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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灰(晓棠)


不待他三思成形,一支箭羽骤然凌空射来。成景泽扑着他滚开来去,堪堪躲过。从这一霎起,平淡的逃亡结束,追兵死缠烂打,阴魂不散。
“是他们追来了?”
“到底是谁绑的我?”
向瑾乖觉顺从,竭力配合,只在喘息的间歇发问。
成景泽往往应答简短,能说一个字的不说两个字。
“嗯。”
“乌蒙。”
“也有人掩护我们吗?”
“有。”
“我们何时能跑出去?”
“不到时候。”
敌人越追越紧,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日奔逃至山林深处,趴在成景泽肩头的向瑾猝然觉察,背后那一片若隐若现的莹莹绿光……
“……狼,狼……狼群……”他喉口抽搐,急速地吞咽。
“嗯。”成景泽并不在意,就仿佛身后跟着的是一窝兔子。向瑾紧闭双眼,心头狂跳,目不忍视。今日追兵格外难缠,成景泽绕了几个圈子扔未甩掉。眼瞅着天越来越亮,他顺着山麓蜿蜒而上,将向瑾塞到一处隐蔽的山洞中。
“你等我。”他交代。
“这是哪里?”
“你去哪?”向瑾怯生生地扯住他的袖子。
“引开他们。”
“狼,狼怎么办……”向瑾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另一只手边摸到毛茸茸的一团。“啊!”他一声尖叫,吓得小狼崽子蹿了出去。
向瑾哭腔,“这,这这这,这……不会是狼窝吧?”
成景泽不明显地勾了勾唇角,“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向瑾攥着他的袖口不松手,成景泽没办法,从自己腰间取下从未离身的匕首塞给他,方才脱身离开。
于是,接下来不知是几个时辰还是十几个时辰,向瑾紧紧握着怀里的匕首,与洞外隐约可见的狼影忐忑对峙。
当成景泽身披月色光华出现在洞口的那一息,向瑾没出息地哭了鼻子。之后,如卸下千钧重担一般,他庆幸争气了许久的身子骨,终于高热惊厥至人事不知。
后来是如何从山中逃离,又是怎样回到丰城,他皆无明晰的记忆。
醒来之时,是在府中,身边只有痛哭流涕的福安。
他听闻,父亲来书叱责他,“成事不足……”
尚未从病榻上爬起来,军中传来噩耗,父亲战亡。
向瑾将匕首锁入柜中,之后,对这一段经历,守口如瓶。

“你先回吧。”傍晚起了点凉风,向瑾搓了搓手,对福安道。
“我陪您。”福安摇头,“真的不要披风吗?”
向瑾歪着脑袋笑他,“不是怕吗?”
福安一缩脖子,“怕……怕什么,咱们不是要与陛下道谢吗,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不会无缘无故被砍头吧?”他越说声越低,没什么底气似的。可不就是无缘无故吗,据说陛下刚登基时,一早上砍了几十个脑袋。
向瑾翻了个不大不小的白眼儿,“福安,你话真多。”
福安做了个把嘴封上的动作,提心吊胆地陪着。
“这俩孩子怎么在这儿?”刚刚蹿上房顶的暗卫无十扶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他今早刚被通知不必守着荣国公府的小世子了,难得休沐一日,遛出宫去转了一大圈,一回头又在这儿碰到。
翘着二郎腿躺在房檐上的无二往下瞥了一眼,诚实道,“不知,杵在院中有一阵子了。貌似,好像要住在这里。”他斜睨着小十,“孩子孩子的,你跟人家差不多年纪。”
小十忽略了他的后一句,煞有介事地回应前一句,“怪不得。”陛下前一阵子趁势整顿了寝宫防务,世子住进来,的确无需他盯梢。
“你六哥呢?”无二问。
无十默了默,“……大约是去了掖庭的杂役署。”
无二弹起上半身,“是……”他倒吸一口凉气,“去看那个宫女?”
小十默认,重重地叹了口气。“听说是无一亲自动的手?”
无二眉头攒成一团乱麻,困惑道,“既然在意,他为何不早些知会陛下?”
