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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灰(晓棠)


成景泽眼皮都没抬一下。
无一嘟囔,“况且,当年歪打正着因人家的祸得咱们的福,如今也顺势铲除了碍事的鬼祟东西,前后都是咱们捡了大便宜。弄不好,这小世子正是殿下的福星。”
成景泽无动于衷,但无一下意识脊背有些发凉。
有些话他不说,这世上就再无人会讲,已然开了个头,无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提高了声调,“陛下,养孩子不是这么养的。”
成景泽终于施舍他一缕阴恻恻的眸光。
无一打了个寒战,心一横,“该说清楚的不要说半句留半句,世子又不了解您,否则好心办坏事,害人害己。”
“您十几岁的时候上阵杀敌,那是形势所迫,小世子知书达理,亦为孺子可教。”
“陛下……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成景泽目光一凛。
无一作死,“当初您让狼王看家,给人家孩子吓病了的事,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啊!”门内一声低呼,屋檐上随即跌下两个人来,无一捂着额头,仓皇逃了出去。
皇帝寝宫明着鸡飞狗跳,太后那边暗里波诡云谲。
内室只剩下李嬷嬷伺候着刘太后入寝,刘氏坐到榻边,却迟迟无有动作。
“太后,”李嬷嬷关切道,“时候不早了,先歇着吧,凤体要紧,诸般繁难,明日再议不迟。”
刘太后眉头紧锁。
“您可是不信首辅大人的说辞?”
刘氏反问,“你怎么看?”
李嬷嬷低眉垂首,“前朝的事老奴见识短浅,不敢置喙。”
刘氏不虞,“让你说便说,哀家还能笑话你不成?”
“是。”李嬷嬷斟酌一番,“面上看来,谢首辅所言在理。世家大族非是铁板一块,各自皆有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若是那些小门小户眼皮子浅的得了皇帝的青睐扶持,自然要生出二心,与咱们离心离德。两相比较,倒是科举选拔出来的寒门读书人更好拿捏一些。他们无有背景,更无当官理事的经验,便是用心栽培,也非朝夕能够成事。况且,恢复科举一事,已拖了三年,眼下咱们刚经了波折……”李嬷嬷小心地觑着太后神色,“不做硬碰硬也好。”
刘氏半阖着眼帘听着,片晌无话。
“太后,”李嬷嬷揣摩主子心思,“您是怕谢首辅也起了旁的心思?”
刘氏闻言哼了一声,“亦未可知。”
“依老奴愚见,不至于。”李嬷嬷宽慰道,“能够屹立百年而不倒的高门士族,哪一个眼瞎?当初是他们主动巴结力挺先帝与咱们家太子爷,珠玉在前,谁瞧得上鱼目。之前形势所迫,不过利用那莽夫平乱而已。如今战事渐歇,难道还当真指望一个粗鄙没见识的兵痞治国?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谢首辅屈于淫威之下意志不坚,谢老爷子可对太子恭敬着呢。前日殿下不是辗转来了信,此番事后,明辨人心,谢家可信赖。谢府几百年来位居士族榜首,旁人目光短浅,也得掂量掂量。”
刘氏终于点了点头,“理是这么个理,但该敲打的也得敲打。”
李嬷嬷赶紧附和,“有您为之计深远,太子爷归来还不是早晚的事。”
刘氏一叹,“你就哄着我吧。”
翌日天还未亮,皇帝已在雪庐中操练完毕。他神清气爽地沐浴更衣上朝,苦了趴在地上的暗卫龇牙咧嘴。
“陛下平日里也如此不留情面?”许久不曾陪练的无十差点儿被打出眼泪。
无六单手撑地翻身而起,一本正经,“不知。”
“我又不是问你,”无十瞪着无二,“二哥,你也不提个醒,我什么护具都未戴。”
无二平静地揉着肿胀的腕骨,“昨日,你不是也在房顶?”
小十一阵哀嚎,“我以为砸了脑袋,又打了二十板子,陛下该消了火气。”
无二与无六同时望向他,异口同声,“幼稚。”
火气的确消了大半的皇帝出门,猝不及防地在门口撞见了心火之源。
向瑾哈欠连天地钻出门,狭路相逢,脑子一懵,嘴上便秃噜出去,“你怎么起这么早?”

