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饲养指南( Claire )

“出来靠脚，赚钱靠种地，只能这样。还好村里有几块农用田，肥力不错，气候稳定的年份里种些花，卖价还不错。”
同桌另一个人感慨：“那你们去那儿扶贫也真是不方便，他们需要什么外面的物资吗？我们以后可以给他们带点。”
“哦，还真有。这村子里大点的孩子就跟着父母去城市了，留下的几个10岁不到的孩子，有大点的，也有还很小的，出来读书不方便。正好这2年突然来了个年轻人，他愿意教课，今年新学期开始了，他们正缺课本，我们村委答应了帮忙。这不，采购的课本刚刚到，但是最近人手不足，我要先去跑另外两个村子。唉，先生你不是说打算去那？方便帮忙带吗？”
朗谦远心想，或许带课本去了，万嘉会愿意见自己，当即答应。
晚饭后，他跟着村干部去村委的办公室里拿书。
朗谦远并不是那种热衷于公益事业的商人，也对背包旅行和随缘助人这一类事完全不感兴趣，但他猜测村干部口中教孩子的人就是万嘉，看这些分量不轻的书时，也不觉得是个麻烦了。
这些书不像是书，倒像是他的敲门砖。
他取了书后，拎着走回民宿。
这一路上景致不错，夜里的风很舒服，带着山间花草和药材的清香，扑在脸上时温温柔柔的。连朗谦远这个不是来旅游的人，也踩着青石板路散起步来。
小镇夜晚的光源不多，偶尔有几处游客聚集的地方安装了路政的节能灯，光倒是很亮，只是有点破坏气氛。
朗谦远便避开这些强光源，走上了一条安静但氛围很好的小路。
小路两侧种着桂花树，风吹过就“沙沙”响，一阵桂花幽香，又一阵百合香。朗谦远循着不同寻常的香味找了会儿，隐约看见一个人坐在石砌台阶上，正在卖一筐鲜花，有百合、香槟玫瑰和绣球。
简易的地摊边上，有外来游客驻足在看，也有本地人在挑选。
卖花的人抽着一支烟沉默地坐着，很耐心地等客人们挑。有个背包客没打算买，却对着那些花各种挑拣，拿在手里拍照，他也好脾气地没有阻止。
朗谦远站着看了会儿，心想这样瘦削的人挑这框花，也挺不容易。
卖花农手里劣质香烟的味道顺着风飘到朗谦远鼻子底下，他觉得熟悉，忽然心头一动。他记得万嘉以前也抽这种烟，一包就十几块钱，要不是万嘉抽，他都不知道还有这牌子。
朗谦远的脚比脑子动的快，已经先朝那儿走去了，心里却没想好是不是要买。
买了放民宿房间里愉悦自己吗？还是送民宿的老板？带去给万嘉的话，是不是临走再买比较好？万嘉还会喜欢他送的花吗？
短短几步路，朗谦远这人想了很多。
所以等走到跟前了，他才慢半拍地停住，愣愣地看着花农出神。对方刚卖出了一束花，正在整理箩筐里剩下的，只留意到了眼前新出现的一双高档运动鞋，低头招呼客人：“要些什么花？可以随便挑。”
他的声音和从前不同了，更哑一点，语速更慢一点。
朗谦远呆呆站着，像个不太聪明的迷路游客。万嘉手里夹着烟，慢悠悠整理着被挑乱的花材。因为迟迟没等到客人选花，也不见他离开，出于好奇，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
“万嘉。”
2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青石板路另一头忽然响起小贩叫卖当地小吃的声音，那人嗓门响亮，惊得朗谦远和万嘉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稀豆粉~来一碗~”
万嘉听得还愣神间，朗谦远就回过头来了。他脑海中下意识把眼前这个失而复见的人和天鹅湖照片里的样子做对比，惊觉万嘉瘦了这么多。
以至于刚才他一直没认出来。
“万嘉，好久不见啊。”他又状若自然地叫了一声。
万嘉整个人顿住了，没有立即回头，双眼低低地垂着，手一抬，把已经烧到底的烟屁股放到嘴里吸了一口，然后按灭在石阶上。
石阶上有好几个烟屁股，整齐摆了2个正字，万嘉似乎很懊恼地盯着这些人为垃圾看，继而打算去扔烟头，所以站起了身。
朗谦远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很急地开口：“万嘉，等等。你……你别怕我，我不是来给你惹麻烦的。”
