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雕虫小技。”段无常似乎是被这虚虚实实的剑影惹恼了,只见他一手持刀,另一只手覆在长刀上狠狠一震,四方怨气汇聚而来,化为一道如有实体的冲击波,向着那些剑影呼啸而去。
剑意与怨气相对,无论是段无常还是楚寒衣,一时竟都没能从对方身上讨到半点便宜。
然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沉默许久的白梅却忽然开口唤了他一声。
白梅尚未说些什么,楚寒衣却仿佛接收到了什么讯号一般。他收回剑影,足尖轻点,一个翻身拉开了与段无常的距离。
他方才所在的地方此时正盘踞着一条约有五六尺的黑蛇。那蛇通体漆黑,滑腻的鳞片上闪着阴冷的银光,一双豆大的眼睛正泛着荧荧的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楚寒衣。
白梅撇撇嘴,有些不屑道:“三个打一个,真不嫌丢人。”
仿佛是印证白梅的话语一般,随着一声哨声响起,黑蛇乖顺地退了回去,随即攀上了黑袍人伸出的胳膊。黑袍人摸了摸黑蛇的头,与那女子一左一右出现在段无常身边。
“哎呀,段大哥,你可真是退步了,连这么一个元婴期的小修士都对付不了了吗?”那女子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楚寒衣身上,掩唇调笑道。
“啧,我都说了我最烦剑修,你们还让我来,真是麻烦死了。”段无常随手将刀插在地上,煞有其是地转了转手臂上的护腕。
黑袍人一边逗弄着自己的宠物,嘲讽道:“自己打不过便直说,找什么借口。”
“哈?你说什么?”段无常横眉竖眼,语气十分不满道:“若不是城主有令,你这个病秧子早死在我手里了,哪里还活得到今天。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人,在这得瑟什么呢?”
“你们不要再吵了,大哥莫说二哥,两个废物在这争什么呐。”女子拱火道。
眼看着几人便要窝里斗起来,白梅冷眼看着这几人你来我往地互骂,有些无语:“这几人脑子没问题吗?南渊都是些什么奇葩啊?”
楚寒衣似乎也没料到眼前的发展,一时也无言以对。
白梅不着痕迹地用神识将这几人扫了个遍,同楚寒衣道:“这几人之中,那女子修为最高,与你一样同为剑修,境界似乎在化神期圆满,恐怕距离合体期只有一步之遥了。”
楚寒衣眉头微皱:“化神圆满的剑修……”
白梅“啧”了一声,警告他:“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把你那些讨人厌的心思都收一收。”
剑修之间最忌讳跨境界交战,但凡有人如此,那必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白梅知道楚寒衣的臭毛病,他这人,说好听些是坚定执着,说不好听些便是倔得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但凡是他打定主意要去做的事情,任谁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如今他打定了主意要护着雍城之中这半数的凡人,就算面对比他强上许多的无法战胜地对手,他也定然会想法设法地拖住他们,哪怕是付出一些代价。
楚寒衣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感受着寄居在自己识海中的小梅花的怒气,同他传音道:“岁岁,你能听到我的想法,我也不想骗你。”
白梅听他如此说,一下子便炸毛了:“不许!什么元神化剑,什么短暂提升修为的秘法,统统不许!你上次为了脱困强行提升修为,之后一个月都只能待在山上养伤。当时律殊文如何同你说的?你不记得了吗?他说,再有下次,可就不是修养一个月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你……”
然而还未等白梅说完,对面的南渊三人组已经停止了争吵,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
那女子向前几步,笑道:“那便说好咯,这个小公子交给我,屠城便是你们的事儿了,我前些日刚染了新的蔻丹,可不想弄脏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
霎时,一股极为强烈的哀怨之气自她手中呼啸而生,待到怨气散去,一柄纤细而不失锐利的长剑便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柄长剑剑刃极薄,剑身泛着浅淡的青绿色,剑柄处雕刻着一朵枯花的纹样。那女子手腕一转,极薄的剑刃便如闪电般动了起来,宛如毒蛇一般窥伺着对手的破绽,一招便能毙命。
