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膝盖在粗粝的地面上磨出深深的血痕,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看见姐姐的左手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那是半截竹簪,簪头的竹叶已经被踩得粉碎。
“姐姐!!!!!!”
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
亓幸扑到那具残破的躯体上,颤抖的手指抚过亓希断裂的脖颈。
她的眼睛还睁着,曾经明亮的眸子如今蒙着一层灰翳,嘴角凝固着一道血痕。
他发疯似的把那些散落的肢体拼凑在一起,试图把她“组装”回原来的样子。
可是她的右小腿不见了,腹部有个巨大的空洞,内脏……
亓幸突然弯下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带血的唾沫。
月光冷冷地照下来,一片血色。
亓幸把脸贴在她已经冰冷的胸口,那里再也没有心跳声。
“姐……”他泣不成声。“我还要…还要给你舞剑的……”
“你别睡好不好……”
“我给你舞剑……”
亓幸一遍又一遍地用额头轻触亓希的眉心。
就像小时候做噩梦时,她总会做的那样。
“……姐…我们回家…”亓幸哽咽着,用残破的衣袖轻轻擦拭姐姐脸上的血污,“幺儿带你…回家……”
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滴在亓希已经僵硬的脸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把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
那里曾经有好闻的花香,现在只剩下浓重的血腥气。
“姐…这个生辰,不快乐啊……!!!”
亓幸的眼泪混着血水,在亓希惨白的皮肤上冲出淡红色的沟壑。
第118章 血月劫尽魂归西海
亓幸的膝盖已经磨得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暗红的脚印。
他佝偻着背,像具行尸走肉般拖着步子,怀里抱着那具支离破碎的身体。
亓希的头无力地后仰着,散乱的黑发垂下来,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梢滴落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姐…我们快到家了……”亓幸嘶哑地呢喃。
断裂的肋骨随着呼吸刺进肺里,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
夜风呜咽着穿过巷子,卷起几片枯叶。
亓幸突然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倒在地,可又奇异地保持住平衡。
他的余光瞥到那玄色身影,苦笑一声。
“又是你救了我吗……”亓幸喃喃,他痛苦地闭上眼,泪水混着血水滚落,“可是…可是为什么你救不了她啊——!!”
那个身影垂眸,面上划过一丝歉意。
他的目光在那具血尸上停留一刹,瞬间移开。
曾经,她也温柔地笑着,对他说:“幺儿的朋友吗?日后若得空,也可常来坐坐。”
沈千竹和伶舟楚找来已经晚了。
他们赶到暗巷时,青石板上粘稠的血浆已没过鞋底。
没有亓希,也没有亓幸。
沈千竹弯腰拾起半截桃木簪,簪头浸在血泊里,像两粒将熄的炭火。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
天边翻滚的乌云像被墨汁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整个亓府上空。
突然,一道紫电劈开夜幕,将灵堂照得惨白。
亓希的棺椁在电光中泛着幽幽的光,而跪在灵前的亓幸猛地抬头,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
“轰——!”
第一道天雷劈下时,亓幸的脊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他整个人被劈得撞穿了三重院墙,碎石瓦砾中,他残破的身躯像破布娃娃般抽搐着。
左臂仅剩的皮肉被雷火烧焦,露出森森白骨。
“姐…你看…”他吐着血沫喃喃自语,染血的手指抠着地面往前爬,“我这就…给你看……”
第二道天雷裹挟着万钧之势砸下。
亓幸的琵琶骨瞬间粉碎,但他竟硬生生挺直了脊背。
雷光中,他看见熟悉的魂魄在远处焦急地比划着什么,玄色衣袖被天风吹得猎猎作响。
“不够…再来!”亓幸突然仰天嘶吼,声音混着雷霆炸响。
第三道、第四道天雷接连劈落,他跪着的地方被轰出三丈深的焦坑。
皮肉烧灼的恶臭弥漫开来,他的五脏六腑都在雷火中发出“滋滋”声响。
“姐,幺儿…是最厉害的……”
暴雨倾盆而下,浇在亓幸焦黑的身躯上腾起阵阵白烟。
第五道天雷竟是血红色的,劈落时直接将他的天灵盖掀开。
脑浆混着血水喷溅在亓希的灵牌上,那“亓氏千金亓希”几个描金小字顿时被染得猩红。
“呵……”亓幸冷嗤一声,残缺的手指突然抽搐着握紧了折扇。
霎时间,满地血水逆流而上,化作万千血针扎进他支离破碎的经脉。
第六道天雷迟迟未落。乌云中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天道正在犹豫。
亓幸却突然笑了,他挂着碎肉的下颌一张一合:“怕了?”
