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抱着礼物赶到晚宴殿的时候,殿门已经落了锁,只有在门外打扫的宫人。
他拉住扫地的宫女问:“皇上呢?他们不在里面吗?”
宫女看见白逸后有些惊讶的说:“宴会已经结束了,皇上应该回了景乾殿。”
“竟然结束了。”白逸垂下脑袋喃喃道。
他慌乱的跑向景乾殿,喘着气推开景乾殿的门。
他看见了霄时云静静的坐在阴影中,殿内没有点蜡烛,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
他抬起眼问:“你去哪儿了?”
白逸把日记本从怀里拿出来,手指捏住本子的边缘,他解释道:“今天有个盲人被马车撞了,我送他……”
他剩下的话被霄时云打断了,“你送他去了医馆,那朕呢?朕的生辰你错过了。”
白逸心里的愧疚不断翻涌,他说:“对不起,祝你生日快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真的对不起,明年再……”
“明年再什么,没有明年了,从今以后朕再也不过生辰了,你们非亲非故素不相识,贱命一条而已,怎么有朕的生辰重要。”
霄时云语气冷漠讽刺的说道,他走近白逸,两人的脸隐藏在黑暗中。
一条贱命吗,白逸没想到霄时云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他声音不自觉大了些反驳道:“那是条活生生的人命!”
霄时云高大的身躯在黑暗中笼罩了他,他捏紧了拳头,骨结都在作响。
“他的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这么喜欢逞英雄?”
白逸在心里品了下逞英雄三个字,原来霄时云是这么看他的。
“是,我就是喜欢逞英雄当烂好人,因为我做不到从向我求救的人身上跨过去,做不到漠视人命看着尸体腐烂,我没有你这么冷血。”
霄时云单手捂脸笑了起来,他挺直的后背弯了,“冷血,你才知道吗,最后就再问你一句话,他的命重要还是朕的生辰重要?”
“你的生日确实重要,可你还有很多年可以过生日,我以后每一年都陪你,但是人的命只有一条,死了就是死了。”
白逸没办法骗自己说违心的话,如果今天发生的事重来一遍,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哪怕白逸骗骗他哄哄他,他都可以原谅白逸的迟到,如果今天他不来,那这场生辰宴根本毫无意义。
“你凭什么给朕承诺给别人期待,然后又食言,早知如此就别夸大其词,把朕哄得像个傻子,举办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宴,最后竟是场笑话。”
霄时云似乎觉得没说过瘾,他继续口不择言的说:“谁用你出去买礼物,不过是一堆破烂而已,你以为朕看得上吗。”
如果白逸没有出去,就不会碰到那个人,就不会错过他的生辰,他们就不会吵架。
他只想要白逸陪他。
白逸感觉呼吸困难,心脏一阵阵痉挛的痛,他从袖子里拿出他护了一路的手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到霄时云身上。
镶嵌了蓝色水晶的手串从他身上滑到了地上,霎时间无数颗珠子四分五裂,向四面八方弹开。
“这种破烂货配不上你,皇上身份尊贵,就别让这手串污陛下的眼了。”
霄时云面色苍白的低头看着散了一地的手串,余光不知不觉的寻找断裂的珠子的下落。
手里的日记就更显得廉价,白逸狠狠撕下最后写着永远在一起的那页纸,揉成了一团握在手里,把破了页的笔记扔在地上。
“让皇上见笑了,涂涂写写了一本,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画的而已,不值钱。”
白逸的视线变得模糊,眼泪顺着下颚线没入了领口,“你说过再也不骗我,但你还是骗了我,
我和张空廷被抓走那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或者说,是你一手策划的霄时云。”
霄时云事到如今没什么话可说,他承认说:“没错,早就计划好的,你们不过是朕引蛇出洞的诱饵,早点认清自己的身份也好。”
终于装不下去了,白逸浑身发冷,他深深看了一眼霄时云最后的模样,转身跑向殿外。
景乾殿外的侍卫要拦白逸,霄时云的发簪掉在了地上,长发散开失了帝王的仪态。
他拂手打碎了桌子上的花瓶,冲殿外吼道:“放他走!”
