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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灰(晓棠)


刘霄莞尔,“分内之事。”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神交。
之后,刘霄循例问清楚向瑾从启蒙至今,读过的书,研习过的文章,做过的学问……又根据向瑾所答,细细提问。几乎向瑾提到的书册,无论是众所周知的经史典籍,还是颇为冷门的聱牙之作,刘霄皆有涉猎,且非是走马观花,点评入木三分。但他说的不多,不卖弄不炫耀,耐心细致,循循善诱,引导向瑾表达。向瑾本也不是多话之人,但在刘霄如沐春风不着痕迹的引领下,少年新奇又兴奋,不知不觉就知无不言,侃侃而谈。时不时碰撞出高山流水的火花,两人就一篇赋文发散开来,能聊上大半个时辰。
刘霄不掩赞许,“看来是我低估了世子的根基,今日原本备下的讲义,并不适用。”
向瑾有些不好意思,“弟子班门弄斧,先生见笑。”
刘霄淡笑着摇头,“知根知底方可因材施教,你我若是打太极,徒劳无益。待我回去重新梳理思绪,明日起正式授课。今日还有些工夫,不若世子与我说说,除了先生布置的课业之外,你可还有哪些志趣?”
向瑾想了想,诚实道,“向瑾自幼缺乏管束,志趣颇多,像民间话本、山水游记、地方志籍、兵法战史之类皆甚喜……在丰城时,先生多次训教于我,莫要将时间浪费在无甚大用的野兴杂趣之上。”
刘霄但笑不语。
向瑾当即表态,“学生今后自当心无旁骛,专心治学。”
刘霄摆了摆手,“世子误会了,我方才记起,幼时,先生也是这样训导我的。”
向瑾愕然,“当真?”
刘霄无奈,“千真万确。”
向瑾:“……”
刘霄目光微微虚放,不知聚焦在何处,他缓声道,“读书治学于国于己大有裨益,野兴杂趣亦非无用之功,有时,不可或缺。”
向瑾有些茫然地重复,“不可或缺……”
旁人的观念无从佐证,但对刘霄来说,困厄无助的那些年岁,四书五经救不了他……若不是那一院子千金难觅的孤本野志牵扯着,他或许,必然熬过不去。
刘霄,“多读些杂书不是坏事。”
向瑾释然,“谢先生宽慰。”
刘霄敛眸,“何为世子最爱?”
向瑾隐隐雀跃,眉目生动道,“兵战札记。”
刘霄微愕,“恕在下孤陋寡闻。”
“非是,”向瑾狡黠一笑,“向瑾所读乃荣国公府历代将领的手记,存在家中代代相传,先生自然未曾听说过。”
刘霄识趣,“如若方便的话,愿闻其详。”
向瑾星眸转了转,跃跃欲试,“先生稍等。”他来到院中,打发福安去他房中取一本书来。福安快去快回,向瑾回到书房,全程忽视角落里那人盯视的目光。
“先生请看,”向瑾迫不及待,“这是我高祖父记下的毕生战绩,其中又以永和二十八年那场对阵乌蒙与十六部联军的战役最广为人知,乌蒙族便是自那之后分崩离析的。不过,正史中只有按部就班的梳理,高祖父手札中记叙颇为详尽有趣……”
刘霄点头,“平定西南边疆之战,我亦有所听闻。”
“您看这里,”向瑾信手翻开至要找的书页,上边不仅有最初的记述,还有向家历代后人陆续叠加的批注。“当时大军在昆仑山脉遇阻,诸位将军皆建议先行退兵……冰天雪地,高祖此举颇为冒险……最终侥幸获胜,但据高祖自述,埋伏至第三日时,军心已有动摇,若不是引蛇出洞那一招冒险得手……”
向瑾滔滔不绝,刘霄不时回应,句句切中要害,实非外行。
向瑾喜出望外,“学生未曾料到,先生亦熟读兵史。”
刘霄愣怔一瞬,“家中亦有从军之人。”
刘霄的庶弟乃京北大营统帅刘壤,向瑾知晓。到底少年心性,未曾多虑,玩笑道,“刘将军大约也是个兵痴,先生刚刚提及高祖初入西北驻军那一战,着实输得凄惨,正史中并未多述,现存兵史中亦未有完整论述,诸般细节,需得博览群书方才将蛛丝马迹归拢个大概。”
刘霄微微垂眸,眼底晦涩一闪而过。
“时候不早了,今日便到这儿吧。”
向瑾虽意犹未尽,仍乖巧地应道,“先生辛苦了。”他甫一伸手欲帮刘霄将轮椅推出去,刘霄抬臂,“我自己可以。”滑落的衣袖一瞬间露出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痕,随即隐去,向瑾没有瞧得太清楚。也是年少无知家风严苛,从未涉足,也就压根不曾往歪的地方关联,单纯地以为刘霄行动不便,难免磕磕绊绊。
此后经年,向瑾愧悔难当,若是当时多个心窍,是否就能够避免悲剧。
这一日,日出前起,日落后息。半晌习武,半晌学文,按理说该是疲惫不堪,但向瑾乐在其中,充实得格外舒心。晚膳连着未进的午膳份额,吃得肚饱溜圆。一贯忧他食欲不振的福安都惊着了,破天荒地劝诫,“少爷,少吃点儿吧,小心晚间积食。”
向瑾豪迈地又盛半碗,“无事,我这身子骨最近争气,多久未病过了?”