第15章
向瑾与皇帝一番话不投机,回到房间自己生了半宿的闷气。但他琢磨着琢磨着,倒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想开来,未钻进死胡同。说到底,不过是未留颜面地戳穿了他那些伎俩罢了。这人竟是数年如一日,做了皇帝也未见城府深沉。如此,换个思路来看,比起暗里占尽便宜,面上粉饰太平的作风,似乎这般反应,才与他记忆中率直坦荡之人如出一辙。
总之,事已至此,他没什么好抱怨的。事情是自己做下的,认了也便认了。况且,眼下正是事半功倍各取所需的局面,还有何矫情之处。
之前他与福安所言,有戏谑之意,但也并非全盘玩笑。当年之事,如刀刻斧凿般在他稚嫩的心尖刻下无法抹灭的痕迹。独自在山洞中等待的彷徨和那人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时的绝处逢生之感,他从未曾对人言。只是,之后数年,每每感到孤立无援迷茫无望之时,他总会拿出那把匕首反复摸挲,心也便随之沉静下来。
向瑾清楚,此乃他自己心底的隐秘,与人无尤。和旁的人皆不相干,包括成景泽在内。
他折腾了半宿,福安也陪至夜深。虽没睡上几个时辰,但向瑾仍赶在天亮前爬了起来。他决计要做的事,雷打不动。福安睡在外间,他在房内用凉水简单漱洗过后,穿戴齐整,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时辰尚早,他面对东侧寝殿,站在院内靠后一些的位置,省得跟堵人家房门似的。着实困得慌,甫一站定,少年不由自主地打着哈欠。手还未放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他侧后方月牙门中走了出来。向瑾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去,大脑正开小差,脱口而出,“你怎么起这么早?”
成景泽见到他也倍感意外,他以为向瑾至少有好一阵子是要躲着自己的。
陛下眉心微动,向瑾率先回过神来,跪下行礼,“臣失礼,请陛下责罚。”
成景泽,“……不早了。”
向瑾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敢问陛下这是晨练已过?”
“嗯。”
向瑾懊恼,“那臣明日再起早些。”
皇帝无奈,“住在此处,不必拘谨,依日常作息便好。”
向瑾扬起头,“臣有一不情之请。”
成景泽下意识就想要给他堵回去,既然是不情之请就算了吧。但昨日无一为了劝谏毕竟挨了板子,他若是一个字也未往心里去,未免太不近人情。
陛下默了默,“起来说话。”
向瑾并未拖沓,利落起身,径直道,“臣请跟随陛下晨起操练,强身健体。”
成景泽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打量他半晌,“听说林将军有意亲授世子武学技艺。”
向瑾有备而来,“彼时臣辜负林将军美意,自当负荆请罪。”
“现下幡然颖悟,亦不迟。”
“谨遵陛下教诲,”向瑾不紧不慢,“但臣有自知之明,并无习武的天分,唯恐枉费将军心血。”
成景泽被他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林将军心血工夫宝贵,朕闲着也是闲着?”
