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饲养指南( Claire )

他不明白朗谦远为什么非要这样羞辱自己。他在混乱中整理衣服，感觉脸上怪怪的，一滴水掉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在哭。
朗谦远迟疑片刻后，松开了按住万嘉的手。
他站起身，被灯光晕染得不再那么凌厉的眉眼看向地上坐着的万嘉，目光中有着某种容易让人误解的情绪。
万嘉充楞片刻后，迅速移开了视线。
空气安静了会儿，朗谦远忽然说：“抱歉，我本来只是想——”
话没说完，他忽然打住，仿佛对万嘉说不出口。之后，他又毫无征兆地转头就走了，和突然来时一样无礼。
万嘉缩在角落里看着他离开，鼻尖发酸、心脏抽痛着猛跳，好半天才费力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
他不明白朗谦远这是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明天、后天……未来每一天会怎么样。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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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后一次【匿

第92章 心慌意乱
朗谦远回到车上，阴翳的双眼看不清情绪，但司机直觉他心情不好，不敢胡乱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倦怠地说：“回紫荆港吧。”
“好的，朗总。”
朗谦远修长的指节交握在一起，偶尔神经质般捏紧又松开，反复了一路。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在意万嘉，喝那么多酒，在万嘉面前失去理智。刚才万嘉看他时慌乱无措的样子太扎眼了，朗谦远都不愿意回想。
今天大概真的吓到他了。
朗谦远开始怪自己大晚上喝太多，但想到哪怕自己什么也没做，万嘉也还是拼命要离开自己，就又烦躁起来。
他打开人事部门负责人的微信，问：“万嘉还没有对工资提出过异议吗？”
对方回答：“朗总，暂时没有。”
“如果他提起，你安抚住，让他直接来找我。”
“好的。”
“还有，他要提出任何申请，都让他直接找我。合同期快结束时你亲自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准备好材料来见我。”
“就算不续聘也找您亲自办理吗？”
“对。”
“好的，我明白了。”
朗谦远为自己寻得了安慰和保险的办法，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很长的气，像是放松了些，却仍然感到不安。
第二天一早，朗谦远赶回朗家本部处理一些领域内资金的撤出，同时重新安排新的合作，并做相应交接。
随着黄蒲晟在内地生意铺开、身份抬升，和他交好又手握敏感外资的朗谦远就成了几方关注的对象。朗谦远按照和朗红瑞约定好的，要把自己的手脚完全脱离开朗家所有事业，也要展示自己独立于家族之外的实力，给双方一个安心。
之后几天朗谦远都在埋头忙这些事，和黄蒲晟也约了几次饭局。
年前他和黄蒲晟约谈时，就已经感觉到好友身份的变化，因此还特意隆重对待。那次他搭了多多的车去取定制的宝石装饰，然后在私房菜馆门口，遇到了万嘉。
是从罗钦的保姆车上下来的万嘉。
万嘉有点狼狈地摔了一跤，鼻子冻得发红，一脸尴尬的表情。
他摸着真心说实话，觉得万嘉摔倒的样子很可爱。但在那时朗谦远没有很冷静，他只是想，万嘉和罗钦进展到哪一步了，为什么不直接送他到家。
是不是那个时候直接把他带走，和他吵一架，能阻止罗钦接近他。
