠得像是幅油画,就这么相视沉默了许久…
宿煜:“能不能抱着我…一会儿就好…”
像是担心会被拒绝,他垂下目光,很小声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渴望安全,渴望拥抱,渴望温柔的肢体接触。
宿煜被祁曜抱住的一刹那,第一次由衷感受到,有人依靠,也是如此令人愉悦的一件事。
祁曜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你想抱多久都可以。”
宿煜就这么被祁曜抱着睡着了。
祁曜托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把人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终于闲下来一会儿,他才有时间去给手机充电。果不其然,手机开机后,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简直快要堆积成山。
经理老孙给他发了十多条消息,他刚要打开查看,老孙的电话又一次打进来了。
祁曜下意识觉得是有什么急事,接起电话,还没等开口…
“哎呀!曜啊!”老孙的大嗓门震耳欲聋,祁曜皱着眉拿远了一些。
老孙:“你跟宿煜在一起了吗?我听他们说你是去照顾宿煜了,这热搜都挂一天了,他还能不能出来解释了啊!?”
“什么热搜?解释什么?”祁曜一整天都没看手机,下午没电了索性就关机了。
“六连斩啊!外网出了实锤他的视频,现在微博上传疯了,说他就是当年在比赛里用了外挂,才打出雷怒六连斩。”
“这也有人信!?宿煜这次世界赛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吧?”祁曜不敢相信,冠军fmvp的技术还会被质疑。
“这不一样好吗,冠军可以有很多,但是六连斩时至今日只有一次,除了当年那次没有人能打出来,你知不知道当年有多少人,就是因为这个操作才了解到《浩劫》。”
祁曜一时间沉默了,一颗心猛的就悬了起来,他不敢想宿煜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样。
他病情才刚刚有点好转的迹象…
见祁曜不说话,老孙又继续道:“其实消息未必就是假的,因为宿煜在这次世界赛的发挥确实远远不如当年,连五连斩都频频失败。还是尽快核实吧,如果他真是开挂,那真的会对咱们战队有影响,风气不正。”
祁曜咬了咬牙,“宿煜,他不可能开挂。”
老孙不以为然,说道:“最好的证明方法,就是让他面向质疑他的群众,露手,再打出一次六连斩。”
“你也说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操作,何况是这么长时间,状态难免会下滑。”祁曜心知肚明,以宿煜现在的状态,不管是心理问题还是手伤,都不可能再打出巅峰时期的六连斩了。
老孙冷漠地哼哼了两声,语气尽显世态炎凉,“哦对了,K1的主教练也针对这件事发声了。”
祁曜一顿,忽然觉得这事不简单,“路向南?”
“对,Liam。”老孙说,“他是宿煜前教练,应该最有发言权,他说宿煜的确不具备打出六连斩的能力,虽然拿了fmvp,也是因为团队整体实力较强,依附于战术策略和资源分配,所以才能拿到这个荣誉。”
祁曜压着自己要骂人的冲动,强迫自己理智分析了这件事。
先是官宣宿煜成为JHG教练,没几天就从外网爆出实锤视频,然后国内舆论疯狂发酵,最后再由K1主教练站出来发声。
这么看来,幕后推手,极有可能就是这个路向南。
他在这种时候,明知道宿煜的病情,还这么步步相逼,摆明了就是想毁了他。
第25章 六连斩
冬天的傍晚,天将黑未黑的时候,躺在不开灯的屋子里,看灰蒙蒙的天空□□枯的枝桠分割成几块。
衰败,寂寥,阴暗,厚重。
目之所及,全都沉淀在窗外湿冷的风里,带着股很浓重的悲观。
宿煜不喜欢落叶,不喜欢黄昏,也不喜欢白茫茫望不到尽头的冬天。
他身体的温度降下去不少,但还是有些低烧,睁开眼发现身边没人,轻轻垂下眼睫,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这个时间,想必祁曜应该已经回去了。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一家人团圆的日子,祁曜没有理由抛下家里人,没日没夜地守在他身边,更没有理由带一个病殃殃的不速之客回去,净给人添堵。
算了,该习惯了。
宿煜竟然没有感到多么的失落,他稍微侧过身,展开手臂去床头柜上抓自己的手机,却抓了个空。
床头柜只有一杯温水,和一盘切好的已经氧化发黄的苹果。
手机不见了。
忽如其来的焦灼,让宿煜顷刻间又失去了起床的行动力。他懒洋洋地躺回去,在松软的被子里蹭了半天,实在觉得无聊,才撑着床坐起来,准备去找找看。
宿煜家很大,上下两层加在一起大概有三百多平米,主卧在二楼,紧挨着卧室的是书房,再往前走,挨着楼梯拐角的,是游戏室。
游戏室里摆放着三套设备,不同的风格和组合,代表着不同时期的偏好和习惯。宿煜对电脑配置的要求很高,从cpu、硬盘、显卡,到主板机箱、键盘鼠标,基本上都是顶配。
