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嘉总是脸皮很薄,并不是不愿意公开。这点朗谦远也是在很久以后才想明白。
朗谦远面无表情地把相框拿起来,抹掉几乎不存在的薄灰,又原封不动放回去。
之后,他开始工作。
第二天他受邀去看黄蒲晟给新成立的公司剪彩,仪式过后,几个老朋友在一家星级法餐馆一起吃饭。
吴晚研发的新航天材料刚刚进入试验期,需要大量资金支持,今天这个局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撺的,来叫大家给他掏腰包。
朗谦远对此很无所谓,吴晚提了金额,他就答应了。
剩下的话题他也不大感兴趣,除了吃了几口羊排之外,都在沉默地喝酒。
这几个朋友都看惯了他这个样子,已经懒得管他。只有黄蒲晟还算有人情味,也是因为自己和朗谦远的总助理存在稳定长期的私人关系,才多多少少会规劝几句。
“上个月在天沙无人区发现的几个背包客都已经确认身份,里面没有万嘉,你可以放心了。”
朗谦远的肩头小幅地动了一下,自喉咙里浅浅应了一声。
黄蒲晟跟其他人交换了眼神,都无奈地摇摇头。
荣世贤看了他几眼,斟酌道:“其实……你应该再去问问罗钦。”
朗谦远抬起眼:“你还觉得是他?”
“我只是从可行性上分析,罗钦家里有自己的运输网络,过路卡有免检,且他叔叔深耕边陲十多年,那里连你们朗家都很陌生,扎不进去。万嘉如果真隐姓埋名,靠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最有可能的就是依靠罗钦。”
荣律师其实早有这一猜测,但刚出事时朗谦远就去找过罗钦和罗家好几次,也全国范围内找过人,都没有结果。可是不管他把事情颠来倒去想多少回,还是觉得罗钦是唯一的可能。
朗谦远脸色青白,看上去心绪不佳。
“是有道理。”但同时也就说明,万嘉哪怕信任罗钦,也不愿意来找他帮忙。
得知万嘉的奶奶过世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不安,也因此冲翎尚的下属发了几次火,骂他们不早点告知他万嘉旷工的消息。其实不该怪别人,他自己才是最迟钝的那个。
不过,黄蒲晟很快否定了这一猜测:“不可能,我的人定期关注罗家的动向,还有罗钦本人的行程也一直在我监视之中,有情况早发现了。”
卢亚听得一惊:“啊?你现在还在叫人跟啊?”
“查一下又无所谓,反正罗家本来就在我的棋局里。”
“说起来,罗钦这2年发展得倒好,摘了翎尚的大奖,又拿到好几个大制作的本子,现在自己的公司旗下艺人也成长起来了。你说,他不会是想和翎尚抗衡吧。”卢亚说着,用手肘碰了碰朗谦远。
朗谦远表情寡淡,未置可否。
吴晚见他沉闷,看不下去了,一拍手:“别丧着脸啊,多不吉利,那个词叫啥来着,如丧考妣……”
话没说完,就被其他人瞪了。他常年搞技术,对人说话不经大脑,意识到说错话才悻悻地闭上嘴。
卢亚提议:“要不去会所玩玩?”
朗谦远根本不理他。
黄蒲晟想了想,说:“最近那个新出道的Daney怎么样?约出来一起跑马?”
朗谦远忽然坐不下去了似的,站起身,不大高兴地说:“你们玩吧,我回趟公司。”
他没理会其他人的挽留,先结了账,坐进自己的车里。
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想了想,说了罗钦的工作室地址。
今天罗钦应该在那,他要再去问问。
第100章 重新开始的时间
朗谦远在一间会客室见到罗钦,对方的派头比前几年更足,但还是很给面子地亲自泡茶,款待翎尚的朗总。
“什么风把朗总吹来了?”罗钦一边滤茶,一边问。
朗谦远等了会儿,开口道:“你这几年见过万嘉吗?”
罗钦愣了下:“你不是都不在查了吗?怎么突然来问我?”