朗谦远思考时表情晦暗不明，边上等着谈生意的人也拿不准他是不是对这次的协议内容有不满，互相对着眼神，考虑是否再做让利。
等所有合同、协议、补充备忘全部谈妥签好，朗谦远去了趟黄蒲晟的新办公楼。
这栋楼还是朗谦远帮忙选的址，目前大楼还没竣工，但已经可以进去参观，考虑办公室布局了。
黄蒲晟见他又一个人来，加上这几次见面时朗谦远的心情明显不佳，忍不住猜测：“你的万秘书呢？”
朗谦远不愿多谈，耸了耸肩：“调岗了。”
黄蒲晟懂了。
他早知道万嘉调岗，问的并不是工作的事。
不过看朗谦远毫不关心工作的样子，黄蒲晟心里也有数，评价说：“比我以为的时间更短啊。”
朗谦远看了好友一眼，没说什么。
“其实我觉得，万秘书除了好看，也是娱乐圈里少有的性格比较踏实认真的人，可惜你和他差得太远了，他什么倚仗都没有，在你身边应该很难。”
朗谦远装作没有听到。
黄蒲晟见他真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聊，也只好就此打住。
之后，黄蒲晟换了个话题：“这次回朗家怎么样？你爷爷那一脉失势，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
“嗯。”
“听说所有直系都回来签文件了，见你爸妈了吗？他们近况如何？”
朗谦远寡淡的眼神扫了一眼空旷的楼道，无所谓道：“看到他们了，没去打招呼。”
那些人他根本不在乎。
朗谦远缓慢地想，其实他从没有经历过脆弱又不成熟的年纪，对他来说，应对家里发生的一切一直都不难。
但是和万嘉相处过以后，朗家就显得很不宜居。
万嘉给过他的某种微妙不同的情感，他其实从未拥有过，以前也从不觉得缺失。现在万嘉说要收回，不再给予了，他才感到愤怒和不满。
所以他欺负万嘉，想要万嘉回头。
朗谦远垂下眼睑看了眼皮鞋尖。锃亮、尖锐，帮助他增加外表的攻击性。但万嘉未必喜欢这样。
朗谦远越看越烦躁，面无表情地答复着黄蒲晟的话，一边在心里反复想，罗钦到底到哪一步了、这个人有哪里比自己好、他和万嘉怎么熟悉起来的。
以及下次再去，万嘉会不会不让自己进门。
他觉得万嘉肯定不是真心喜欢罗钦，但是也害怕，是不是万嘉也并没有真心喜欢过自己。他想问万嘉，又始终问不出口，喝了酒才下定决心。
结果还是搞得一团乱。
朗谦远不太专心地和黄蒲晟沟通了一些小事，主要还是参观办公楼，准备尽快完工验收。
结束之后，黄蒲晟本来提出一起用午餐，朗谦远谢绝了。
因为他发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不在意那天夜里做的事，没法控制自己去想万嘉。内心的不安需要他做些什么，来证明错误还来得及被纠正，破碎的关系还能够修复。
他直接回了翎尚。
刚回到21层，二秘和其他人就来报告工作，都被他暂时推拒了。他独自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伸出手抓住桌上的内线电话。
他的手指在话筒上按了许久，才沉重地抓起来。
朗谦远拨通了万嘉的内线。
信号提示音响了很久那头才接起来。通话开始时，朗谦远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万嘉。”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才轻声应了他一声：“朗总。”
朗谦远尽量柔和地说：“现在方便吗？来我办公室一趟行吗？”
他决定与万嘉开诚布公地谈判。

第93章 词不达意
朗谦远最拿手的就是商业场合那一套东西，万嘉决心要走，他没别的办法，只能先靠刨析利弊来谈判，把人留住再做打算。
但在万嘉进办公室的瞬间，他就觉得难熬。因为万嘉看上去实在太紧张了。
自他们分手以后，万嘉没怎么来过这儿。
此刻他整个人绷得很紧，站在离朗谦远很远的地方，小声请示。朗谦远只好假装正在检查一份紧急文件，叫他稍等。
朗谦远低着头看起来就不那么有攻击性了。
万嘉等着等着，慢慢克服了想赶紧走掉的念头，目光不自觉开始打量这间办公室的不同。