白梅这几日对于北域南渊的神武邪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缠着楚寒衣给自己买了不少有关的抄本图鉴,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在方才看见段无常的佩刀时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此时它直面着这柄看似普通的长剑,语气却忽然迟疑了几分:“这似乎是如今南渊的第一妖邪之剑,百草枯。这女子,莫非是……”
楚寒衣听着它越来越凝重的声音,在识海中接上了白梅说到一半的话:“是临渊十二城排名第三,‘夕颜’这个势力的统领。”
楚寒衣抿了抿干燥的唇瓣,运转了全身的灵力,提剑念决。
他在心底道了句“抱歉”,随即不顾白梅气急败坏的呼喊,十分利落的单方面隔断了与它的联系。
第33章 元神
他深吸一口气,二指并拢至眉心。随着他指尖拂过的动作,白梅留在他身上的梅花纹印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浅淡的银白剑纹。
霎时,方圆百里之内的天地灵脉都躁动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汇聚到楚寒衣所在的地方。无数条灵脉化为一道道跳跃的灵流环绕在楚寒衣身边,最终没入了他额间的银白剑纹。待到最后一道灵流没入额间后,原本还有些浅淡的剑纹已然变得格外明亮,而楚寒衣的境界也随着那些灵流的汇入一步步攀升,最终停在了化神中期。
那女子见状,倒也不急着打断,反而饶有兴致地打趣道:“北域中人不是向来唾弃我们南渊那些投机取巧的手段吗?怎么如今反倒自己用起来了?”
楚寒衣却没答话,他提剑起势,运转灵力于瞬息之间便攻了上去。
楚寒衣的剑意便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冰冷、疏远、遥不可攀,宛如高山积雪,潭中寒冰,哪怕他本人其实是个很好相与的性格,但他的剑意之中却仍带着几分不自觉的进攻性,再加上他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俊朗面容,便总会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而此时此刻,他有意将自己的剑意凝聚到极致,变更显得剑意锐利如霜,势不可挡。女子直面他这至纯至臻的一剑,仿佛被一场铺天盖地的风雪兜了一脸,连带着神魂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她露出个惊奇的笑容,第一次正色端详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剑修:“哎呀,有趣,有趣,你的剑意果真与其他人不同。”
女子皓腕微转,薄薄的剑刃自空中划过,留下一道暗色的剑痕。片刻后,无数朵黑气汇聚而成的莲花顺着女子剑刃划过的方向于空中悄然绽放,一朵接着一朵,宛如一道屏障般环绕在女子四周。
染了蔻丹的指甲轻轻点过浮动在空中的黑色莲花,女子每点一朵,那莲花便化作一道剑意,裹挟着至凶至煞的凄厉怨气,冲着楚寒衣呼啸而去。
剑意与剑意,灵气与怨气,一明一暗,一正一邪,二者相碰的瞬间,震耳欲聋的剑鸣响彻整个了雍城。
耳边剑鸣阵阵,楚寒衣却不敢有半刻懈怠,持剑的手腕一动,再次攻了上去。
二人缠斗了许久,表面上谁都没能更胜一筹,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胜负的天平早已倾斜。那女子的剑招走得是一个出其不意的诡吊路子,其剑阴狠毒辣,变幻莫测。她虽与楚寒衣你来我往地过了数百招,但却似乎并没有使出全力,而是在一步步试探着楚寒衣出剑的极限。
楚寒衣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灵力于瞬息之间再度暴涨,原本维持在化身中期的境界竟再次攀升起来,隐隐有着直奔化神圆满而去的趋势。
眉心的剑纹愈加明亮,楚寒衣微微阖眼,磅礴的灵力自他手中凝聚缠绕,原本完好的长剑在那股凛冽的灵力的包裹中寸寸断裂,化为齑粉。他以二指拂过眉间的剑纹,只见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从剑纹所在之处浮现,随即在空中汇聚成一柄长剑的模样。
女子见状,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看向楚寒衣的目光带了几分诧异。
后方观战的二人见此亦是惊讶,黑袍人抬手拽了拽被二人的剑气掀起的兜帽,语气有些凝重:“这是……元神化剑。”
每一个剑修在握剑之初,都会被告知一件事情,那便是不要轻易以自己的元神化剑。
原因无他,这柄以元神化作的长剑,只允许剑修于三剑之内结束战局。若三剑之内仍无法制胜,剑修便会因为力竭而无法驱动灵力,陷入任人宰割的困境。元神化剑虽能使持剑者短暂地提高修为境界,但相应的也会为剑修的身体带来不可逆转的危害。轻则境界下跌,重则神魂受损,此生无法用剑。
所以若有剑修祭出这把剑,那便是做好了以命相搏的准备。
“我还当你是个循规蹈矩的小古板,原来也是个疯的。为了一群毫不相干的凡人祭出元神剑,倘若身死于此,你便不会后悔吗?”