霄时云站在人去楼空的大殿内,像失去了知觉一般站了很久。
他捡起地上掉了页的本子,颤着手翻开第一页。
满页的爱心下面写了行小字:“我喜欢你。”
小字被落下来的泪水打湿了,变得模糊不清。
不是这样的,他应该和白逸度过被万人瞩目的一天。
景乾西殿门没有锁,被夜风吹开了道缝,露出了殿里一个喜气夺目的“囍”字。
九十九位绣娘连夜织出来的两件正红色婚服,永久的蒙上了灰。
天地之大何处为家?
白逸跑出了皇宫,所过之处皆没人拦他,就像任由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飞向广阔的夜空。
白逸肩膀懈力垂下,逆着夜市中的人流而上,出了正阳门就算彻底走出了皇宫。
他回头看去皇城庞然大物的轮廓彻底隐没在夜空下的远方,从此之后那个地方与他再无交集。
走在热闹繁华的大街上,白逸感觉到了冷,彻骨的冷意让他打颤,再热闹的街道于他而言都感到空荡。
千家万户的灯火和欢笑都不是属于他的,没有一处灯火为他而燃,每个人走在街上都有归宿。
只有他在街上飘荡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今晚怎么过,谁会收留他。
果然没有家的人,真是可怜。
那句如鲠在喉诚挚的生日快乐,再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他们总是以为还有很多个以后,所以便可以尽情的糟践今天。
然而这是最大的误区,因为天意难测。
谁又能知道今天的人明天是否还活着。
白逸身上还有二百两银子,他去酒楼喝了酒、买了烟花、救了人,剩下的钱连租一栋宅子都不够。
那就去寺庙凑合一晚吧,他想起来还有个没有生效的愿望,他要去寺庙还愿。
寺庙里点燃了几百盏长明灯,烛火在风中明明灭灭,有位方丈看见白逸孤零零的身影后,长叹了口气。
“小友,人生短短,何必消耗在些微不足道的事上呢。”方丈说罢,摇了摇头走进了祈福殿里。
白逸站在挂满红牌的老榆树下,迷茫的寻找着他挂上去的那个牌子。
“施主要找的是这个吗?”小沙弥晃了晃手里的牌子。
白逸回头看去,借着月光看见了写上去的字,愿霄时云生辰快乐。
他缓慢的点了下头,从沙弥手里接过祈福牌子,“是这个,它怎么在你手上?”
小沙弥解释道:“哦,这块儿牌子在今晚被风吹下来了,可能是信客没有系紧吧,不过庙里有个古老的讲究。”
“系在这颗树上没有实现的愿望,以后大概不会实现了,这树很灵的信客可以换个别的愿望,还有掉在地上的牌子是不会被神明祝福的。”
小沙弥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他把他从小听到大的话全告诉了白逸。
白逸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古怪的说法,确实不被神明祝福,他许了两个愿望,挂了两个牌子在一起。
愿家人身体健康的红牌没掉,偏偏祝霄时云生日快乐的牌子被风吹了下来。
小沙弥把扫出来的落叶和尘土堆在一起,倒进竹篓里准备倒了它。
“麻烦等一下。”白逸看了眼他在红牌上写下的字,闭了闭眼把牌子扔进了竹篓里。
“麻烦您,扔了吧。”白逸说,断干净了也好,从此以后霄时云和他再无半分瓜葛。
有些人和事就算违背天意也要放下,他会在他生命剩下的时间里,找到老头儿问第二种回去的办法。
老头儿说过,时机到了他会告诉他另外的办法,他们还会见面的。
小沙弥想劝劝白逸,但是想到不能介入他人因果后,双手合十对着白逸行了个礼,脚步没停的背着竹篓出了寺庙。
白逸仰头看向夜空,乌云遮住了月光,空气变得潮闷,看样子又要下雨。
他走进寺庙里面小心翼翼的问主持,能不能在寺庙里接住一晚。
主持客气的回绝了白逸的请求,“施主去别的地方吧,本庙从不借宿,若是能借宿怕是上京的旅客全在本庙歇脚,还望施主能理解。”
寺庙收留不了他,白逸道过谢后静悄悄的离开了寺庙,他只好花银子找酒铺。
剩下的二百两银子花一分少一分,上京的酒铺住宿一晚五十两银子。
他最终找了个酒铺,翌日白逸整装待发,给了一队出城商队二两银子,把他带出上京。
经过出京城门的时候,白逸发现盘查户籍文碟的几个侍卫总是看他。
不是光明正大的盘查,而是时不时偷瞄他两眼,好在最后侍卫查了商队的文碟后,顺利的放他们出了城。
等商队走出了些距离,四个侍卫意外的在守岗时聊了几句。
“咱们昨晚接到的两封密信里说的就是他吗?”
