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饲养指南( Claire )

罗钦笑道：“不用了，我信得过你的人品。而且这个圈子里我朋友不多，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万嘉真心实意地感谢他，想到钱的事暂时得以解决，着实松了口气。
罗钦知道他缺钱，这之后就更频繁地给他提供一些临时工作机会，甚至什么剧组需要个不露脸的群演，罗钦也会问问他要不要去。
而万嘉也肯拼命，不挑工作，给钱就去。
只是朗谦远最近不知发什么新的疯，总会时不时出现在食堂，有时也会在电梯或公司楼下遇到。朗谦远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他身上，总是搞得他很紧张。
《花琼乐》的拍摄期只有短短2个月，之后晨阳从剧组出来，又时常跑翎尚来。
朗谦远也很支持他，很快又亲自帮他挑选了几个特别好的本子，把他的工作一路安排到了明年。外面八卦声四起，都说朗总对晨阳这才是真爱。
但同事们跟万嘉说这些时，万嘉的反应叫人觉得无趣。
蓝妹妹开玩笑说他这是“封心锁爱”了，其实他只是太累，闲下来只想睡一会儿，说话、做表情都觉得吃力。
即将失业带来的焦虑感时刻如影随形，有时他开始觉得神经胀痛，夜里也难以入睡。
他不想这种精神状态下还要应付朗谦远，因此只能尽量避开，不去21层看朋友们，不去食堂用餐，下了班也会尽快走。
期间罗钦偶尔会让自己的保姆车来翎尚，可以捎他一段路。
万嘉起初还觉得不好意思，但罗钦态度随意自然，还会解释自己是从什么地方结束什么工作顺路过来，仿佛只是朋友之间的举手之劳。而且罗钦一来，他就不会莫名其妙总碰见朗谦远，也算是好事。
万嘉没有多想，很快就习以为常。
过了半个月，榕城进入雨季。
今天已经临近五一小长假，翎尚大多数部门忙得昏天黑地，只有柯西佳那个小组全员到点下班。
朗谦远站在自己办公室窗边，一边听谭壹口述工作安排，一边看万嘉撑伞走入雨中。
万嘉大概是刻意在躲他，好多天没在食堂见到人了。所以前几天朗谦远找了个理由，让图编部门开过一次大会。
在会上见他，只觉得他似乎整个人暴瘦了一圈，精神很差，一副累坏了的样子。在同事中坐着，话也很少，寡言到近乎自闭的地步。
此时朗谦远看了一会儿，发现罗钦的保姆车又来了，大剌剌停在翎尚大楼的正门口。
万嘉收伞上车时，从车里伸出一只养尊处优的手，绅士地帮他接过了伞。
朗谦远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面的一个自己在说就是罗钦让万嘉这么累，另一个自己又说万嘉的疲倦好像是全身心的疲劳，不是因为罗钦。
他还来不及细想出结果，罗钦车对面的角落就有镜头的闪光，不知道是哪个报社或者营销号的记者，对着保姆车一顿猛拍照。
偏偏罗钦车上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瞎，对此完全没有感知。
朗谦远脸色阴沉地看着了好半天后，咬了咬牙，打断谭壹的叙述。
“让保安把门口偷拍的人带进来，让二秘出面，盯着他把拍的照片都处理掉。”
朗谦远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了。谭壹迅速反应过来，知道肯定又有人在偷拍万嘉和罗影帝，立即应声去办。
谭壹回来后，告知他已经办妥。
“这件事别跟万嘉说。”朗谦远觉得自己本不需要管这么多闲事。
“好的，朗总。”谭壹本就没打算说，如果万嘉真要选择罗钦，谭壹可不想再拿老板来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之后朗谦远依旧站在窗前，喝着咖啡，很长时间不说话。
谭壹就站在原地等他交代工作，等了会儿，朗谦远却又问起万嘉的事。
