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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同光(加霜)


“暴露疗法,就是通过虚拟的手段,将令他恐惧的情景再现,让他学会面对这种创伤,慢慢提高心理承受的能力,从而克服恐惧心理。”
“那如果他承受不住呢?”祁曜问。
“我说了,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总是要迈出第一步,只有迈出了这一步,他才有可能放下戒备,面对真正的自己,把一切都说出来。”
冯医生说得很清楚,祁曜也听得很明白。
但他依然迟迟做不出决定,他见不得宿煜难受。
冯医生推了下眼镜,声音淡淡的,“做不做?”
祁曜喉结上下滚动着,他不是个墨迹的人,做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可在这件事上,却怎么都拿不定主意。
“我做。”
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祁曜抬起头,看见诊疗室里走出来的宿煜。

冯时的私人会所在江海市的郊区,没什么人,到处都很安静。
不过这种安静却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抚情绪的作用,反倒是将一星半点的声音,都衬托得格外刺耳。
宿煜循着声音看向走廊的窗。
外面的天是阴的,四下的光线都很暗,风吹得窗户吱吱的、不间断的响。
进入特殊诊室的前一秒,他忽然开始焦虑。
“冯医生,”他停住脚步,声音压得很低,“我能抽一根烟吗。”
“不能。”
“不能!”
祁曜和冯时异口同声道。
“一会儿进行暴露疗法之前,我会先对你进行催眠治疗来减少应激性,吸烟会刺激大脑,影响催眠的效果。”
冯医生说话的时候一直关注着宿煜的神态,乃至肢体微小的动作,他轻轻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露出一个带有鼓励的笑容,“没事的,你现在…需要放松一点,按照我说的去做,剩下的什么都不用想。”
心理医生的眼睛似乎都很毒,能轻而易举洞察出人心底的波澜,也能只通过一个眼神就传递给人支撑的力量。
像是茫茫深海上飘浮的一座岛屿。
“相信我,我会帮你挖掘和修复潜意识里的创伤记忆。”他对宿煜承诺,“我能让你恢复得和从前一样。”
“谢谢。”宿煜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他其实根本不敢奢求自己能好起来,来治疗的根本原因,也只是想弄清楚,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紊乱。
“还有一件事。”他踌躇着回过头,看向身后的祁曜,问冯时,“能让他在外面吗?”
祁曜眉头稍蹙,刚要反驳,就见冯时微笑点头,“可以。”
在那之前,宿煜从来没有接触过催眠治疗。
哪怕是他病得最严重的时候,也全是靠吃特效药和应急药挺过来的。
第一次躺在催眠专用的床上时,他不安中居然还带上了一点儿兴奋。
一切未知,是恐惧,也充满希冀。
宿煜戴上完全遮光的眼罩,在一片纯粹的黑暗中,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放松。
耳边有传来很轻的音乐,那声音似有若无,却带着递进的层次感,像是一汪细流,缓缓地润泽干涸之处。
冯时的声音颇有磁性,平和温润,恰到好处的与音乐声融为一体,“放松…做三次深呼吸…吸气…”
“呼气…”
宿煜的呼吸不太规律,他喉结不安地滚动,落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每一次吸气,都想着,把空气中的氧气、生机、微光…吸进来…”
“呼吸…将体内的焦虑、恐惧、一切不好的东西,统统地排出体内…”
宿煜极其缓慢地松了口气,肩膀一点点松弛下来,不知不觉间开始进入状态。
“很好…就是这样…放松…”
冯时的语速慢得惊人,听起来平静得如一潭秋水,却无形中掌控着宿煜身体的节奏,调动着他每一次呼吸的深浅。
“放松…持续的放松…全身都更加的放松…”
“感受你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神经,放松下来的感觉…”
“放松…”
宿煜不记得冯时说了多少次放松,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舒适,杂念从脑海里慢慢消失,最后只剩下冯时一个人的声音,只有他的声音,引导自己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你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这里很安全,有微风轻轻吹在脸上,脚下踩着软绵绵的草地…”
“在你面前,是一个向下的台阶…”
“你抬起左腿…一步…两步…越往下…就越昏暗…”
宿煜对时间失去概念的一刹那,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催眠的状态。
那种感觉很奇妙,类似于做了一个梦,早上半梦半醒中,有意识,但脑海里的画面却依旧停留在梦里。
不是睡着的状态,也不是清醒的状态,介于两者中间,宿煜开始遵循内心的直觉,去回答冯时的问题。
“你看见了什么?”
