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阁下便是燃金堂中管事的人了。”他转身看向红袖夫人淡淡开口,明明声音不大,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却莫名让人心里发冷,“买卖活人灵根乃是仙门大忌,贵堂身为拈花楼的旁支,想来不会不懂北域仙门的规矩。”
话说到这里,红袖夫人便知道此事基本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是两条路。
要么今日之后北域再无燃金堂,要么……便让此事了结在今日,再也传不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北域之中,她最不想对上的便是楚寒衣。
但事急从权,若她还想今日之后燃金堂仍存于世,便必须要在此牵制住他。
红袖夫人心中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前些年她机缘巧合下得了个小道消息,说是沽月仙尊渡劫失败,受了天雷反噬导致境界大跌,没个十几年恢复不了曾经的境界。以她自己的能耐,自然奈何不了楚寒衣半分,但今日燃金堂有两位大乘期的高手坐镇,若这消息属实,真的打起来,他们也并非毫无胜算。
她也不是真的要取楚寒衣性命,只需拖住他一时半会,让她能寻个破绽将香咒种在楚寒衣身上便好。只要能种上她的香咒,红袖夫人便有法子篡改楚寒衣的一小段儿的记忆。此举虽然成功率不高,但的确是她唯一的办法了。
红袖夫人收敛了笑意,声音冷了下来:“沽月仙尊,妾身实在不想与你为敌,只是仙尊未免太过咄咄逼人。”
她的话语仿佛讯号,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从二楼的高台上一跃而下。
两道人影一黑一白,皆是一身剑修打扮。
裴知岁不动声色地向前凑了凑,看见了二人的佩剑。
那二人的佩剑一轻一重,轻剑流光溢彩,重剑古朴苍劲,两把剑从外形上看南辕北辙,但周身环绕着的剑气却相辅相成,浑然一体。
裴知岁眉梢一扬,认出了这两把剑。
北域赫赫有名的杀怖剑,重恪。
这杀怖剑如今的主人是一对剑修兄弟,二人从小一同长大,亲密无间,用起这本该是一人使用的重恪竟也行云流水,环绕在周身的剑气瞧不出一丝相互排斥的意味。这兄弟二人不属于北域南渊任何一边,他们常年游走于赤水一带,只要报酬到位,便能驱使他们做任何事情。
上辈子裴知岁也曾找过杀怖剑为自己做事,不过那时的杀怖剑已经独身一人,故而裴知岁也是第一次见这兄弟二人同时出现的场景。
楚寒衣显然也认出了二人:“杀怖剑竟也在此地,真是好生热闹。”
那重剑闻言露出个有些无奈的表情,他用剑柄指了指身后的红袖夫人,低声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若是知道今日要同你对剑,这钱不赚也罢。”
轻剑微微颔首,道了声“得罪”,随即提剑便向楚寒衣的方向攻来。
楚寒衣早有预料,但顾及着身后的铁笼中还有人在便没有闪身躲开,而是用剑鞘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剑鞘与剑刃相抵,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剑鸣。
折月随着楚寒衣的意念铮然出鞘,凛冽的剑意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楚寒衣右手二指作剑诀,霎时,折月剑剑身光芒大盛,化作无数锋利的剑影向二人刺去。
趁着这几息的空当,楚寒衣破开了铁牢的大门,一把将里面坐着看戏的裴知岁拽了出来。他将裴知岁向身旁的空地一推,还不忘叮嘱他找个安全地方待着,莫要乱跑。
裴知岁就这样被他一把拉了出来,然后眼看着楚寒衣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和那二人的交锋中。
剑修之间的对决总是容不得丝毫差错的,输赢皆在一念之中。
没了裴知岁这个大活人夹在中间,楚寒衣便再没了顾虑。只见他右手一勾,折月剑重新凝出剑身回到了他手中。
折月剑出鞘,发出一声刺骨的剑鸣。
凭心而论,看楚寒衣用剑的确是一种享受。
他的剑法没有那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虚招,提剑时轻盈如风,挥剑时利落干脆,犹如白虹贯日,直指要害,没有丝毫拖沓。至纯至粹的剑意裹挟着醇厚的灵力,每一剑都有着足以劈山填海的力量。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双方便已经过了十几招。楚寒衣一人对上两人仍游刃有余,泠泠剑光中,那张俊朗的面容没有丝毫波动。
反观对面二人,所出的剑招防守逐渐大于进攻,动作也明显迟缓了许多,慢慢显露出颓势。
