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言之依着沈忆梨:“好,就这么办。”
郑庭难得抓到褚夫子气短,优哉游哉补上话头:“这都是看师娘的面子,褚夫子往后可要待师娘好些。省得下回风水轮流转,师娘也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不给您看病,您倒了不要紧,只是这满课室的文曲星,岂不白白糟蹋了。”
郑大少爷怼人一流,几句话说得褚夫子羞气皆有。
“好了好了,小老头不禁气,别刺激他。万一等会往地上一躺,咱还得倒赔钱。”
简言之忍笑不已,低声劝郑庭见好就收。
褚夫子人古板是古板了点,但还是懂情理的。明白今日要不是简言之坚持行这大胆举措,褚娘子的病还不知会拖到何种地步。
他就这一个发妻,若真寿数不长撇下他而去,以后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这事往大了说称得上救命之恩,他再瞧不上简言之,事后也该给人做点什么以示点答谢。
眼瞅褚娘子被人抬到软轿上安顿好,褚夫子忙拎了药包紧随其后。路过简言之身边时,他压低了声量道:“你既不要诊金,本夫子不能让你白辛劳,五日后书院复课,到时你到夫子室里来一趟。”
因着他说话声小,郑庭离得不远都没听清,等人走远他便赶紧凑上去八卦:“那小老头叽叽咕咕跟你说什么呢?”
简言之摇头:“只说让我复课后去趟夫子室,没说干什么。”
“难道是褚夫子良心发现,要给言之兄你开小灶?”
梁仲秋心头一拧,勉强笑道:“言之兄运气真好啊,褚夫子是书院的老夫子了,连院长都对他另眼相看。这回他承了你这么大的情,少不得要给你做点引荐。每年镇上重阳都会开展一场学子会,就是不知今年请到的是哪位大人物。”
重阳节举办学子会是明望镇的传统,性质和清谈会差不多,请位有声望有学识的人前来坐镇授课。
书院推选学子入席,说是指点切磋,其实就是彼此打个照面,挂个半师的名头将来好拉拢关系。
简言之对这些不感兴趣,而且他基本能猜到今年请的会是谁。
范老爷子托郑明易带来的书册还搁在家里,简言之暂时不想被人逮着考问功课。
“褚夫子一贯眼里没有我,未必就是引荐那样的好事。没准是送两本古籍之类的,要真送了,我都给你们留着。”
过了七月十五中元节,就到了书院复课的日子。
在此之前简言之很是在家呆了几天,一来重温下课本里的内容,二来勤加练字找找手感,三来範大人那邊书册送来许久,也该拟篇文章出来给人作答复了。
药铺坊的事基本交给沈憶梨在办,经过第一批药丸的制作磨合,整体走上正轨,他只需每日到铺子里巡查下订单进度就行。
“咱们现在接的订单多是清火药丸,最后一批约莫在七月底結束。这种药丸过了盛夏就不吃香了,从下个月开始订单要进行更改了吧。”
“嗯,最早订购药丸的朱掌柜昨日刚送来新单子,我叫成垣顺便去统计下其他掌柜的需求,做張水单,过两天就能挂出去。”
今日书院开学,梁仲秋来家约人同行,简言之顺道跟他聊起了铺子的情况。
“上个月的工钱拿到了吧?阿梨管着账目,要是有不对的地方可以和我说。”
梁仲秋笑笑:“拿到了,嫂夫人心细,工钱发出去时都一一核算过,而且每个人还多发了六十文的高温补贴。铺子里其他伙计高兴坏了,私下都在说呢,想找个机会跟成垣兄陈情一二,能长久留在这干活才好。”
铺子要想长久不衰,有一帮固定且忠心的员工是最重要的。
沈憶梨自己吃过苦,待那些帮工便能体谅就体谅。不仅将药丸数目多出来的免费赠予,平日谁有个什么急事要告假也答应得爽快。
短短月余,那些个被临时調过来的帮工都真心实意信服于他,自发加班加点,使得铺子的生产效率拔高不少。
简言之看在眼里,既欣慰又幸福。
“有嫂夫人在,不愁铺子打理得不好。这样贤惠的哥儿,言之兄,可是便宜你了。”
梁仲秋的恭维让简言之无比受用,书呆子一哼笑:“别光说我啊,我跟阿梨成了亲,成垣和宋家小哥儿的事也定了下来。咱们三个里就你还没着落,怎么样,有想法了么?”