“臣不敢。”向瑾眨了眨亮晶晶的黑眸,神色中自有这个年纪常见的灵动与狡黠,但并不令人反感。他实话实说道,“臣在丰城时听闻,陛下初入飞鹰军不久便自建先锋营班底。据说陛下择选的皆是瘦小不起眼,在军中遭人嫌弃的少年,加以短时调教,身手无不突飞猛进。不出半载,各个独当一面,令蛮夷匪患闻风丧胆。”
成景泽如刀似匕的目光在他细瘦的胳膊腿上绕了一圈,冷笑,“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
向瑾执拗,“陛下可是怀疑臣吃不得苦?”不待他赌咒发誓据理力争,成景泽轻飘飘地扔下三个字,“朕没空。”
向瑾一瞬间好似攒足了劲意欲挥出一拳,却察觉对面不过一团棉花,没着没落。
“陛下,”他咬牙喊道,“兄长曾允诺,待战事平息,他会亲自教导于我。”
成景泽只是脚步略顿,并未回头。
他无情道,“国公府家传,朕不懂。”
向瑾:“……”
他早先便隐隐察觉到,除去众人皆知的同僚情谊,成景泽与兄长私交该是不错。但凡他提及兄长,接下来提出的请求,诸如吃腻了野味,再诸如累得走不动……大抵会得到纵容。
他深知,此举管用,但不可多用。谁知今日亮出底牌,竟无济于事。孩子出师不利,气得踢翻了好几块脚下的石头。
是日早朝,意料之中的群魔乱舞。
日前,成景泽一意孤行地提拔了六位二流世家的子弟填补六部空缺,打了内阁一个措手不及。加上不久之前那场自上而下,从后宫到前朝,由京城至地方的动荡,不由得人不多想,这朝堂的风向似乎要变了。
过往三年,除去最开始的排除异己强势夺权,遭人诟病,待地位与朝政稳固之后,这位年轻的新帝在政事上并不算强势。换句话说,便是马背上的武将不擅治国,力有不逮。
众所周知,前太子现康王为先帝的嫡长子。当初庆王资质远胜武王,只是输在生母位份和外家势力上。其在就藩之时早已野心勃勃,对长子成景睿的教养也是隐隐按着太子的规制来的。而成景泽算什么,一个生母不详半路捡回来的私生子。据传,庆王原本是打算给些银钱打发了的,是王妃刘氏宅心仁厚,才力排众议留下他,给了庶子的身份。但成景泽野生野养着长到十几岁,并不适应王府规规矩矩的生活,哪怕是请了博学多识的大儒先生细心教导,亦朽木不可雕也,学问远远不如其他在王府中长大的幼年弟妹。好在,生了一副好样貌,且身手
不赖,适逢内战十年,缺兵少将,扔到飞鹰军中历练,意外成就一番沙场功勋。
因而,哪怕兵权在握,平定四方,登基三载有余,成景泽在世人眼中仍是一个能武不能文的武夫形象。甚至,他自己也不藏着掖着。他在前朝沿用了武帝时的内阁及六部班底,后宫保留内务府操持,政事上依赖首辅与众阁老决断,顶多是增加暗卫监查威慑。时日久了,更加助涨老臣抱团倚老卖老,阳奉阴违的风气。众人嘴上不说,心理皆有杆秤。长此以往下去,待兵权亦被架空之时,便是康王取而代之之日。
但成景泽总是有本事在大局在望之际出其不意,譬如当初的逼宫夺位,再譬如现下的先下手为强。他隐忍三载,处处掣肘,单是恢复科举一事,便屡遭搪塞。于是,他另辟蹊径,在破格擢拔崔氏家主之后,又乱点鸳鸯谱似的,点名出身中原腹地二流世家名声在外的子弟入仕,也不管人家是否应允,亦不考虑其入朝为官被架空的局面。
六人之中,有明哲保身者,就会有铤而走险者。这一批不堪大用,那他就再把网撒得宽大些,那些数十年乃至数百年唯谢家、王家、元家等马首是瞻的小士族,未必无有野心家。他撬动朝堂的边边角角,即便与实权势力徒劳无功,但架不住内阁那几个老家伙自己坐不住,草木皆兵,试图将一切不可控的变故扼杀在摇篮中。
于是,在早朝后的小范围议事时,谢首辅主动提及恢复科举的迫急可行,本以为皇帝不得推三阻四地做做样子,谁知成景泽一锤定音,“首辅此言甚是,即刻筹备下去,不得延误。对了,抚州水患危急,治水一务事不宜迟,若无适当人选,便派崔侍郎前去吧。”随后,皇帝拂袖而去,徒留一众阁老面面相觑。
“陛下这是……”户部卢尚书望向谢首辅。
谢居玄老神在在,“陛下长进,国之幸也。”
长进?不知是谁嗤笑一声,各人心照不宣,不以为然。
成景泽一连串的组合拳下来,彷如照猫画虎,并无章法远见,目的昭然若揭,属实算不上高明。在这些老狐狸眼中,颇为不屑。之所以一时得逞,博得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成效,一是机缘巧合,清洗动作在前,连太后与康王也吃了大亏不得不暂避锋芒,众人短时之内无人甘当触霉头的出头鸟而已。二是以谢太傅为首的阁老过于杯弓蛇影,沉不住气,不过一套上龙袍的鲁莽武将,自以为学了些个阳谋皮毛便迫不及待地轻举妄动,让他得意忘形一时,又如何?
