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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不负朝(槿于书)


满殿哗然。
燕钤手中的象牙笏板“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当年使团纵马闹市的旧恨未消,如今竟敢当面折辱长风尊严。
殿角铜漏的滴答声中,商笙正欲开口,忽然看见燕钤对他几不可察地摇头。
当年那个救下丞相夫人的书生,如今已位列九卿的礼部侍郎,袖中的拳头攥得生疼。
上面,还留着十五年前羌族使团纵马时,被马蹄踏出的旧伤疤。
羌族使团离殿时,使节故意将沾着酒渍的靴底踩过朱红门槛。
宫门外,他们的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前蹄几乎踢碎汉白玉栏杆上雕刻的貔貅。
暮云低垂,最后一缕天光被乌云吞噬殆尽。
“欺人太甚!”
手掌重重砸在案上,燕钤拍案而起的声音震得殿角铜漏都为之一颤。
不再年轻的丞相素来沉稳的面容此刻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
一身绛紫官袍随着剧烈的动作翻涌如怒涛,腰间玉带碰撞出清脆的碎响,令人烦闷。
商笙面上怒意难掩,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他们分明是对当年旧事怀恨在心!”
声音里压着的,是十五年未消的愤懑。
当年盛姝险些命丧马蹄之下,燕钤在朝堂上针对羌族的手段,如今竟要报应在两个少女身上。
盛姝纤长的手指死死攥着帕子,那方绣着雪梅的丝绢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桑恬沉默地握住她颤抖的手腕。
触手一片冰凉,指尖传来的脉搏急促紊乱。
檐角铁马突然被风吹得叮当作响,金属碰撞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殿内熏香缭绕,却掩不住硝烟的气息。
“长雪自幼体弱,西疆风沙如刀,她如何熬得过?”盛姝指尖掐进掌心,一滴血珠无声坠落在青玉镇纸上。
燕钤手中茶盏“咔”地裂开细纹:“无忧亦尚未及笄,难道要她去……!”
后半句生生咬碎在齿间,苦茶混着血腥气咽了下去。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将桑恬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伸手按住盛姝颤抖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比对方抖得更厉害。
沉默如粘稠的墨汁在书房漫开,四人想不出万全之法。
难道非要割舍?
如今两军交战,长风国节节败退,西南三城已失其二。
朝中老将凋零,新秀未起,兵部呈上的折子里“粮草不继”“士气低迷”的字句还带着未干的墨香。
若能以一人换得喘息之机……
这个念头像滴在宣纸上的墨,在每个人心里无声晕开。
燕钤官袍下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笏板的裂痕,盛姝的步摇垂珠凝住不动。
他们都清楚,这杯苦酒,终究要有人仰颈饮尽。
屋外忽有夜莺啼血,一声比一声凄厉。
檐下阴影里,燕长生眉眼微垂,听着屋内支离破碎的对话,神色晦暗。
转身时,暗色衣袂扫落一地月光。
燕长生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与燕长雪听,少女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片阴云。
“我去便是。”她搁下狼毫,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让窗外的花突然停止了飘落。
“不行!”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喝从回廊转角炸开。
燕无忧提着裙摆冲出来,发间的珍珠步摇甩落在地,商夏气喘吁吁追在后面,手里还攥着半幅没绣完的萤虫帕子。
两姐妹隔着满地碎光对视。
燕长雪看着妹妹涨红的小脸,神色错愕:“你……”
“姐姐不能去!”燕无忧死死攥住燕长雪的衣袖,指尖都泛了白。
她身后,商夏亦是红着眼眶。
燕长雪抬手拂过燕无忧散乱的鬓发,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她忽然发现,燕无忧已经长高到不需要踮脚就能拥抱住自己了。