仿佛被激怒般,三道天雷同时劈下!
刺目的白光中,亓幸的肉身寸寸崩解,却在即将灰飞烟灭的刹那,心脏位置爆出一团黑气。
亓幸愣愣地看着那团黑气与雷光纠缠撕扯,竟在焦土上凝成半透明的女子身影,轻轻抱住了亓幸残破的身躯。
雨停了。
晨光刺破云层的瞬间,焦坑中缓缓站起一个浴血的身影。
新生的肌肤下流动着雷纹,每根骨头都烙印着仙神之气。
亓幸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
灵堂方向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亓幸转头,看见沈千竹打翻了祭酒,而伶舟楚正惊恐地望着天空。
那里,悬着一轮尚未褪去的血月。
沈千竹和伶舟楚痛不欲生,后悔莫及。
…可沈千竹,看到了亓希的鬼魂。
她太痛苦了,痛苦到鬼气滔天,无法自控!
沈千竹迫不得已,施法封住了亓希的记忆。
她忘记了过去那些痛不欲生的事情。
可遗忘的,不只是她。
若说亓希的执念,是救下亓幸。
那沈千竹和伶舟楚的执念,便是害死了亓希。
禁术有所反噬,沈千竹只记得伶舟楚记忆缺失。
其实,他自己的记忆,又何尝不紊乱?
当年,他没有见到亓希最后一面。
当年,他没有救下他们。
当年,他万般疼爱的徒弟死于自己的邀约。
——死于,她的十六岁生辰。
“呃啊——!!!”
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海天,仇元猛地抱住头颅,十指深深插入发间,指甲刺破皮肤,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翻涌的黑色海面上。
她的左脸那道陈年伤口骤然崩裂,黑气如毒蛇般钻出,在皮下游走,将半边面容扭曲成狰狞的鬼相。
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灌入脑海——
血月、残肢、少年染血的手……
“幺儿……幺儿……”她无意识地呢喃。
突然,她猛地抬头,眼中血丝暴起,掌心凝聚出一团翻涌的煞气,毫无预兆地朝亓幸轰去!
“轰——!!!”
亓幸毫无防备,躲避不及,整个人被这一掌击飞数十丈。
郁玄身形一闪,轻轻接住他。
匆匆赶来的祈繁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亓幸!”
仇元听到这个名字,周身鬼气骤然暴涨!
亓幸咳出一口血,脸色惨白,却仍死死盯着仇元的方向,声音颤抖:“姐……“
“亓幸……亓幸……幺儿!”她喃喃重复,声音里夹杂着疯狂和痛苦。
下一瞬,她猛地抬头,眼中流下一行血泪。
“我杀了你们——!!!”
她厉啸一声,一掌击出,煞气化作万千厉鬼,咆哮着朝亓幸撕咬而去!
郁玄眼神一凛,墨发狂舞,单手结印,一道屏障骤然展开,与那滔天血气相撞——
“轰隆——!!!”
海面炸开,巨浪冲天,整片海域被硬生生劈成两半!
仇元仿若失了神智般大笑,笑声里夹杂着哭腔:“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姐弟……为什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
黑气在她体内疯狂翻涌,仿佛要将她撕碎。
亓幸挣扎着直起身子,嘴角溢血。
“姐……”他伸出手,声音轻得几乎被海浪吞没,“是我……幺儿……”
仇元猛地抬头看向他,仿佛在辨认什么。
刹那间,记忆的洪流彻底冲破禁锢——
血月下,她腐烂的双手触目惊心,亓幸痛苦的嘶吼声声泣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仰天嘶吼,周身鬼气炸开,整片西海瞬间被黑潮吞噬,化作森罗鬼域!