“职责所在,谈何后悔。”
“职责所在?”女子笑着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眼中战意正盛:“我改变主意了,小剑修。我不仅要你的皮囊作为收藏,还要用你的骨血锻剑。若是把生来玲珑心的剑修的血肉当作锻剑的材料,究竟能得到一把怎样的剑呢?我可是很好奇的。”
楚寒衣神色微冷,没理会女子的话语。他伸手握住悬停在空中的长剑,就在掌心与剑柄触碰的刹那,剑阵骤成,一方天地之中似有风雪呼啸,寒气透骨。
楚寒衣感受着内府汹涌磅礴的灵力,声音低若呢喃:“第一剑。”
呼啸的风雪化为凛冽的剑气,裹挟着天地之间最为纯粹的灵气,于瞬息之间直逼女子命门。这一击,早已超越了楚寒衣原本的境界,站在远处观战的黑袍人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冷剑意,下意识往身旁的段无常那靠了靠。
“这剑修不过元婴的境界,哪怕靠着秘法短暂提升了修为,他的剑意也不该有如此强盛的威压……”黑袍无意识皱了皱眉,抬手布下一道法阵用以隔绝二人对剑时乱窜的剑气,语气森森:“这样一个人,我过去竟从未听过。若今日不能要了他的命,只怕来日的南渊又会多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段无常听出他话中的杀意,吊儿郎当地掂了掂手中的长刀:“我去帮她?”
“倒也不必。那剑修再怎么天赋异禀,在她手中也翻不出什么浪来,”黑袍嗤了一声,转头看向雍城内:“你同我一起入城,速战速决。”
然而就在二人动身的一瞬间,上一刻还在与女子缠斗的人却携着一身锐利的剑意出现在而人面前。
元神化做的长剑自上方挥下,楚寒衣持剑拦在二人前方,面色冷若霜雪。
“我许你们踏入雍城了吗?”
“你……”黑袍人看着眼前宛若利剑的年轻剑修,还未开口,便被那宛如九天寒冰的刺骨剑意冲得肺腑生疼。
无数剑影于剑阵之中悄然浮现,剑影与剑影相连的瞬间,无数灵流便如浪潮般排山倒海地从四面八方向三人倒灌而来。
“滚开!别在这碍事!”女子一把推开前面的二人,细长的剑刃裹着浓稠的黑色怨气,直直迎着前方如同海潮一般的汹涌灵力。
“老娘在南渊呼风唤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屁孩逼到这种地步。”女子白玉似的指尖拂过剑身,留下一缕猩红的血痕,薄薄的剑刃因为饮了女子的血而发出低沉的剑鸣。
“让你威风了这么久,也该轮到我了吧?今日哪怕不屠雍城,你的命也要给我留在这里。”
楚寒衣强忍着喉头翻涌的血气,淡淡道:“你大可以试试。”
“哼,强弩之末,还在这嘴硬。”
楚寒衣摩挲着手中的剑柄,他眼风虚虚一扫,只见余光之中,黑袍与段无常亦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剑意,刀气,还有不知名的毒物,混杂着滔天的怨气,眼看着便要将楚寒衣吞吃入腹,他却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还有一剑。
他深吸一口气,尖利的犬齿狠狠咬着下唇,试图以此来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清明。
灵力透支带来的影响逐渐蔓延,楚寒衣也是第一次在使用秘法提升境界的同时召出元神剑,他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能撑到第三剑结束,却没想到第二剑挥出的同时,他便已然有了灵力枯竭的趋势。
但他也知道,若不祭出这以燃烧元神换来的三剑,仅凭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拦住这些南渊之人的。
耳畔传来破空的刀剑之声,楚寒衣下意识想要提剑相抵,却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
