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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不负朝(槿于书)


商夏没有接话,只是抬头望向溪流上游。
清溪洗不净孩子脸上的脏污,更挥不去他心中的阴霾。
“先带回去。”沉默良久,商夏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院子里,将人间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小院里的老槐树投下斑驳的阴影,晚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拂过廊下。
老头子蹲在石阶上,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正逗弄着襁褓中的婴孩。
孩子咯咯笑着,小手胡乱挥舞,试图抓住那晃来晃去的草尖。
商夏阖眸靠在藤编的躺椅上,指尖轻轻敲着扶手,似在假寐,又似在沉思。
忽然,她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老头,算算这孩子的命。”
老头子一愣,转头看向她,又低头瞧了瞧怀里的孩子,迟疑道:“现在?”
商夏没睁眼,只淡淡“嗯”了一声。
老头子不敢怠慢,连忙将孩子小心放在一旁的软垫上,低头掐指,口中念念有词。
半晌,他猛地抬头,脸色骤变,连声音都微微发颤:“这、这命格……好凶!”
——中元鬼节出生,阴气冲天,煞星入命,简直是……
他不敢说下去,只惶惶然望向商夏。
商夏揉揉眉心,终于睁开眼,目光沉沉地落在那孩子身上。
她看不透他的命。
这孩子……与她有何关联?
他的命相之前,似有一层迷雾,无论商夏如何推演,都只能窥见零星碎片。
她盯着孩子许久,久到老头子都忍不住出声:“师父?”
商夏缓缓开口,嗓音低哑,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生唯一幸…”
“一幸…幸终生……”
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随即“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溅在青石板上,触目惊心。
“师父!”老头子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扶住她,“您怎么了?!”
商夏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神色依旧平静:“没事。”
她垂眸看着石板上的血迹,微微出神。
论卜算,她若称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可今日,她耗尽心力,竟只能窥见这一句谶言。
沉默片刻,她忽然道:“老头,去帮我倒杯水。”
老头子一愣,虽满腹疑问,却不敢违逆,连忙应声:“好、好,师父您等着!”说完,匆匆进屋去了。
院中一时只剩商夏与那婴孩。
孩子不知何时已止了笑,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商夏与他对视。
此子命中确有一幸,此言不假。
可若无人相助,他怕是……
活不到那个时候。
夜风拂过,槐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
“也罢,既然你与我有缘……”
商夏缓缓抬起手,指尖泛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微光。
她一字一顿,声音轻却坚定:
“我以神的名义…”
“誓你……”
“十年冬寂。”
“终见……”
“一枝春生。”
暮色四合,小院浸在昏黄的余晖里。
老头子端着茶盏走出来时,商夏依旧仰躺在竹椅上,明丽的面容在暮色中略显苍白。
她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仿佛一只停歇的蝶。
“师父,喝水。”老头子蹲下身,难得没有聒噪,只是将茶盏轻轻递过去。
商夏眼未睁,手却已抬起,稳稳接住茶杯。
她的指尖微凉,触到温热的茶盏时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送到唇边轻抿一口,茶水温润,带着淡淡的苦香。
“我要走了。”商夏忽然开口,慢悠悠道。
老头子瞳孔骤缩,手中的茶托“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师父——!”