宫里一般不会加急往城门送信,如果是十万火急的事,在一封信里也会说清。
但他们收到了两封加急的密信,其中一个侍卫对照脑子里的画像,确认说:“就是他,竟然是由皇上身边的国福总管亲自骑马送来的。”
第一封信是全城封锁的戒严令,全方面严格盘查白逸这个人,宁可错抓千人不能放过一个,绝不能放出京城,否则株连九族。
中间仅隔了半刻钟的时间,第二封信快马加鞭的送到了各个城门,旨意却截然相反。
信里只有三个字,“放他走。”
侍卫们不敢对此有任何意见,他们只管照做。
今日白天的上京城与平日无异,城中人来人往走了谁都不奇怪。
白逸跟着商队出了皇城,他单独骑着匹马,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出现了座县城,叫普城。
城门有些破旧残缺,砖瓦掉落下些灰,从远处看整座城给人的第一印象灰扑扑的,县城里面的百姓也如这座城一样质朴。
这是离上京最近的县城,商队后续前往南方的路不能带着白逸,便把他放在了普城,城中有租马车的地方,随意他去哪儿。
正中午,白逸下了马跟随着人流进城,城门口没有守卫森严的侍卫,只有两个百般无聊昏昏欲睡的官兵。
大概来这座城的人没什么可图的,这里既不富庶,也没有上京中那样有权势的权贵。
“咸鸭蛋、土鸡蛋!三文钱十个,都是自家鸡下的蛋,煮熟了很好吃哩。”刚进城门口,主街上第一个摊位就是卖鸡蛋的大娘。
白逸放眼望去整条街都没有两层的酒楼或是勾栏,没有像珍珠一样连起来的花灯,普城的小商贩,到下午就纷纷撤摊回家吃晚饭了。
卖鸡蛋的前面摊位是卖萝卜青菜的老伯,板着张脸木讷寡言的坐在后面。
有人买菜,他才起来介绍两句自己的菜,“俺家这菜都是俺自己种的,俺家附近是大片的地,
世外桃源你晓得不?空气新鲜地广人稀,种出来的菜肯定好吃。”
来买菜的人见这老头儿又唠叨一大堆,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不买了,人到岁数真墨迹,你要是想要我买,能不能买三根萝卜送一根?”
老伯拿出秤砣给她称重,木讷的点点头,“中,那就多拿一个吧。”
白逸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身上只有一百三十两银子,估计在这个地方也够住上几年的。
等买东西那人走了,老伯招呼站在站在旁边的白逸,“世外桃源种的菜,新鲜哩。”
白逸凑过去问老伯:“您刚才说的您家乡,可以种地的世外桃源在什么地方呀?”