“万嘉他们小组最近很忙？”
“这个时间正好在整理去年一整年的照片，可能是有点忙。”谭壹回答。
“你叫柯西佳上来一趟。”
谭壹犹豫了。
不过没等他接话，朗谦远自己反应过来：“哦，他应该下班了。算了。”
“好的。”
谭壹跟着老板又沉默地待了一阵。
他是近期跟着朗谦远最多的人。近距离接触下，他能比别人看到更多东西，也因此无比笃定，朗谦远根本就还很在意万嘉。
明明时刻都在关注，却又好像不得要领似的。
谭壹犹豫再三，还是说：“朗总，您可以给万嘉换个更轻松的岗位，整理采访稿的工作就不错，离21层也很近。”
朗谦远凝视着窗外的梧桐，过了会儿，说：“3层也不算很忙。”
这倒是事实，朗谦远把多多调岗后，万嘉就不怎么需要加班了。他和万嘉之间，应该也不是工作上的问题。
谭壹欲言又止半天，最后小声说：“可是3层气氛不好。”
朗谦远听了，有些出神。
“您看他都没什么朋友了，柯组长为人也不算热情，其他组员更不热络，和我们21层肯定是不能比的。”
朗谦远想，是这样吗？
不过万嘉现在的交际圈已经变了，上班沉默，下了班却要去罗钦的工作场合，在翎尚变得边缘也是自找的。
想到这，他转身放下咖啡杯，拿起桌上的日历本，指关节敲了敲本子上的日期：“等他续约后再说吧。”
谭壹想想也觉得合适，便没再说什么。
朗谦远瞥了他一眼：“你最近倒少去关照他了？”
谭壹一愣，立马说：“那我明天就去……”
“不必。”朗谦远迅速道，“明天一早你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10点赶去黄蒲晟那儿，他有些事要你跟进。”
谭壹无奈，只好答应。
朗谦远又看了他几眼，想起有一天他很晚找黄蒲晟聊一块地的事，电话打过去，最初接起的却是谭壹。之后换了黄蒲晟来听电话，虽然他语气如常，奈何朗谦远和他认识了很多年，还是能听出一些细微的差异。
朗谦远那时就想求证猜测，只不过最近他心烦，一直没想起来。
“谭总助。”
“唉，朗总？”
“黄蒲晟是香港人，喜欢港式的点心，爱用金器，喜欢听谭咏麟和陈百强。”
谭壹顿住。
朗谦远几不可闻地笑了笑，再次看了眼，谭壹有点脸红。
“行了，你先去忙吧。”
谭壹赶紧应下，红着脸退了出去。
他走后，朗谦远拉开抽屉，拿出一盒柠檬糖来，“喀拉拉”倒出2颗，放进了嘴里。
柠檬糖其实是清爽的口感，但朗谦远嘴里酸溜溜的，想到以前他们几个常常笑话黄蒲晟是个性冷淡，不懂感情。
现在看来，不懂感情的是他自己。

一连下了几天雨，周五晚上好不容易转阴。
万嘉去地下车库取自己的二手车，他今天要到养老院看奶奶，特意踩着点就下班了。他随身带着一些在公司悄悄打印的招聘信息，准备周末好好看看，润色一下简历。
放材料的信封没封好，走在地下车库里时，忽然就散了一地。
万嘉正欲弯腰下去捡，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汽车鸣笛声，紧跟着一道刺眼的灯光就打在他脸上。他勉强看清是朗谦远那辆跑车。
跑车刚好拐弯过来，速度很慢地往前溜了一段。
那个瞬间，万嘉再次想起过往一些画面。他害怕听到急刹车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不过这次他反应比上一回快些，猛地躲开了。
在车头惯性地往前冲了一小段距离后，整辆车停了下来。
朗谦远从驾驶位走下来。
万嘉还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根柱子，双手挡在身前，微微张着嘴，看人的眼神惊恐不定。
朗谦远居高临下看着他，忍不住皱眉：“车离你还那么远，你怕什么？”
万嘉总觉得他跟自己说话时，语气里满是嫌恶，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缓了缓脸色，重新站起来。