宿煜的胸膛轻轻起伏,在极致的放松中,感受到眼前模糊的画面在缓慢地具象。
“…是一扇门。”
冯时欣慰弯了弯唇角,“什么样的一扇门?”
“木头…不…”宿煜垂在床侧的指尖轻轻地颤了下,“是铁门。”
冯时:“你想进去吗?”
宿煜开始不自知地发抖,“我不知道。”
“那…你想出去吗?”
“想。”宿煜没有犹豫。
冯时垂了垂眼睛,看着宿煜白皙的小臂上,青色的血管条条分明,其间浮现了一层分外明显的鸡皮疙瘩。
“为什么想出去?”
宿煜的牙齿都开始打哆嗦,“越来越冷,我…会被冻死。”
不远处的祁曜将一切都看在眼底,他坐在椅子上,不敢出声,清清楚楚地看着宿煜在床上不安地发起了抖。
冯时:“你在一个很冷的地方,是吗?”
“是。”
冯时看了一眼之前从亭和祁曜那里了解到的资料,试探地问,“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对吗?”
“对…”
“你的周围都有什么东西…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宿煜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有些难受地仰了仰脖子,因为冷,膝盖一点点地屈起,“有箱子,玻璃瓶的酒,还有…转动的风扇…这里是…”
“一间冷库。”
冷库两个字从宿煜口中吐出来的时候,祁曜的心脏拧着劲儿的绞痛了一下,他暗自握紧了拳头,红着眼眶望着床上躺着的人。
苍白,脆弱,被蒙着眼睛,抱着自己发抖。
就像是被困住了好久好久。
那样一个狼狈的人,是他最喜欢的宿煜。
冯时:“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冷库里吗?”
“为了…送一箱酒。”宿煜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话,就像是旁观一个故事般游离在外,“我刚刚洗完澡,头发滴着水,还没吹…”
“遇见教练,他让我,把酒送到冷库,进去之后,门就关了…”
“是教练关的门吗?”冯时的这句话带上了一点压迫,宿煜迟迟没有作答。
“是教练关的门吗?”
又问了一遍。
宿煜沙哑地回答:“是。”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做错了事。”
“做错了什么事?”
“我…拒绝了商业变现的合同,拒绝数字藏品的合作…还有…”宿煜明显有些抗拒记起某些事。
冯时温柔地逼问,“还有什么呢?”
“还,拒绝了他。”
冯时点点头,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空调遥控器,将温度慢慢调低。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开始,然而祁曜却已经开始看不下去了。
他红着眼圈,感觉冷风扑在脸上,整个脑子却滚烫得发胀。
“被关在这里,你觉得难过吗?”
冯时问出这个问题后,宿煜带着的眼罩一点点湿了,他面色惨白,隔了许久才哽咽着张开口,“难过…”
“为什么难过?”
冯时以为这会是一个难以回答的致命一问,没想到宿煜脱口而出,“因为他是一个好人。”
“他对你很好,但是在你拒绝他之后,态度就变了,是吗?”
“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是吗?”
“所以在你看,只有他死了,才不会伤害到你,你情愿过去的教练已经死了,对吗?”
宿煜的手陡然抓紧身下的床单。
“模仿他的一举一动,想象自己就是他,是因为在你的潜意识中,只有成为了他,才最安全,对吗?”
“在和祁曜相处的一年里,你状态一直很好,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是路向南,你很安全。”冯时的语速逐渐加快,不给宿煜丝毫喘息的空间,“但是当你动真感情的那一刻,你不允许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别人,你只希望,你是你自己。”
“对吗?”