遥远的金术大惊失色,声音陡然拔高:“不是吧,西海要易主啦?”
原本靛青的海水此刻如泼墨般漆黑,浪涛凝固成狰狞的鬼爪形状。
天际裂开一道猩红缝隙,仿佛苍穹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更可怕的是,整片海域的灵气正在疯狂倒灌,尽数被那漩涡般的鬼气吞噬!
几人动作皆是一顿,齐齐望向那鬼气的方向。
林深一把拽住令跹的手腕:“撤!”
令跹抿了抿唇:“其实我早打算溜了,没想管你。”
林深侧头看他,似笑非笑:“看出来了,只是装个样。”
令跹无语凝噎,足尖刚点上海面,脚下便绽开一朵冰莲。
他借力腾空,袖中甩出七道符箓,在空中燃成一条赤焰通路。
林深则反手掷出三枚铜钱,钱币迎风涨作盾牌大小,将后方追来的金色箭矢尽数挡下。
林徵看着二人的背影,轻叹一口气。
金术还欲再追,被林徵叫住:“小金啊。”
林徵神色复杂:“别管他们了,咱们往中心赶吧。”
万道金光刺破永夜,将整片海域染成鎏金色。
伶舟晏悬立虚空,衣袍猎猎,周身萦绕着新生的道韵。
他的瞳孔深处,似有星河轮转。
天劫已破,境界大成!
所有混乱、残缺的记忆,都将归位!
伶舟晏缓缓抬手,指尖轻触眉心。
刹那间,无数细碎的画面如洪流般涌入识海——
血月当空,剑锋染血,沈千竹冰冷的手指按在亓希的眉心,封禁之术如锁链般缠绕……
而他使用的,便是伶舟一脉的力量。
伶舟晏默了默,喃喃低语:“堂姐…?”
她还活着?
遥远的海岸,青枝静立礁石之上,紫袍如夜,长发如墨。
他闭着眼,海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咸腥的气息。
良久,他缓缓睁眸,紫色的瞳孔如深渊般幽邃,却又在刹那间迸发出摄人心魄的光华。
青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袖袍一甩,脚尖轻点,腾空而起,瞬息间化作一道紫色流光,划破长空。
除他以外,不论神鬼,在感受到那阵剧烈的法力波动后,也都纷纷赶往。
“为什么都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
仇元的尖啸震碎方圆十里的海浪,声波如刀,将海面割裂出无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她的身影在黑潮中扭曲,左脸那道狰狞的伤口彻底崩裂,黑气如活物般翻涌而出,缠绕在她周身,化作万千鬼魂,嘶吼着扑向郁玄和亓幸!
“抱紧。”郁玄低声道,单臂猛地将亓幸揽紧,脚下一点,身形如电般向后急退。
他左手掐诀,甩出金符,符文化作流光,如天罗地网般朝黑潮罩去。
然而,金符刚一接触那翻涌的煞气,便如冰雪遇火,瞬间被腐蚀成缕缕青烟!
“轰——!”
仇元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郁玄头顶,五指成爪,直掏他天灵盖!
郁玄瞳孔骤缩,右手剑指一并,一道凌厉剑气自指尖迸发,与仇元悍然相撞!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海天,气浪炸开,海面被硬生生压出一个巨大的凹陷!
郁玄借力后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眼神依旧冷峻。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亓幸,少年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痕,却死死盯着仇元,眼神悲伤。
“姐…住手……”亓幸声音嘶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仇元身形一顿,眼中血光闪烁,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下一刻,她周身鬼气再次暴涨,厉啸一声,双手结印,黑潮翻涌间,化作一柄巨大的鬼刃,朝郁玄和亓幸当头劈下。
“她疯魔了。”
郁玄左手揽紧亓幸,身形如游龙般腾挪闪转,在鬼刃的缝隙间穿梭。
他每一步踏出,脚下都绽放出一朵银花,绽放的瞬间,便有剑气迸发,将逼近的鬼魂绞成碎片。
仇元双手一合,黑潮凝聚成一面巨大的鬼盾,骤然炸裂,化作无数黑色尖刺,如暴雨梨花般射向二人。
“小心!”