无十古灵精怪,像模像样地吐槽,“什么是在意,怕是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况且,你是今日方识得无六,还是不了解陛下?咱们之中,他最似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码归一码,一个压根不会说,一个说了也没用。”
无二正琢磨着他的话,小十往门口努了努嘴,“陛下回来了。”
无二顺着他的话望过去,只一眼,便惊讶地嘀咕,“难得心情不错。”
“是呢。”无十也跟着只点头。
身姿颀长的陛下迈着大步走过来,神色严肃如常,但打小跟在他身边的暗卫就是能够瞧得出,主子今日罕见地未被朝臣气到。
他行至院中,见到两个堵在门口的少爷并无多少意外。
向瑾收敛神思,规规矩矩地跪下,“臣向瑾恭请陛下万安。”福安跪在他身后,小声跟着,“奴才福安恭请陛下万安……”
“起来吧。”成景泽沉声。
向瑾未动。
皇帝眉头微蹙,“还有何事?”
向瑾深吸一口气,“臣,有话要讲。”
陛下淡淡,“说。”
“阿嚏。”向瑾缩了缩,俯身,“请恕臣殿前失仪。”
皇帝眉宇间不掩嫌弃,跪地垂首的二人并未瞧见。他勉强咽下舌尖的语句,无奈道,“进来吧。”
成景泽撂下一句,率先往前走。向瑾赶紧起身,示意福安回房等他。他快走两步,偷偷踩在地面上宫灯映出的影子边缘,暗自腹诽,“食何物长的,怎么比当年又高了这些?”多年后再次重逢的第一面,是在荣国公府的丧礼之上。彼时,他瞅见陛下第一眼,便讶异于此,跪地恳求时,面前的身影更是显得高不可攀。
无甚了不起,陛下今年二十有四,到了这个岁数总不会再长高了吧?他可不一样,他正值风发年少,早晚赶上他……向瑾往自己身上瞥了一眼,没什么说服力地强调,“嗯,早晚。”
推开寝殿大门,成景泽径直走了进去,脱下朝服随手挂在龙门架上。他净了手,又自斟自饮了一杯茶,转头见少年神游天外似的,不悦道,“不是有话要讲?”
“啊?啊,是。”向瑾猝然收回发散到天边的神识,打了满腹的草稿竟也不知从何说起。
“臣,”他捋了捋,“谢陛下。”
成景泽不给面子,“谢什么?”
向瑾坦陈,“谢陛下照拂。”
“呵呵,”皇帝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话说至此,该朕多谢世子才对。”
向瑾心一沉,面上不显,“陛下说笑了。”
他以为有些事自己做得即便不算天衣无缝,至少面上无可指摘。就算起了猜疑,彼此也是心照不宣为好。尤其对方,如今身份早已不同,九五之尊的金口,很多话是无需言明的。
可惜,成景泽这个帝王并不按套路出牌,他前行两步,垂眸定定地睨着向瑾,“并非说笑,世子不惜几次三番伤敌三千自损八百,朕怎可辜负美意?”见向瑾猛地抬头,克制的眼神中泄出三分羞愤七分意外,成景泽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说实话,他对荣国公府这位小少爷着实没什么好印象。当初千里跋涉突袭敌营,救下盲目挑衅差点儿被掐死的向瑾,他恨不得接着掐死他。又蠢又鲁莽,有那识得轻重的心就不该轻易被俘,已然落入敌手,更不该无谓冲动,险些令他们冒死营救成空。之后的深山逃匿更是令其不胜其烦,小孩子听话倒是挺听话的,奈何又娇气话又多……若不是职责所在,事后他又有些愧疚……才忍着没把他扔在山里头。
容珏带兵平乱三年,成景泽对荣国公府多有照应,但向瑾几乎不出门,他也基本忘了国公府中除了崔嫣母女,还有个拖油瓶。谁知再次见到就是丧礼未过,作为家中唯一男丁,竟当众为自己请求他的庇护。简直毫无父兄风骨,丢人现眼,陛下强忍着,才没有当场翻脸。
他本非刻薄性子,也无意为难一个孩子,何况还是向家子。可见向瑾仍旧这幅冠冕堂皇,欲盖弥彰的说辞,一时火起,终是没忍住。
话甫一出口,便有些懊恼,他与十几岁的孩子计较什么。
“陛下!”他刚迈出去两步,向瑾出声,成景泽驻足,没有转身。
“陛下所言,臣不明白。”向瑾与之较劲。
好,很好,到了他面前还在嘴硬。成景泽堪堪压下的火气又冒了出来,他这几年被前朝后宫磨得所剩无几的脾气溅上了火星子,死灰复燃。于公于私,他都该替容家长辈好好管教管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成景泽转过来,眼刀从少年倔强的发顶掠过,“世子何处不明?”
