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今予的背部线条写满僵硬,他没有犹豫,迅速按下语音发送。
“不,就删这个。”
人都不来,还彩什么蛋。
第100章 闹别扭
杨今予放下手机, 闫肃见他一动不动背对着自己,连细微的呼吸起伏都察觉不到。
午后的卧室本是阳光明媚的,可此时空气里却充斥着冷寂。
过了一会儿, 杨今予坐起来,脖子压得很低, 表情全都藏在了头发里。
闫肃只能看到一个苍白的下巴尖, 带着冷淡的锋利。
那寸下巴动了动, 吐出的口吻平静而讲理,却字字戳在心尖:“闫肃,这不是你会不会去看演出的问题, 如果你一开始就不打算去, 我绝对尊重你的选择。但你是主动承诺过要去的, 为了这个承诺,《踏花少年》那首歌推翻重修了十多次,做到了最完美的状态, 就只是期待在舞台上给你一个惊喜。答应别人的事, 却做不到,不好吧?”
闫肃垂下眸。
杨今予轻轻扯了下嘴角, 那苦笑还未来得及延伸开, 便被自嘲代替。
他想起约会那天,也是这样。
那时是他反应快, 首先替闫肃做了选择, 主动把他推向另一边,才没导致看到害怕的结果。
他也想过如若以后呢?
面临更多更复杂的时刻, 面临最珍视的武馆呢?面临最信奉的教条呢?面临最尊敬的父亲呢?
当时谢忱一句“中央空调”直接戳中了他敏感的壳, 他忽然就不是很确定,闫肃这样“博爱”的人, 在以后的是非选择里,会把什么作为首选。
想到最后,他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角色。
但他又总在闫肃细致的温柔里沦陷,觉得是自己没劲,这不鸡蛋里挑骨头吗?闫肃对他足够好了,何必咄咄逼人,去纠结一个人的天性!
于是他将许许多多别扭的小念头,将迫切想证明自己唯一性、迫切想索要对方全部的这种心理,全都怪罪到了病态上。
不怪闫肃,是你有病。
杨今予的直觉告诉他,这几天闫肃确实怪怪的,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却没想到是有了离开的打算。
很快,杨今予让自己坦然接受了这个设定。
他顺着床边站起来,余光带过门口僵成一道雕塑的人影,兀自穿上拖鞋:“你在两星期前就决定要走,却瞒到今天才说,没有一点可以商量的意思。难道早一点说,我会拦着不让你走吗?”
“不是的,我......”闫肃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你这些天逼我吃各种药,真的是希望我养伤吗?”杨今予突然抬起脸,怪异地看向闫肃。
闫肃心头一震,忙道:“当然是想你快点好!”
“是。”杨今予悻然点头。“你是希望我能快点好,好让自己的违约不那么愧疚。”
字字诛心,正中要害。
闫肃脸上闪过慌乱,往前迈了一步想扶杨今予,杨今予却躲开了,自己撑着床垫单脚站起来。
“我居然还以为......”
杨今予很没出息地哽咽了一下,随即偏过头去,喉咙轻轻滑动。
等眼里的情绪被他强压了下去,才缓缓道:“我居然还以为是单纯的关心。”
说完,他躲开闫肃,一瘸一拐进了隔音房。
闫肃急急追上去,却听啪嗒一声,隔音房的门从里面反锁了。
最害怕的结果,还是来了。
可这也只是说出了万分之一,还有那更无法说出来的东西呢?如果杨今予知道了那日他与父亲真实的对话,闫肃根本不敢想。
他顿时感到举步维艰,心脏不可抑制地颤起来。
想解释,又发现句句不占理,连道歉都显得苍白。
杨今予失望的眼神,让他前所未有的慌张。
杨今予把自己关进隔音房,喊蓝牙音箱放了最喜欢的歌单,密不透风的方寸之地,霎时有吉他前奏响起。
隔音房就像是一个窝,只有这样包裹在绝对安全区,杨今予才将克制了好几轮的情绪显露出来。
他用伤脚踢开挡路的箱鼓,坐到了地毯上,陷入长久的茫然。
真的是他的问题吗?
手机在身上响了一声,特别提示音。
【太阳】可以出来聊一下吗,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杨今予看着看着,笑了。闫大班长总是很喜欢道歉呢......
