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品茶姿态优雅,但这口茶进嘴后,他恨不得吐出来。
真苦!毫无回甘!
蒋文亮种茶的时候是不是没舍得浇水。
“啊,忘记说了,这是苦茶,不知晏大人喝不喝得来此味。大夫常跟我讲,夏日吃苦对身子最好,我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给诸位大人准备了苦茶。这一路辛苦赶路,必定耗费身子骨,体内火气盛,要祛了才好。”蒋文亮抱歉解释道。
“劳蒋大人费心,我也听过夏日吃苦的说法,没想到蒋大人也如此会养生。”庞元英端起茶碗也要喝,他这两天正上火。刚才见晏殊喝茶之前,吹了吹,庞元英还以为这茶是热的,结果端到手里才发现,明明是凉茶。
庞元英看向晏殊。
晏殊冷着脸睨着庞元英,外人瞧他这脸色都能看出来,他看不惯庞元英。
庞元英一口把茶饮尽了,放在桌上,“我当多苦,令晏大人喝一口就喝不下了。”
大家都听出来了,庞元英暗讽晏殊嫌弃蒋文亮的茶,且不能吃苦。
晏殊回瞪一眼庞元英,端着手里的茶,慢慢又饮一口。“好茶自要慢慢品尝,斯文人品茶讲究姿态,你刚才那副是个什么样子。”
“晏大人,若在平常,您慢悠悠花时间品茶没什么妨碍。但我们此来是奉旨查案,还玩什么品茶姿态,就不怕被人非议是拖延圣意,意图偷懒么?”庞元英反问。
蒋文亮尴尬地看争论俩人,这下彻底体会到了二人不和的消息有多真实了。令人没想到的是,太师之子却是不像传言中那么纨绔,且有一副伶牙俐齿,像极了他爱挑事的父亲。连以辩才闻名天下的晏大人都有这招架不住这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少年,万万不能小瞧了他。
不过这位庞少尹还是太年轻,乳臭未干,这才刚来,他就惹毛了赵惟能和晏殊。下一步他会不会招惹自己?蒋文亮小心翼翼地赔笑说话,赶紧把话题扯到案子上。
“我看二位大人都心急案子,不如我让仵作先把验尸结果讲讲。”
仵作周子玉随后就被蒋文亮召来。
庞元英等一瞧这周子玉的模样,都有些意外。皮肤细嫩,容颜秀致,走起路来故意迈大步子,像是很豪气,但一瞧就知道他是骨子里娴静斯文,故意装出这般样子而已。庞元英特意看了下这仵作的脖颈,虽有衣领隐约遮挡。但他可以确定这仵作没有喉结,胸倒是够平,倒也不排除有些男子喉结不明显的情况。
这位霸州府尹蒋文亮,是个很精明的人。如果手下的仵作如果是女子,他肯定会有所察觉。
庞元英侧首给白玉堂使个眼色,暗中问他怎么看。
白玉堂低声道:“是女子。”
蒋文亮咳嗽一声。
“给诸位大人见礼。”周子玉一张嘴,女声明显,众人都听出来了。
大家随即扭头看向蒋文亮。
蒋文亮呵呵笑,表示并没有律法禁止女子做仵作。“周姑娘是我们这屠夫的女儿,自小就不怕血和尸体,一盏茶的功夫,能把猪牛解得十分精准。古云‘不拘一格降人才’,我瞧她天赋异禀,就留她了。只是一身女装四处出入并不方便,便让她穿了男装。”
庞元英挺高兴,在官场这么久,清一色都是男人,虽然仵作不论品级,但好歹也算是为官府做事的公差了。
庞元英忙赞许她是女中豪杰,“大宋早有女子挂帅出征的先例,有才华的人不该被埋没。”
“庞少尹谬赞,子玉只想略尽薄力。”周子玉致谢后,便问大人们是否要到尸房探看尸体,“不过尸首已经死了近十天了,腐败严重,有重味,胀大,尸表密布尸斑化脓。”
“那算了。”晏殊本来就不懂什么尸体,光听周子玉这么描述就反胃了,去看也没什么大用。晏殊让周子玉讲一下两名死者的验尸结果即可。
“我要看看。”庞元英立刻持反对意见。
晏殊白他一眼,不耐烦摆手示意他:“那你快去!”
庞元英随即起身,请周子玉在前带路。
晏殊留下来后,气得拍了下桌。蒋文亮忙劝慰他息怒。
赵惟能本来想跟着庞元英去,他可好久没见佳人了,可是一想那尸体,他便心里打怵。遂没起身,眼睁睁瞧着那总穿白衣装飘逸的白玉堂跟着庞元英走了。这人似乎感受到自己看他,临出门前斜眸瞅了过来。赵惟能很很清晰地看到白玉堂拉起了嘴角,对他抛来一抹挑衅的笑。
赵惟能火大了,问身边的随从,是不是看到了。
“王爷,看到什么?那个姓白的侍卫,刚才对我笑。”赵惟能道。
随从立刻会意,毕竟开封府那边的白少侠样貌那真的是样貌不俗,男人中找不到第二个比他英俊了。怕就是女人之中的,也没有美得他的人。他们王爷本就好男色,动了歪心思实属正常。
随从别有意味地笑着对赵惟能摇头,对郡王笑他们是真没看出来,“小人刚刚只看到,他一直全神关注地盯着庞少尹。”
赵惟能听这话,冷哼:“这就是了!”