向瑾垂首,不平道,“臣进宫以来,安分守己,并无差错。”
“向瑾,”成景泽怒喝,“你当朕三岁孩子,还是当那前朝后宫皆是蠢货,任你戏耍?你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向瑾被他吼得一颤,攥紧拳心,不说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曾爱惜?”
“宫中日子清苦,若是不如你愿,大可离开,何必作践自己?”
“一个卓类拔萃前途无量的荣国公府世子或许遭人忌惮,你年幼体弱,又给自己传出懈惰克亲的传言,有心者巴不得操控利用,那个没脑子的会无故莽撞伤人?”
成景泽一连三问,不留情面,向瑾被砸得头晕目眩。他那些急中生智,原来在别人眼中不过漏洞百出的伎俩。
他没人护没人教,自己为自己筹谋,就算思虑不周,不也做到了。
你得了便宜卖乖,还要训我?
一时间,委屈、愤怒与隐隐的被戳穿的羞赧一起袭来,少年人最是爱面子的年纪,梗着脖子冲口而出:
“除了身体发肤,臣身无长物。”
“荣国公府向来清苦,臣无有不适,更无需照拂。”
“一个没用的废物的确不足为惧,但未必无人有意斩草除根。”
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扔了出去,向瑾反而不怕了,大不了一条小命而已。他直视帝王,雪白的脸颊因激动屈辱而泛红,眸底隐隐跃动着火光。
成景泽蓦地被烫到了。
还是……有些像的。
他心尖如被细细绵绵的针扎了又扎,心火一泻千里。他咂摸着向瑾的话,挑了最后一句回答,“世子说得对,若论斩草除根对何人有益,”他自嘲地笑了声,“恐怕朕要排在首位吧?”
向瑾彷如一只炸了毛的小刺猬,不管不顾地竖着浑身的尖刺,抵御一切攻击。对方突然停了火,他反而不知如何回应。
“既然如此,”成景泽凉凉道,“世子该躲远些。”
向瑾顿了顿,“陛下说过,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成景泽忡然片晌,好不容易大概回忆起自己在何时说过此话。
还真是会气人啊。
成景泽平静道,“说到底,不过‘不信’二字。”不信自己这个皇帝会真心实意长久地护着荣国公府,也不信在这宫中,他罩得起偏僻的角落。
是这样的吗?向瑾茫然思索,大抵有一些,但又不是全部。
两人相顾无言,殿中一片静默。
在屋顶掀开瓦片的三人大眼瞪小眼,都在对方视线中读出同一句话:“这就结束了?”
无一放下琉璃瓦,拍了拍沾灰的手,啧了一声,“这孩子挺有意思。”
无二认真,“陛下许久没说这么多话了。”
无十老神在在,“就是幼稚了些,不经诈。”陛下其实也没什么证据,向瑾若是抵死不认,谁也没辙。
“切,还好意思说人家?”无一哂笑,无十以为他在笑话自己,刚要反驳,只见无一伸食指朝下点了点殿中,“就会吓唬人,这些年没长进的,才幼稚。”

第14章
那晚,向瑾从殿中走出来,只见一黑衣人站在院里,若不是星月尚且余存光亮,简直要与夜色融于一体。
“见过世子。”无一主动打招呼。
大晟朝堂皆知,陛下手里有一支杀人不眨眼的铁血暗卫,其余者从不在人前露面,除了无一。没办法,皇帝不信宦官,不用婢女,身边琐事全靠他学着打理,想不露脸也做不到。
向瑾一愣,“阁下是?”