万嘉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稍微愣神后依然去了有点远的垃圾桶旁，扔掉了所有烟蒂。
他的身影孑然立于垃圾桶边，游客来来往往穿梭而过。
朗谦远几乎屏住了呼吸。
之后，万嘉重新走回石阶这儿，沉默地坐下来。
他低声问朗谦远来干什么。
朗谦远原本想说是来找他，又怕万嘉不高兴，于是现编了个说辞：“我来旅游。”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路上遇到一个村干部，托我送课本给附近村子里的人，所以我在这等去那的大巴车。”
说完，他故做自然地拍了拍那一捆书，小心地观察着万嘉的表情。
万嘉听到他说课本，微微侧头看了眼，之后他的双眼隐没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情绪。
朗谦远心里着急，觉得这或许是仅此一次的机会了，紧接着又说：“所以你不用怕我，真的。”
万嘉忽然有了动作。
他开始迅速地整理花材，把它们固定妥当，就把筐子往身上背。
“那你等吧，我先走了。”
“万嘉——”
万嘉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麻烦你让开。”
说着就绕过他要走。
朗谦远看他走出几步路，急得没办法了，只能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也许是被这一抓吓到了，万嘉的反应很大，用力推搡起来。他的胳膊更精瘦了，力气倒变得很大。
朗谦远为安抚他，立刻松了劲，说：“你等等，这些书是给你的……我帮你拿回去吧，行吗？”
万嘉沉默地摇了摇头，轻易抽回了手就要走。
夜色中2人的神情都有些晦暗不明。但这座小镇热闹依旧，人群流动于不大的几条街巷，买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讨论着边陲的安静祥和。
路过的游客和附近的摊贩好奇地看向他俩。
这时才显出万嘉还是那个脸皮很薄的万嘉，他低着脑袋，急匆匆走入人群，想快点离开。
不过这一次，朗谦远变聪明了，直接拎上书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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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要完结，只是提前说一声hh）

第102章 有所长进
山间夜里的群星遍布，离人很近似的。朗谦远拎着份量不轻的课本，跟在万嘉身后，渐渐有点跟不上他。
离开小镇几公里后，就连路灯也不再有了。
周围一片漆黑，草丛里时不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也不知是风吹过，还是惊动到了什么动物。
朗谦远努力跟上，但走山路的脚程根本无法和万嘉相比。
等过了半个山，他就已经看不见万嘉的身影了。
他们走的这段路很陡，不同于大巴车进山会走的盘山公路，这里的土路是人踩出来的，路之外全是半人高的灌木和杂草。或许在白天看来，景致还不错，现在却显得阴森又危险。
朗谦远停下来喘了口气，顺手找了一根粗木棍防身。
他再往前走，手机信号也消失了。他用手机灯照明，同时用木棍敲打着地面，走了不知多久，拐了个陡峭的大弯道，才发现万嘉就坐在一块大的落石上。
万嘉背对着他，低头正在理筐子。
朗谦远的心一瞬间就定了。他无声地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才重新开始走。走到近处时，万嘉又站起来背好筐子，重新启程。
万嘉又走得飞快，但到后来，却始终保持着一段较远却仍可以看到的距离。