之后他又耸耸肩,语气诚恳地说:“我可没见过他,要是有他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罗钦,”朗谦远抬起眼,尖锐的目光附着在他眼部,“我知道你是个好演员。”
“……”
“但在这件事上,你是唯一有可能的那个人。”
罗钦眨了眨眼,缓慢吹了吹茶水,说:“我看未必。如果万嘉谁也不信,谁也没求,他也有可能上了哪个人的私家顺风车,或者坐大巴,辗转去那种没有通讯的地方躲起来了。再或者……”
罗钦观察朗谦远的脸色,有种报复的爽感。
“万一你的人查得紧,把他逼急了,他往山里头跑,脚下一滑谁知道埋在什么地——”
“罗钦!”
朗谦远忽然暴起,一拳头就砸了上来。
罗钦练过散打,还因最近一部戏的关系在做力量训练,他挡下朗谦远突然的一击后,反手一推,朗谦远反退了几步。
“朗总,你这几年疏于锻炼了呀。”
他的语调玩味,凝视着盛怒的客人,心里淤积多年的那口气一下子顺畅许多。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生气,无非是你不敢承认。万嘉是你的员工,不是我的,该为他的失踪负责的肯定也是你,不是我。”
说完,罗钦理了理并未乱的衣领,一脸轻松写意地喝了口茶。
之后他打开会客室的门,叫来自己的助理:“我和朗总谈完了,你送送他。”
朗谦远冷硬的表情像是要发怒,下颌绷得很紧。他直直地看了罗钦一眼,说:“不用。”
他越过罗钦和助理,径直走了出去。
万嘉今天要给所有孩子上数学课,还要给所有种的月季和绣球喷洒杀虫剂和除菌剂,所以凌晨4点多天蒙蒙亮,他就起来了。
万明睡得四仰八叉,万嘉看着想笑,轻手轻脚地帮他盖好了肚子。
万嘉起来先煮上粥,再出门去田里忙碌。
快6点时,他回到家里,万明已经起床了,正自己盛粥。
“叔叔,同学们都快来了。”
万嘉看了眼时间。
每次和孩子们约定7点半,可是6点半左右,孩子们就都来了。所以此刻时间确实不多了。
“那明明帮帮忙,把我的粥也盛了,电饭煲记得泡点温水,还有……”
“还有昨天剩的菜,我记得。”
万嘉笑笑,先去洗手了。
万明这孩子被他养得又乖又皮,十分复杂。每次要在家招待同学们、一起听课,他就很乖,一旦放了学,就跟蹿出去的猴子一样,别想把他拉回来。
粥刚吃完,附近的孩子们就都结伴来了。
“叔叔老师好。”
“叔叔老师早上好。”
因为万明叫他叔叔,这些孩子也跟着叫他“叔叔老师”,听起来有点搞笑。
他来到这里,隐姓埋名,很久没人叫过他的名字。
罗钦曾说让西南当地的朋友给他弄个假身份,后来发现在这里其实没有必要,全村只有4个失独的老人,和5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孩子们在外打工的爹妈回来时都是年节里,那时候室外冻得死人,没人出门也没人串门,所以万嘉一个生人都没见过。
万嘉跟每个孩子打了招呼,先收了他们的作业检查。
孩子之中有个心智不全的女孩,还有2个身有残疾的男孩,其余2个没什么问题的孩子也穿着破鞋脏衣,刚来听课时,走起路来含胸弯背的,话也说不利索。
万嘉教他们洗脸洗手、抬头挺胸地走路、说话要大声清晰。现在,他们看起来精气神倒都很好。
有同伴来,万明就很兴奋,跟个大哥哥似的张罗“教室”。
廉价草稿纸、唯一的一本课本、铅笔……他把能拿出来的东西都放在桌上,方便每个孩子取用。几个不方便的孩子,需要他额外帮助,他也会记得全部照顾到。
看过作业后,万嘉纠正了一些错误。之后就开始上课。
万嘉前一晚看过今天要教的内容,就把课本让给了孩子们,自己脱稿说。
今天先教了篇史铁生的课文,又带他们学了几个英语单词和常用句式表达,最后教孩子们最不喜欢的数学。
接近中午就下课了,万嘉给每个孩子塞了红薯,这是他最近种得多,自己吃不掉的。孩子们收了红薯,有的肚子已经饿了,就直接生啃起来。
他们都回去后,没过一会儿,有几个孩子又折回来了。
有人给他拿来自家老人做的馒头,有人拿来爸妈过年在家时腌的大白菜,还有一个女孩,拿了2小包饼干,说是有个拍纪录片的导演昨天来采访她时给的。
万嘉看他们真诚稚嫩的脸,对他们这样收了一样东西,就要还一样回来的想法觉得可爱。
吃过午饭,万明就跳起来想出去玩,万嘉赶紧给他叫住。
