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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病弱书生郎后(旧酿)


连同司老爷子也十分随和:“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就随你们的口味来,不用单独照管费柴火为我熬粥的。”
老爷子执意劝说徐庆杰将柴留在熬煮艾草水防疫杀菌上,简言之却不能真由着他去:“无妨,我家小院还囤了不少柴,熬粥的事交给我来做就好。阿梨有着身孕不方便,每天我都得回两趟家看看他的状况。”
反正简言之的小院离药铺坊近,来去四里路耽搁不了什么功夫。他不能常陪伴有孕的夫郎,趁闲多往家跑两趟和人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司老爷子听他这样说便不再拧巴,等确定好徐庆杰的负责范畴,铺子里关于人员的安排就已全部妥当。
又是一晚暮夜而归,简言之带着满身疲惫推开院门,迎接他的依旧是房中未熄灭的暖黄灯烛。
他动作放得很轻,轻到走近寝屋门前沈忆梨才听到些微动静。
“谁在外头!”
小哥儿朗声喝问,许是没想到简言之会这么悄无声息的回来,以为是有窃贼捣鬼,差点就要去摸枕下藏着的药粉盒。
那粉盒经过简言之改良,一次能撒出多份,剂量足以放倒五个成年男子。
简言之可不想栽在自己亲手制作的防身工具里,忙道:“别怕阿梨,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忆梨方松了力道,搓搓在粉盒边被硌出刻痕的手指,嗔怨道:“吓我一跳,回来了怎么不叫我?我还以为是有贼人偷偷溜进来了呢。”
沈忆梨说话声由远及近,看样子是从床上爬起来,要给简言之开屋门。
“等等!”简言之倏然唤住他,声音有些颓唐与无力:“就这样隔着门说吧……我今日在铺子里问诊了一天的病患,怕身上有病气,倘若过给你就不好了。”
说完屋内沈忆梨半天没吱声,简言之以为他是生气了,刚想扒门缝去哄,就见沈忆梨支起小窗,用棉梗撑出两个油纸糊的小人儿来。
“那这样说,可以吗?”小哥儿声线软软的,手里还晃晃悠悠,像玩皮影一样指挥两个小人儿伸手拥抱。
“下午我太想你了,记得你的叮嘱不敢出门,就在家扎了这两个小家伙。这个瘦瘦高高的是你,矮一点肚子圆圆的是我和知意,夫君,你看到了么?”
“嗯……看到了,我家阿梨手真巧,扎得比正经匠人还要形象。”简言之心头一暖,目光来回追逐那两个缠绵不休的影子。
小窗只支起三分之一,他看不到沈忆梨的表情,但可以脑补被黏惯了的小哥儿此刻定是撅着嘴,用小人儿恶狠狠的亲吻来述说他的失落与眷念。
简言之终于露出点点笑意,顺窗坐下,和一整日没见的夫郎温存几句私心话。
沈忆梨先道:“你今日好吗?铺子里的病患是不是还是那么多?防护措施有没有做好?可别仗着医术过人就不当心了,哪怕真是风寒,闹上一阵人也够受的,你要是病了放着那么些人该更没盘算了。”
简言之一一耐心作答,答完以同样的方式反问沈忆梨。
小哥儿大概是听他说了身子无恙,大大的放下心来,连语调都变得松快了些:“我呀?好得很啊。说来有件事我还想问问你呢,今儿午睡起来感觉肚子往下坠了坠,好像有个什么东西隔着胃抻了我一下,这个要不要紧呀?”
简言之霎时紧张:“抻得重么?有没有很痛的感觉?”
“痛……倒是不痛,力道不大,就是有两阵鼓泡泡的声音。我再想仔细感受感受,却又没动静了。”
一听说是鼓泡泡,简言之忍不住勾唇:“傻阿梨,那是知意在你肚子里闹腾呢,算下来四个多月,是该有胎动了。”
沈忆梨自怀孕后也翻看过一些医书,但书上写着因小哥儿和女子身体构造不同,通常要足六个月才能感受到明显胎动。
他以为孩子闹出动静还得再等上一段时日,没成想这么早就有反应了。
“原来胎动是这种感觉啊,真神奇……可惜啦,咱们知意有个责任感太强的阿爹,这头一次胎动,你是没机会赶上了。”
沈忆梨娇嗔的语气让简言之低头苦笑:“不能抱着你睡我就已经很难受了,还说这些话来怄我。阿梨,行行好给你夫君留条活路吧,他挺不容易的。”
“谁不给你留活路了?我的意思是知意知道他阿爹在行善事,所以着急要为你打抱不平。好唬得他小爹安心待产,不要怪阿爹不能陪在身边。”
这个解释简言之很满意:“嗯,这么贴心,定然不是小哥儿就是小闺女。”
“小哥儿或小闺女么?我看不见得吧?”