也许是跟着万嘉走时朗谦远总在想事情，看到村子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朗谦远还觉得这段路也不算很远。
他紧赶慢赶地追了几步，拉近和万嘉的距离。
进了村里后万嘉就开始频频侧头，走过几个破旧的平房，他忽然停下来，转身看向朗谦远。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朗总，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朗谦远站得笔直，故作镇定：“我来送书，帮你送到家。”
万嘉沉默了好一阵，向前几步道：“你把书给我吧。”
他站得离朗谦远保持着几步距离，伸出手要接，整个人很紧张似的绷直了。朗谦远迟疑片刻，不想吓到他，匆匆抬头看了眼村子的布局，交出了课本。
“那我先走了，你……不用紧张，我不为难你。”
朗谦远观察着万嘉的表情。
他是一贯很会谈判的人，只是不太适应处于低位时的立场和话术。但万嘉躲他的这些年，让他无师自通了一些东西。
朗谦远等了会儿，低声问：“下山还是一条路下吗？”
“……”
万嘉含糊地“嗯”了一声，转身就走。但走了几步他又有点不安地停下来，匆忙看了看夜色。
他转头对朗谦远说：“你等等吧，我去借个手电筒。”
朗谦远耐心地说“好”，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他在原地等了会儿，看万嘉去最近一户那儿敲门。此时才9点多，出来开门的老头已经是穿着裤衩子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
万嘉借来手电筒，不声不响拿给朗谦远，再没说别的话。
朗谦远想了想，又说：“万明喜欢吃镇上的早点吗？我明天要是来，可以带一些。”
走了一路，他大概记得方位了，明天白天应该就能自己找过来。朗谦远日常也爬山，特别这几年不再出席镜头前的活动后，多余许多时间，就会被朋友拉去户外运动。哪怕要他天天进出这座山，他也能接受。
但万嘉一听，接受不了了：“你还来干什么？”
他像是忽然炸锅了，声音还压抑着，语气却变得很激动：“你还觉得不够吗？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方去？！我求你行行好啊！朗大总裁！”
朗谦远被他说得愣住了。
空气静默良久，朗谦远才试着安抚：“我……对不起，我只是想你，没想到你会这么——讨厌我。”
万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既不想听朗谦远说话，也不想在朗谦远面前失态。
他的下颚绷得很紧，呼吸微滞，后退了几步。
“你——你走行不行？”
朗谦远有些无措，低声说：“你不用怕我，我没有要逼你走去哪，你别走了，我只是……我想找到你，我想跟你道歉。”
“我不是要为难你，万嘉。”
万嘉明显不信任他，那捆书还攥在手里，手指尖青得发白，警惕的眼神直直看着朗谦远，看他就像在看一头洪水猛兽。
对万嘉来说，这里已经是最后的去处了。他和万明都无路可退。
因此看到朗谦远的那一刻，万嘉真觉得要完蛋了，脑中理智的神经都快绷断了，也没发觉朗谦远似乎并不打算继续伤害他、攻击他的生活。
万嘉手无寸铁，走投无路，因此不敢轻易相信。
朗谦远过去不曾了解这些事，在错误的时间说过不少错误的话，做过许多错误的举动。但好不容易重新找到万嘉，他变得谨慎，懂得要尊重和理解，也愿意为万嘉让步了。
虽然晚了许多。
“我现在就走了，你不用担心。谢谢帮我借手电筒。”朗谦远举了举手电示意，努力摆出一个足够绅士的笑。
他在心里补充说自己会尽快回来，不过为了不刺激万嘉，他选择先不说。
之后朗谦远独自下山，手电筒光线很足，他也没有遇到险情。只不过到达镇上已经很晚，店铺都闭门了，只剩主路上一盏大路灯还亮着。
朗谦远花了点时间找到自己下榻的民宿，把老板喊起来替他开了门。
第二天一早，朗谦远买了几种早点，带着昨天的手电筒又上山了。

实际上朗谦远没有为找到万嘉的房子花费太多时间。
