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梨这是既要还要,一点存私房钱的余地都不给他留。
简言之一手撑在木架上,另一手懶懒挑起小哥儿下巴:“小鬼,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沈忆梨光天化日下被调戏,羞得脸红,躲开他不老实的手软软道:“我哪算计你了?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从你的小金库里掏点出来放进我的小金库里,难道不行啊?”
简言之被他含娇带嗔的语气惹得心痒,低头在人叭叭叭的唇瓣上啃了一口。
“行,当然行。不过阿梨.....我的小金库里不止能掏出钱,还能掏出点别的东西来,你要不要试一试?”
沈忆梨知道书呆子爱在嘴上撩拨人,娇娇睨他一眼就算是报复了。
睨完拉过简言之的手,興致冲冲向人显摆成果:“夫君,你看这些花瓣,我摘的可好?”
简言之低头在笸箩里翻了翻,发觉那些花瓣断面齐整,厚薄均匀,笑笑道:“非常好,我家阿梨是聪明,我都没说,你就知道要按外形大小分类了。”
“是啊。”沈忆梨被夸,高興的昂起头:“我以前见那药鋪里的药材会按大小定不同的价,品质好些的卖得就贵,零散些的卖得就便宜。我干脆在摘花瓣的时候就粗略分好,省得再过道手嘛。”
“乖得很。”简言之不吝表扬,把人按在怀里亲了又亲。
沈忆梨脸颊微红:“可是.....这些真能入药么?药鋪里似乎没有见过用花瓣当药的呢?”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医药开发相对局限,药鋪里多是些人参、白术、黄芪、当归之类的。沈忆梨本就不大懂药理,没见过这种东西也正常。
简言之道:“当然能入药,天地生万物,很多不起眼的花花草草研磨成粉都有奇效。只是看怎么使用,和使用剂量的多少罢了。”
“那你之前说我身体里有湿气,需要吃点药来治治吗?”
“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
简言之莞尔,摸摸他的头:“你体内的湿气是因为冬日常拿凉水洗衣裳,湿寒天长日久的堆积,所以才凝滞不化。”
“从年前开始,每次你洗衣裳我都会给你烧热水。咱们在家也常吃韭菜、猪肝、羊肉这些温补性食物。阿梨,你没发现么?现在下雨天你的手指关节已经不会再发麻发痛了,连脾胃也好转了很多。”
简言之不说沈忆梨还没想起来,细细琢磨下,好像的确是这样。
小哥儿低头看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的看,这副傻兮兮的模样惹得简言之失笑。
“药食同源,你正当妙龄,多吃点飯菜把身子骨养结实就好。若是哪日真到要吃药的地步了,我亲自给你开方。”
沈忆梨不喜欢那些苦得作呕的黑汁子,心里默默祈祷老神仙保佑他们俩都健健康康的。要是老神仙一时顾不过来,就先让书呆子以后别喝那么多药了。
简言之不知道他的阿梨在找哪路神仙通天灵,见人杵在原地不动,伸手戳戳他后腰。
“日头快下山了,晚上有潮气。幫我搭把手呗,咱们把架子抬进屋去,以免剛晒干一点又遭了露水。”
沈忆梨那会儿是想去搬木架来着,结果聊着聊着给忘了。听简言之这样说,忙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去幫忙。
铺子里已经收拾出一块干净空地,用来放木架剛刚好。剩下没摘完的花也被倒出来铺在地上,上头撒了清水,一进屋就能聞到满鼻息清蕴花香。
门廊外还搁了个食盒,是沈忆梨算着时辰从家带来的。
两人照例在外头吃了晚飯,沈忆梨想多赶会儿工,简言之便在一旁陪他。
他们一个坐在小木凳上摘花瓣,一个支在桌邊琢磨新課题。
窗下烛火明亮,投射出一对和睦的年轻眷侣。
窗外皎月如水,映照着他们期盼的美好来日。
随着气温逐渐燥热,时节正式进入三伏六月。
烈日当空,晒得树梢间的蝉鸣声都蔫了多半。还好青西书院地處西邊,地势低平,风拂过竹群松林,能给課室送得些许凉爽。