“无忧……”燕长雪将燕无忧的手包进掌心,却摸到满把的颤抖。
隔日清晨的紫宸殿,燕长雪与燕无忧也在。
羌族使节再度踏入时,靴底还沾着昨夜未干的露水。
他单手按着刀柄,玄铁鳞甲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的冷光。
“我王昨夜传来鹰信。”使节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当庭抖开时带起一阵腥膻的风,“丞相府大小姐年已十六,按我族习俗,和亲后一年内必须完婚。”
他的刀鞘突然“铿”地撞在青铜鹤灯上,惊得檐铃乱响。
“但若是二小姐嘛——”使节皮笑肉不笑,粗糙的指尖划过羊皮上朱砂写的年岁,“未及笄的姑娘,可等及笄后一年再圆房。”
殿内死寂。
燕无忧如今十四。
战局瞬息万变,而两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燕钤的玉带钩撞在案角,只听清越的一声“叮”。
商笙攥紧了袖中的旧伤。
“我去。”
清凌凌的少女音刺破凝滞的空气。
燕无忧立在殿柱旁,鹅黄的裙摆沾着晨露,像只误入屠场的小雀。
她向前迈步时,发间珍珠步摇竟没有一丝颤动。
“一年后我才及笄。”燕无忧轻笑出声,晃碎一池晨光,“说不定西羌王已经……”
“无忧。”燕钤轻声喝止,却见向来疼爱的小女儿仰脸直视使节。
“我的意思是,西羌王定会待我如珠如宝,对吗?”她指尖轻点脸颊,眉眼弯弯,笑得没心没肺,“毕竟,本小姐可是丞相府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受不得半点委屈。”
“那是自然。”使节笑意幽深,“我族王妃,定然高贵无上。”
燕长雪的玉簪“啪”地断在掌心。
她看着妹妹单薄的背影,突然想起去岁秋夜那个赖在自己怀里听故事的孩子。
燕长雪还记得,燕无忧指着星子问:“姐姐,西羌的月亮是不是也这么亮?”
那时她只当是童言无忌。
如今,这个童稚天真的孩子,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寅时三刻,霜重雾浓。
羌族使团的黑鬃马在丞相府外踏着铁蹄,鞍辔上的铜铃随动作轻响,在寂静的晨雾中格外刺耳。
燕无忧穿着素净的鹅黄衫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钗。
尚未及笄的贵女远行,算不得出嫁,只是“暂居西羌,待年成礼”。
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体面的囚徒罢了。
盛姝为燕无忧系好披风,指尖在她领口停留许久,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路上风大,别贪凉。”
燕无忧乖巧点头:“知道啦,娘。”
她的唇角弯起一抹浅笑,眼里却映着未散的夜色。
燕长生站在廊下,沉默地看着。
直到使节不耐地催促,他才终于上前一步,抬手替燕无忧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哥哥……”她轻声唤他。
燕长生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能听见:“记住哥哥的话。”
他的指尖在她发间极轻地一触,像是一次克制的告别。
燕无忧轻轻点头,随后转身走向那辆垂着青纱帘的马车。
车帘落下的刹那,她眼角落下一滴晶莹。
远处,长风国的城墙渐渐隐没在晨雾中。
而西羌的风,已卷着沙尘扑面而来。

“至多两年,哥哥一定带你回家。”
燕无忧弯唇笑笑,十四岁的姑娘,脑袋连哥哥的肩都够不到,却踮起脚尖拍了拍燕长生的肩,豁达道:“我知道,哥哥,你放心吧。”
烛火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将少女稚嫩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
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只是在讨论明日要去哪处踏青:“我是丞相府的千金,理应为燕家,为长风国分忧。”
燕长生沉默了多久,就凝视了燕无忧多久。
久到烛芯爆开一朵灯花,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在家国大义面前,她似乎忘了。
她的名字,叫“无忧”。
马车颠簸数日,终于在一阵摇晃后停稳。
车外婢女轻声道:“小姐,到了。”
燕无忧深吸一口气,听见使节正用西羌语低声吩咐。
好在她学过羌语,听出他是在安排自己的去处,此刻才不至于慌乱无措。