这里一共十几座平房，除去完全荒废、坍塌的空屋后，就剩了零星几户人家。老人们多在外晒太阳，屋前的地里种着不多的土豆、玉米等作物。
有几片田里种着花卉，其中部分排布十分规律整齐，和其他一些散乱或伶仃的完全不同，看起来被人精心打理着。
他穿过几户后，就看到了一户不太一样的。
这里屋前各种作物种植紧凑，还有番茄等在这里不常见的作物。房子的窗户擦得干净，还配有浅蓝色印花的干净窗帘。
朗谦远走过去时，一个孩子正巧打开门，火箭似得发射出来。
“明明？”
朗谦远试着叫了声，那孩子果然停下脚步，略带疑惑地看向他：“咦？你认识我？”
“嗯，以前你还在住院，我来看过你，记得我吗？”朗谦远不知不觉蹲了下来，平视着孩子说。
他和万明只见过一面，在这么小的孩子心里，并未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不过万明还是想起来了，惊喜地道：“你是那个老板哥！”
朗谦远笑了笑，问他：“你叔叔呢？”
“叔叔去那边的田里了。”万明指了指很远处，“你是特意来看我们吗？”
“嗯。”
由于地形的关系，这村子里面能种的地块不多，还有一部分田亩是在远离村户的山间。万嘉显然是很早就出门农忙去了，再或者就是想躲开朗谦远。
还好万明还在这。
“你一个人出门？不安全吧。”朗谦远问。
万明挠挠头，说：“叔叔叫我今天不要出门了，但是我要去河边捡螺蛳。”
他说的河就是村里的那条小溪，很浅，朗谦远环顾一圈，很容易就看到了。他说陪万明去，又想起自己带来的早饭，赶紧拿出来，拎了拎。
“我给你和你叔叔带了镇上的早点。现在已经不热了，家里有微波炉吗？”
万明两眼放光：“哇！有蒸笼，我会用！跟我来！”
小孩子没有防人之心，他也不觉得朗谦远是坏人，所以轻易就把人带进了屋里。
朗谦远帮他一起热了早点。
之后，朗谦远拿出那支手电筒：“这是昨天问邻居借的，我要去还掉，但是不知道是哪家的了。要不我在这等等你叔叔，行吗？”
“好呀。”
万明一口答应，螺蛳也不去捡了，老老实实地坐着等早点。
朗谦远就趁这个时间跟万明套话：“明明，昨天晚上我来给你叔叔送课本了，你看到那些书了吗？”
“哦，原来是你送来哒！叔叔说要给大家包封面，包好了就给我们每个人发一本，我还等着呢。”
“那他没跟你提起我？”
“对啊。叔叔昨晚上好奇怪，好早就要我睡觉，我想把新一集《拉姆小镇》看完都不准。”
万明撇了撇嘴，表达了自己强烈的委屈。
“叔叔还问我愿不愿意搬家，我说为什么呀，好不容易住这里这么久，跟朋友们都认识了，又要搬家……”
朗谦远沉默地垂下眼睑。
屋里安静了没一会儿，万明又开始说和村子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的事。他说起每个孩子，朗谦远对年纪过小、无法讲道理的孩子历来没什么耐心，今天却听得很认真。
说了一会儿，早点也热了。朗谦远帮他从锅里取出来，洗了筷子，让他趁热吃。
他问万明：“我不会照顾人，你叔叔平时也这么做的吗？”
万明想了想，指出他的不足：“叔叔还会给我倒醋。”
朗谦远问了醋瓶子在哪，帮他倒了一点。
看着这一小碗醋，朗谦远忽然笑了下。他坐下来，心情很好地说：“明明，以前你叔叔是我的秘书，也天天给我买早饭。他也会帮我把蘸料都倒好。”
“秘书是做这些事的吗？”孩子童言无忌，天真地发问。
朗谦远也假正经地答复：“嗯。”
“那叔叔也是我的秘书了。你也是我的秘书。”
“好吧，我也是你的秘书，你是小老板。”朗谦远顺着万明的胡话说。
万明乐了会儿，小脑袋一歪，问：“老板叔叔，你从镇上来？镇上好玩吗？”
“挺好玩的。你想去玩？”
“唔……我想去，但是叔叔不让。”
朗谦远疑惑：“为什么？”
万明语气遗憾地道：“叔叔每次去镇上都是去买东西、卖东西的，他说一个人带着我不安全，他看不住，怕我被人拐走。”
说着，万明又扭了扭小身子，挺懂事地道：“我知道叔叔有道理，但是我想出去镇上玩，我还一次都没去过呢。老板叔叔，等会你帮我跟叔叔求一求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