经过长达一个月的温书,上半年所学的新课简言之已熟记八\九。加上原身给的记忆,现下写文章比从前流畅了数倍,基本能达到一气呵成的地步。
“我爹找人给你看了,说内容堪比去年会考成绩第一的那个。嘁、看个破文章还要花大几百两银子,真是钱多的没處使了。”
鄭庭的嫉妒溢于言表,简言之暗笑。
他知道前不久这位大少爺也做了篇文章出来,信心满满拿给鄭老爺子找人分析,所得答案却不尽如人意。
“行了,别酸了,有关医药的课题很多人都不擅长。我看过你做的文章,中间那段对于现今市面垄断式采购药物的批判极有亮点,是我目前还达不到的水平,值得深思学习。”
简言之鲜少夸的这么直接,鄭庭听在耳里美在心里,得意的抬抬下颌。
“真的?哼....别以为给我带顶高帽子我就不计较这事了,如今老爷子眼里只有你这个干儿子,又是送课题又是请学术大家的,待你比待我好。我不管,明日就是会考了,今儿你怎么着也要陪我去消遣消遣。”
“那马戲班子今夜是最后一场,你叫梨哥儿,我邀予辰,吃完晚飯我来接你们。仲秋我问了,他接了抄书的活儿,雇主着急要挪不出空闲,咱别耽误他挣花销。”
上次简言之就没应鄭庭的约,这次不好再扫人兴了。
想来沈忆梨对马戏班子也会感兴趣,简言之点点头,如了他的愿:“叫上阿梨没问题,不过你什么时候和宋家小哥儿关系这么好了?予辰,都不想娶人家还能这样叫?”
郑庭聞言耳根陡红:“谁、谁说不想娶了?诶好好好.....就算我是说过这话,那家里定了娃娃亲,岂是我说不想娶就能不娶的。你俩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的,我不得找个伴嘛,我可警告你,这话你别当着他面说,否则我——”
“否则你怎样?”简言之不怕他威胁,晃晃袖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郑庭立马怂了,往后踉跄几步,咬牙切齿:“我就掐死我自己,满意了吧?你个书呆子真没意思,我这半个月费心费力的找买主谈生意,就为了你能赚得盆满钵满,感谢话不说都罢,还弄那鬼东西来折腾人!”
简言之看他邊缩头缩脑边叫嚣的样子好笑,剜去一眼收了衣袖:“天热得很,别清喊鬼叫的聒噪。你那属于条件反射,里面什么都没有,你非往一旁躲。”
郑庭还欲还嘴,蓦然听见外头散学铃声敲响干脆也不回座位了。
“那就说好啦,帮我把桌面收拾下。我先去趟宋家接人,晚点马戲班子外见!”
说完他一溜烟跑没了影,简言之不由哼笑两声,摇摇头,给人把桌上散乱的书册纸张塞回抽屉里。
接连一个月忙活下来,铺子里的鲜花全变成了晒干的花瓣。
刚运来时足有百斤的花,削枝去叶刨除水分,最后所得才四十斤不到。
沈忆梨照简言之说的将饱满些的整片留存,剩余零散小的或者晾晒途中有折损的研磨成粉。
整片的简言之交给了郑庭,让他拿到各药铺去商谈价码,研磨成粉的则做成药丸无偿送给周边邻里。
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病痛,为早点把名气打出去,简言之还增添了项义诊服务。
每逢双数日在铺子里给人义诊,分文不取另送一个疗程的药丸,月余下来口碑收效颇丰。
今儿单日,沈忆梨早早就关了铺子门,在家做好饭菜等简言之回来。听说有马戲可看,小哥儿果然格外高兴,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催促简言之带他出门。
“阿梨,你慢点儿跑,身上起了汗捂着容易咳嗽。”
“不热不热,阿庭哥放鸽子没来接我们,不快点走该赶不上了。再说早点看完可以早点回来睡觉,你明儿要参加会考,那可千万耽误不得。”
简言之腿脚没他快,在后面苦口婆心的叮嘱也没能减缓沈忆梨的热乎劲。害得他只能小跑两步,把小哥儿抓回来牢牢牵着。
“听话些,马戏班子开演有时间的,晚点到不打紧。刚吃完饭就蹦蹦跳跳对脾胃不好,当心等下肚子疼。”
“不会,我身子好着呢!”沈忆梨嘻嘻笑着回嘴,只是话虽这样说,却还是安分下来乖乖给人牵。
等他俩悠哉游哉晃到开演地点时,恰好撞上郑庭一脸愤懑的过来。郑大少爷身边空无一人,显然是约人没约成功。
“看什么看?!有夫郎陪了不起啊?小爷我是来看马戏的,有伴没伴都一样!”