他低着头叫了声“朗总”，然后急匆匆小跑过去理地上的纸张。
朗谦远看着万嘉蹲在地上的背影，一时间有点迟疑。上回是他有意吓万嘉，这次真不是故意，偏偏看万嘉的样子，好像真被吓得不轻。
过了会儿，他缓步走过去：“这些是什么？要不要帮忙？”
一边说着，他弯下腰准备帮着一起捡。
“不用了。”万嘉以最快的速度收好了地上的一大堆招聘信息，放进信封里。
朗谦远动作顿了下，直起身后，讽刺道：“罗钦帮你的时候，也不见你拒绝。”
听到这句话，万嘉没来得及反应，只是蹲在原地捏着信封，十指攥得指尖发白了也没察觉。他在想，朗谦远是不是非要全世界所有人都针对他、看他孤立无援、没有朋友，才会觉得满意。
不过他吃过几次教训就识相了，因此没有反驳，只是自己消化了一会儿情绪，重新站起来。
“不好意思，朗总。”
万嘉低着头说完话，从头到尾没抬眼。
朗谦远看他一副不愿意见自己的样子，心里又很气，什么话也没说，重新上车走了。这回他踩着油门加速引擎，把胎烧得刺耳的响，一提速就飞驰出去了。
万嘉勉强来得及让到一旁，等看不到车尾灯了才松一口气，转身去找自己的破奥迪。
黄蒲晟跟朗谦远约在自己的豪宅里见面，这次还有其他几个朋友，几个人都开着跑车来的，准备在宅子附近跑一跑，烧烧油。
饭后消遣活动开始之前，荣世贤提起万嘉：“我在一家媒体的电子版面上看到万嘉和罗钦的八卦文章了，写得可真够露骨的。”
朗谦远一整晚都没什么话，此刻听了更加阴沉不语。
按理说多数媒体喉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就是会有这种不识好歹的孙子。
荣世贤接着说：“全篇一张照片都没有，细节倒是写得很生动，像在编小说一样。”
卢亚嗤笑一声：“吃瓜群众不是检察官，没证据也是会信的。”
“谁做的？”朗谦远问。
荣大律师耸耸肩：“不知道，你自己查会更快。”
黄蒲晟抬了下手指示意，其余人便停下来，看向他。
“这种八卦小报就是瞎写点东西博眼球，只要让他们看到罗钦和万嘉说过话，他们就能造一篇文章出来，不用理。倒是翎尚最近在几个项目上和美国那边对接了些资金？”
朗谦远看了黄蒲晟一眼，面无表情地聊起了工作。
“好莱坞在走下坡路，收些公司备用。”
黄蒲晟笑了笑：“你速度倒快。也好，你手里一些外资形成的收益要转回国还得交税，不如用在外面。”
“嗯。”
几人聊了一会儿，又出去飙车到深夜里。
所有人都感觉得出来，朗谦远心情极差，但安慰他的话他都听不进去。
临道别时，黄蒲晟劝他早点把罗钦料理了，无非是埋个坑让他身败名裂、自顾不暇，这又不难。一旁的荣世贤却说，他应该先弄清楚万嘉喜欢的到底是谁。
荣律师说完，朗谦远忽然脾气很大地转头就坐进了自己车里，还把车门甩得震天响。
奶奶情况不好，万嘉从巴茨拉养老院出来，就一直在抽烟。
他开着车窗，慢慢有小雨点飘到嘴里和眼睛里，烟头明明灭灭的闪着橘红的光，一缕烟灰随之飘往身后。远处的马场朦胧不清，像他和家人飘摇不定的明天。
万嘉猛吸了一口烟，心想，无论如何得赶紧找个工作。
翎尚是肯定留不下去的。
他见识过朗谦远展露资本家的手腕，把一家大的公司逼得走投无路、对落难的竞品公司分食生吞。
而他独自支撑着一个无法自理的老人和一个病弱的幼儿，如果去求朗谦远，不知道要付什么样的代价，家人还要受怎样的影响。万嘉没胆量赌。
他的车驶出养老院一小段距离后，忽然注意到后视镜里，养老院侧墙的灌木后面蹲着一个人。这人兜着雨衣缩在那里，乍一看不甚明显，但刚才闪了一记光，万嘉才注意到他。
万嘉放缓了车速，越看，越觉得像是个狗仔。
闪光灯又连续亮了2次。
不知道是不是冲奶奶来的，万嘉咬咬牙，打了一把方向盘调头回去。
这狗仔看上去很专业，带着长焦镜头和干粮蹲的很耐心，身后停着一辆牌照被遮起来的车。万嘉把车开过去时惊动了这人，就见他跳起来进了车里，飞快地跑了。
万嘉追了会儿，没什么用，只好先打道回府。
一整晚万嘉都有点魂不守舍，他在想，是不是朗谦远想要对付他，所以派了人来监视、干扰他的家人。朗谦远说过，他没得选。
