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口问:“那你呢?”
柳?没人在等柳。
“我还得还钱。”
柳曾是拯救他人的英雄,即便现在不是了,也不指望他人来拯救自己。
相泽也只是靠一顿很久以前的饭钱救了柳当晚一命。
后来柳吹了一夜冷风,等到了朝日喷薄而出,霞光万道,一幅升腾而积极的愿景。
……
稍早时候,相泽刚与柳分别,无意在桥下河边看到了千代。
她与另一个女人说话,那人形销骨立,衣衫不整的浪荡样子,她们似乎熟识,拉拉扯扯间那人露出手臂上注射针孔引起的青紫,相泽从未见过这名疑似不正当职业的瘾君子女性。
后来她们似乎陷入了僵局,久久沉默后千代拿出钱给她。
“偏走妈的老路出去卖,我给的钱还不够吗?”
“做什么有做什么的好处,我这次不也帮到你了。”
千代花子一手数着钱,顺带用个性凭空变出朵花,可怜的小花生着弱弱的根系,营养不良的细茎,她把它插在千代鬓边。
“我亲爱的妹妹。”
☆、二五章
既然是别人的家务事,相泽自觉不该听下去,便要回家。
“你都听见了?”
尚未走远,千代的声音自相泽背后响起。
“抱歉。”相泽回身,“无意窥探你隐私。”
花子口中的帮,只不过没阻止井手自杀罢了,千代并不领这个情,她们总归没说要紧的秘密。
千代不忌惮相泽听去了什么,只是奇怪的看着相泽。
“柳没跟你说我的事?”
“说了。”
“你没露出鄙夷的神情,表情管理挺到位。”
“你的言行是你的选择,只要不伤天害理,别人无权置喙。”
“这方面你和柳一样。”
千代掩唇一笑:“想知道柳瞒着你什么事吗?”
相泽不得不承认她踩准了痒处。
坐到桥的栏杆上,千代晃荡着双腿:“过来谈。”
相泽走到距千代三米处的栏边:“有关松下他们?”
“和柳一个连队的人死了三个,猜也知道他肯定得查。”千代轻易的说了,“看样子你被蒙在鼓里?柳一如既往的不坦率呐。”
相泽淡淡颔首,伏在栏杆上懒散的看河中游过的鱼。
“这样真的好吗?”没见成果的千代锲而不舍的挑拨,“柳瞒着你,你们的情感状态着实堪忧。”
相泽没大波动的回:“你担心自己就够了。”
“啊,那些男人啊。”
千代摘下鬓边的小花,指腹揉搓它的茎秆,自嘲的笑了笑。
“我其实无所谓被那些男人真心对待,我不需要他们喜欢我,照顾我,爱我,这些都是次要的……他们不离开我,我是无可替代的,不会被抛弃,这才是我的期望。”
面前颓丧无攻击性的男人莫名让人想倾诉。
“我也不觉得我这把年纪该把自己弄成这样。”
也因为被听见了家丑,千代手指卷着自己的双马尾发梢,不禁说了些有的没的。
“可是这个国家的人对二十八往上的女人太不友好了,我想上天给我这样的脸,就是让我弥补我的错误吧。”
“变老不是错误,女人不是错误,女人变老更是天经地义的自然规律。”相泽非常不赞同这个说法,忍不住多说几句,“错的从来不是不再年轻的女人,也不是男人,而是追求青春却挑剔傲慢对待他人的人。”
“不愧是做老师的,大道理一套接一套。”千代愈发放松,“我啊,没人陪就不行的。”她珍而重之的将小花别回耳边,“我本身没有生命,只有在别人世界里,我才作为活着的人存在。”
单凭三言两语没法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清楚这点的相泽叹息一声。
“你辛苦了。”
千代怔愣良久,鼻尖居然有发酸的趋势,她及时制止了这种可笑的反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你别对我温柔,就算我知道你因为柳才安慰我,我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人也会一意孤行的迷上你。”
千代放完狠话逃也似的跑了。
但她的挑拨并不是毫无作用,于是当天晚上,还在苍蓝大桥独自赏月的柳接到相泽电话。
“你在哪?”
柳莫名心下一跳。
“你要过来?”
“嗯。”
“过来做什么?”