老伯浑浊的双眼盯着白逸头上的金簪子,腰间的璎珞玉佩,还有脚上穿的锦靴,顿时激动的想握白逸的手。
“大人来普城作甚,普城虽没有大城繁华,但是天灵地杰!大人若是不嫌弃可以来老农家中坐坐。”
白逸顺坡下驴应下了,他缺一个可以长期住下的地方,只要租房子或地价便宜,地段偏僻也可以,霄时云肯定想不到他会躲在这里。
“伯伯您不用叫我大人,我是小辈叫我小白就好,您家附近的屋子能租吗?价钱都好说。”
白逸坐在牛车后面拉的草垛上,老伯在前面驾车,他们从普县拐进了条乡间土路,路两侧是平坦开阔的红薯地。
“嘿就那老房子,不用给钱都能给你住,就是后房顶破了个洞,下雨漏水得修修,白老弟你甭嫌弃。”
两排土黄色的矮房子坐落在山脚下,白逸坐在车上穿过了片桃林后才真正见到了“田溪村”。
果真是世外桃源,山脚下迷蒙着山间潮湿的水汽,凝聚成露水顺着房檐滴下。
白逸见到了田溪村老房子,整栋屋子都是老伯自己用木材盖的,木头经过多年风雨,已经变得乌黑。
“我还是付给您钱吧,贸然来访实在多有叨扰,伯伯您开个价吧。”白逸觉得价格要是在五十两银子以内他都可以接受。
老头儿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还给白逸收拾了下脏乱的屋子,给白逸换上了一床新的被子,被子手感摸起来是纯棉的。
“你要是真的想感谢我,就帮我种点儿菜吧,忙起来就好了。”老伯最后一句说出来后悔了,他赶紧圆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忙起来就有钱赚了,等你赚着钱再给伯伯,这屋子有点儿破,白老弟将就一下。”
白逸不好意思的应道:“不将就这里已经很好了,很清净还没人打扰。”
老头儿起灶烧火给白逸热了热晚上新做的鱼和饭,“这饭菜都是晚上刚做的,白老弟你吃点儿。”
态度殷勤的有些过头了,跟白逸第一面见到的木讷老人完全不同。
老头儿放下饭菜后出了老房子躲在门后,战战兢兢的写了封送往上京城的信。
“贵人,草民已经安排妥当,没有让那位公子发现什么。”
第48章 爱与罚
白逸开始了他的隐居生活,前两日还不太会干农活,第三日的时候已经能熟练的掰红薯了。
他把从上京穿来的衣服找了块儿布包起来了,换上了伯伯给他的粗布衣,有些秀气的脸晒黑了两个度。
白逸抬起手腕抹了下额头的汗,把收割好的红薯装进背篓里,下午跟着老伯去集市卖。
“白老弟,会吆喝叫卖不?不会的话我教你怎么揽客,怎么用秤砣量东西,怎么找别人银钱。”
老伯和白逸一起站在城门口的摊位后面。
老伯要教他吆喝叫卖?白逸回想起昨天他看见老伯的初始印象,呆板木讷的在摊位前坐着。
直到他走近摊位的时候老伯才吆喝介绍自己的菜。
这种内向的人能教他吗,白逸干笑两声附和着说:“好的,伯伯您教吧。”
“你可别看不起这些技巧,都是一个人出门在外能谋生的手段,有能力走遍天下都不怕。”
老伯想了下后面的台词,有些磕磕绊绊的说:“额……那个你要是看见有人想买东西,就喊句客官路过来看看吧,买的东西多打、打折。”
客官?白逸视线落在大街上边嗑瓜子边唠嗑的大娘,和没什么钱手里拿着蒲扇的大爷,叫路人“客官”在上京很寻常。
但是在这里就不太适用了吧,还不如叫哥或者姐实在……
白逸怀疑的问老伯,“这些实用小技巧真是您编出来的吗?伯伯你不会才第二天出摊吧。”
老伯吓得手一哆嗦,秤砣掉在了地上,他赶紧捡起来洋怒道:“别人想学我还不教呢,我教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他板着脸想要看起来更有说服力,继续教白逸:“然后我教你找钱,要是有人给你十文钱,萝卜卖三文,就找、找他七文钱。”
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是他忘了那位贵人在信里具体写的东西。
好像说什么给金银可以用银票找钱,半两金子是找多少钱来着。
他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有人买菜用金子付钱的,还是他用自己的话教白逸卖菜更实用。
“要是有人给你六文钱,你就找他三文。”
“停停停,伯伯您别教我了,咱们开始卖菜吧,趁着现在早上人多。”白逸嘴角抽搐,小学算数他还是学过的。
白逸这么说老伯怕被他看出什么,于是也止住了说不完的话。
他帮白逸把菜整理好说:“来吧,你现在吆喝一嗓子试试,别放不开。”
试试就试试,他原来在大学还摆过地摊卖提拉米苏呢,白逸清了清嗓子,眼神瞟向街道上来回走动的人群。
他小声说了句:“大家过来看一看。”没人注意到白逸和他的摊子。
说完白逸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他目光锁定了人群中的几个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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