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烈日、汗水、煎熬、希望,这些东西终于在6月8号达到了顶峰!
将近40度的高温天气,蒲城的考点门口挤满了焦心陪考的家长。
曹知知的中专是两年制,再过半个月,她就能拿到毕业证,步入实习岗位了。
一年多之前她穿着小洋裙过生日的时候,谁也不会预料到,最需要保护的小姑娘,会是他们中最先踏进社会的那一个。
她没有所谓的高考压力,这天直接翘了理论大班课,混迹在一众家长里,等待朋友们的好消息。
随后她在人山人海中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闫叔叔。
闫父那具出尘的傲骨,是无论站在何处,都最显眼的,以至于曹知知一眼就看到了。
她挤过去打招呼:“闫叔!你也来等闫肃呀。”
发现闫叔叔在这里,曹知知还是有点意外的。
据她所知,闫叔很讨厌人多的场所,平时对闫肃总有端不完的架子,不像是会乐意亲自来接考的人。
果然闫叔虽然人都已经在这了,嘴上还硬着,冷淡的哼了一声:“体测能不能通过还不一定。”
曹知知乐呵呵笑道:“肯定能过,我哥要身高有身高,要模样有模样,要武功有武功,到哪个警校都得是拔尖的。”
闫父清冷冷望着考点,没说话。
闫肃报了警校志愿这件事,已经在一中传开了,搞得校领导们有些头大。
往年那些体育生报警校就报吧,学校没意见,但这么个考清北的好苗子,学校培养了三年,结果转头换方向了,搁谁谁不着急!
放着轻松的书不读,非要报最累最危险的特警专业,学校除了可惜清北升学率,也有老师是真替他感到担心的,比如范老师。
范老师在看过闫肃提交上来的志愿表后,接连给他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想问问什么情况?
当然,范老师不是第一个打来电话的。
据说闫父力排众议,把学校打来的电话一个个怼了回去,说他家儿子习武数十年,为得就是报效祖国。
这么中二又理想主义的说法,也就闫父这人能毫不羞耻正气凛然说出口。
曹知知和谢天知道这事儿后,笑了半天,猜不到当时李巫婆会是什么表情。
此时再看闫叔口嫌体正直的出现在考点门口,曹知知心里已经笑出了声。
但有欢乐也有愁绪,小姑娘想到最后她能接到的,也只剩谢天和闫肃两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要是离谱乐队都还在多好啊......
要是他们五个人一起进考场,一起结束少年时代,一起展望未来,该多好啊。
随着一声嘹亮的收卷铃响彻整片天空,考点外顿时一片哗然,鼎沸到了极点。
渐渐的,开始有穿着各色校服的考生出现在视野中,他们脸上有的是收刀入鞘的自信,也有的是弦崩断了的茫然。
但不约而同,都有着松了口气的尘埃落定。
是的,尘埃落定。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无论战场如何汹涌,现在都结束了,一切一切,都尽人事,看天命了。
闫肃突兀地出现在一众体育生的群体里,被一同带走参加体测。
远远的,他看到了父亲目光投射过来,那目光似来自悠远的亘古,好像将过往的一切都化作了尘土。
留下的只剩老头子眼底,那抹从来都吝啬给自己的、称之为“为之骄傲”的东西。
闫肃落座去体测的大巴车,车子缓缓移动,他隔着车窗望了父亲最后一眼。
那一刻,他也终于与什么和解,放下了对父亲的敌意,不再怪罪任何人......
参加完体测,要求返校集合,闫肃回到一中时,教学楼已经被疯狂的同学们造得不成样。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在撕书撕纸,从最高楼层往下抛洒。
被撕毁的似乎是他们最暗无天日的时光,那些呕心沥血的错题本,那些藏在课本里的压抑与汗水,都被撕成碎片,飘飘洒洒,一概不留!
曹知知溜进一中,和谢天混迹其中,尽情凑着热闹,发泄他们不可言说的惆怅。
闫肃驻足在回字形的一层大厅,抬头仰望,一片片纸屑掠过他的视野,让人有种下雪了的错觉。
他就那样恍然的矗立着,好像有片刻失聪。
所有鼎沸与疯狂与他擦肩而过,在他的世界里留下白茫茫一片。
不多时,学校派人出来阻止这种行为,但拦不住,越是阻拦,越是狂欢。
教导处的老师看到发愣的闫肃,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忙喊道:“闫肃,愣着干嘛!过来帮忙啊!”