“我....我哪有你们这样的福气,不说没有,便是有个合意的,总不能把人娶回来,让她在我那几间破房屋里跟着受委屈吧。”
梁仲秋低头,掩下眉宇间的失落。
简言之拍拍他的肩,温声劝道:“英雄不问出处,你要觉得时机不合适,多等等也无妨。若这次院试一举考中功名,往后仕途大展,还怕没有好屋子住?你年岁最小,不知这娶了亲有娶了亲的烦恼,是要相守一辈子的人,在这种事上慎重些不打緊。”
“嘶....言之兄似乎话里有话呀。”
梁仲秋促狭一睨:“噢,这是嫌嫂夫人缠人了?也是,嫂夫人今年不过十八,正是精神头好的年纪。啧啧啧,言之兄,没事时多提防下你这身子骨,万一力不从心惹嫂夫人不滿......”
“去去去,别胡说。”
简言之剜他:“我身子骨好得很!阿梨滿意的不得了!是宋家小哥儿,不知给阿梨出了什么馊主意,三不五时的就要闹一场,大半夜不肯睡觉非磨着我講故事。”
“这种烦恼旁人想要还要不上呢,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如今嫂夫人可是我的财神爷,我得向着他。”
梁仲秋拐他一记,看见路邊有挑担卖糖水罐的,大手一挥买了最大的三罐。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书院,到的时候鄭庭已经跟蒋文思叙好一会闲话了。
他俩本就性格相似,加上近一个月没见面,一说起假期内的见闻趣事止都止不住。
“诶,你来的正好,夫子叫你呢,让你来了赶緊到夫子室去一趟。”
简言之心下明了是为前些天给师娘针灸的事,应了声把糖水塞给鄭庭。
糖水罐子一到手里蒋文思就跟他争抢起来,两个人嬉闹着扭打成一团,差点将课桌给掀翻。
简言之暗自摇摇头,避开风暴中心径直向夫子室走去。
褚夫子果然等在那里,见他叩门进来,不自在的清了两下喉咙:“来了?坐吧。”
原身以前从没这待遇,每次被叫到夫子室不是挨骂就是在准备挨骂,因此有限的记憶里传递来的全都是褚夫子那張暴怒面庞。
简言之摸不清这小老头的套路,索性站得板板正正:“您找我有事?”
“倒也没甚事,你....”
褚夫子頓舌,他想不起来往日腰背佝偻、畏手畏脚的书呆子不知何时个头这样拔高了。与他面对面站着,不昂头还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让你坐你就坐!本夫子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要老抬着脑袋跟你说话?”
简言之无奈勾唇,只得依言坐下。
褚夫子还是那副严肃模样,小胡子一翘一翘的:“手伸出来,本夫子有东西要给你。”
简言之猜测大概是古籍之类的,小老头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搜集些古籍字画。若非如此每月的劳饷怎会花个精光,还要靠褚娘子做针线活补贴家用。
然而真当东西落到掌心时,简言之却有些意外:“这封信笺是?”
“别多想,你这次会考成绩优异,书院本就安排了你去範大人府上听講。宴席设在下月初三,你拾掇得体面点,跟院长同去。”
简言之望着引荐信笺嘴巴发苦,对其他学子来说,能到前翰林院首辅的宅邸中做客,是烧高香才能求来的福报。
毕竟那是位效忠两朝的老臣,虽然已告老返乡,但若能在诸多旧交中結识上一两个,入主仕途就算事半功倍了。
可惜简言之刚写了篇主题为‘清正廉明、不结朋党’的文章去堵老爷子的嘴,让他暂歇下挖墙脚的心。
偏偏书院管送不管活,又把他架到进退两难的火上去烤了。
褚夫子瞧简言之紧锁眉头不说话,以为他是被吓着了,昂鼻哼了声道:“就知道你没见过什么世面,我跟院长商谈过,届时由他带着你,你就全程跟在身后。此次宴会以听为主,不用你对谈,横竖在範大人面前礼不错就是了。”
简言之心道恐怕行不通,先不说因为那本书册他和老爷子有了半师之谊,见上面难免会找点话头考察几句。
就说他那篇文章吧....