沈忆梨指挥着代表他的小人儿骑在代表简言之的小人儿头上,左勾拳右勾拳玩得饶有兴味。
“书上说孕期就强健好动,多半怀的是儿子,而且圆房后这么快就能怀上,想来下一胎也不会很难。放心,夫君,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会为你多生几个大胖小子来报答你的恩情。你就等着被三四个儿子追着分家产,再等着头发都花白了还要攒小私库给七八个孙子娶媳妇儿吧。”
简言之:“……”犯天条也不过如此。
尽管是隔着门说话,两个人一言我一语的关怀打趣,时间亦是好消磨得很。
简言之吹了半晌凉风,不觉人困马乏,反而因为有沈忆梨做伴的缘故,身上倦意竟散去些许。
他起身活动了几下腿脚,透过窗扇缝隙看到小哥儿不用催促就乖乖爬上床,不由得心头更暖了。
“时辰不早了,睡吧阿梨,不要担心我,洗完澡我到书房铺小床去。晚间风凉,你别踢了被子。”
沈忆梨许是连脑袋都捂在了被子里,没听到简言之低低的叮嘱。
直到简言之敲了敲门,沈忆梨才含含糊糊吐出两个音节:“啰嗦……”
简言之垂眸,他清明沈忆梨是在强忍眼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可小哥儿心软,见不得他比自己伤心。
更深露重,惨淡的月光落在两扇门之间,映照出两张辗转反侧的面庞。
他们隔着最近的距离,却又保持着最远的界限。
这一切都是为了安稳度过未知的恐慌。
也许这一夜难以安睡的不止是他们,还有无数被药味浸透着的人家。
但所有人终会在天光发亮之际迷蒙睡去,就好像这世间亘古不变的定理。
星光一旦落下,总会有朝阳冉冉升起。

在简言之的带领下,铺子里过了几天有条不紊的日子。
每日上门求诊的人数还是只增不减,且脉象不管怎么诊就是普通常见的风寒。简言之无从进展,便只能按风寒先抓藥医治。
好在铺子里的夥计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并没有因为人多就产生出混乱。
不仅无患居门前是如此,就连鎮上其他医館也陆陆续续正视起这件事来。各大医館藥铺争相囤货,将原本价值几文一斤的藥草哄抬出数倍高价。
今日梁仲秋采买回来,一脸的忧心忡忡,顾不得把那几麻袋甘草放穩就叹起气来:“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往常甘草卖个八文一斤就顶破天了,今儿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二十文一斤。贵都不说,品质还算不得最上乘,再耗几天咱们铺子怕是连这种常见藥草都要供应不起了。”
他这话引得铺子其他人也是一脸凝重,吴婶儿啧啧两声,抓了把甘草片在手里细看:“品质确实比不上原先铺子里的那些,咦,供货的郑掌柜不是东家旁支么?他那里的药也没拿到好的?”