郑庭手中扇子摇得呼呼作响,在简言之动唇瓣前,先把他的调笑话给噎回了嗓子眼。
沈忆梨不明内情,张口就踩在郑庭的易燃点上:“我说阿庭哥怎么放我们鸽子呢?原来是去找伴了啊,是上次夫君提的那位小哥儿吗?你的心上人?”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郑庭就忍不住要怄气:“什么心上人!像他那种性子不好、脾气又大、还动不动就哭的小哥儿,谁瞎了眼会喜欢他?”
“咳、咳.....”
简言之目光看向郑庭身后,清清嗓子给他做提醒:“差不多得了啊,你个大男人在背后数落人家小哥儿,也不嫌丢人。况且我上回见过的,出落的不比阿梨差多少,配你横竖有多余。”
“是,我承认,他长得是好,方圆百里再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哥儿了,但那性子谁受得了!”
“你们评评理嘛,我好心好意上门去请他看马戏,他说要梳妆,那我等!他说要挑衣裳,那我继续等!眼看马戏都快开场了,他还在屋里磨蹭。”
“我就催了一句说动作慢,他就生气了,哭着闹着怪我不诚心。我要不诚心干嘛在门口等大半个时辰,连晚饭都没赶上吃!”
郑庭越说越来劲,全然不顾简言之频频使来的眼色。
“你们也别劝,我算是想通了,他对我根本就没有什么青梅竹马之情。这种哥儿我无福消受,往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打扰就完了!”
简言之和沈忆梨对视一眼,双双默契的朝后退了两大步,把爆炸核心留给死到临头仍不自知的郑大少爷。
宋予辰落后两步而来,将郑庭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眼尾通红,手里抱着的食盒朝人身上一丢,扭头就哭着跑开了。
郑庭被砸了个懵,幸亏简言之反应快才没让食盒里的东西全糟蹋。
盒盖启开,里面满是热腾腾的薄皮大包子,郑庭一闻味儿就敛了气,小声道:“前一阵我说想吃茴香馅的包子,偏偏有种调馅的香料是他祖籍那边的特产,咱们镇上没有。这包子看上去圆的圆扁的扁,想是他学了自己做的......”
“还说还说,人都要跑没影了。你脑子白长的?趁马戏没开场,赶紧去追啊。”
简言之真恨铁不成钢,挥挥手任由闲不住的沈忆梨去当先锋。
郑庭后知后觉,望着远处抬手抹泪的宋予辰,赶忙拔脚追了上去。
第71章
那边宋予辰一路跑一路哭,给伤心坏了。走是走的头也不回,可在察覺有人追上来时还是稍稍放缓了腳步。
沈憶梨被他夫君完美同化,张口就是:“好嫂子,你等等我呀。”
宋予辰衣袖讓人扯住,只好站定了泪眼滂沱的看着他。
沈憶梨笑笑,递去一方帕子:“好嫂子,你别恼了,哭久了眼睛会肿的。来,擦擦吧。”
许是同为小哥儿,宋予辰待他倒是和气很多,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轻声道谢。
“不用客气,才将是阿庭哥话说得不好,惹你生气了。你先别走,你若是走了,还怎么听他道歉呢。”
“谁要他道歉!不是说好了往后互不打扰么?我何必留在这看人脸色!”
宋予辰说着又要哭,沈憶梨忙安慰:“不是这样的,其实阿庭哥心里有你,只是他不好意思承认。不懂情爱的人都这样,拿嘴硬当挡箭牌。”
“怎么,你很懂情爱?”宋予辰瞧着沈憶梨跟他一样是个小哥儿,不覺疑惑。
沈忆梨摇摇头,笑的有些腼腆:“我也不太懂,但我夫君很厉害,这些都是他教我的。好啦.....阿庭哥来了,你先听听他要说什么,听完再走也不迟啊。”
郑庭跑得气喘吁吁,顾不得擦额角的汗,别别扭扭给人递去罐糖水:“....尝尝味道?加了陈桂花沫的,你一向喜歡。”
宋予辰还气恼着不肯搭话,沈忆梨帮他接过来塞进手心。
“好嫂子,你总得给人一点改过自新的机会嘛。马戏快开场了,我和夫君在那边等你们。”
郑庭暗暗对沈忆梨拱了两下手,算是感谢他帮忙留人。小哥儿龇牙一笑,跑回去找简言之去了。
没了旁人在场,宋予辰越发要使性子,扭过整个身子只拿后背对人。
郑庭欲哭无泪,悻悻拽他袖角:“我錯了嘛,我真不知道你在屋里磨蹭是在给我蒸包子。你以前从来不做这些的,而今愿意为我洗手做羹汤,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得了吧,高兴都要跟我断绝来往,倘若不高兴了呢?还不大包子砸我头上?呸!说白了是我自讨没趣罢了!”