亓幸惊呼一声,郁玄早已察觉,身形闪烁,在尖刺的缝隙间穿梭。
然而,仇元的攻击太过密集,一道黑刺擦过他的肩膀,带起一蓬血花!
郁玄闷哼一声,却顾不上伤势,低念口令,左手猛地将亓幸往身后一推,右手凝掌打出去。
刹那间,天穹之上乌云汇聚,一道紫色雷霆如巨龙般劈下,正中仇元!
“轰隆——!”
雷光炸裂,仇元的身影被淹没在刺目的紫光中。
然而,还未等郁玄松口气,黑潮再次翻涌,仇元的身影从雷光中缓步走出,周身鬼气更加浓郁,左脸的伤口已经完全裂开,露出森森白骨,却依旧笑着。
她双手一合,黑潮如巨浪般翻涌,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鬼手,朝郁玄和亓幸狠狠拍下!
郁玄眼神一凛,知道这一击避无可避,猛地将亓幸护在身后,双手结印,周身暗光大盛,化作一道屏障,硬抗鬼手!
“砰——!”
鬼手拍在屏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屏障剧烈颤抖,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亓幸在郁玄身后,看着仇元疯狂的模样,眼中泪水滚落。
“姐……求你了……醒醒……”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穿透了仇元的疯狂。
她的动作微微一滞,眼中的血光似乎暗淡了一瞬。
但下一刻,黑潮再次翻涌,她的神智再次被吞噬,攻击更加狂暴!
就在这时,火龙咆哮着盘旋而下,亓佑从天而降!
仇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周身鬼气剧烈翻涌,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哥!那是姐姐!”亓幸急忙道。
亓佑皱眉,看向仇元那张不戴面具的脸,微微一愣:“…妹妹?”
而仇元击出的那一掌,借着被轰退的力,竟不偏不倚直冲亓幸。
就在鬼爪即将贯穿亓幸心口的刹那,一道藕白身影突然从斜里扑来。
“表哥——!”
祈繁张开双臂挡在亓幸身前,衣袂在腥风中翻飞。
仇元的掌力毫无阻滞地刺入他胸膛,目光却在触及到他腰间那枚藕白色荷包时骤然一滞。
荷包上工整绣着个“繁”字,针脚细腻,定是出自某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祈繁猛地咳出一口血,直直向前抓住仇元的手腕。
荷包穗子沾了血,红得刺目。
仇元腐烂的左脸突然抽搐,那些翻涌的黑气里浮出几缕清明。
“表…姐……”祈繁虚弱道。
仇元的手颤抖,流下一串血珠。
她张了张口,迟疑道:“小繁……?”
郁玄趁机揽过亓幸急退,海水在他们脚下自动凝结成冰桥。
祈繁却踉跄着向前,染血的手捧起那枚荷包:“表姐你看…我一直戴着……”
仇元突然抱住头颅尖叫,癫狂与疯魔拉锯。
海面随着她的痛苦沸腾,无数冤魂从浪尖探出苍白的手臂。
“走啊!带表哥走!”祈繁突然转身对郁玄嘶吼,自己却迎着暴走的鬼气张开双臂。
藕荷色衣袖被撕得粉碎。
只为他曾经深爱的哥哥姐姐。
仇元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至亲之人的面容在血色视野里交错重叠,记忆的碎片如刀般搅动脑髓。
她惊喝一声,猛地甩开祈繁,他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去。
“祈繁!”
青枝的紫袖翻卷,一道柔劲托住倒飞而来的身影。
祈繁重重撞进他怀里,藕荷色衣襟已被鲜血浸透,胸口狰狞的贯穿伤触目惊心。
“别动。”青枝指尖泛起幽紫光芒,轻轻按在他心口,“你这具肉身快报废了。”
祈繁却挣扎着望向战场,沙哑道:“她认出我了…她刚才…”
“嗯,看出来了。”青枝低头,“但是别去挨打了,很疼。”
祈繁看向他紫色的眸子,抿了抿唇。
海天之间突然传来清越剑鸣。
众人抬头,只见十一道身影踏空而来。
金术指尖转着枚金线,笑吟吟道:“哟,这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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