在现在这间总裁的办公室里，原本放着一支绿萝和永生花的花瓶已经被名贵花器代替，桌上放着一种标榜为英国皇室所用的水果糖，装果糖的玻璃碗都显得精致剔透，沙发上放着一束鲜花，茶几上还有一份没动过的早饭。
万嘉听谭壹说起过，这些东西都是晨阳送的。
谭壹总以为他还会想听这些事，其实他不太想知道。
光是听描述其实没什么概念，真的看到实物，才会觉得确实是贵重又用心的礼物。那朗谦远为什么不尽情开始下一场恋爱，非要来反复报复他呢？
万嘉想着，手指尖又不自觉掐紧了。
朗谦远抬头时发现他在看什么，一时也有点语塞。
他赶紧解释说：“准备叫二秘处理掉的，暂时放在那了。”
万嘉收回视线，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解释。
过了会儿，朗谦远试着用平淡的口吻说：“还打算离开翎尚吗？”
万嘉攥紧了拳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但是朗谦远看出来他的意思了。
“你要想清楚，留下来或者归还行业津贴，只能二选一。我记得我当时给你开的是最高一档，是……”
“18万，加上我欠您的医药费，一共37万4千8，我都记得。”万嘉忽然出声了。
他说得语速有点快，像是要着急说完，又像是早背熟了：“我都会还的，只是……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不能。”朗谦远也很快拒绝了。
万嘉有点急了：“我没办法短时间弄来那么多钱的！你要我去卖血卖肾吗？还是——”
朗谦远愣了下，说：“我没有让你做这些事。”
他缓了缓语气，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留下来，不用把行业津贴吐出来，也不急着还我钱。”
万嘉没有说话。
朗谦远见他不为所动，便加重谈判的筹码：“你带着老人孩子，是很被动的，你没得选。一旦离职，还要根据竞业协议不能在相关行业公司任职，罗钦带你去喝再多酒，你在这个行业都待不下去了。而其他行业你能做的无非几个通用岗位，想赚快钱很难。你要是续约，我会考虑给你调岗加薪，你不用担心。”
万嘉被他赤裸裸的威胁逼得说不出话来。
朗谦远一定是非常厌恶他，处理掉了他在这间办公室留下的一切，却又不肯放过他。
那天来家里发酒疯时也一样，看他时一脸嫌弃的样子，说一些羞辱他的话，随意地玩弄他。
而现在，又拿他的家人和工作来为难，笃定他“没得选”。
“怎么样？”朗谦远又问。
万嘉不敢再和他起冲突，只好迂回着说：“我考虑一下。”
朗谦远见万嘉松口，也没有步步紧逼，让他先去忙吧。万嘉便赶紧退出去。
走到门口时，朗谦远忽然又叫住他：“万嘉。”
“……”
“那天……我弄伤你了吗？”他看着万嘉，目光看起来心软又犹豫，没说出口的话还有很多。
而万嘉没看他，只摇了摇头。
朗谦远见他不愿意谈这件事，也知道自己理亏，只好作罢：“算了，你走吧。”
万嘉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中午时，二秘来询问朗谦远午餐的安排。
朗谦远想了想，说：“不用了，我去食堂吃。”
二秘吓了一跳：“啊？需要我现在通知食堂准备……”
“不用，我没胃口，应付一下而已。”
二秘这才松了口气：“好的。”
他跟了朗谦远很多年，因为能力一般，就算万嘉让出了位置他也没坐上第一秘书的位置。不过，以他对朗谦远的熟悉，很快又觉得朗谦远特意跟他解释一遍很古怪。
二秘又偷看了老板一眼，没敢说话。
朗谦远忙完后换了身运动装，自己去了食堂。
他看到万嘉正在排队打饭，便也排了过去。
万嘉看到他时整个人顿了半拍，下意识退后半步，视线也很快移开。朗谦远知道他想躲开自己，没有戳穿他，只是站在他后面，保持了礼貌的社交距离。
二秘电话提醒过朗谦远要来用餐，食堂打菜的员工一见他，就把留给他的饭菜端了出来。
剩下一碗小份鲫鱼豆腐汤，打菜员告知万嘉没汤了，转手把最后这碗放在了给朗谦远的餐盘里，准备给老板端出去。