其实从他们二人能与楚寒衣你来我往数招来看,二人的实力定是不俗。裴知岁尚在练气期的元神虽然看不清二人的境界,但他清楚记得楚寒衣的境界是大乘中期。他估摸着二人大概也有个大乘初期的境界,否则断然不敢同楚寒衣对剑的。
毕竟剑修这东西不同于其他修士。身为剑修,境界的鸿沟是无法轻易填补的。假如一个剑修有着大乘初期的境界,拼死也只能与大乘中期的剑修一战,还未必能赢,若想跨两个境界去打大乘满期的剑修,便是死路一条。
裴知岁观他们三人的交锋,只看了一会儿,便看出那二人并未全力赴战,而是在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裴知岁能看出的,楚寒衣自然也意识到了。
只见他二指作诀自剑身划过,九九八十一道与折月剑相同的剑影环绕在他身边,形成了一道小型的剑阵。只闻阵中剑鸣不绝,大有裂石穿云之势,而在这高昂的剑鸣之中,正隐隐传来海浪翻滚的声响。
楚寒衣:“此剑,断浪。”
霎时,涛声迭起,无数剑影形成一道巨浪自上方席卷而来,声势滔天,仿若龙吟。
折月剑裹挟着滔天剑意自上方挥下,那重剑硬着头皮竭力一抵,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十几步。
他看出楚寒衣这一剑的威能,因此动用了全身大半的灵力抵御这一击,却仍然被震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他将重剑抵在身前,望向楚寒衣的目光有些错愕:“你竟已到了大乘圆满?”
在场的人闻言皆是一惊,裴知岁亦是诧异。
上一世他曾同楚寒衣在归寂山巅一战,他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楚寒衣不过也才刚刚到了大乘中期,距离大乘圆满尚有一段距离。
可那重剑说楚寒衣现在已经是大乘圆满。
裴知岁抬眼看向楚寒衣,若有所思。
寻常修士除非走火入魔,否则不会有境界下降的情况发生,他看楚寒衣神色清明,出剑亦有章法,实在不像是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但若不是走火入魔,他的修为又怎会平白无故下跌了一个境界?
相较于重剑满脸震惊的模样,楚寒衣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掐了个剑诀,正想发起下一轮攻势,大厅内却突然浓烟四起,紧接着,他一开始布下的法阵被人用灵力硬生生地撕出了一个裂隙。
“跑得倒快。”楚寒衣嘀咕一声,随即一震衣袖,四周烟雾散去,早已没了红袖夫人与那轻重二剑的身影。
转折来得太突然,屋内其余的看客们还沉浸在“沽月仙尊已经大乘满期”这一消息带来的震惊中,显然还没意识到他们这是被燃金堂卖了。
他们几人跑得利落,楚寒衣也没有要追上去的打算,他收了剑,将被撕裂的法阵补好,然后转身走到了裴知岁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裴知岁有些意外他会主动向自己搭话,愣了几秒后才答道:“裴知岁。”
“嗯。”楚寒衣点点头,随即将手指轻点在他额头上,只见一道淡金色的灵流顺着楚寒衣的指尖融入了他的体内。
裴知岁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楚寒衣看着他防备的模样,后知后觉自己的动作似乎有些失礼。
他一只手悬在中间,收也不是伸也不是,只能先开口解释,“你身上有那位夫人种下的香咒,若是不除,她仍然能靠着这东西找到你的踪迹。”
“多谢仙尊。”
“无妨。”楚寒衣收了手,重新将纱笠戴回了头上。
燃金堂闹了这么一场,算是北域不大小不的丑闻,需得好好善后,燃金堂在此处举办拍卖已有数年,这数年间被他们经手的拍品要一一查明,参与这暗场的人也该得到应有的惩罚,至于逃走的红袖夫人,便得由燃金堂的顶头上司拈花楼负责追寻踪迹。
楚寒衣一边等待通天阁的人手,一边在心中思虑着此事的后续处理。想着想着,他忽然感知到一道很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楚寒衣抬眼看去,瞧见了他方才救下的少年。
不知为何,裴知岁并没有离开,少年单薄的身形包裹在宽大的羽衣中,他孤零零地站在那,身姿挺拔,像一只活在黑暗中的白鹤。
裴知岁生了双很漂亮的眼睛,轮廓流畅,睫毛长而卷翘,双瞳又是极为少见的纯黑,便使得他那一双眼睛自带风韵,无论目光落在谁身上都仿若含了三分情意。
他隔着几尺的距离遥遥看着楚寒衣,眼神中没什么明显的意图,清淡如水,却教人难以忽视。
楚寒衣被他这样盯了一会,心中莫名有些不自在,他向裴知岁那走了几步,轻声道:“你不必忧虑,九瞿通天阁必会彻查此事,不会让你们白受委屈的。”
楚寒衣很少同人说这种类似于宽慰的话语,但奈何那少年望向自己的目光实在是无法忽视,他纠结了一会儿,到底没能保持沉默。
裴知岁闻言总算有了些反应,他垂下目光,语气平平:“仙尊受累了。不知北域仙门会如何处理这些人?”