宿煜在半睡半醒中侧过身,难受地佝偻起脊背,掌心一点点压上心口,头脑晕眩着醒不过来。
眼泪顺着眼罩的缝隙流出来,淌了满面,他苍白的嘴唇微动,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对。”
冯时站起身,径直走向窗边,将屋里的几扇窗全都大开,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将宿煜盖着的毯子吹到地上。
床上的人猛的一抖。
“嗯…”宿煜压抑地闷哼一声,从混沌的催眠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抬手去摘自己的眼罩,却发现手腕和脚踝都被什么东西死死地锁在了床上。
被铺天盖地的寒冷包裹周身。
宿煜痛苦挣扎,低哑地嘶吼出声。
祁曜豁然起身,大步上前想要叫停,“他有胃病,他不能这么受寒!”
冯时拦住他,配合助手两个人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祁曜拖出去。
他无奈地看着祁曜,语重心长道:“他的情况很复杂,还有很多的东西,没有说。”
“说出来,难受这一次,说不出来,难受一辈子,选吧,你现在,还可以替他选。”

被寒风灌满的屋子,就像黑了天的荒原。
宿煜带着眼罩,被束缚着手脚,无助地躺在诊疗床上。他看不到,也动不了,连呼吸都不自由,只能费力地仰着头大口大口喘气,去抑制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窒息。
那是一种难以描摹的熟悉感。
催眠的状态明明已经结束了,但是他却在这样强烈的刺激下,不受控制地追溯起遥远的回忆。
身子冻的发僵,他感觉自己越来越重。
下沉,不断地往下沉,宿煜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沉下去,去触碰潜意识中的自己。
那个宿煜,就像是沉溺在一处不为人知的海底,周遭死寂无光,他和漆黑腥臭的骸骨交缠在一起。
那气息,那味道,都开始变得无比真实。
“嗯...”宿煜头痛欲裂,他用力咬了下嘴唇,一缕蜿蜒的血色顺着他的唇角落下来,在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上触目惊心。
“宿煜。”
冯时的声音就是这时候传来,在呼啸的风声中,冷静得像是与世隔绝一般,清晰入耳,“你在之前跟我的交谈中,提起你脑海中闪回的画面,说你看到路向南躺在浴缸里,脖子和手腕有伤口,死状惨烈,全都是血。”
声音越来越慢,引导宿煜在痛苦中突破身体的极限,去拼凑那个画面,“路向南还活着,所以这显然不成立,那你再好好想一想,那个人,究竟是谁?”
宿煜沉默良久,声音沉在风里,听不真切,“是...是我自己。”
“你的浴室有镜子吗?”冯时问。
这次宿煜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以至于祁曜以为他是昏过去了,刚要上前查看。
“...没有。”宿煜喉咙微微痉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对嘛,所以你不可能那么清楚地看到自己受伤的样子。”冯时也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他裹了裹大衣,继续问道:“所以你再想想,那个人是谁?”
“是男人,还是女人?”
不是路向南,也不是他自己,那么那个满身是血的人究竟是谁?
宿煜呼吸更加急促,在一阵阵的神经痛中连连摇头,狂躁不安地挣扎起来,手腕脚踝都是一条条红痕,“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情绪崩溃的瞬间,忽然有一阵暖流从他的指尖攀升,宿煜感受到有人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每一根发颤僵冷的手指。
“哥,没事的,我一直都在这儿陪着你。”祁曜的鼻音很重,安慰他,“你别怕,很快,很快就好了。”
宿煜的情绪果然平稳下来许多,他拇指微动,刮了刮祁曜的手背,但是冷到极致的手,感受不到太多柔软的触感。
听着床上的人轻轻一声叹息,冯时开始继续问。
“催眠的时候,我问你看见了一扇什么门,你先说看见了木门,然后说铁门。”冯时说,“你潜意识里的回答骗不了人,在你心中最黑暗的那扇门,是木门。”
宿煜的浑身一绷,连呼吸都好像停住了。
冯时看着他的反应,试探着开口,“如果我没猜错,那扇木门后面,是你的家,对吗?”