——内容大多来自范大人当年的旧书稿,洋洋洒洒,豪情万丈,铮铮铁骨,宁死不降。
说白了就是用范大人当年说过的话来劝说范大人,别爱我,没结果。
要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去赴宴,不被人按着追究出个子丑寅卯才怪呢。
褚夫子不清楚简言之内心的抗拒,还在唠唠叨叨的叮嘱:“到了宴席上人放机灵些,不该说的话就别说。像范大人这样的退隐高官最重后生心性,你要好好表现,争取博得好感,这也是为书院长脸。咱们书院在镇上不算拔尖,好容易有个露脸的机会,别惹恼了院长白挨一頓骂。”
说实话,简言之觉得褚夫子还是说含蓄了。
就冲張院长撸起袖子满书院抓猪的气势,倘若搞砸这场拉拢宴,张院长一定会在气死前先活吃了他的。
简言之不敢想象被张院长当猪崽四处追杀的画面,立即微笑颔首稳住面前的小老头:“多谢夫子提点,要没其他事我就出去了。”
“嗯,去吧。”
褚夫子背过手,上下打量了简言之两眼,在他即将踏出夫子室时又遥遥将人喊住。
“那个....你师娘恢复的甚好,一日里有半日都能下床走动了。赴宴前抽个空随你夫郎上家来,我与你講讲宴席上的细节,还有鄭庭....这小子鬼主意多爱闯祸,我得提前给他上个紧箍咒。对了,你们不用来太早,晚饭前就成。”
褚夫子说完也不看他,身子扭来扭去,拿脚尖搓着砖边的缝隙,整个人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娇羞。
简言之给看笑了:“师娘禁不得劳累,若夫子想留我们吃頓饭,不如到食肆定几个菜。我们都不挑的,您安排什么就吃什么。”
褚夫子听见这话老脸一红:“谁、谁要留你们吃饭了,我是怕你就这样去赴宴给捅出篓子来!哼....还不都是你师娘的主意,否则我才不花这冤枉钱呢!”
简言之无所谓褚夫子嘴硬,小老头古板固然有不可取之处。不过他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终其一生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
在没强大到能改变这种陋习观念前,还是不要用新世纪眼光跟他过多计较的好。
简言之拿了信笺回课室,脑子里盘算着要找什么借口躲开这次宴席,压根没注意到鄭庭在旁边叭叭个没完。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领的好处呢,空手回来的?”
郑庭一面说一面在他袖囊口上胡乱翻,简言之嫌弃躲过:“哪来的好处,要请我们吃顿饭算不算?”
“你救了师娘一条命,他就只请我们吃顿饭?抠门!”郑庭啧声。
简言之失笑,将范大人府上设宴的事简单同他说了。
郑庭对这些套近乎巴结的饭局也没甚兴趣,哒吧两下嘴皮道:“你不想去就不去吧,朝堂水深,不是咱们这些没根基的白衣学子趟浑水的地方。好官也分阵营,在局势明朗前明哲保身是为上策。”
“哟,看不出你还有这种眼界?原是我小瞧郑大少爷了。”
“你看不出的地方多着呢。”郑庭傲娇抬眼,一拍他:“让你打个岔忘了说正事,从明天开始,书院为迎院试要进行半封闭管理了,每隔八天才准回趟家,一些常用物什你要提前做准备。”
简言之闻言皱眉:“半封闭管理?以前从没有过啊。”
“是啊,还不托您的福,吊车尾的书呆子考出那么好的成绩。院长都疯了,生怕今年的院试中榜率再度被压到末位,要以您为榜样,激励书院学子潜心苦读。听说提案一出就有好几位夫子热烈响应,不管怎么说会考第一名出在咱们课室,的确是挺令人震惊的。”
简言之无语,怎么考的好了还要闹这种幺蛾子。八天才能回趟家,那他嗷嗷待哺的小娇妻怎么办?
“不行,我得去找院长聊一聊。书院不光是我有家有室,还有那些要看顾老人的学子呢,让他们长久留在书院,不是给人添麻烦嗎?”