“呸呸呸,”福安恨声,“说过几百遍了,这种话不能讲。”
向瑾心情好,不跟他掰扯,埋头用饭。
福安神神叨叨地嘟囔半天,该赔罪的各路神仙赔了个遍,方才放心。他一只胳膊杵着下巴,认真道,“少爷,我觉得,您身子骨日益强健,头一个儿就得感谢太医院的杜院判。自打上回养病起,他给您配的调理汤药日日不断,您的气色属实好上不少。以往在丰城,哪怕府中大夫跟在屁股后边绞尽脑汁,也总免不了春来一场风寒。可见,这京中大夫的手艺就是好,何况太医。”
向瑾实在不忍心打击他,杜院判便是打最西边儿来的,只好敷衍地点头。
不过,老话说的,管他黑猫白猫,能捉到耗子的便是好猫。向瑾每日按院判的方子调养着,的确体康精旺,晚睡早起也扛得住。
这几日,陛下不知是哪根筋开了窍,幡然醒悟,养孩子这事儿还是得自己上心,或是实在嫌弃无一心慈手软,教不出气色来。总之,早朝前不多的时长中,成景泽勉强抽出小半个时辰,亲自指点向瑾修习。机关皆是他亲手设计改良的,自然最为了解,不知何时,又根据向瑾的水准,做了相应的调整。
成景泽不似旁人,顾着世子的身份年纪,讲话留三分。他那张嘴,话少,字字见血。
“鼠目寸光,往远放。”
向瑾悠悠瞥他一眼。
“眸浑目浊,昨晚睡没睡?”
向瑾偷偷吐舌头,昨日刘霄带给他的一本南疆游记着实有趣,他几乎彻夜未眠。
“出手拖沓,有骨头没有?”
小世子白面泛红,就在无一忍无可忍试图跳出来打圆场之际,向瑾手出如电,一举摘下两朵更加松散的棉花团,朝成景泽炫耀地摇了摇。少年笑靥如花,春光正好,晃得人头晕目眩。皇帝生生咽下叱责,面色堪忧。
无一偷偷朝向瑾竖拇,果然没看错人。
向瑾非是初见成景泽,早在四年前,山中逃亡,他早就将两人的性子磨合个七七八八。不过是多了个皇帝的名头,其实成景泽的脾性并未大改,只是收敛消磨得少了许多活气。就像是套上锁链的野兽,被迫收起锋利的獠牙,生机恹恹。
如今重温,世子游刃有余。能惹火,亦有本事平息。
天时地利人和,几个月下来,向瑾目力以超出成景泽预期的速度精进。
夏至那一日,他在雪庐中意外见到杜老院判。老头儿端坐在院子正中的石桌旁,挨个儿把脉。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罚俸一月。”
无一哀嚎,“您老行行好,我攒钱娶媳妇来着。”
杜院判铁面无私,“下一个……屈指可数,下半年不必休沐了。”
无二老老实实认罚,也不辩解他替挨了板子的人值守,赶不上喝药。
“大差不差,下不为例。”
无六面无表情地拱手。
“就你鬼机灵,”杜老拍了无十的脑袋一下,“喝一半吐一半,糟蹋东西。”
无十讨饶,“太苦了。”
老院判指了指向瑾,“世子的药比你的苦上数倍,人家还比你岁数小,羞不羞?”