“现在每家医馆都在争抢能祛风疏散的药草,就算有好的又哪能全给一家,总不是每家分几斤好的再参杂些次等。就这几袋还是郑掌柜看在旁支关系上便宜了不少,否则按外头的市价,二十文只能买到一捏全是碎渣的下等货。”
梁仲秋无奈摆头,说起这些脸上的郁色更浓了:“不止是医馆药铺,我回来路过集市,那里人简直多到走不动路。为抢几颗青菜萝卜都恨不得大打出手,上百号人从集市中间一直闹到了路牙子上。”
这种场景不必他说眾人也大致设想得到,鎮子那么大,少不得有些消息灵通的人。
听闻风寒大范围席卷,为减少出门早早的就在家里囤上了米面油柴。
老百姓们见那些员外掌柜这样难免争相效仿,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跟着照做肯定不会有错。
市面上拢共就那几样菜,一来二去可不是要为青菜萝卜大打出手。
简言之穩得了铺子里头不乱,却穩不住外头的百姓恐慌,听梁仲秋说还是有几个差役勉强在维持着秩序,这才稍稍松了点眉头。
“集市上的菜是难卖,慶杰你那可有难處?要是菜价上涨你多从账目上支些款项也无妨。成垣走前在铺子里留了现银,够我们应对一段时日了,再不然我那还有些积蓄,可以拿出来给大夥进行日常供给。”
徐慶杰是个沉稳做事的人,听闻这话重重摇头:“东家放心,我囤的菜够吃将近一个月的,暂时还不用动别處的银子。”
简言之听罢嗯了声,刚想叮嘱他后头若遇上难處就直说,大夥一起想办法解决。
阿昌先抢过话头:“慶杰哥能干着呢,自从前儿您给安排好事项,他就囤了好些能久放的菜,那些南瓜个个重得要两个人合抬,还有快赶上灶台大小的冬瓜。每天两顿饭换着花样搭配,做的菜好看又好吃,我们肚子能吃饱干活都有格外有劲了!”
阿昌不忙的时候会到后厨帮徐慶杰打下手,看着那些平平无奇的冬瓜南瓜在他手里变成美味佳肴,阿昌是打心眼里佩服。
再者徐庆杰实诚,从不在买菜的款项上虚报金额占便宜,还百般找门路为铺子省下不少花销。
这样本分不邀功,阿昌就越发愿意为只肯埋头做事的徐庆杰说话了。
徐庆杰被他夸的不好意思,憨厚挠挠头道:“几道家常淡饭而已,得亏大伙给面子不嫌弃,要是吃得惯,我再多做点拿手的菜给你们尝尝。我以前在酒楼任职时携带干过采买的活儿,认识几个同乡的货商,大伙都是一地儿来的,亏待谁都不会亏待了我去。”
在心绪起伏不定的时刻,能吃上顿饱饭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简言之深感让徐庆杰负责后厨事项的决定正确无比,因而浅浅一笑:“你只管好好干,你一心为着铺子着想,来日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尽管被感染风寒的人数长期居高不下,但那些被确诊为风寒的人吃过药后病情略有好轉,更甚得一直没传出谁家因病死人的消息,百姓们的恐慌还是在连日平稳趋勢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沈忆梨也逐渐降低了防护等级,从完全隔窗交流变成了远远对坐。
简言之每天最放松的时刻就是看上自家夫郎两眼,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说上几句腻歪话。
每当这时沈忆梨就会故意说些‘你又错过了小知意在我肚子里捣乱’的话来怄书呆子,好几次简言之差点没忍住,想趴到沈忆梨肚子上去听动静,可最后还是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
“小鬼,明知我记挂得紧还不收敛些,倘若我真没忍住,把病气过给了你和孩子怎么办?瞧我这些天人都瘦了,你不心疼心疼我,也该心疼下咱家的小知意啊。”
对于简言之,沈忆梨自然是心疼的,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想给简言之留下念想。
简言之越是记挂就越是会护好自己,沈忆梨出不了门,所有的忐忑与担忧无处宣泄,便都化作了怄人的玩笑,好让他的夫君能在无声硝烟中平安归来。
“幸而局勢稳定,你能短暂的喘口气了。在正式进入深冬前还会回暖一阵,说不定等天气放晴,那风寒就能不治而愈了呢。”
“也许吧。”
简言之揉揉眉心,目光像羽扇一样温柔抚过沈忆梨的孕肚。
“你不用担心我,铺子里每日都用药草水熏蒸预防着,时至今日没一个人被传染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些药草水的确能起到不少消杀防疫的作用。你在家也要时刻当心,给你留的药草里添了几味宁息养神的香料,睡前熏一熏,对你入眠很有帮助。”
“再好的助眠香料都不及你躺在我身邊,真希望这场风寒快快过去,我现在已经无比怀念那种平静到无聊的日子了。”
许久不曾亲昵相处,积压的思念催动着小哥儿,使他说得出这种曾经羞于直言的情话。
夹裹寒意的晚风围绕在他们身侧,搅动灯笼里的烛光忽明忽暗。被阴云笼罩的皎月好似极力想挣脱,低到枝桠间却只露出它惨白的邊缘。
可惜终究天不遂人愿。
司逸几近砸门的声响惊起鸦雀,发出阵阵尖锐啼鸣刺破夜空。
简言之起身拉开院门,司逸满头大汗,来不及喘匀粗气和里面的沈忆梨打声招呼,拉起简言之就要走。
“别急,有话慢慢说,我得先知晓情况,再决定要如何应对啊。”
司逸脸色发白,扶门框的手颤得骇人:“你猜得没错,那风寒,果真有阶段性.......”
