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元英二话不说, 直奔晏殊的住处。因见晏殊的住所更宽敞舒适,庞元英更甩了脸子。他打发走闲杂人等,猛力关上门, 单独和晏殊在房内理论。门外的周子玉和众多随从们, 依稀听到屋里传来吵声, 还有碎瓷声。
最后, 庞元英拿着图从晏殊房里出来,同白玉堂一道走了。
周子玉带人进屋,看到地上摔碎了两个茶杯, 碎瓷片、茶叶和茶水溅得满地都是。
晏殊负手背对着众人, 身姿卓然, 盛怒之中的他凌厉得令人敬畏, 但浑身上下依旧些许透着温润的斯文气, 让人心中不自觉地生出亲近意愿。
“打扫干净。”
周子玉吩咐下人后, 对晏殊拱手, 询问他可有什么地方需要自己去做。
晏殊回头,侧眸看一眼周子玉,笑了笑,摆手示意没有,她可以退下了。
周子玉在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晏殊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问周子玉:“你为何留了下来?若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你一直都是跟着庞少尹办案。”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周子玉道。
晏殊惊讶地看她,“你知我的词?”
“大人乃名人雅士,属下知道您的词并不奇怪。”周子玉淡淡勾着嘴角,含蓄敛住了笑容,“庞少尹毕竟年少,做事轻狂,说话办事难免有冲动之处。大人何须跟他计较,白白气坏了身子,惜眼前值得您珍惜的人和事便是。”
“你倒是看得通透,还拿我的东西教训我。”晏殊笑了下,随即多谢周子玉的提醒,他明白了。
周子玉同样会以微笑,对晏殊再一次毕恭毕敬行礼,而后退下。
晏殊盯着周子玉纤纤的背影出身许久,方收回目光。
……
蒋文亮用了晚饭后,刚净手,就见周子玉推门进来,而后关门。
“怎么样?”蒋文亮将擦手的巾帕随手丢给了随从,坐下来饮茶。
周子玉这时也在蒋文亮跟前坐下,接过下人奉上的茶,慢慢品起来。女儿家不施粉黛,一身男装,有秀美,有英姿,娴静优雅,有种说不出的不一样的美。
蒋文亮满意地打量周子玉后,对他道:“松香寺出事之后,只剩我们这一处地方,怕只怕这里也不保了。”
“何以见得?”周子玉一双杏目闪亮,看着英气爽利,但盯人的时候却如一双索命钩子般。
蒋文亮避开和周子玉对视的机会,也没有直接回答周子玉的问题,反而问周子玉对陵墓的案子怎么看。
“蹊跷,”周子玉立刻回道。
“我也觉得蹊跷,这到底是谁做得,出于什么目的?”蒋文亮告知周子玉今天晏殊问他锦盒的事,“是你叫人随文书一起送了锦盒上去?”
“没有。什么锦盒?”周子玉皱眉,疑惑地看着蒋文亮。
蒋文亮这时候选择和周子玉对视了,因为他想要知道周子玉到底说的是不是实话,会不会是组织里暗地里有什么其它行动他不知情。但对视之后,蒋文亮可以确认了,周子玉的确和自己一样不知情。
“晏殊说皇上不止收到了文书,还有一个锦盒。他还问我锦盒里装了什么,派去送文书的人回来没有。”
“是很奇怪,都这么多天了,人还没回来,怕是已经在路上折了。”周子玉道。
“那这桩案子就更蹊跷了。我担心这案子跟我们有关,会不会是朝廷对我们下套?”
“用苏尚书的千金下套?我亲自检查过两具尸体,没什么问题。”周子玉坚决地摇了摇头,不信这会是朝廷下套的手笔,“朝廷做事要有章法,皇帝更是个谨守德法之人。一个因后宫芝麻大点的小事被臣子声讨就要自省的皇帝,怎可能有魄力做这种阴狠事,拿无辜的高官女子开刀?”