可每一个认真通宵修歌的凌晨,绞尽脑汁藏在那首歌里的心思,一句道歉,就可以辜负吗?
他可以接受闫肃不去看演出,但接受不了有人给了他希望又拿走。接受不了自己全身心相信的人居然隐瞒他,更接受不了原来给他的所有关心都带有目的性。
哦对,闫肃还承诺过说,要在他演出那天,把约会也补回来,带他去上次就没去成的秘密基地呢。
现在看来,饼画得未免太过伤人。
【铃铛】我要练鼓了。
闫肃守着手机,等来这样一条消息,随后鼓房内隐隐传出狂乱的鼓点。
杨今予练了一下午。
等他汗津津从隔音房出来,已经是日落西山,闫肃弄好了晚饭。
听见客厅有动静,厨房里的人立马冲了出来,小心翼翼注视杨今予:“对不起。”
“嗯。”杨今予点点头。
闫肃小心观察他,却没从那张脸上捕捉出任何一丝情绪。
“吃饭吗?”闫肃问。
“嗯。”杨今予仍旧点头。
闫肃便扭头进去拿筷子,递给杨今予时,杨今予如往常的每一次那样自然而然接过来。
却没有对他笑了。
闫肃紧抿着唇,凝重的视线落在杨今予脸上。
杨今予一声不吭,闷头把汤碗灌干净,没再抱怨一句不想喝。
“我......”闫肃扯动嘴角,声音愧疚不已:“真的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跟你说。”
杨今予牵动眼皮,半扫了对方一眼,神色淡淡的没什么变化:“嗯,知道了,吃饭吧。”
闫肃空白了片刻。
杨今予没有跟他生气,也没有表示不满,反而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这让他更加不安了。
他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他局促道:“要不你对我发泄一下,我不还手。”
杨今予咬着筷子:“有用吗。”
闫肃垂下眼帘。
是,他已经让人难过了,发泄一顿又有什么用。
吃完饭,闫肃踌躇了一会儿,想抱一抱杨今予。但又觉得杨今予并不想让他碰。
心里的两个小人儿挣扎的不可开交时,门外传来叫门声。
谢忱来了。
谢忱是来叫杨今予出去排练的,杨今予让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去隔音房把军鼓和镲抱了出来。
闫肃过去替他拿:“我来。”
杨今予也不推让,就让他拿着。
但也没拿几秒钟,还没捂热,就被门口的谢忱接棒过去。
谢忱随意地点头,示意要把人带走了。
闫肃心里惘然,他拉住杨今予,小声问:“我送你去吧?”
杨今予摇摇头:“不用了,我们打车。”
“那你们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接你。”闫肃徘徊在崩溃的边缘线,声音里带着请求。
杨今予眨眨眼,还是摇头:“不用了,我们打车回来。”
门被缓缓关上,闫肃眼睁睁看着清瘦的身影,随着锁扣啪嗒一声,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他对着紧闭的铁门,面壁思过一般,不知所措了良久。
谢忱背上挂着吉他和镲,怀里抱着军鼓,实在分不出手再扶一个人,只好让杨今予自己伸胳膊挂在他脖子上,拖着人进了电梯。
他对着这家伙琢磨了一番,嫌麻烦似的咂舌,问:“吵架了?”