“没用的。”郑庭拦住他:“你以为院长是傻子啊,咱们书院有能容纳那么多人吃喝拉撒的地方嗎?能跻身上榜的统共就那些人,他早已发下通文,择各方面条件最优的三十名单独辟间课室,你我都在其列。并且张院长仔细查过这些学子的家境背景,有老弱病残亲眷者一概不考虑。你作为会考第一名,是重点培养对象,你觉得他能放走这块喂到嘴边的肥肉?”
简言之默然,青西书院招生门槛最低,自然每年院试的上榜率也最低。在东泽跟翰墨的两相夹攻下,青西唯有束修不算太昂贵而占得优势。
县衙里有专管书院开支款目这一项,要是再不得点成绩出来,恐怕往后能领到的捐助金会越来越少。
张院长压力大,简言之是明白的。
“好吧.....半封闭就半封闭吧。只是苦了我家阿梨,夜夜独守空闺,我怎能放心他一个人在家里。”
郑庭拍拍胸脯:“安啦,不是还有我吗?叫阿昌每天接他到郑家睡,反正屋子有,还能给予辰和我娘做个伴。”
自从简言之认了郑家夫妇做干爹干娘,郑夫人就专门收拾了间客房出来给他们。偶尔到郑家吃顿饭玩得晚了,图方便也会在那睡个觉。
有郑夫人帮着照料一二简言之就安心多了,算算日子左不过两个月,只要熬过去,一切好说。
“等晚上回去我和阿梨商量商量,若他同意,那就得劳烦干娘费心了。这些日子我顾不上他,等院试结束,我再登门去道谢。”
“膈应人呢,跟我说这些?”郑庭相当不满,一嗤道:“别以为我猜不到你小子在打什么算盘,不就是蔓菁幼苗培育得好,这笔生意让郑家赚了个盆满钵满嘛。好一招以退为进,小爷我才不吃你这套!”
简言之心思被戳破,干脆两手一摊耍起无赖来:“八月初八是你生辰,送郑大少爷的贺礼当然要选好的,可我是个穷书生,哪有堆成山的闲钱给你置办啊。到时贺礼送的不贵重,你就多加担待,放我一马呗。”
“想、都、别、想!”郑庭伸出一根手指头晃晃:“我爹娘挣多少那是我爹娘的事,与我何干?我一年就过一回生辰,贺礼我可以不做要求,但酒,必须喝!”
简言之看他这架势就清明这顿酒是决计逃不过去了,只得苦笑着点点头:“好好好.....豁出去了,舍命陪君子,就让你高兴一回。”
听他松口,郑庭立马蹦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候我让我爹到书院来接人,他跟我爹有旧交,离院两三个时辰的人情还是肯卖的。”
简言之堪堪答应了要在生辰那日陪饮两杯酒,就让郑庭乐呵的合不拢嘴,坐回座位上时还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儿。
那边褚夫子参加完复课的例会,照旧顶着翘老高的小胡子来维持纪律。等大伙安静坐好,强調规矩的同时公布了设立新课室的消息。
基本内容和郑庭说的一致,新课室初步定了三十个名额,每间课室推选五到六人。
上课时间从早上辰时调整为卯时,晚上酉时调整为戌时。也就是说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除开中间半个时辰的吃饭时间,其余时候学子们得一直呆在课室里学习。
书院会给这三十位学子提供专门的澡堂和床位,简言之没有去过东北大澡堂跟睡过多人通铺的心愿不日即将达成。
回家后简言之把这一事件委婉说给了沈忆梨听,他原本以为小哥儿得知要隔八天才见得上一面,该是粘粘糊糊万分舍不得的。
不想沈忆梨话音一落就扭头跑开了,翻箱倒柜近一刻,找来了个绣了一半的香包。
“这是我送给予辰的,你别弄坏了。他上回看中个香包学了要绣,可怎么学都学不会。我偷偷研究了下针法,等回头住到郑家好仔细教一教他。”
简言之扶额:“阿梨,你去了郑家每天都能和他见面,一时不记挂也没关系吧。我,你的夫君,要被关进书院不能每天回家了,你就没话要对我说么?”
沈忆梨眨眨眼,掷地有声:“读书是好事,儿女情长只会影响你下笔的速度。”
简言之:后槽牙紧了。
“不是,阿梨,你可能没理解我说的话。我的意思是,你要每隔八天才能见到我一次,你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晚上睡不着也没人给你讲故事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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