“我那不是没弄清情况说的气话嘛。”郑庭着实不会哄人,就一个勁的围着他转。
宋予辰往哪边他就往那边,两人跟俩陀螺似的,在石桥边来回转了三四圈。
“你就行行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郑庭努力回忆简言之对沈忆梨的态度——上次在小院吃饭,简言之贪玩跑到鱼塘边捞了一下午的鱼,忘了喂鸡鸭,也是这么跟沈忆梨说的来着。
可惜宋予辰不比沈忆梨好哄,这套对他没用。
“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扯我衣袖?当街那么多人呢,叫人看去我成什么了?”
宋予辰没好气收回手,郑庭不防,不仅没松反而还给人把衣袖掀了一截起来。
“你这.....”郑庭猛然看见宋予辰小臂上有块红痕,颜色很鲜艳,应当是才烫不久。“你受伤了?!怎么弄的,蒸包子的时候?”
“不要你管!”宋予辰委屈的很,捂緊袖口扭头抽抽嗒嗒。
他本是想蒸笼包子给郑庭当惊喜,哪知人催的着急。他怕郑庭等不及走了,火候没到就去掀笼屉盖子,结果被涌出来的蒸汽袭伤了手臂。
那烫伤是最疼的,宋予辰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苦楚,可为了郑庭还是连藥都没上就跟着追出来了。
即使郑大少爷再觉得他脾气大,看着这一幕也难免动容。
“是我不好,该多点耐心好好等着你。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几句,要不打我几下,我保证不还嘴也不躲。”
“这可是你说的!”宋予辰作势抬手,郑庭吓得赶緊闭眼,却真梗着脖子一动不动。
他皺出鬼脸的样子逗笑了宋予辰,小哥儿一嗔:“谁稀得打你,你是我什么人呢?万一手下重了给你额上添了疤,日后你夫郎要找我麻烦的。”
“哪有别的夫郎啊,咱俩不是定了娃娃親吗?”郑庭红了耳尖,压低声量碎碎念。
宋予辰一嘲:“少来,谁瞎了眼会喜歡我呐?等我回家就跟爹娘说清楚,大不了从此断了嫁人的念头,出家当姑子去。”
“我,是我瞎了眼,行不行?”这般娇俏的哥儿数落起人来别具韵味,郑庭心里软了下,小心翼翼揭开他衣袖看那红痕:“这么大一块,很痛吧?”
“不痛烫你试试?亏得我辛辛苦苦学了手艺做包子给你吃,没落着半点好不说,还要被人这样欺负!”
“我真知道錯了,那包子我肯定一个不剩全都吃完,绝不浪费你的辛劳。那边有藥铺,你等着我去给你買点药膏来擦擦,天热了怕伤处捂着会坏事,到时留下什么痕迹岂不是讓我一辈子心里过意不去。”
郑庭着急给他買药,又怕人跑了,走两步回头看一眼,连差点撞翻路边摊贩的箩筐都没发现。
宋予辰看着他这傻气模样破涕为笑,等郑庭买完药回来,满腹委屈也消去大半。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人给哄好了,他们俩没赶上马戏开场,等进去坐定时头一个杂耍节目刚谢幕。
因着沈忆梨来拦了他,宋予辰对人挺有好感,进去后光和沈忆梨挨在一处坐,晾着郑庭只能勉勉强强去找简言之作伴。
该说不说,这些杂耍把式的确很有意思。
土著小哥儿们没见过这种戏码,被台上同时纷飞的三五把刀晃花了眼,没隔多久就熟络起来,头碰头聊得热火朝天。
可怜简言之被挤到长凳最边上坐着,抬眼就是沈忆梨的后脑勺,和挂着一脸哀愁的郑庭。
书呆子从不肯轻易吃亏,耐着性子等他们看完耍刀、喷火、最后蒙眼掷飞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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