杨今予兴致不高,连敷衍都省了:“嗯。”
谢忱对于他们吵架的原因并不关心,知道就算问了杨今予也不愿意说,索性不问。
只吐槽了一句:“不谈恋爱,逼事没有。”
排练的地方是谢忱新找的,比迷笛那个地下室小了一圈,但也便宜了一倍。主要是离曹知知打工的地方近。
几个人都觉得还不错,跟老板要了个打折价,定了半个月。
等曹知知下班赶过来,开始正式排练。
心里再怎么不痛快,排练还是让杨今予一秒拉回了队长状态。
他先指挥把《托举星星》的AB段练了。
《托举星星》调性激昂,主要旋律是靠小号铺,很适合作为开场曲。
小天儿这段时间,已经在家里练得滚瓜练熟,再加上这首歌是以他自己为主题的,更是发挥出了比平时要高的水准,直接脱谱跟上了大部队。
“小天儿不错。”杨今予朝他打了个手势。
谢天嘿嘿笑:“这几天我在家练得连保洁阿姨都会唱了。”
《托举星星》是大正拍,旋律简单的气氛流,他们练起来都不吃力。到了《蒲公英有话要说》,这首是反拍偏雷鬼的风格,难度明显增加,他们进度就慢了下来。
杨今予给曹知知抠了好几遍细节,曹知知应声听着,手却不听使唤,频频出错。
但大家也不催她,就等她把那段击勾弦练顺了再往下走。
曹知知眼底有一层肉眼可见的乌青,他们都能看出来她的疲惫,于是中间好几次叫停,提议休息一会儿。
三个男生都心照不宣放慢了进度,中场休息时,杨今予出去抽烟,把曹知知也叫了出来。
他抬手在曹知知头上拍了拍,自己都没察觉跟闫肃一起待久了,动作有多像闫肃。
“没事,不着急。”杨今予说。
“急啊,急死了!就剩两周就演出了,才排到第二首就卡了。”曹知知懊恼地跺脚。
杨今予知道曹知知是打工累到了,可曹知知不知道他知道,为了不让小姑娘死撑的面子暴露,杨今予也只好叹口气。
他点上烟,说:“排练都这样,我们进度算快的。”
曹知知眨眨眼:“真的?你们以前的乐队比这进度慢吗?”
杨今予若有所思,算是安慰她,也算说实话:“我们以前,排一首就得打一架,一首歌排到最后,都得挂点彩。”
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那那个李洲明,他也跟你打架吗?”
杨今予斜了一眼过去:“少八卦。”
排练室到点回去,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们把乐器都暂时放到了排练室,谢忱两手空空,可算是有机会被迫发挥自己坚实的后背——背着杨今予上楼。
“你胖了吧。”谢忱感受了一下背上的重量。
杨今予重点提醒:“是高了。”
谢忱一哂:“行吧,您两米八。”
越是接近家门口,杨今予心里那股难言的滋味,就越是不听话的涌上来。
他吸了吸鼻子,嗡里嗡气问:“忱哥,你为什么喜欢《千千阙歌》?”
谢忱埋头走路,半晌才回:“那你为什么喜欢听摇滚。”
答非所问,但杨今予能get谢忱的意思,这大概是两个一同在淤泥里长大的灵魂,心照不宣的默契。
也许那些时代洪流中的音乐,都在做分贝比较高的尘埃吧。
杨今予出门没拿钥匙,有闫肃在家,好像自动就忘了出门要带钥匙这个常识。
谢忱按门铃,里面的人几乎是瞬间把门打开的。但在看到杨今予被谢忱背着时,闫肃的表情变得很复杂。
谢忱假装闻不见扑面而来的醋味,把人放下,朝闫肃扯扯嘴角:“人给你送回来了。”
闫肃板着脸,把杨今予往身边拉了拉,说:“谢谢,晚安。”
大班长哪还顾得上保持彬彬有礼的做派,砰得一声将门关上了。
杨今予一言不发,弯腰去换鞋。
闫肃没给他这个机会,轻轻扯住了杨今予。
杨今予面色平静的抬眼,只感觉鼻息间扑满了属于闫肃的味道。
“干什么?”他问。
闫肃俯身。
杨今予后退躲了一下,躲开了对方想要向前的拥抱。
闫肃有片刻的神伤,整个人怔怔的。
“我困了。”杨今予一跳一跳,单脚离开玄关,声音是可以听出来的疲惫:“排练很累,我要睡了。”
他轻手轻脚,在杨今予枕侧的地上蹲下。
黯淡月色将那少年的睡颜勾勒出来,轻描淡写的棱角, 是不同于白日那般疏离的柔和。
杨今予睡着的时候呼吸很浅,如果不是仔细观察, 几乎看不出起伏。
只有做梦了, 两剪睫毛才会随之颤动一下。
闫肃莫名地想起看过的一部深海纪录片, 有些珊瑚一般鲜艳的小飞鱼,也是这样单薄而锋利的存在着。他用目光描绘那轮廓,像是要把对方乖顺的睡颜烙在心里, 保存起来慢慢欣赏。
闫肃在想, 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呢?