朗谦远却伸手拿走了汤，放在万嘉的餐盘里。
万嘉呆在原地，直到朗谦远走开了，才慢吞吞刷完卡，去找座位。
食堂里用餐的人很少，朗谦远坐在那里显得格外突出。
万嘉找了一圈，看到自己的组长柯西佳独自在用餐，赶紧走过去。坐下时，万嘉惊觉自己心跳都在失速。
“万嘉？你嘴唇好白，是不是不舒服？”柯西佳关切地看着他。
“没有，我……有点饿了。”
“那你还来这么晚，赶紧吃吧。才拿这么点菜，够吃吗？”
万嘉用的是谭壹的饭卡，总是不好意思用很多，所以点很少的菜。他点了点头说够吃，柯西佳便也没说什么。
2人吃饭时都再没别的话聊，不像别桌的同事们相互交谈。
柯西佳其实已经快吃完了，他又扒拉了几口，碗里就都空了。万嘉虽然努力追赶，也没能赶上他的速度。
柯西佳吃完就准备走。
餐厅空旷，朗谦远就坐在不远处，还在优雅地吃菜，目光时不时往他这儿飘。
万嘉忍不住低声请求：“柯组长，能不能等等我，我很快吃完。”
柯西佳有点惊讶，但也答应了，重新坐下来等他。
“谢谢。”
万嘉松一口气，加快了用餐速度。

翎尚的天说变就变。
梁主编提出离职，朗总似乎早有准备，也没有挽留，转而提了蓝可楠当代理主编，又把乌裕宁直接提任商务部总经理，替自己做大部分的商务决策。
原来的副主编多多不知为何被调去新刊当监制了，失去实权，便是明升暗降。
多多被调离核心后，脾气坏了很多，经常和林奇产生冲突。
林奇有时烦不胜烦，就来3层找万嘉一起抽烟吐槽他。
万嘉听多了，有时候想偷笑，因为他发现林奇天天有新内容要槽，却从没打算换成自己的下属去和多多对接。
多多是个性格很差的人，但听说他对林奇坚持了许多年。每次林奇交女友，多多就买醉、剃发、加班一条龙，等林奇分手，又生龙活虎继续追人，如此反复，确实毅力惊人。
2人就这样保持着古怪的平衡，从胡芸岚女士的工作室，到被朗谦远带来翎尚，已经过去许多年。
万嘉对此保持缄默，眼观鼻，鼻观心。
另外，8层财务部门的姐姐们对万嘉也变了态度，自从上回目睹他摔下楼梯，她们似乎变得友善许多。
她们让万嘉把那些在自己部门里报不了的单子拿过来，放进其他部门报销。
万嘉起初觉得不好，但她们非说是朗总默许的，万嘉看她们这么努力找理由帮自己，想想自己也确实急着筹钱，就没推辞。
他算了算跟翎尚的合同到期日，又在罗钦的帮助下接过几次私活，赚得算是很可观了，但还不够。
这阵子万嘉想到欠款就神经紧张，支撑到距离合同到期还有大半个月，实在没办法，万嘉只能想到向罗钦求助。
大概是罗钦在万嘉面前始终表现得得体又大方，万嘉面对他时，明显觉得更像是寻常的朋友，没什么心理负担。
万嘉找了个合适的机会说：“我想从翎尚离职，但是要给一笔钱，我现在自己攒了一些，还差大概15万，能不能……”
罗钦很快反应过来，主动接话：“这是小事，我借你吧。”
万嘉赶紧说：“不好意思！我会尽快还你，我很快去找新工作，有了钱都优先转给你。”
罗钦放松地大笑了几声，摆摆手：“我又不在乎这点钱，你急什么。对了，你侄子上学的事搞定了吗？”
万嘉惭愧地挠挠头：“有点难。”
万明是万嘉的养子，过继时户口还在老家，按照榕城地方规定孩子只能跟着母亲方面落户，万嘉为此跑了几趟办事处也没解决。
所以到最后，万明只能作为外来户口，去争取一些私立学校。
但榕城的私立学校无一不卷，学费高昂不说，对学生的选拔也苛刻到了极点，万明从小到大的多数时间都在医院里，根本没学过什么知识，也没有才艺，面试都过不去。
不巧最近奶奶也身体欠佳，巴茨拉养老院匹配的医护团队很好，但费用也水涨船高。
万嘉日常发愁，但也只能埋头赚钱。
罗钦看了看他满脸愁容的样子，试探着问：“你怎么不去找朗总帮忙？”
“他不会帮我的。”万嘉迅速地说。
罗钦的表情松了下，又很快关切地说：“没关系，我可以帮你。离职的资金我近期就转给你，孩子上学的事我问问看家里有没有办法吧。后面你如果找工作困难，也可以告诉我，我来给你想办法。”
“谢谢你……哦对，我给你写个借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