成景泽步出养心殿,步伐比往日快了不少。他刚要抬手,方才记起,今日随行的是无二,非是无一。也好,少了人在他耳边叨叨。
他转了个弯,直奔慈宁宫。内务府当值的大太监跟在身后一溜小跑,愣是没跟上。
太后慈爱,体恤陛下操劳,特地免了日常问安。但孝字当头,每月还是要来一回的。陛下礼数周到,毕恭毕敬,虽因科举落停一事误了时辰情有可原,还是主动向太后诚恳请罚。太后怎舍得,于是皇帝自罚思过半月,除上朝之外,寸步不出,议事、请安皆免了。
陛下离开时,大太监方才气喘吁吁地赶到。不待喘息片刻,又随着殿下回返,踉踉跄跄,叫苦不迭。半晌,内殿响起李嬷嬷的低声咒骂,“小人得志!”
因着前往慈宁宫做样子,耽误了半个时辰的工夫,但比起往日议事至夕阳西下,陛下今朝回到寝殿的时候尚早。也得亏是回的早,不然他这一亩三分地好悬没被烧了。

第16章
成景泽大踏步走入内殿,刚穿过小花园,蓦地一声炸响从后院小厨房的方向传来,隐隐伴着黑烟与焦糊的味道。
陛下停步,一道黑影闪身,当先冲了过去。身后门扇被人推开,向瑾也听到了动静,他先是顿了一息,随后大大方方地上前一步,“请臣陛下万安。”
成景泽点了点头。
他未动,向瑾也不好妄动。
半晌,无二未有示警,陛下径直沿着连廊去往小厨房的方向,向瑾赶紧跟上。
远远望了一眼,向瑾半晌没反应过来。福安面上一块黑一块白,正手忙脚乱地和另一个陌生人一起扶着无一从烟雾缭绕的灶房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陛下。”狼狈逃跑的三人当即行礼。福安吓得噗通跪下来,一侧身子失去倚靠的无一“嗷呜”一声,无二赶紧把人捞了起来。
向瑾跨步上前,跪在福安身侧,“家奴无有规矩,是臣管教不严,请陛下责罚。”他从袖子中抽出手绢,偷偷塞给福安擦脸,这幅鬼样子,属实太丢人了些。福安颤巍巍地伸手接过,不敢动作,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是早民,草民笨手笨脚惹出祸端,不关世子的事,请陛下明察。”
旁边两个暗卫,无二面无表情眸底微露困惑,无一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小嘴叭叭,“世子,你们二人在做什么?陛下怎么会因着这点儿意外降下责罚,咱们陛下最是体恤下臣,人没事儿就好。再说了,就算要罚,也该罚我,是我应允福安任用灶房,也是我指点不当才会冒烟走水。”
他朝成景泽挤眉弄眼,“是不是啊,陛下……”
皇帝想割了他的舌头,就你有张嘴。
成景泽斜睨着他,唇角动了动,“再来二十……”
“啊?不至于吧?”无一哀嚎。
无二瞥了他一眼,“该。”
向瑾与福安对视一瞬,后者壮着胆子刚要开口,陛下直接转身离开。
“陛下,”福安仓促起身,甫要追上去,无一有气无力地喊他,“欸,站住。”
福安一急,“无一大人,都怪我,我去跟陛下讲明原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世子,”无一哭笑不得,“快拦下他。”
福安不忍连累无一,但也怕给主子惹麻烦,一时进退两难,孩子急得彪出泪花,混着脸上的烟灰与面粉,鬼画符似的,简直没眼看。他瞅着陛下的背影走远,急得浑身不自在,小狗似的求助自家少爷。
向瑾面色凝重,训斥道,“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我真是太纵着你了。”
福安一听,又要复跪,被向瑾一个眼刀制止了。
无一给无二使了个眼色儿,后者嫌弃地搀着他靠近两步,“福安,世子此话有理。什么要杀要剐的,这里又不是天牢诏狱,这话可不兴再讲。况且,只不过是炸了半个灶房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年咱们……咳咳咳咳咳咳……”他被无二隐秘的一膝顶在开花的屁股上,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福安眼巴巴等着他的下文呢,无一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世子,您先带福安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这里我明早叫人来收拾。”平日里内殿的整理打扫皆是在陛下出门时,成景泽不喜外人在眼前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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