那灵力裹挟着归寂山中最轻柔的山风,自楚寒衣眉心向四周荡散开来,轻而易举地便化解了那些攻击。
那道本不该在此时响起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的识海之中,只是昔日鲜活的少年音此时却因为主人糟糕的情绪而变得低哑沉闷,吐出的话语也仿佛掺了冰碴一般,令楚寒衣心下一沉。
一股轻柔的灵力托着楚寒衣持剑的右手,紧接着识海中便响起了白梅咬牙切齿的声音:“楚寒衣,握紧你的剑。”
源源不断的灵力一波一波汇入长剑之中,他感受着白梅带有引导性的灵力走向,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它的意思。
楚寒衣于剑道之上极具天赋,无论什么剑招,只要看上个三两遍,他便能大致将其复刻下来。
可唯有一剑,他钻研数年仍不得其要领。那便是他当年下山游离前夕,苍琅真人教给他的最后一式。他也曾向苍琅真人提出自己的疑惑,得到的回答却是含混不清的。
然而在此身陷囹圄之时,他竟忽然有些顿悟了。
楚寒衣喉头微动,几乎与识海中的白梅同时出声道——
“此剑,断浪。”
第34章 触动
耳边传来几声细碎的鸟雀啾啁声,楚寒衣费力地睁开眼,便直愣愣地同不远处窗棂上停歇的鸟雀对上了眼。
一人一鸟平静地对视了半晌,那小鸟仿佛是终于受不了这寂静的氛围一般,眨眼间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楚寒衣躺在床上,目送着小鸟离去。直到视线之中再无鸟雀的身影,他才试探着在自己的识海中轻唤了一声。
“岁岁……你在吗?”
“……”
等了许久,那道熟悉的声音也没有在识海中响起。楚寒衣无声叹了口气,心道果然是将人惹生气了,也不知这次要多久才能和好。
他放松了四肢躺在床上,脑海中再次回想起那日在雍城的场景。
在白梅的灵力支撑之下,他使出的那最后一剑甚至有了将近大乘期的威能,只一剑,便击退了三人,护住了整个雍城。
而在那一剑挥出之后,胥千百也带着通天阁的人马及时赶到。南渊的几人见大势已去,只好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此一战,雍城因楚寒衣的庇护无人伤亡,反倒是作为保护者的他,因在使用秘法的同时强行祭出元神剑而受了不小的伤。他原本的灵力早在第二剑挥出时便已枯竭,能够安然使出第三剑全是倚仗着白梅的灵力。
寻常修士使用灵力,都讲究一个循环往复。而楚寒衣这一下,便如同是一举将湖泊中的水全部抽干,哪怕没有伤及根本的经脉,那些逝去的灵力也要耗费许多时日才能养回来。
若他没记错,算上今日,他便在山中养伤整整一月了。
在这一月中,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无法得到一句熟悉的回应。
楚寒衣少见的有些烦躁,甚至一度有些焦虑,只是因为没能听见白梅的声音。
但无论他如何心烦意乱,都只能默默的独自消化。雍城那一战,是他自己不顾白梅的告诫,使用了那些秘法,甚至最后还要它冲破那道隔绝二人联系的法决来替自己收拾烂摊子。
他与白梅互通感官这三年中,其实很少有使用律殊文教给他们的法决来隔绝联系的时候。他初入通天阁时便认识了白梅,虽然表面看来是他这个大活人总来陪伴那棵无法移动的梅树,但楚寒衣心里清楚,是他需要白梅的陪伴。
楚寒衣微阖上眼,哑声道:“岁岁,同我说说话吧,我知道你能听到。”
回应他的仍是死寂般的沉默。就在楚寒衣以为今日也不会得到白梅的回应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轻哼。
一朵灵力化作的梅花顺着归寂山轻柔的山风,悄然飘进了他的窗户。
楚寒衣霍然起身,死死盯着那朵雪白的梅花,语气有些慌乱:“你……你终于肯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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