长大到足以独立去选择想走的路、想要的人, 足以拒绝掉所有被冠以天经地义的安排,没有人可以再对他步步紧逼。
是不是过了成年,就算长大?
可那时候, 杨今予还会在吗......
闫肃觉得自己做过最荒唐放肆的事, 大概就是在一个始料未及的醉酒夜,主动亲吻了杨今予, 改变了两个人的关系。
他想或许等自己足够好, 就可以大胆得问一问杨今予,愿不愿意改变那个危险的梦想。
就一直在一起, 可以吗?
他不敢说永远, 那对于他们还太遥远了。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只要杨今予不推开他, 他就可以一直不松手。
可他好像从第一步就搞砸了......
杨今予自己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孩子, 没有义务也没有时间等他“长大”。
在仅有的时间里,总让杨今予迁就他身后诚惶诚恐的琐事, 恋爱谈得不坦荡也不痛快,算不算太自私了?
闫肃轻飘飘抬手,在杨今予眉心上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落下去。
怕搅了他的睡梦。
更怕扰醒此刻温情的画面,不得不面对一双逐渐变淡的眼睛。
第二天,闫肃出完晨功做好早饭,没舍得直接叫杨今予起床,蹑手蹑脚进了卧室。
睡梦中的杨今予似乎是不堪清晨刺眼的光亮,整张脸都埋进了被窝。
闫肃轻轻走过去,把漏光的窗帘缝拉紧了。又回到床边,把蒙在杨今予脸上的被子往下拽了拽,掖到他下巴尖。
弄完这些他走出卧室,又突然想起什么,折了回去,把卧室简直要结冰的空调温度稍微调高了几度。
随后踌躇了一会儿,悄悄进了杨今予的隔音房。
这间隔音房,杨今予语焉不详地向他介绍过,是他妈妈还在的时候,家里费了大价钱装的,里面从隔音墙板到地板都是特殊材质,即使过去十年,装潢也完全不过时。
门一关,就是一个绝对安静的世界。
这大概是杨今予心里,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他还从来没单独探索过这个房间,平时都是跟着杨今予进来,眼睛不由自主就全在打鼓的少年身上了,哪还顾得上看其他的。
但这次,闫肃关上门,独自环顾四周,霎时感到被一丝奇妙的感觉包裹。
他有点理解杨今予所谓的“安全”了......
房间的墙面铺满黑色隔音棉,隔音棉外层有不少图钉上去的海报,都是上世纪一些老摇滚明星的专辑封面。大胆的撞色,将整面墙点缀得光怪陆离。
闫肃学着杨今予平时的语气:“小C同学。”
“主人,我在。”机械声从手边的白色方箱里发出。
放什么歌呢。
杨今予最近在听什么?
闫肃想了想,指挥道:“《追光者》。”
这首可是杨今予第一次给他唱情歌。还记得那晚杨今予慵懒困倦的嗓音,羽毛一般拂过自己的耳朵,激起阵阵涟漪。
小C同学:“正在为您搜索.....”
闫肃眉宇缱绻,嘴角不自觉舒展,想到杨今予如果知道有人用他的音箱放流行乐,会杀了他吧!
说起来,杨今予为什么不喜欢流行乐呢?明明也很好听啊。
闫肃暂时还想不明白,搞艺术的人脑子里某些异常执拗的想法。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我是浪花的泡沫,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伴随着小C同学的轻柔旋律,闫肃往前踱步,碰到了挂在架上的鼓棒袋。
袋子就是普通的帆布筒,严丝合缝扣在镲架上,但在里面发现了几件新奇的玩意儿——两束像鸡毛掸子一样炸开花的细棍,一颗鸡蛋形状装着沙子的奇趣蛋。
闫肃叫不上名字,但这肯定不是什么打扫工具,应该是用来演奏的?只是从来没见杨今予用过。
他想象了一下杨今予左手拿着这根“鸡毛掸子”,右手握着“奇趣蛋”。
模样有点可爱。
他视线又往旁边移,是谱架,上面夹了一沓厚厚的A4纸。
杨今予的字潦草歪斜,像是随手记的笔记,最外层的一张纸旧得泛了毛边,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夹进这里了。
落角写了一串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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