万嘉犹豫不决了一个周末，只能每天都往养老院跑，确认奶奶没被打扰。周日他去时，那个车又在老位置，见了他又一次跑了。
万嘉忍着心里的恶心，周一一早就等在朗谦远的办公室门口。

第96章 她没有声音
朗谦远来得很晚，到时心情也不好，看到万嘉等在那里，他略感意外地停下脚步，看了他几眼。
之后，朗谦远低声说：“进去吧。”
万嘉跟着他进了办公室，一时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磕磕绊绊地开始请求。
“朗总，我不知道您这边……最近有没有人去找我奶奶，她年纪已经很大了，最近也在生病，我……求您，放过我家里人，行吗？”
万嘉说得低声下气，但朗谦远却并不领情。
“你觉得是我做的？”他冷着脸嗤笑万嘉，“怎么？这次罗钦没法帮你了？只能让你自己来找我？”
“和罗钦没关系啊！”
“没关系？哈！”朗谦远忽然发怒，一把将手机扔在万嘉身上。万嘉手忙脚乱的接住。
上面是一篇关于他和罗钦的文字报道，中间有一个小标题简短介绍了万嘉的生活困境，极其夸张地吹嘘了巴茨拉养老院的收费，并据此推断万嘉和朗谦远结束后没多久，又无缝衔接了影帝罗钦。
朗谦远冷笑道：“是八卦小报关心你，不是我。”
万嘉讷讷地拿着朗谦远的手机，扫了2行字，慌乱地说：“不是，我没有和罗钦在一起，我请他帮忙找工作而已……这些记者是来挖这些事的吗？我求求你，帮我一次行吗？天天都有狗仔去跟踪我奶奶，她真的年纪很大了，我怕——”
“万嘉！你奶奶关我什么事！”朗谦远猛得捶了一记桌面，“你自己一门心思要离开翎尚，都不是我的下属了，又凭什么来跟我谈条件？！”
万嘉徒劳地张了张嘴，说不出原因。
朗谦远盛怒中的脸近在眼前，万嘉看到他的眼神，一下子脱力了似的，没了再要争取的意念。
“我……对不起，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朗总。”
万嘉小声说了道歉，缓慢地退出了办公室。
他走后，朗谦远坐在那里，闷闷地生了很久的气。之后他打了一通电话给黄蒲晟。
万嘉的合同到期是在五一小长假之后几天。
放假前夕，他接到人事部门的通知，告诉他需要准备些材料，到时找朗总直接沟通。不过朗总这几天都在参加欧洲一个重要峰会，得等。
万嘉说了好，随后挂断电话。
他现在只想着奶奶的事，不知道那个狗仔还会不会来，也不知道娱乐圈里其他的记者、狗仔、狂热追星粉会不会去，自己家附近都要每天留心观察，奶奶那也得常去。
这几天他每天下班就先到养老院报道，再回家督促万明学一点东西，然后帮万明洗澡。
不过好像养老院方面突然加强了外围监控，还增加了安保巡查频率，万嘉没再见过上次那个狗仔。
假期前最后一天格外忙，他就不打算去养老院了。
当晚，罗钦那边帮他找了一个以媒体人身份出席某发布会的临时工作，会后万嘉帮忙发了一篇软文稿子，收到主办方给的红包。
从会场出来时，外面又开始下雨。
奶奶给他打来了电话，万嘉接起来，解释说今天忙得太晚了，没法过去。
奶奶没管他，自顾自说：“囝囝啊，我想吃爆米花糖呐，‘嘭~’一声那个。”
万嘉站在门廊下，一手甩开伞柄，忍不住笑出声：“知道了，我明天早上过来好吗？”
“去帮我买哦。”奶奶说着，还吧唧了几下嘴巴。
小老太甚是可爱，万嘉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也有一瞬间轻松，忍不住笑话她嘴馋，又劝她少吃点甜食，并约定好明天一早就去买。
之后，万嘉跟罗钦电话沟通了最近八卦小报的事。
罗钦表现得很惊讶，说最好双方沟通一下怎么处理这件事，问万嘉要不要一起喝酒。万嘉谢绝了。
不过凑巧，今天的活动罗钦的经纪人也在现场，双方就在停车的地方简短谈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