“停。”商夏抬手制止,懒懒睁眼,她的眸子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却深不见底。“该教的我都教了。”
老头子脸上显出几分委屈,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可、可徒儿感觉还没学多少呢……”
“你要学的自然还有很多。”商夏不疾不徐地说,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但那都是你往后要亲身去悟的,不是我能够传授的。”
老头子沉默了。
他本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死皮赖脸地撒泼打滚,倚老卖老,抱着商夏的腿嚎啕大哭,不让她走。
可这一次,他莫名觉得喉咙发紧,那些惯用的伎俩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有什么不一样了。
商夏伸手指向廊下熟睡的孩子:“凭我教你的本事,足够你带着他活得有滋有味。”
老头子面露震惊:“师父……”
“在他懂事之前,离开他。”商夏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补充道,“你可以在暗中看顾,但不要让他记住你,不要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顿了顿,她又道:“除了他的年岁,他什么都不需要记得。”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槐花的香气。
这个孩子,如今应当不足一岁。
商夏闭了闭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太轻,几乎要融化在暮色里。
老头子看着她,心头涌起一阵酸涩。
这些年,他看得分明。
初见时,商夏总是一身素衣,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可她神采奕奕,眸色明亮,笑起来时眉梢飞扬。
否则,老头怎会在这茫茫人海中一眼看中这个姑娘?
她的身上,肆意着整个盛夏的生机。
那时的她,会为了一碗甜汤跟小贩讨价还价,会蹲在路边逗弄野猫,会在雨里故意踩水坑。
她性子跳脱,甚至有几分顽劣。
那是她最真挚,最洒脱,最恣肆的模样。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眼中的光渐渐暗了。
她开始常常望着远方出神,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些狡黠的笑容,那些灵动的神采,都像被什么一点点吞噬了。
他看得出来,她心事重重,却从不倾诉。
老头子知道她心里装着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自己也只是一个不要脸的学徒。
不,连徒弟都算不上——商夏从未承认过这个名分。
师父似乎还是那个师父。
可她不再快乐了。
“师父…”老头迟疑地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徒儿以后…还能见到您吗?”
商夏仰头,唇角微挑:“或许?”
这个回答太轻巧,轻巧得让人心头发慌。
老头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老头啊。”商夏忽然轻声道,许是因为即将离别,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眷恋和不舍,“望你记住我。”
她的目光越过院墙,望向远处渐渐沉落的夕阳。
“我的名字。“
“叫商夏。”

九重天阙之上,云海翻涌如雪。
商夏踏着流云铺就的长阶疾行而过,蹁跹衣袂扫过廊下玉栏,惊散几缕缠绕的仙雾。
沿途小仙纷纷退避行礼,恭声唤道:“逸风神君。”
商夏只心不在焉地颔首。
白玉大殿。
朝会方散,众仙神化作道道流光四散。
商夏抬脚迈步进去,逆着离去的仙潮拾级而上,在空荡的大殿中央站定,与高座之上的神遥遥相望。
昔年挚友,今时神帝。
穹顶垂落的星辉里,那两道遥远的身影正支颐望来。
“风儿。”
这一声唤得极轻,却似惊雷炸在耳畔。
商夏看着那两张与千万年前分毫无差的面容,忽然觉得喉间鲠住,难以呼吸。
侧殿,云纱垂落,沉香袅袅。
青玉棋盘上星罗密布,黑白交错间,映着三人疏离的倒影。
燕长生与商夏相对而弈,燕长雪坐在一侧,安静观棋。
“许久未见。”商夏指尖棋子迟迟未落,唇角扯出一个浅淡的笑,“长生,长雪。”
燕长生不置可否,倒是燕长雪轻声开口:“你这些年,在人间……过得可好?”
商夏不喜天庭沉闷,故爱久居人间,偶尔上京。
“挺好的。”商夏答得干脆,却在话音落下时忽觉词穷。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更漏滴答。
二十年把酒言欢的情谊,千万载天各一方的疏离。
商夏望着对面两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恍惚间,仿佛看到当年那个会拉着她的袖子小声说话的长雪,那个会陪她外出游玩的长生。
愣了愣,商夏忽然说:“你们真应该长下凡看看,我已经很难从你们身上,看到当年的凡尘人性了。”
高处之寒,常人岂堪?
站在天庭之巅的他们,早就不是当初真挚的燕家兄妹了。
“也难为你身上还带些活气。”燕长生淡淡笑道。
除她之外,这白玉京里,再难寻得半分人间烟火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遥远。
商夏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最珍视的情谊,竟会被这亘古的岁月一寸寸消磨殆尽。
被困住的,究竟是高坐九霄的他们,还是执意留恋过去的她?