无十嘿嘿一乐,一个劲朝向瑾眨眼,“草民不与世子争高低。”
向瑾也被他逗笑了。
日日出入雪庐,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四个暗卫他早已熟稔。其他人皆把他当做孩子,只有无十与他年龄相仿,志趣……不投也无所谓。
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眼巴巴地用目光示意杜院判“一视同仁”。
老院判往皇帝那边眺了眺,在两个少年殷切的眼神中,毫无负担地欺软怕硬,“陛下繁忙,臣不便打扰,这就告退了。”
向瑾与无十面面相觑——这也可以?

石火光阴,一日千里。
皇帝心血来潮以思过的名义强行给自己谋取的闲暇所剩无几,前朝被晾了这许多时日的朝臣早已磨刀霍霍,一堆烂摊子的问题擎等着怼到陛下面前。这几日,已然跃跃欲试,人不敢凑上前,加急的折子一封接一封的以各种由头追到寝殿,无孔不入,阴魂不散。
成景泽的面色肉眼可见的不耐,就连无一也跟着垂头丧气。他挨板子的屁股痊愈,其他暗卫各有司职,贴身跟随陛下的职分非他莫属。一想到又要日复一日地挂在房梁上旁听那帮老头子撒赖扯皮,无一简直生无可恋。
小世子格外乖觉,愈发勤学苦练,奈何欲速则不达,度过最初的与日俱进,很快进入瓶颈期。最近本就进展缓慢,成景泽还一个劲儿揠苗助长,不断调节机关难度,少年磕磕绊绊,举步维艰。一连数日,教得耐性告急,学得心浮气躁,雪庐中气氛异常压抑。
“再来。”
“太慢了。”
“不对。”
“也不对。”
“……”成景泽皱眉,生生憋回滚至舌尖的责骂。
陛下自认为足够克制,别说动手,连句重话也不曾出口。比起当初在军中操练得先锋军生不如死,下手不知轻了多少,更不要说无一他们几个经历过的地狱磨炼。
向瑾不同。
以往,于他而言,少年是荣国公府幼子,是向珏口中亏欠甚多的胞弟。如今,成景泽试图揣摩为人兄长的心思,哪怕做不到做不好,他尽力而为。
然而,小世子娇气得很,打小没被严厉管束过,虽惯于套上乖巧驯服的壳子,也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亦足够勤奋刻苦发愤图强……
可少年终归心高气傲,皇帝眼中显而易见的怒其不争最是伤人,还不如骂他几句甚至打他两下。
在接连数日,每日被打击几百回之后,向瑾到底撂了挑子,“向瑾愚笨,做不好。”
成景泽神色阴沉,“做不好便循环往复,做好为止。”
少年上了倔劲儿,“臣惭愧,力有不逮,千遍万遍亦是徒劳。”
皇帝冷硬如山,“千遍万遍不足,那就千千万万,不罢不休。”
向瑾小脸涨得通红,“陛下未免强人所难,难道千锤百炼,便能令泥猴入海,游鱼攀树不成?”
眼瞅着双方针锋起来,无一却破天荒地躲到一边不闻不问,且欲盖弥彰地神游天外。
成景泽固执己见,“手段得当,未必不可。”
向瑾冷笑一声,“陛下所谓手段得当,便是枉顾天资不论辛劳,一味蛮来生作?”
成景泽不屑,“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军中不养闲人。”
冥顽不灵!食古不化!不讲理!
小世子懒得对牛弹琴,“先生曾说,为人师者,当因材施教;为人徒者,应锲而不舍。向瑾薄志弱行,有违先生教诲,这就回房思过,请陛下恕罪。”
向瑾气鼓鼓地跑了出去,无一慢腾腾地蹭过来。
成景泽面色比锅底还黑,“……他在,讥讽朕?”
无一顾左右而言他,“有吗?没有吧。”
早朝上,一位言官正在口沫横飞地劝谏,“此正值国之危难,民不聊生之际,陛下万不可拖沓惫怠,枉顾大晟臣民于水火之中。”
有人跟着附和,“臣请陛下早日定夺,内阁诸位大人商议多次,不敢私定,如今国库空虚,抚州水患尚且捉襟见肘,可甘南、钦州等地饥民亦危在旦夕……”
大义凛然,指桑骂槐,是他们惯用的把戏,屡试不爽。成景泽往往并不在意言官的出言不逊,大多数情形之下,他们说得越多,陛下越沉默,便于谢首辅携一众老臣力挽狂澜,为君分忧。
可惜,今日这一幕刚演了个开头,陛下兀地开口,“既然两位大人如此忧国忧民,便亲赴灾地解危济困好了。”
“这……”
“陛下的意思是……”
户部尚书卢恒上前一步,“陛下,两位大人久居督查院,并无外派经验。”
成景泽凉凉,“两位爱卿拳拳爱民之心胜于身经百战。”
卢恒目光投向谢居玄,朝中大半人也不约而同地望向谢首辅。首辅淡定垂首,不发一言。
卢尚书硬着头皮,“既然陛下属意两位大人行使钦差之责……”
皇帝无情,“自行杞国忧天,非朕指派,何来钦差?”