“明明,今天要除草,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万明赶紧收住了脚,手已经去够墙上挂的刀和手套,嘴里却嘟叭嘟叭地说:“哎呀,你真麻烦。”
万嘉乐了,在这小屁孩跑出去之前,赶紧嘱咐他割草时注意不要把作物也给割了。
他现在打理着好几亩地,村里有几户自己完全没法种的,这两年也陆续把田租给他,他种的最成功的还是百合,长得快,开出花苞就能收,价格也不错,种球再生新种球,第二年连土都不用翻,撒一把肥就可以接着长。
百合花算是他田里的天选打工花,拿去镇上卖,一季花大概一两周时间能卖光。
绣球稍微难一些,但还算好,最麻烦是月季,一年到头肥药不停,还满是硬邦邦的刺。但这两种卖得价格更高,他也种了不少。
剩下他种了豌豆,顺便摘豌豆的花扎成捆,也可以当成鲜切花养几天。不过豌豆茎太软,他带到山下不容易,一次带不了多少。有时费力护着一路,到镇上一看,已经折了或是压毁了,就很难受。
但不管怎么说,这几亩田还算是有些收成。
万嘉和万明2个人消费也不多,钱全都攒着,打算尽早还清罗钦的欠款,还要考虑过几年带万明去镇上租房子,上那儿的小学。
这边镇子靠近边境,有不少边民贸易,万嘉想,自己看起来很难回城市生活,除去万明,也没别的牵挂,不如让万明在镇上学校里学一些外文,跟着本地人做做生意。
其他的,等过几年再说。
晚上,万明先写作业,万嘉看了会儿电视。
这天的新闻上在说选举的事,万嘉看了会儿,发现朗家的权柄移交到这才算完成,朗红瑞站进了权力的中心圈层。
他听新闻里提“朗红瑞”这个名字,一时有些恍惚。
随之出现几个朗家人的脸在画面中,不过依旧没有朗谦远的身影。
之后播报了几则其他新闻,在万嘉准备起身去倒杯水时,忽然听到主持人念最后一则新闻的内容。
“近日,港商黄蒲晟正式在内地成立‘光鸿银行’,总行设立在榕城东大道黄金路段,各分行长及黄蒲晟业内挚友均到场庆贺。下面来看详细报道。”
万嘉下意识驻足,举着杯子侧着身,转头看这则新闻。
镜头给了每个在场的人画面,正中的是黄蒲晟,他身边右侧是分行营业部的人,左侧站着荣世贤、卢亚和吴晚。还有一个人站得离他们稍远,面对镜头露出一瞬公式的笑,闪光灯结束后就收了起来。
万嘉真的有很久没见朗谦远了。
他还是显得高傲矜贵,站在这样的人群中也依然耀眼。考究的领带、昂贵的宝石胸针和袖扣、奢华的腕表和皮鞋,他今天甚至别了一支复古的领花。
所谓人间富贵,朗谦远这个人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国泰民安的既视感。
之后镜头拉近了,能看到朗谦远冷漠的表情、阴翳的眼神,绷直的嘴角。万嘉忽然想起他到后期看自己的眼神,也和此时面对镜头差不多。
他知道朗谦远在舆论场地沉寂了很多年,没有花边新闻,也没人敢去招惹。同时他偶尔看到新闻说起几桩资金并购、股权变动的只言片语,觉得朗谦远还是和以前一样雷霆手段,不近人情。
万嘉至今都不敢联络过去的朋友,也不敢去用放在卧室床头柜里的那张旧电话卡。
因为他觉得,朗谦远好像一点都没变。
大概晚上在电视上看到了朗谦远,万嘉对他的印象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夜里一闭上眼就会乱想从前的事。
他做梦,梦到了朗谦远时开车撞向他的那个瞬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又梦到朗谦远带他在度假村时不挑地方地吻他,一转画面又是愤怒指责他、自上而下审判他的样子,每个片段都混乱不堪。
夜里一场雷雨把他惊醒,开灯他才发现,出了一身的汗,一会冷一会热地贴着皮肤。
万嘉不知所措,呆坐了会儿,才被更大的雨声提醒着下了床。
他冒雨去给几个娇气的花田拉遮雨棚。雨太大,雨衣的帽檐很快软榻下来,雨水就像帘子似的挂下来,胡了一脸。
第二天没什么事,万嘉起得有点晚。
起来时,万明早就自己吃了点东西,跑出去玩去了。他的作业乱七八糟堆放在吃饭的桌上,看样子是提醒万嘉给他检查。
万嘉正翻看着,万明从外头兴冲冲跑进来,脸蛋玩得通红。
“叔叔!叔叔!外面有人在拍电视!”