楚寒衣想了想,道:“重者押入灭灵塔百年,轻者流放赤水,永不入北域。”
“不过百年……”裴知岁忽然笑了一下,道:“这些大人物的命果然就是比我们这些人金贵。”
“何出此言。”
“我说的不对吗?仙尊。”裴知岁抬眼看向他,没什么起伏道:“只因我无权无势,人尽可欺,才会被那些散修买进燃金堂,今日是有仙尊在,才免去了那些苦难。若我是北域仙门弟子,是……”他语气一顿,“是仙尊您的弟子,谁又敢将我当作物件买卖?”
楚寒衣微微低头,没反驳他的话:“你倒是看得透彻。那若今日我不来,你又该如何?”
裴知岁露出个有些可怜的表情:“还能如何呢?打不过又逃不掉,便只能听天由命,随便死在不知哪个角落了。”
楚寒衣闻言却是一愣。他知道裴知岁这些话并无不妥,但莫名其妙的,他总觉得这人不该如此。
楚寒衣迟疑道:“你果真这么想?”
裴知岁反问道:“仙尊对我这回答不满意吗?那若我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仙尊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心术不正之人?还会对我如此关切吗?”
楚寒衣眯了眯眼,没有立即回答。他直起身,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落在裴知岁身上。裴知岁倒也没不让看,反而大大方方扯了个笑容出来。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隔了许久,那厢裴知岁还思量着如何才能勾起眼前这人哪怕一点的心软,便听见楚寒衣清冷的嗓音在身前响起,“那你要不要和我回九瞿通天阁?”
裴知岁有些意外,“仙尊的意思是?”
楚寒衣:“我虽久不下山,却也知北域不像表面那般平和,只是那些龃龉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消弭,但我至少能保证九瞿通天阁是不同的。再过一月便是通天阁选拔入门弟子的试剑大会,若你想要个人人平等的地方,不妨去试试。”
二人谈话间,九瞿通天阁的人已经循着楚寒衣的传音来到了燃金堂。身着统一服饰的年轻弟子们正在穿梭在燃金堂内外收拾着残局。
楚寒衣抬手唤来个弟子,对裴知岁说:“我接下来还要去赤水寻人,怕是要耽搁一段时间,你若想好了,就跟着他去九瞿通天阁,自会有人安顿你。”
裴知岁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几句话,“仙尊要寻的是什么人?”