赵惟能转转眼珠子,随即起身。蒋文亮忙问他去哪儿。
“看尸体,事关本王的清白,当然要随行。”赵惟能说罢就匆匆去了。
蒋文亮叹了一声。
晏殊在旁道:“郡王爷有些脾气,难为蒋大人这段时间忙活此等令人头疼的案子。”
“还真是,还好晏大人和庞少尹来了,不然这案子下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瞒晏大人,案发那日,下官听到报案,赶到现场时,吓得手脚都软了。”
“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晏殊扭头严肃地看向蒋文亮。
“十天前早上,有侍卫急忙来报说陵墓那边出了事儿,死人了,郡王则在现场昏迷不醒。下官赶过去的时候,就在陵墓正门左右,有两名女子颈部中刀倒在血泊之中。地上有血画得诡异图案,我不识得是什么,但已经让人照样画了下来。”蒋文亮说到这里,就抬手示意属下去吧那副画取来。
“郡王就躺在这副图案的正南方,也就是两名死者中间再往前的位置。不过我去的时候,郡王已经被侍卫扶起,叫大夫瞧情况了。”
“也就是说你去的时候,南康郡王并没有躺在现场,是他的随从对你讲他躺在那儿?”晏殊要问清楚具体细节。
“对,但是我看过现场,那个图案正南的地方确实躺过人。早上时候有雾,被人躺过的地方地面干一些。随后我去探望郡王,王爷身上衣服确实有些潮湿,后背沾了土。”蒋文亮接着说道,“所以王爷当时应该确实晕在哪儿了,他被大夫施针后才醒过来,醒来后就吐了,大夫说他之前的确被人下了迷药。”
晏殊点点头,“若是这样的话,郡王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不过随他守陵的人不在少数,郡王为何会和这两名女子在一起,其他随从呢?”
“怪就怪在这上头,王爷不肯讲,只说那日心情不畅,想一人静一静,就打发随从都退下了,竟连一个人都没留。下官疑惑,想再多问,便被王爷骂了回来。瞧着案子下官必然查不了,就赶紧上奏给了圣上。”
“那你连同上奏文书一块送上去的锦盒又是什么?”晏殊问。
“锦盒?”蒋文亮茫然地看着晏殊,“什么锦盒,我只是送了一封陈述案情的文书。”
晏殊皱眉不语。这就奇怪了,圣上那边明明收到了一封文书和锦盒,但蒋文亮却说没有。这种事情蒋文亮不可能撒谎,圣上那边消息确实,更不可能有假。便就是说,文书在往东京送的路上,多了个锦盒出来。偏偏这锦盒里东西圣上没说,庞元英似乎知晓,却也不说。
晏殊立刻问蒋文亮,他派去送文书的属下而今可回来没有。
第66章 守陵如守孝
蒋文亮摇头, “照理说该回来了,可能路上耽搁了, 再等两日看看。”
“完了不怕,就怕回不来了。”晏殊叹道。
蒋文亮惊讶:“晏大人的意思……难道说他?”
蒋文亮拍腿,祈祷可千万不要再出事情。他管理霸州六年了,日子一向太平, 现在弄出这么多棘手的事情在他这里,可真叫他闹心上火。
晏殊淡淡地抬手,让蒋文亮那碗茶亲自端给了他, 嘱咐他务必多喝两杯苦茶去火。
蒋文亮怔了下,连忙双手接茶。他憋着一口气闭着眼睛喝完,看来他自己也受不了这种苦。
晏殊安静勾着嘴角, 没看着门口的方向,没多一会儿就见庞元英和白玉堂回来了。仵作周子玉和小厮青枫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情况如何?”晏殊问。
庞元英转头看向周子玉,“和周仵作刚才所言一致,人已经腐烂了, 味儿大, 不成样子。不过看伤口,二人确实都是颈部中刀, 一刀毙命。并且根据周仵作所描述的案发现场的血量看, 俩人就是在陵墓门口被当场刺死。我们要去陵墓那里看看,晏大人要不要同去?”
“不去了, 劳烦庞少尹主张那里的事了。”晏殊对庞元英敷衍一笑, 随即表示, “我则留下来,和蒋大人继续分析案情。”
“行。”庞元英干脆应承,接着假笑问晏殊,“那你们刚才可讨论出什么案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