只有童年的阴影才会这么根深蒂固地埋藏在心底,流淌在血液中,悄无声息地隐没于灵魂深处。
不管是被路向南关进冷库,还是被一个信任的人背叛欺凌,也许都只是压垮宿煜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那之前…
冯时:“你曾经被人关在门外过?”
“被亲人?”
“在冬天?”
不再有声音回应,宿煜直接晕了过去。
“宿煜!宿煜!!!”祁曜瞬间炸毛,他瞪着双发红的眼睛望向冯时,一双拳头握得咯吱作响,“这他妈怎么回事!”
他中间就觉得这种疗法太过荒谬,一度想要叫停,但是被冯时忽悠着忽悠着,就任由他治到了现在。
“年纪轻轻的,少说点脏话。”冯时示意助手关好门窗,他面色平静地替宿煜松开手脚,把被风吹落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拍了拍灰尘后盖在宿煜身上。
“问题不大,估计不过一个小时就会醒过来。”冯时将空调打开到三十度,笑了笑道:“今天就先到这吧,比我预想中顺利。”
祁曜将被泪水浸透的眼罩从宿煜脸上摘下来,看见那双阖着的眼睛,潮湿纤长的睫羽,正随着呼吸缓慢地颤动。
宿煜的脸没有血色,发白的嘴唇上,伤口已然凝结成暗红色,安安静静的,带着一种颓废荒芜的美。
“顺利?”祁曜抬了抬眸,“他这个样子,也算是顺利的吗?”
“嗯。”冯时应了一声,“他的心理创伤和他的原生家庭有关系,他应该从小就不是阳光开朗的人,也许认识他那个教练,让他转变了。”
那一刻,祁曜忽然想到了自己。
父亲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铁路工人,母亲一边干着家政保姆的兼职,还要照顾瘫痪在床的外婆。
最痛苦的人生,莫过于,人穷,但志不短。他父亲祁军就是这样的人,心比天高,却走不出材米油盐的现实。
一个懦弱要强的酒鬼,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在了家庭里。打从祁曜计事起,父母的争吵就没停过,三天一小吵,五天干一架。
祁曜一开始只会扯着嗓子无助地嚎哭,但是他发现父母吵到高潮的时候,压根没人理他,所以后来他索性钻进被窝捂住耳朵,听不见也就不会感到心烦。
再到最后,他一听见吵架就摔门离家出走,一连几天几夜鬼混在网吧,通宵打游戏,成了实打实的一个叛逆少年。
在认识宿煜之前,他的世界也是暗无天日的。
他们的命运,的确像的惊人,都是在看不见光的深渊里,见到了一束光。
只不过宿煜的那束光消失了。
祁曜,曜,Rays,
名字中带光,但是祁曜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成为一束光,直到这一刻。
如此强烈的宿命感,让他倒吸了口气。
他垂眸看向床上的宿煜,伸出手,指腹落在后者嘴唇的血迹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骤然之间,祁曜想到宿煜的游戏id。
Lumen。
他曾经百度过这个词的含意,Lumen的中文释义叫做流明,是一个光学的计量单位。这世界上所有的光亮都可以通过流明计算,灯光、辰星、黎明黄昏,也包括像光一样可以带来希望的人。
冯时偏过头,看向窗外,阴着的天渐渐扩出一圈隐约可见的红光,好像是又要下雪了。
“你如果有能力的话,试着联系一下他的家人吧,这会对开展他下一个疗程有很大的帮助。”
祁曜点点头,“我会的,不过我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他顿了顿,有些不放心道:“我是说他醒来之后,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他现在基本上已经能接受路向南还活着的事实了,或者说他一直都知道,只是藏在心里不愿意相信,因为他缺乏安全感。”
“缺乏安全感…”祁曜重复了一遍,“那我需要怎么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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