可能是闫肃曾经的纪委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老师们情急之下已经忘了,这位前品学兼优的风纪委,早已在某个国庆节,因为私自帮同学出逃,影响极其恶劣,已经被革了职。
闫肃不为所动,并弯腰捡起地上半张A4纸,好巧不巧,这是一张印着他作文的早读材料。
他平静地将自己手中的纸撕得更碎,在教导处的老师瞠目结舌下,抛洒到更高处。
洋洋洒洒。
曹知知和谢天已经在二楼看到了闫肃的身影,一旁文科队伍里的陈兴想出声打招呼,被曹知知和谢天不约而同嘘声拦住。
他们看到闫肃对老师报以微笑,然后疏离的转身,不再理会。
闫肃微微仰头,凝望着自上而下葬送的青春。
从二楼的视角观望闫肃,曹知知和谢天形容不出眼前的画面。
他们感觉闫肃脊背后有双无形的手,在那一刻穿过他的胸膛,猛的从他体内拿走了什么。
随后闫肃眼睛里没有光了,任凭世界如何喧嚣。
他们从没见过闫肃这样腐朽的眼神。
仿若行将就木之人,静止在白茫茫中,挥别自己偃旗息鼓的少年时代。
伏暑六月,大雪满头。
一辆黑色哈雷迎风疾驰,高架桥下繁华的霓虹夜景被压缩成一道道残影。
摩托驾驶员戴着头盔,看不清面目, 宽大的风衣在他背后猎猎作响。
从他蹩脚的操作习惯来讲,这辆车或许并不是本人的。
但他并不会因此而减速, 随后见他将车开下高架, 连超两辆巴士, 最终将车停在了一间叫做“LIPU-分贝尘埃”的音乐酒馆门口。
那人掀掉头盔,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嘀咕道:“什么破头盔, 都臭了。”
身后的酒馆灯火通明, 足以让人看清他的全貌。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 漂染着淡金色头发,气质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他五官很俊秀出挑,神色略带些说不上来的病恹恹, 乍一看像个大学里的乖学生, 还是身体不太好那种。
但当他转过身去,便能看到他的耳后有一大片纹身, 灿烂的花叶顺延到了脖颈两侧, 仿佛在吸噬他腐朽的灵魂,叫人望而生畏。
他摘下皮手套, 抱着头盔踏进身后的酒馆。
里面正有人弹琴唱歌, 歌声里带着想快点下班的不耐烦,朴树的老歌的被他唱得慵懒无力。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啊
幸运的是我
曾陪他们开放~~~”
谢忱唱完最后一句, 一秒也不想在台上待, 有几位过去要合影的小姐姐,他用一贯的臭脸应付着镜头。
“靓仔老板, 有冇联系方式~”一个漂亮姑娘在合完影后说道。
“冇啊。”谢忱用粤语婉拒了。
视线一扫,看到不远处正抱着头盔看笑话的人,他冲姑娘扬了扬下巴:“喏,嗰个系队长,佢唔畀,你哋揾佢评理去。”
姑娘对上远处那位队长莫名乖戾的双眸,打了个寒颤,讪讪摇摇头:“咁都算啦。”
谢忱憋着笑朝杨今予走去,接过他手中的头盔:“收工,我车呢?”