简言之听见这话下意识回头望向沈忆梨,小哥儿站在廊下看不清神情变化,只隔了须臾听见他輕叹一声,而后取过缝制的新氅衣缓缓走近。
“今晚怕是睡不成了,多穿些,别着凉。”
沈忆梨踮脚给简言之系上氅衣绳结,呼吸近在咫尺,这是这些天他们唯一一次近距离的接触。
简言之明白情势当前他不该对沈忆梨有任何亲密举动,哪怕一个不起眼的动作都有可能会变成一场无妄之灾。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小哥儿温软的身子落在怀里时,简言之心头的不舍达到顶峰。
却是沈忆梨先回过神来,温声催促:“去吧,我们等你回家。”
简言之还是跟着司逸走了,小院离药铺坊不远,约莫一刻就看见了在铺子外逡巡着的人群。
那些人一见到简言之就犹如抓到了水中浮草,拖着踉跄的身子步步跟进。
“简大夫!简大夫!您快看瞧瞧我这是怎么了?高热烧了半夜都退不下去,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呜呜呜....简大夫求您救救我阿娘吧!她一天没吃东西,好不容易喂了点水进去还全给吐了!我给您跪下,只求您发发善心救救她....”
“简大夫......”
惊慌的哀泣哭求在铺子外响个不停,简言之不忍久视,几步快走到里间套上他那身素白长衣。
突来的变故让在铺子留守的人都没了睡意,简言之迎上几束注视在身上的视线,言简意赅:“安全第一,去干活吧。”
话音落,几个人忙四下散开。
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然到了无需明说就能领悟的地步。
司逸找来油纸麻绳准备随时装包抓药,阿昌阿顺一个添柴一个加水,确保药草熬煮出的雾气一直浓郁,能起到关键性消杀作用。
徐庆杰则到后院洗米煮粥,准备把香甜的南瓜粥分给还能进食的病患。
伙计们沉着有序的状态安抚了一颗颗躁动不安的心,原本因害怕而挤成一团的人们渐渐分散开来,排起队等简言之轮流诊脉。
只是诊脉的结果并不理想。
这风寒是有阶段性,初始时患病者会鼻塞喉痛,伴随食欲不振和輕微高热。服过药后会有假性好轉,但三天左右就会无预兆复发。
复发时体表病症更为强烈,不仅高热难以消退,还有不少人会上吐下泻,肺上积痰。
简言之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根据他的经验,一旦出现阶段性病症,就绝不会止发生一次病变。
如果第一次复发是病情加重,那第二次复发又会是什么样呢?
复发到哪一个阶段才会真正夺人性命?
感染人数之多,一旦这种能要人命的恐慌在镇上蔓延开,会将明望镇变成什么样的人间炼狱?
他不敢深想。
思及此,请求官府介入就成了势在必行。
眼下病症初有变化,能起到效用的仍然是些治标不治本的疏散药物。
简言之改动了部分药方,从医治风寒转为补气益神。老百姓们不懂药理,看抓来的药与先前有所不同,以为是他研制出来治病的新药方,不由纷纷作揖道谢。
他们越是感激简言之心里就越是发堵,司逸看出了他平静面容下的惊涛骇浪,在简言之意欲说出真相前阻止了他。
司逸年輕,好跳脱,他夸大动作的鼓励能起到一定效果。
即便他没明说这药方到底有效无效,但身处黑夜的人们还是愿意选择相信,新开的药方可以帮他们抵御疾疫。
“我知道饮鸩止渴的道理,这病是还没研制出特效药来治愈,可我们也不能现在就剥夺他们求生的希望啊。能睡安稳觉的日子不多了,过一夜,就算一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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