忽然,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来人翻身下马,几步上前,一把掀开车帘——
日光斜斜地漏进车厢,燕无忧眯了眯眼。
是个少年。
褐色卷发,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眉目清俊,却带着西羌人特有的野性。
四目相对,燕无忧一怔,而周围的西羌人已纷纷向他行礼,恭敬唤道:“少主。”
少年笑着应了,目光落回她脸上时却愣了愣。
少女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株被惊动的昙花,纤细、苍白,带着一种与西羌格格不入的脆弱感。
头发如墨,松松挽起,鬓边散落的几缕发丝衬得肤色近乎透明,仿佛稍用力些就会碰碎。
——太干净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西羌的风沙能磨糙最娇嫩的皮肤,烈日能将人晒出蜜蜡般的色泽,可眼前这位长风国的小姐,却像是从未受过磋磨。
她的眉色淡而秀气,眼睫低垂时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唇色很浅,像是被水冲淡的胭脂。
最让他意外的是她的眼睛。
抬眸时,那双眼清凌凌的,像雪山融化的溪水,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
没有恐惧,也没有讨好,只是平静地望过来,带着一点童稚的好奇,一点谨慎的探究。
他脱口用羌语道:“你……”
话一出口,他又顿住,清了清嗓子,换成长风官话,字正腔圆:“你就是长风国那位小姐吧?我叫羌离,西羌最小的王子。”
燕无忧抿唇,微微颔首:“长风国燕家,燕无忧。”
他比她高一个头,笑起来时眼尾微扬。
燕无忧心想,倒不似传闻中西羌人的凶悍。
羌离转头对其他人说了几句羌语,又看向她,语气轻松:“燕小姐跟我走,没问题吧?”
自然无人敢驳。
羌离朝燕无忧伸出手,她迟疑一瞬,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直到被羌离带着往前走时,燕无忧还有些恍惚。
羌离忽然意识到什么,松开她的手,略显局促:“啊,抱歉,你们长风国是不是忌讳这个?”
燕无忧眨了眨眼:“可这里不是西羌吗?”
而且,他方才明明可以说羌语,却偏用长风话问她。
羌离挠了挠头,笑道:“两国谈和,便是朋友,来者是客嘛。你要是觉得不习惯,我多找几个长风人陪你。”
燕无忧更困惑了:“可你把我带走,西羌王那边……没问题吗?”
羌离奇怪地看她一眼:“能有什么问题?我父王都五十多了,难道还要你一个小姑娘去照顾?”
另一边,王殿。
使节躬身禀报:“王上,那位姑娘被少主带走了。”
羌王神色淡淡:“随他吧。”
点名要丞相府的千金和亲,本就是为了折辱长风国威,报复当年之仇。
如今人已到西羌,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他懒得费心。
连年征战,西羌同样需要休养生息。
和亲,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权宜之计。
“啊?!你才十五岁?!”燕无忧猛地拔高声音,惊得树梢积雪都簌簌落下。
羌离捂着耳朵后退半步,琥珀色的眸子瞪得滚圆:“方才怎么没发现你嗓门这么大?”他揉着嗡嗡作响的耳廓,“对啊,怎么了?”
燕无忧仰着脖子看他,目光在他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身形上转了两圈,又落回那张犹带稚气的脸上,嘴角抽了抽:“…没什么。”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眯起眼睛,“你为什么一直说长风话啊?”
羌离歪了歪头,卷曲的褐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认真道:“你初来乍到,若是连自幼熟悉的乡音都听不见……”少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坠子,“…会很难受吧。”
燕无忧抿住嘴唇,喉间突然发紧。
“我自小喜爱长风文化,因此特意钻研过,陪你聊天应当不成问题。”羌离道,他挠挠头,耳尖微微发红,“不过有时可能听不懂太隐晦的话,所以你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燕无忧忽然别过脸去,闷闷道:“哦。”
羌离只能看见她睫毛发颤,慌忙俯身,手足无措地掏出手帕:“别、别哭啊。我保证西羌不会亏待你,你先…先安心在这里住下,好吗?”