“你说得对,朝廷是正道,应该干不出这种阴狠至极的事。”蒋文亮皱眉,“那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今天庞元英说那个画在陵墓门口的血图是招魂符,会不会跟什么术法有关?我倒是听说过用些招魂的术法转运,图谋霸业。莫非是赵惟能所为?”周子玉随即否定地摇了摇头,“但也不对,若是他的话,他就在守陵,做这种事悄悄地便是,把事情闹这么大,画蛇添足地晕在现场,落人口舌,实没必要。”
蒋文亮赞同地点了点头,“所以这桩案子还是无解。”
“且看他们如何破案。”周子玉接着告知蒋文亮,她来这之前,晏殊和庞元英又闹起来,“俩人在屋子里,不知说什么,听起来双方情绪都不太好,吵得很凶。”
“果然一山不容二虎,他们越这样对我们越有利。”蒋文亮放松了些,有点高兴地捻着胡子。
周子玉应承,随即对蒋文亮点了下头,便退下了。
庞元英坐在桌案边,无聊地看了好几遍晏殊给他的‘血图’。
以往庞元英碰到类似扯到鬼神的案件,都会异常兴奋。这次他确定了这上面的图案和招魂符一样后,却没什么精神了。
“怎么了?”白玉堂问他。
庞元英戳了戳纸上的图案,“你觉不觉得这画法跟地上的血迹如出一辙。”
“本来就是誊画,图案一样才正常,不一样才是问题吧。”
“不,我说的下笔画的过程,一撇一捺。充满了犹豫,不够顺滑,这是临摹时需要不停确定是否一样,犹豫顿笔造成的。”庞元英再戳了戳纸上的图,展示给白玉堂瞧。
白玉堂还是不懂庞元英的意思,都说了是临摹了,当然会如此。
“我是说陵墓前的那张血图,画法也这样。”庞元英道。
“陵墓正门的图凶手也是誊画,且画符的手法并不熟练。”白玉堂惊讶,“若画符这件事对他来讲并不熟练,那他极有可能并不太了解招魂这套招数。既然不了解,不熟悉,就不至于多信奉。因招魂一类的邪术,胆大到有南康郡王守卫的先帝陵墓前,大费周章地这么杀人作法。用这个做理由,便有些牵强了。”
庞元英点头,“再说招魂作法,不禁要这么画符,要有祭祀品,还要上香摆案,但现场这些东西都没有,只是两名死者,和一道画法犹豫的招魂符罢了。我觉得这道符不过是个障眼法。”
“但是为何要用招魂符做障眼法?”白玉堂不解。
“确实,为什么要用招魂符做障眼法,除了我,蒋文亮他们都不了解这些……”庞元英站起身,端着茶杯在屋中央徘徊。
白玉堂漠然看了他半天,便是他晃得他眼晕。白玉堂也不多言一句,就安静看着。
“苏家的态度也很奇怪,为什么在案子的关键时候,这样刻薄苏家小姐身边的两名丫鬟。丫鬟是自家的奴隶,稍微威胁几句,便会缄口。他们做的这么明显,就不怕更增加他们的嫌疑么?”庞元英又抛出一个新问题困扰自己。
“或许苏家小姐身上真有什么大秘密,会令苏家人丢脸,所以苏家人不敢冒这个险,找个合法的法子把俩丫鬟弄死。即便这样增加了嫌疑,你没有证据,能耐他们如何?”白玉堂帮忙分析道。
“你说得对,我们得先弄清楚苏家这边到底有什么事。”庞元英终于定下脚步不走了。
“公子,那丫鬟醒了。”青枫欢喜来报。
真是及时雨。
庞元英和白玉堂立刻快步奔向丫鬟绮莲的窗前。
绮莲半睁着眼眼,胸口一起一伏,似用尽全身力气在喘息。
青枫跟绮莲介绍庞元英和白玉堂的身份后,让她有什么委屈就跟二位大人说。
绮莲呼吸急促起来,眼泪跟着下来了。
庞元英让她别激动,“你现在身子很虚,需要静养。只需要挑重点讲那晚你家小姐失踪的事。”
绮莲垂眸:“茶水,小姐睡前要和我们聊几句,还特意斟茶给我们喝。我和醉梅喝完茶之后,就觉得头晕,小姐劝我们赶紧去休息,再之后婢子们被管家等人叫醒,小姐人就不见了。”
“以往你家小姐有什么异常之处?”
绮莲咳嗽剧烈咳嗽数声之后,只能用气息对庞元英说话。
“没有。”绮莲还是垂眸。
绮莲接着继续咳嗽起来,整个人的胸口忽然向上拱起。庞元英见情况不妙,赶紧让大夫诊治。大夫施针之后,告知庞元英这丫鬟的命暂且抱住了,但能不能熬过高烧醒来还难说。
出门之后,庞元英对白玉堂道:“这丫鬟有问题。”
“照理说病成这样,被我们接了回来,不该有问题。”按照正常逻辑推是如此,庞元英叹口气,“但我觉得她在敷衍你,并没有说实话。”
“不愧是好兄弟,想一块去了。”庞元英笑着勾住的白玉堂的肩膀,对着天上冷月呼了一声。
“瞎喊什么,跟傻子一般。”白玉堂嫌弃道。
“莫名其妙,这案子太累了。走,陪我出去喝酒。”庞元英张罗道。
白玉堂立刻无情拒绝:“不准,等案子破了再说,现在让你的脑袋随时保持清醒。”
“我脑袋已经很清醒了,就是因为太清醒才怎么都想不明白。喝了酒,放空想像,保不准对这案子会有新看法。去吧,去吧,就喝一小杯。”庞元英晃了晃白玉堂的肩膀,打商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