商夏不明白。
但她觉得,自己要失去自己曾经最重要的朋友了。
“我走了。”商夏仓促起身,衣袖带乱了棋局。
燕长雪微怔:“这么快?”
记忆忽如潮水涌来——
犹记多年前,天色已晚。
燕长生和燕长雪一左一右拽着商夏的衣袖不让她回府,她也扒着门框死活不松手,惹得两家长辈哭笑不得。
而今,几人不过对坐一个时辰,她却已如坐针毡,再也难以忍受般草草离开。
“嗯。”商夏点头,不敢再看他们的眼睛。
她的背影孤寂地融入殿外云海,脚步沉重得像是背负着整个尘世的重量。
不一样了。
云还是当年的云,雪还是当年的雪。
只是当初那个会为她留一盏灯的燕家,早已湮灭在时光的长河里了。
商夏漫无目的地闲逛。
身后那个总是亦步亦趋的身影终于不见了。
她没有说谎——该教的,她确实都教了。
剩下的路,该由那老头自己去走。
老头跟着自己修习多年,沾染了神气,能再活几百年也说不定。
商夏忽然停下脚步。
她曾以为自己悟出来了,可如今,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这些年,她究竟在追寻什么?
袖中微动。
一本泛黄的书册悄然滑入掌心。
——《弥光注》。
指尖轻抚过略显陈旧的封皮,商夏慢慢翻开扉页。
墨迹潇洒如龙,字字飞扬——
五月初三。
今日正式受箓,得赐道号「弥光」。
晨起沐浴更衣,焚香三炷,在祖师像前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思来想去,既入道门,这般精彩绝伦的人生若不记下,未免可惜。
故立此册,是为《弥光注》。
五月十三。
今晨有泼皮来道观闹事,约莫七八个壮汉,说什么要收“香火钱”。
嘿,这我能忍?作威作福都敢招摇到本姑娘面前来了?
三招两式间,为首那个被我拍飞三丈,撞断了院中老槐,最后一个直接嵌进东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着实令人愉悦。
这里应该没人敢找事了。
六月初五。
歹徒当街强抢妇女这破事还被我撞上了。
那姑娘约莫二八年华,哭得梨花带雨,歹徒却还耀武扬威。
碰到我,算你倒霉。
歹徒被我就地正法押衙门去了,那姑娘拉着我一个劲道谢,还结结巴巴满脸通红地问我可有婚配。
哎呀,差点忘了,今日作的男相。
啧,这误会可大了。
对不住了姑娘,但是在下无福消受你的厚爱。
不要伤心。
七月十一。
城中郭员外携重金求卦。
原以为又是个为富不仁的,细看面相却发现此人眉间隐现功德金光,原是常年施粥济贫的善人。
可惜啊,家宅有血光之灾。
唉~谁叫我人美心善呢~
于是我大手一挥,替他化去部分厄运,再编了套说辞给人忽悠了一阵。
这老儿还挺够意思,逢人便夸弥光大师神通广大。
这下可好,明日怕是要门庭若市了。
就是有点可惜,现在为人所知的弥光大师是个男子。
算了,等许多年后,后人发现弥光大师其实是个女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想想就想笑。
八月初二。
躲雨时,在破庙遇见个投河的书生。
二十出头的样子,浑身湿透,说是科举落第无颜回乡。
我将他救起,生火烘干衣物。
一摸,发现身上还带了桂花酿。
唉,有些舍不得。
算了,他都这么惨了,一起喝吧。
三杯下肚,他哭诉寒窗十年功亏一篑。
我给他一顿骂呀,活着才有翻盘的机会,死了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这人不算无可救药,被骂醒了就好。
临别赠他几两碎银,看他重拾信心的样子,倒比捉鬼降妖更有成就感。
九月初九。
今日混进了城中诗会。
那些酸儒摇头晃脑吟诗作对,我随手写就的打油诗竟引得他们啧啧称奇。
哎哟,好想笑,憋笑憋得腹中绞痛。
这些文人雅士的鉴赏水平,啧啧。
十月十五。
城隍庙闹鬼,庙祝连夜来求。
原来是只百年厉鬼,因冤屈未雪而作乱。
我设坛作法,与其彻夜长谈,方知是被人害死的商贾。
助其了却心愿后,它自愿往生。
庙祝千恩万谢,非要给我立长生牌位。
诶,用不着。
趁其不备,我捏个了隐身诀。
溜了溜了。
腊月廿三。
在醉仙楼听人说书。那说书先生把弥光大师的事迹添油加醋,说得天花乱坠。
什么“挥手间降服千年狐妖”“弹指间超度万千亡魂”,听得我差点喷茶。
原来在世人眼中,我这么厉害?