“给你停门口了。”杨今予淡道。
“飙车的滋味怎么样,有没有舒坦点?”谢忱问。
“......回去吧。”
杨今予先谢忱一步,转身去拉门。
谢忱倏地按住茶色的玻璃门,端详了杨今予两眼:“看来是没什么效果。算了,我再带你兜一圈去。”
大冷天的,兜风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这已经是谢忱近期能想到的,最直接最畅快的方式了。
三年来,他试过很多方法,帮杨今予纾解日益严重的躁郁状态。
主要这家伙打死不肯吃药,化学攻击不管用,那就只能用物理攻击来对付了。
不过杨今予的心理,谢忱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最初回到香港后,见到了恍如隔世的宋娴,母子分别多年再重聚,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经历生疏的尴尬期。
大概是出于弥补心理,这期间宋娴拿出了这些年谢家姑姑资助的积蓄,让谢忱想干什么就干点什么去,是继续念书还是做生意,当妈妈的什么都支持。
于是他着手开了这间小酒馆,毕竟他念书不行,当初在蒲城混天水围还是得心应手的。
酒馆要取名挂招牌,谢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情怀作怪,打电话找杨今予说了一下,决定用LIPU当店名。
一厢情愿来说,就当是离谱乐队没真正消失吧。
当时的杨今予,已经被保送去国外进修,电话中听起来过得并不怎么样,同学关系一塌糊涂。
谢忱基本能设想出情节,就杨今予这种社会化不足的社障人士,成天又是一副天才的傲慢病,扔到哪都不会受人待见——也就蒲城一中那几个傻子能无限包容着他。
在校三年,除了必须沟通的课业教授,基本0社交,谢忱不知道是不是该竖大拇指夸他有本事。
但杨今予还真有点硬本事,提前一年修完了所有专业课程,顺顺利利从那所出了名的不好毕业的音乐学府里毕了业。
据说他的教授不想放走难得的绝对音感,邀请他留下参与一个还在保密中的音乐形态发展的学术项目,论文一经发表,将会斩获各界的权威奖项,彼时他会成为触摸音乐学上限的大牛,但杨今予甚至没有考虑就拒绝了。
问其原因,他说他只想玩乐队,上舞台。
要触摸上限,也只能是摇滚乐的上限。
偏执的近乎疯魔。
那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导师已经看出异于常人了,连连叹了几声可惜。
可回国回国,到底是往哪回呢?
自从离开蒲城,叔叔也不在了,杨今予想不到一个可以称之为“回”的地方了。哪里对他来说,都是陌生城市,浮萍飘零而已。
不知怎的,杨今予想起谢忱在电话里说过的“LIPU”,那个与离谱乐队脱不开干系的名称。
于是他出现在香港。
和谢忱一起搭档在酒馆驻唱,还发了一支由谢忱操刀写的单曲,叫《分贝尘埃》,小酒馆的全名完整体由此得来。
这几年,杨今予就蹭住谢忱在外面偷偷租的房子里,偶尔也帮忙看店住在酒馆。
他们算是重新开始玩乐队了。
但他们再也玩不出当年离谱的朝气了。
杨今予近年来写出的实验半成品中,总是充满了厌世、丧病、噪音、混乱,听得人烦躁又压抑。
谢忱甚至都怀疑杨今予是不是在进修时被所谓的“前卫”洗了脑,他提过几次意见,说好听点是曲风先锋,说难听点那就是难听,但杨今予怎么都修改不出来。
技术是肉眼可见的登峰造极,风格也是肉眼可见的令人费解。
也许,一个人的底色是什么样的,他的音乐就是什么样的。
谢忱开始重视杨今予的病情。
于是也就有了今天他们骑车兜风的发泄方式。
画面似乎透过光阴,回到了那个还在高中的傍晚。
疯狗似的少年站起来蹬脚踏,不要命的少年在后面张开双臂,那时候他们身上被晚霞点了火,身上写满青稚和嚣张。
杨今予记得也就是那天,他第一次踏入天水围,两个男生喝的烂醉,终于三请功成,为离谱搏到了一个最棒的主唱。
摩托车一路火花带闪电,疾驰在骑行俱乐部无人的赛道上。
突然,谢忱身上传来电话铃声。
谢忱减慢车速,嘴里骂骂咧咧:“烦死了,催催催。”
摩托车惯性滑行了一段距离,谢忱单腿支在地面摘下头盔,掏出了手机,但没有接。
杨今予扫了一眼,戴着头盔没能看清打来的是谁,他随口道:“谁啊?还有你不敢接的电话?”
谢忱没好气的接了。
杨今予便掀开头盔,兀自跳下车,去一边点了根烟。
无奈他耳朵太灵敏,还是听到谢忱断断续续的声音:“过个屁,我不回......什么?你别过来!敢过来揍你。草,你人在哪?”