卢恒满头是汗,“那……一应车马、银钱……”
成景泽阴恻,“国库空虚,两位大人自当体谅。”
卢尚书无言以对,“这……”
言官哭天抢地,“陛下三思,臣……”
皇帝起身拂袖,大太监察言观色,“退朝。”
百官相对无措,这是……又犯病了?安稳日子过久了,差点儿忘了龙椅上坐着的是个一身煞气的疯玩意儿。
被无一拉来陪奉的无二直不楞登,“该,早看这帮龟孙子不顺眼了。”
向来大咧咧的无一却三缄其口,愁眉苦脸。
早上,向瑾从雪庐中气冲冲地跑出来,福安正一个人塞着潦草的早饭。向瑾自打练功起,便在雪庐里用膳。他也不好意思令内侍额外再送一份,便自行敷衍一顿算一顿。
“少爷……”他咽下嘴里嚼着的一大口馒头,“您吃了吗?”
“没有。”
“那,要不要……”
向瑾一瞥,自责道,“不是跟你说过,一个人也不要糊弄。怪我,下回我分出来送给你,反正我也吃不下。”
福安笑嘻嘻,“用不着麻烦,无一大人说过,杜院判责令他们早膳无所谓清淡丰盛,不空着肚子就好。再说,自打住进这里,八成是陛下叮嘱过,您那一日三餐皆乃御膳房精心烹制,尽是些牛乳膏酪似的细点,我口重,吃不惯。”
不知哪一句戳了肺管子,向瑾神色难看,片晌未接话。
“少爷,”福安茫然,“要不,我去给您煮口面?”
向瑾摇头,“不必了,气都气饱了。”说话还是嘴硬,语气却软了下来。
福安惊愕,“谁招惹您了?”
向瑾抿了抿唇,言简意赅地将早上的事叙述了一遍。眼瞅着福安的嘴越张越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向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哑巴了?”
福安皱着一张苦瓜脸,欲言又止。
向瑾泄气,“干嘛做这幅样子,有话就讲,我又不会吃人。”
“少爷,”福安磨叽,“那我要是说了您可别骂我白眼儿狼。”
向瑾无奈,“你讥讽谁呢?”
“小的不敢。”福安赔笑。
向瑾气闷,“少装模作样。”
福安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斟酌了好半晌,向瑾也不再催他。最终,福安语重心长又忐忑不安道,“少爷,不是我说您,您怎么好与陛下闹脾气?”
向瑾抵赖,“哪有闹脾气?”
福安脸上明晃晃写着,这还不是闹脾气?
向瑾侧过脸去。
福安琢磨了一下,“您这就叫,叫那个恃宠而骄。”
“什么?”向瑾炸毛,“你吃错药了还是眼神不好?”别说是对他,单就宠这个字,压根儿跟成景泽不沾边儿。
福安直摇头,“怎么不算偏宠,您自己合计合计……咱们搬进来之后,卧房是您自己个儿随心选的。据说,以往陛下这寝宫后殿压根不让人靠近,自打您住进来,侍候的宫人又加了几个,连我都没什么活计可做。还有,雪庐……那是什么地方啊?无一大人说了,除了跟陛下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寥寥几人,连宫中司职的暗卫都未曾涉足……那个,林远将军也没进去过。”
向瑾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林将军无事去那里作甚?”
福安继续,“陛下亲自教您习武。”
向瑾心道,不如换回无一指点,他还自在些。
“陛下还为您请来渊文公子这样博学又谦逊的先生授课,您是不知道,我听人家说,先生协助老师筹备科举事宜,徐老祭酒极为看重,一刻钟都离不开人。朝内朝外,久仰先生文采风流的权贵更是竞相邀约,先生一个也抽不出工夫会见。每日除了正务,一大半的时间用来给您传道授业。”福安瘪嘴,“我可未曾听闻,先生以往与荣国公府有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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