万嘉一愣,想起最近几个孩子都说,有人来这里拍什么地质变迁的学术性纪录片。
他想起昨晚的梦,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情绪,赶紧拉住了万明:“明明,今天先别出去玩了。”
万明不明就里,疑惑地询问他怎么了。
他只好找了点活给万明,说自己忙不过来,让万明留下帮忙。万明虽然不情愿,还是同意了。
万嘉把万明哄去厨房,然后去关上了前后门,并拉上所有窗帘。
周三下午的翎尚是最忙的。
朗谦远那时还在会上,蓝可楠和新调上来的一位编辑吵起来,争论该选用口碑好的电影幕后团队,还是流量大的男团艺人,来作为重要周年庆期刊的封面故事。
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无声震了几下。
朗谦远漫不经心地拿起来,点开黄蒲晟发来的消息。
那是一张手机拍摄的照片,没有对上焦,但能依稀分辨。画面上有一堆剧组工作人员,稍远处几个孩子挤在一起,探头张望。
其中一个眼熟的男孩,穿一身可笑过时的衣服,脸颊通红,兴奋地对着镜头傻笑。
黄蒲晟很快发来文字:“有人在西南一个山村里拍到的。”
朗谦远看了好几遍文字,心跳开始缓慢地加速,变得越来越有力,在胸腔发出他从未想象到的、沉闷的撞击声。
他再次点开那张照片。
短短2年时间,万明长大很多,长开一点后的男孩,竟然有点像他的叔叔。
都很……令他怀念。
朗谦远走在西南边陲一座小镇上。
这里有一些冷门景点,因此时不时有老年旅游团和青年背包客在这游玩,带动了当地80%的经济收入。一条落差很大的窄溪从东流到西,两侧建有青石板铺的步道、绿化和低矮的青砖黑瓦的平房。
朗谦远穿了一身低调的休闲装,沿青石板路走着。
他想来找万嘉,但到客运站才发现,去往纪录片拍摄地的大巴车每周只发1班,他不得不耐心地在这里多待3天才有车走。
也许是等太久了,朗谦远心里一直不太安定。他猜万嘉躲得这么远,应该不会很欢迎自己,真见了面也未必高兴。更怕来得不够及时,万嘉会听到动静跑得更远。
像一只被吓过后就记住教训的小动物。
朗谦远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上有很多挑担子出来卖本地特产的农户,还有人卖一些自家做的皂角、香油、种的中药材和鲜切花,游客多时,生意还算可以。
他从下午走到黄昏,什么也没买。
不过镇上的晚霞很漂亮,这个时间点朗谦远通常还在办公,很久都没好好看过这种橘红与湛蓝一道晕染在天际的壮观画面了。他慢慢停下脚步,看了会儿,又循着香味进一家农家菜馆点了菜。
像他一样独自出行的人不少,饭馆里有2个拼桌的背包客,拉着一位来此做基层工作的村干部闲聊,了解本地民风民情。
朗谦远听到他们说附近一带的事,坐着想了会儿,便也走到那桌,询问自己能否加入。
村干部请他们一桌3人吃当地特色菜,见朗谦远对山腰背面那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感兴趣,就多说了几句。
“那个村子是这一带最闭塞的,主要是地质不好,公路做过去了又时常被运货车压毁,一霜冻又没法行车,连移动信号都没法稳定,工作很难做。”
朗谦远说自己打算过去,又问:“那里面的人怎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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