随后杨今予见谢忱掐了电话,打了个手势招呼他灭烟上车。
“去哪?”杨今予问。
谢忱咬了咬牙:“去接个傻逼。”
谢忱捏着油门想了一下,有点为难地扭过头问:“要不我先把你送回家。”
杨今予眉毛微挑:“谁啊?我不能见?”
谢忱:“谢天。”
杨今予:“......”
“哎,你这什么表情,又不是我叫来的。”
谢忱扣好头盔,拧动了油门:“他自己没打招呼就过来了,现在人在码头,我先送你回去。”
杨今予垂了垂眼眸,几不可闻做了个深呼吸:“没事,他既然来了,瞒不住的,走吧。”
他在香港这件事,除了谢忱没有任何人知道,连花哥都没告诉。
忱哥是不会跟谁说的,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若是谢天知道了,那曹知知也一定会知道,曹知知知道了,闫肃也会知道。
闫肃啊......
好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杨今予本以为自己早已将这个名字抽离了体内,他的身体机能为了保护他的情绪,从来不让任何相关的词汇侵占大脑。
渐渐的他可以忽略心脏中的某处空白,只把那块缺口命名为一抹青春过场。
可当再次见到谢天时,所有记忆有如潮水,漱石拍岸,不受控制的涌向了他尘封的匣子,有一处无形的缺口,重新隐隐泛疼,措不及防。
“这是......今予?!!”
谢天愣了三愣,不太敢认眼前棱角都长开了的短发男生。
发型一换,变化太大了,判若两人。
“我去!杨今予!我......啊啊啊啊哥,你怎么不说今予在你这!!!!”
谢天还像以前一样,一激动就喜欢原地起蹦。
“什么情况啊,我天,我居然......”谢天抹了一把发热的眼眶,冲过去狠狠抱住了杨今予:“你不够兄弟!真不够!当年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删了,说消失就消失,很酷吗?”
又凶又哽咽。
杨今予被他撞的生疼,却没什么反应似的,僵立着。
谢天的声音和外形,都没有太大变化,恍然还是高中那张脸,等比放大版。
杨今予慢半拍回过神,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说什么,或是该怎么面对突如其来的往事与旧人。
还好谢忱下手够干脆,一把拎起谢天的后衣领:“行了,一个成年人在大街上哭哭啼啼,你不嫌丢人我俩先走,你留这慢慢哭。”
谢天这才克制了一下,不太好意思道:“太突然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第150章 伤仲永
按理说, 谢天这个身份,去浅水湾是不合适的,他来时就已经让人打扫出了谢家在香港的房子。
谢忱给宋娴去了一通电话, 用粤语交流的,谢天和杨今予似懂非懂。
一番交流过后, 谢天被他们带回了浅水湾。
谢忱的妈妈宋娴女士, 是位完全看不出年龄的美艳阿姨, 标准的港女长相,五官明媚动人。她一开口讲话,声音仿佛是被黄鹂吻过一般, 不愧是当年上过报纸的歌女。
她站在门口, 用有些蹩脚的普通话迎接他们:“回来啦。”
然后又切换成粤语招呼谢忱:“儿子快来看, 妈妈今天做了改良版舒芙蕾。”
......谢忱瞬间感到牙疼。
自打“LIPU-分贝尘埃”诞生以来,宋娴女士就明里暗里想帮儿子做点什么,有时她会亲自去驻唱, 最近两年沉迷研究西点, 想为酒水单上添砖加瓦。
谢忱起初还是无法习惯突然有妈的事实,总会满脸不自在地品尝她做的每一道糕点, 被杨今予直接拆穿了:“你不还挺享受的吗, 装什么装。”
后来也懒得装了,笨拙地接受了这份迟来的母爱。
但甜点吃多了, 属实牙疼, 遭不住。
谢忱沉默了一下,说:“今天有客人, 客人先吃。”
求生欲使人变得有礼貌!
谢天卸下行囊, 乐呵呵搓手:“嘿嘿,那我就不客气啦。”
粉嫩嫩的糕点被谢天捏进嘴里, 或许是有刻意讨好的成分在,他露出陶醉的表情:“哇好吃!我小时候就吃过您做的蛋糕,您还记得吗?在天水围旱冰场,您给我哥过生日,还唱歌来着。唱得是《千千阙歌》,那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版本,可能您不知道,其实您才是我的音乐启蒙老师。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再吃到您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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