回观后照了半天镜子,也没看出自己哪里像得道高人。
笑死我了。
正月十五。
猜灯谜赢了个羊脂玉坠,轻轻松松~
我转手就送给街边卖唱的盲女。
她指尖轻轻摸着玉坠纹理,笑得好明媚。
看着她笑,我忽然想起了无忧。
她无意修炼,也不愿意随我们上天庭。
过去这么久,怕是早已与羌离同穴合葬了吧。
羌离倒真没负她。
三月初三。
在河边捡到盏莲花灯,灯中字条写着“愿觅良缘,白首不离”。
凡人的愿望总是这般简单纯粹。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于是我一打响指,就这样还愿了。
将灯重新放入水中,看着它顺流而下,忽然有些羡慕这许愿的姑娘。
五月初五。
混在人群里看龙舟竞渡。
有个小童不慎落水,我暗中掐诀,以御水之术将其托起。
周围百姓只道是龙王爷显灵,纷纷跪拜。
深藏功与名的感觉,倒也不错。
只是这御水诀用得还不纯熟,之后还得练啊。
七月初七。
在月老祠前摆摊算命,拆散了三对怨偶,又成全了五对有情人。
这世间姻缘,当真比降妖伏魔还要复杂。
看着那些痴男怨女,忽然觉得独善其身也挺好。
至少不用为情所困,为爱所伤。
八月十五。
偷喝城隍庙的贡酒被庙祝发现了。
这臭老头追着我跑了三条街,最后赔了他三张亲手绘制的平安符才作罢。
算起来,还是我赚了——那贡酒可是三十年的陈酿,三张符纸才值几个钱?
九月初九。
登高时救了个坠崖的樵夫。
这憨厚汉子非要送我两担柴火,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回去的路上越想越好笑,我一个能御剑飞行的修士,要这柴火何用?
不过看他诚恳的样子,倒也不好说破。
噗,不行,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十月二十三。
檐角滴水未干,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的痕。
我在巷尾的泥泞里捡到个落难妇人——约莫四十上下,粗布衣衫被雨水浸透,发髻散乱。
却掩不住眉眼间那股子倔劲。
她自称姓谢,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发白。
我一时兴起,随手教了她几式术法。
不过是些修炼皮毛,她却如获至宝,跪在湿冷的石板上连连叩首,额前沾了泥水也浑然不觉。
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若她真有慧根……
或许某日,这市井妇人也能自成一派,将那几句粗浅口诀,衍化成独步天下的玄门妙法?
腊月三十。
一个人守着道观守岁,画了张“自饮自酌”的戏图。
画中,我举杯邀月,倒也传神。
飞升前的这个时候,都是和在家里和爹娘、生生雪雪无忧一起过的。
这修道之路,果然越走越孤单。
二月十八。
晨起梳头时发现第一根白发。
啧,我对着铜镜研究了半天,确认不是光线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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