“告白。”
柳把电话拿离耳边,沉思片刻。
“风太大,把手机吹漏油了,我先挂……”
“你要是敢逃,我就敢等。”
他被盗号了?这种幼稚的威胁能有什么威力,这要是好使柳就……
“别,我去找你吧。”
柳就去找相泽。在放学路那条河的桥上见面。
晴朗夜空忽然飘下清凌凌的雨丝,皓白的满月悠远的在天空的一角散发光亮。
静谧流淌的河面清楚的映出河堤树影,满天星辰与夏末细雨尽落在其中。
下午相泽发觉今天有雨,特意带了把伞来。
无人的空明月夜,夜雨淅沥,顶着雨来的柳仅仅湿了肩头,且他刚踏上石桥,相泽便将他拉入自己伞下。
柳抬首望见的是相泽清俊而有棱角的轮廓,连那漆黑双眸也像这夜的星。
这夜晚太亮,太暖。
“早该好好和你表白。”
见柳有些抗拒的样子,相泽之前略带阴霾的心情莫名好转。
“我太没紧张感,按理惦记了你那么久不该像我这样,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对你一无所知。”
“我还没问过你对我的过去怎么看。”
柳不自觉往后挪了半步,相泽不紧迫的将伞倾过去,留给他充足的空间。
“你的过去对你的现在毫无参考意义。”
接着柳的问题,相泽说道。
“对于你,没有合理虚伪、经验主义还是本性难移,我只相信我认识的你。但这是个悖论,无论我认识的你什么样,我都接受。”
“你会后悔。”柳肯定的说。
相泽向柳走近一步。
“看来你也没那么了解我。”
而柳就在这伞下,仿佛被划定了界限,退无可退。
“你说选阵营你会毫不犹豫倾向你哥,我尽管犹豫也会倾向你。”
相泽一直想告诉柳。
“让我了解你。”
柳有点混乱。
“研究表明迷恋的最长期限是四个月,你真的考虑好了?”
“已有四个月了。”相泽陈述,并补充,“又十年。”
柳眉头微皱,果然他下一句是:
“和我结婚吧。”
雨不大,积蓄已久由伞沿落下的豆大水珠落在石桥上的声音轻微醒人。
一阵湿润而强烈的风拂过。旁边就是栏杆,沸腾似的喧闹雨声,栏杆外桥之下就是河流,弥漫上来乱人呼吸的清凉水汽。
“请慎重考虑。”
“这条河很清,我和我哥小时候经常从这里跳下去试胆。”
“不考虑结婚,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比如试着共同生活。”
柳呼了口气,近似惋惜的叹息,很俗,很触动。
意料之外的,相泽还没说完,就见柳单手撑着栏杆,灵巧的翻过,跳进了河里。
相泽趴在栏杆上向下望,夜色下盛着一轮满月的清浅河水,柳从中冒出头,带动一片潋滟的光影。
“实在接受不了的话,我收回前言。”
“不用。”柳阻止。
“那不谈这个,快上来,别着凉了。”
“不行。”柳举起一只手,拒绝。
“那我也下去了。”相泽撑着栏杆就要跳。
“不必。”柳举起另一只手,再度拒绝。
相泽无计可施又无可奈何:“你怎么了?”
被相泽关切的注视着,柳深吸一口气,鼓起脸颊,屏住,缓缓沉入水下,有泡泡冒出水面,破碎不见。
水面平息,柳再没有冒头,徒留一汪星月。
柳在面对处理不来的私人情感状况时,倾向用鸵鸟的方式化解。
查案不能耽误,获得了探视牢里那个柳依旧不记得名字的人的许可,柳来问关于其他战友去向的事。
“有人说了让你很不舒服又过分的话,就算你跳河都难以避免影响,他还阴魂不散的跟你定了一个截止日期,要求在那之前与他分享财务和房产……该怎么办?”
探访时间即将结束之际,柳话锋急转,问了他这么个问题。
松下听着:“那不是彻头彻尾的恐吓吗?”
“怎么可能,对方是相泽。”
“那是你描述的有问吧?”
松下联想前些天相泽找到自己说要跟柳表白,联系柳的描述:“他跟你求婚了?”
“你觉得该怎么办?”
“简单,弱肉强食,恋爱跟战争是一样的。”松下热血沸腾,“去决斗分出胜负!”
柳仿佛明白了什么。
然后。
“我打赢了就是喜欢你,同意结婚,输了就当我过敏。”
告白次日凌晨把他叫起来,在这条被告白的桥上以自相残杀的方式对感情纠葛做出决策,相泽想了下,怪不得柳觉得自己会后悔。
“不过打输住院,打赢犯法,你作为职业英雄不能随意使用个性,我作为警察知法犯法会构成寻衅滋事罪。”柳改变主意,“猜拳一局定胜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