房间门大敞着,宿煜一眼看见坐在电竞椅上的祁曜。他背对着门,不见外地戴着自己的耳机。
这小子的眼睛是真的毒,三台电脑,一下子就选准了最贵的一套,用着将近七位数配置的设备,将机械键盘敲的噼里啪啦直响。
他跟宿煜的习惯一样,都喜欢用青轴。
祁曜专注地盯着显示器,操纵着手持雷刀的执刃者,在训练营里用高阶移动靶练习连招,他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不知疲惫地重新再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站了人。
宿煜沉默地看着他的操作,目光不知怎的就落在对方的后脑勺上。祁曜的头发很短,不像从前那么柔软,看上去毛毛刺刺的。
不知道是被怎样的欲望驱使,宿煜突然很想摸一摸,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就要触碰到的瞬间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缓缓地将手落在了祁曜的肩上。
“在练六连斩吗。”他声音很轻,但是就像是有种神奇的魔力,祁曜隔着耳机内嘈杂的音效,还是顿时就分辨出了那道冷清又温柔的声线。
他心里有鬼,条件反射地紧张了一下,摘下耳机转过身来,“你…你醒啦?”
“训练营里是练不出六连斩的。”宿煜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扶着电竞椅背,坐到旁边的懒人沙发上,“六连斩的核心是,状态,还有临场反应。”
他脸色发白,说话没什么劲儿,懒懒地将身体陷在里面,看上去还是很虚弱。
“你好一点没有?”祁曜站起身朝他走过去,直接把他额前的碎发抚到后面,掌心贴在他的脑门上,停留了半天,又收回手试了试自己的温度,嘟囔道:“啧,哥,你现在还是有点儿热啊。”
宿煜抬起头,隔着头顶散落下来的灯光,在影影绰绰间,定定地望着面前从容自若的人。
他有时候真的很羡慕祁曜,从不避讳内心所想,言行一致,他才是真正的恣意洒脱。
宿煜看了他半晌,才慢吞吞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家?”
“你发着高烧,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先溜了,那我也太不是人了吧。”祁曜说。
“我好了。”宿煜的声音干巴巴的,“你…回去吧。”
祁曜顿时急了,他挑起眉,有点儿凶,“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啊,这病才好一点儿就要赶我走?想都别想啊,我可不走,你这设备这么好,我还没玩够呢。”
宿煜闭了闭眼,不想被祁曜看见他这一刻源自本能的渴求,漂亮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他说,“小曜,还有两天就过年了。”
“我知道啊。”祁曜说,“我爸妈今年回老家那边过年探亲戚,初四才回来,我不乐意去。”祁曜生怕宿煜不信,掏出手机点开和家里的聊天对话,递到后者眼前,“你看,我跟他们说了。”
宿煜扫了一眼,他只看见了一句,是祁母发给祁曜的一句话:
[行,你跟小煜在一块,妈放心。]
当年,宿煜带着祁曜“改邪归正”,并在祁曜家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拿下了城市赛的三万奖金,祁家一直是把宿煜当作恩人来看待的。
特别是祁曜之前总是和一些社会人上的狐朋狗友走的近,没学到什么好,接触宿煜后不打架不抽烟,不仅人变乖了,还能有自己的一番事业,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宿煜。
祁曜收起手机,眨巴了一下眼睛,“所以,哥,这个除夕,能收留我一起过年吗?”
两人的目光恰逢其时的相撞,空气中的温度陡然飙升,宿煜感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他一时间竟有些招架不住,率先岔开话题,“对了,你有看到我的手机吗?”
祁曜不自在地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啊,今天送你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给摔坏了,抱…抱歉啊哥。”
他不擅长说谎,尤其不擅长在宿煜面前说谎,几乎是被一眼看穿。
宿煜弯唇轻轻地笑了笑,“坏了?在哪,我看看。”
相似小说推荐
-
敌国少主竟是我竹马(陆庭野) [古代架空] 《敌国少主竟是我竹马》作者:陆庭野【完结】晋江VIP2025-09-21完结总书评数:72 当前被收藏数:860 ...
-
末世之随心所欲[重生](北冥魑) [穿越重生] 《末世之随心所欲[重生]》作者:北冥魑【完结】晋江VIP2025-09-20完结总书评数:2400 当前被收藏数:3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