楚寒衣其实对自己要找的人了解不多,只知道那孩子名叫齐云霁,身上应该带着自己送的玉佩,至于年岁样貌便是一概不知了。他循着玉佩上微弱的灵息一路寻至赤水,快要找到具体地点时,灵息便突然断在了燃金堂,于是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现在想想,倒是极有可能是被燃金堂抓去了。
楚寒衣:“我来寻一个姓齐的小孩儿。”
果然是来接齐云霁的。裴知岁不动声色地一挑眉头。
他对齐云霁了解甚少,只知道他是沽月仙尊破例收下的弟子,十八岁那年于群英会上一剑成名,至于齐云霁何时拜入楚寒衣门下,他一概不知。
他原以为是齐云霁从此地脱困后拿着玉佩找上楚寒衣的,现在一看,倒是他想错了。
只是没想到楚寒衣一个避世数年的人,竟会为了一个小孩再入红尘。
虽然新奇,倒也合情合理。毕竟齐云霁是他座下唯一的弟子,北域仙门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这般仔细呵护也算正常。
上辈子他曾有数次能将齐云霁斩于刀下,最后却都被楚寒衣及时救下。裴知岁有时候想,齐云霁真该给他师父诚心诚意磕几个头,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毕竟若是没有楚寒衣,齐云霁不可能安然无恙到最后,裴知岁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有的是法子折磨他。
裴知岁垂下眼睫,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依稀记着,同我一起被抓来的一个小孩便姓齐。”
他抬手在自己肩膀处比了比,“约莫这么高,很瘦。”
楚寒衣哪知道齐云霁多高多重,但有了线索总归是好事,“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裴知岁点点头,带着楚寒衣离开了内厅。
他中了香咒后一直被关在红袖夫人那,被人连人带笼抬上拍卖厅的一路上,已经将路线记了个大概。
红袖夫人忌惮楚寒衣,想来必不会苛待与他有些渊源的齐云霁。裴知岁引着楚寒衣在红袖夫人的阁楼中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偏室里找到了在角落中睡作一团的齐云霁。
只见齐云霁窝在一堆乱糟糟的破烂布料里,手中抓着一枚莹白的玉佩。楚寒衣指尖一勾,那枚玉佩便到了他手中。
只一眼,楚寒衣便认出了玉佩。
他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大概是楚寒衣拿玉佩的动作惊扰了睡觉的人,齐云霁悠悠转醒,一双睡眼直愣愣地对上了楚寒衣。他浑身一抖,以为又是燃金堂的人,刚想嚎一嗓子,随即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裴知岁。
陌生的地方遇见熟悉的人实在是令人安心,况且裴知岁本人在他心中就是“靠谱”二字的化身,于是他一个鲤鱼打挺,几步蹿到了裴知岁身后。
裴知岁:……
他看了看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楚寒衣,又看了看自己身后满脸戒备的齐云霁,心中一梗。
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又烦又蠢的?
九瞿通天阁有阁主三位,共同管理着通天阁的大小事务。
大阁主邱安阳是通天阁的主心骨,为人低调随和,坦荡磊落,是北域中颇有名望的修士。邱安阳虽是大阁主,人却没什么架子,反而天天笑眯眯的,很好相与,考试的通过率也是最高的,因此通天阁中的大半弟子都很喜爱他,每每到了他的课,堂中总是座无虚席。
二阁主律殊文是通天阁里公认的最不好惹的人物。律殊文是药修,修的却不是悬壶济世,而是白骨穿心。此人脾气不好,暴躁易怒,及其擅长阴阳怪气,特别喜欢拐着弯地骂人。虽然律殊文脾气极差,但每逢他的药理课,上座率要比邱安阳的道法课还要高出一截,原因无他,只因这位二阁主实力强横的同时还生了副绝美皮囊。前些年的簪花榜上,律殊文一个大男人力压北域众多貌美的女修,成功登顶。
三阁主楚寒衣,通天阁的武力天花板,北域中无人不识的沽月仙尊。楚寒衣年少成名,一柄折月剑在北域南渊皆无敌手,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楚寒衣决意再不入世,此后数年都未曾踏入人间半步。
其实若按辈分来说,这三阁主之位无论如何是轮不到楚寒衣身上的,他实力虽然强横,年纪辈分却远远小于其他阁主。九瞿通天阁原本的三阁主乃是他的师父苍琅真人,只可惜苍琅真人身死于数年前的一场大祸,阁主之位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空悬搁置了数年。直到楚寒衣的实力成长到足以守护整个通天阁,三阁主的职责便落到了他的肩上。
而在通天阁中,阁主既是掌管门派事务的掌权人,亦是门中众多弟子的亲师。也就是说,当了阁主,你不仅要管事,还要管弟子。楚寒衣对于自己要干的活倒是没有任何怨言,让干什么便干什么,干脆利落得很。自从他上任阁主后,赤水中的灾祸动乱少了半数有余,往日吵着嚷着毁灭修真界的大魔大妖消停了许多——全是被他挨个打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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