燕无忧攥着裙角的手指节发白,接过了那方帕子,擦了擦脸,胡乱应道:“嗯。”
“咳咳……”榻上人面容苍白,唇边洇着一抹病态的嫣红。
纤指死死攥着锦被,指节泛出青白,咳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又被小心翼翼地合上。
燕长生连衣袂都刻意放轻,立在屏风旁静默片刻,待身上寒意散尽才敢靠近。
“长雪。”他唤得极轻。
燕长雪闭了闭眼,长睫上悬着的泪珠倏然滚落。
她狠狠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
——若非她大病不起,怎能委屈了无忧?
案头药碗里映出她憔悴的倒影,曾经执剑的手如今连茶盏都端不稳。
“她现在…应该到了吧。”燕长雪偏过头去,哑声道。
燕长生坐在榻前,将那双冰凉的手拢在掌心。
“长雪,你听我说。”他将声音压得极稳,“自无忧离开,夏夏闭门至今。”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燕长雪猛地转头,散落的发丝扫过药碗。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亮得骇人,眼尾泛着病态的红晕。
“我告诉无忧,至多两年,我一定带她回家。”燕长生低声道,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青瓷映着他紧绷的指节。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的苍茫天地:“当今圣上怯懦,政治腐朽,人才鲜有。”
燕长雪微微抬眸,苍白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冷。
她指尖轻轻敲击着床沿,一下、两下。
“长雪,你觉得……”燕长生凝视着她,一字一顿,“…两年,长风易主,可行否?”
屋内骤然安静,连烛火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燕长雪缓缓闭了闭眼,唇角微扬,笑意冷冽。
“两年?”她轻声道,声音低哑,“若布局得当,一年足矣。”
窗外暮色渐浓,最后一缕残阳掠过她凹陷的颧骨,在床帐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影子。
(作者os:长风前传共12篇,主要讲述燕家兄妹和商夏的故事,算是全文的背景,也填了正文的一些伏笔)

凉亭内,微风不燥,竹帘半卷,漏进几缕斜阳。
燕长雪执黑子,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点,落子清脆果决。
她面色仍有些苍白,但眸中已有了神采,不似前些日子的病弱。
燕长生执白子,沉吟片刻,落下一子,道:“当今圣上膝下九子。”他抬眼,目光扫过二人,“二、四、五、八皇子无心权位,可暂且不论。”
燕长雪指尖摩挲着棋子,淡淡道:“大皇子生母出身寒微,朝中无人扶持;六皇子宽妾灭妻,德行有亏;七皇子行事荒唐,难堪大任。”
商夏坐在二人之间,指尖轻敲茶盏,若有所思。
她难得沉默,眉间却凝着一丝锐气。半晌,她轻声道:“三皇子心思缜密,手段果决;九皇子性情纯善,尚可雕琢。”
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读出了未尽之意。
——扶持谁,不言而喻。
“诶呦,哈哈哈…羌离…哈哈哈哈…别挠我了……”
燕无忧眼角沁出泪花,身子蜷成一团,在柔软的羊毛毡上滚来滚去。
束发的丝带早已散开,乌黑的长发铺了满榻,像泼墨般晕开。
“可算是让我逮到你的把柄了吧。”羌离得意地哼笑一声,这才收回作恶的手指。
少年束发的银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映着他狡黠的笑容。
下一瞬,局势逆转。
燕无忧猛地扑来,羌离毫无防备,猝不及防被按倒在毡毯上。
“哈哈哈……燕!无!忧!”少年清朗的声音震得帐顶悬铃叮当作响。
报了仇的燕无忧这才满意退开,双手抱胸,下巴扬起:“叫你偷袭我!”
她脸颊还带着方才嬉闹的红晕,像抹了上好的胭脂。
羌离拽了拽她宽大的衣袖,凑近时发间的银饰轻轻碰撞:“姑奶奶,你别生气。”
燕无忧别过脸去轻哼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走。
羌离赶忙跟上,靴子上的银扣在毡毯上踏出细碎的声响:“姑奶奶……”
这时,一个身着褐色短打的仆人匆匆走来,在三步外恭敬地停下:“少主,王上找您。”
羌离一愣:“好,我知道了。”
燕无忧的脚步顿了顿,停在帐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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