无一失望,“世子不记得在下?”当初接应二人从山中逃脱,他可是跟陛下轮番背了这小世子好几日呢。
向瑾眼尾还有些激红,他凝了凝神注视片晌,为难地摇了摇头,“抱歉……恕向瑾眼拙,记不得何时见过阁下。”
无一近处打量几眼,私下腹诽:主子不讲究,又欺负小孩儿。
“不碍事,当年世子高烧昏迷了很久,没印象实属平常。”
向瑾一骇,“你是说,四年前的事……”
无一趁机替主子找补,“陛下向来嘴硬心软,世子见谅。”
向瑾滞了滞,退后半步,随即弯下腰来。
“世子这是做什么?使不得。”无一赶紧阻拦。
向瑾坚持鞠了一躬,站起身后严肃道,“彼时向瑾年幼无知闯下大祸,连累义士涉险,救命之恩,并非这一拜足以报答。不过,”他吸了吸气,“向瑾如今寄住宫中,尚无余力报偿,但大恩存于心间,有朝一日力所能及,但凡义士用得着,绝不敷衍塞责。”
无一被他说得心酸不已,一个劲摆手,“世子不必如此,当初是陛下亲力亲为孤身涉险,吾等不过在外围搭把手而已。”
听无一提到成景泽,向瑾脸色变了变,抿着唇线道,“陛下恩德,向瑾无日敢忘。”
嗐!怎么越描越黑了?本打算替陛下描补些许,反倒是弄得跟挟恩图报组团欺辱人家孩子似的。无一丧气地抬首偷瞄,无十正鄙夷地朝他瘪嘴,无二干脆转开头去。
无一的口齿也没比自家主子强上几许,只好黔驴技穷地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个陈年旧事了,以后世子住在这殿中,不必拘谨。”他抚了抚额头,这话讲得也着实诚意不足似的。
无一苦着脸,“总之,有何需要您尽管吩咐,在下定当尽力而为。”
“费心了,多谢。”向瑾礼貌地回应,显然并未当真。
无一泄气,“世子早些歇息。”
两人擦肩而过,向瑾被等在房门口巴望的福安迎进屋内,绷了一晚上的神色在身后房门关上的瞬间垮了下来。他木然地走向里间,呆愣愣地盯着放在床榻正中的盒子。
“少爷,”福安小心翼翼,“我帮您放起来?”少爷宝贝的这个木盒子里藏的什么物件,连他也不知。
向瑾深深呼吸,反复几次,脸颊鼓起来跟只赤鲑一般。
孩子赌气,“破玩意儿,我不稀罕了,扔了吧。”
“啊?”福安踟蹰着上前,手慢吞吞地挨上去,“那我拿去,扔了,啊?”
“去去去,别碍我的眼。”向瑾一屁股坐到榻边,臊眉耷眼。
福安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真……扔了……啊?”
即至门边,“等等。”向瑾别扭地喊了一声,“搁着吧,以后缺银子了还能拿去换点儿。”“就是,就是,”福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白扔了多可惜,我给您放回柜子里。”
向瑾委顿地阖上眼,“柜门关上,关严了。”
房门斜对面的东厢房里,无一刚踏进半步,就被冷戾的眼刀戳得浑身不自在。
“知道了,知道了,”他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我自作主张,一会儿自去领罚。”
成景泽坐在侧边的桌案一旁,单手持书,晾着半湿不干的墨发。短短几句话的工夫,他已沐浴换装完毕,春寒料峭的夜晚,只着一件月白的单薄里衣,坐姿端正,背脊挺直,仍是军中那副做派。但无一可不敢心存侥幸地以为,陛下什么也未听到。实际上,他就是说给他家主子听的。
无一默默转到屏风后,没什么可拾掇的,他又转了出来。成景泽目色专注地落在书页上,不再分给他半寸余光。无一绕来绕去地打转,终于换来陛下两个字,“出去。”
无一:“……是。”
他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多管闲事。可他清清楚楚地知晓,成景泽与容珏之间情分几何。那是陛下如父如兄景仰亲近的袍泽,过命的交情,在战场上把后背交给对方会比自己还要信任的患难之交。又怎会如外界揣测那般,为了兵权苛待软禁其胞弟。人人皆以为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会迷了人的心性,无一毫不怀疑,若是龙椅可以换回世子爷的性命,成景泽势必义无反顾,一丁点儿都不带犹豫的。这话他就撂在这儿,任时光荏苒,人心变幻,陛下心念,坚如磐石。
正因如此,他不屑且不甘于世人对皇帝的误解、质疑与抹黑。至少,不该让向瑾误会。
“咳,”无一在门口停步,“那个,世子年纪还小,做事难免不够谨慎周详,慢慢教导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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