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饲养指南( Claire )

万嘉知道谭壹不待见他，也不计较，就把手里的材料递了过去：“好吧。这是朗总要我拿给你的。”
谭壹收下文件夹，犹豫了下，问：“你不是被人追债了吧？被打了？”
“没有。”
谭壹闻言，耸了耸肩：“okok。哦对了，林奇老师找你帮忙，你最好快点过去，他们忙不过来了。”
“好的，我这就去。”
万嘉说完就走了，走远几步后微微回头，还能看到谭总助包在暗红色紧身裤里的、一扭一扭的小屁股。
他想知道能不能有一天，谭壹他们这些个同事能不讨厌他，不然工作起来实在难受。
不过这大概挺难的，很多朗总的老下属都看不惯他这个空降过来的第一秘。
万嘉手指间被树杈贯穿的地方很痛，脸上过敏处也痒得厉害，忍不住自虐般狠狠按了下手上的伤口，便一下子神经都没知觉了。
他长出一口气，缓过神来又找了一圈杯子，没有看到，只好先去找林奇。

明天的拍摄现场放在美兰城的摄影棚内，离翎尚大楼很近。
万嘉过去帮忙，出来已经是下午六点过。
场景师陆安请吃楼下一家小炒排挡，饭后天黑了，摄制组的人继续去棚子里收个尾，万嘉和几个帮忙的同事一起回了公司。
和其他人分别后，万嘉回到21层办公室，开始看明天那个女团的一些资料。
官方传过来的资料很多，甚至包括团里每个人从小到大有记录的所有练舞视频和生活短片。
这个团定位是叛逆少女，统共5人，每个人都有一条非常突出的特殊人设。
万嘉一看看到了10点多，眼眶发涨，又起身独自去抽了几支烟，回来开始给明天的采访记者大喜留言。
虽然翎尚和大喜之间有长期合作，但万嘉刚上来，与他还不熟悉，没有见过真人，要沟通的内容有点多。
等一切准备妥当，公司21层也没几人了。
万嘉绕过其他人的工位，检查了每个垃圾桶，又回到茶水间附近去找自己失踪的搪瓷杯子。找了圈依旧一无所获。
这时背后传来熟悉的皮鞋跟踩地的声音。
“你干嘛？捡垃圾啊？”
万嘉闻言，转过身：“谭总助，还没走？”
谭壹没有回答，反而表情怪异地多看了万嘉几眼，最后甩了甩手，不甚在意地说：“我不是跟你说被阿姨收走了嘛，都碎了……”
“什么时候的事？”万嘉没那么冷静了。
谭壹顿了下，如实说：“就你和Alan起冲突那天，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反正你走了以后Alan也很快走了，你的杯子就掉在地上，碎了几片，我看到的时候，阿姨正把它捡起来丢在大垃圾袋里。”
万嘉沉默了会儿，又问：“那些大垃圾袋一般会放到什么地方？附近垃圾站？”
“你问这干嘛，难不成还想去翻垃圾啊？”
万嘉实在没耐心了：“你不知道我就去问其他人……”
正要走开，谭壹却拦了他一下：“唉，你等等……”
“干什么？”
谭壹像是头一回认识他，看了他好几眼才说：“也许还没被收走。”
“什么？”
“你要找的话，可以从大楼后门出去，右手边有一条小路，走到底是一个垃圾集中点，一般垃圾车就从这里收垃圾走，阿姨每天会把每层的垃圾放在那里。垃圾车不是每天都来的，也许还没收走。”
万嘉咋舌，准备先去后门碰碰运气。
走出2步后，他又有点忍不了地回头问：“垃圾车居然不是每天都来？”
“嗯……”
“那不会很臭吗？”
“写字楼里没什么餐厨垃圾。”
“可是……”
“一天一收全年16万，一周2收全年6万。”
“哦。”万嘉顿时也觉得情有可原了，点了点头，接着朝电梯走去。
垃圾很多，都装在扎进的黑色大袋子里，有的塞在垃圾桶里，有的直接丢在地上。因为不方便翻弄，他就铺了块大黑袋子在地上，一袋子一袋子倒出来看，看完再扎回去。
也许是万嘉倒霉得不够到家，他在一片昏暗的灯光中找了会儿，还真找到了几片十分完整的搪瓷碎片。
这些碎片有种不属于这个时代快消品的质量，虽然碎了，拼拼凑凑后，就还是那只熟悉的杯子。万嘉用掌心约莫拢了一下，心里平静很多。
他开始往回走，一路上四处安安静静，只有树叶吹着晚风，发出“沙沙”的声音。
到楼下时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21层还有灯光，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孩子还在加班。
1层有一个简易淋浴房，万嘉冲洗过后，捧着杯子上去。
电梯打开的瞬间，和正好抬头的谭壹四目相对了。
谭壹直起身，说：“找到了？”
万嘉一愣：“额……嗯。你还没走？等我吗？”
谭壹撇了撇嘴：“怎么可能。我在挑老板下周活动的衣服，他让我做几个不同的预案。”
“哦，”万嘉硬生生憋了句好话，“那你加油。”
他回到工位，找了个空间把洗净的杯子收好，电脑还没有关，他又习惯性地坐下来，检查邮件和未读信息。
朗总在一个多小时前发来一条：“明天吃咸豆浆，要有豆腐片和油条，不要榨菜碎和紫菜。再买一屉小笼包。”
万嘉叹了口气，回复：“收到。”
朗总大概是睡了，没有再下其他指示，也没批评他回得晚。
大喜那边给了他很多反馈，他便开始继续讨论明天访谈稿的问题。
过了会儿，谭壹忽然说话：“唉，万秘书。”
“嗯？”
“你觉得我们爸爸穿粉色是不是不好看？”
“……”万嘉迟钝的大脑展开了一些想象，才理解谭壹口中的那个爹是谁。
这让他有种古怪的错乱感。
谭壹平时负责朗谦远的饮食起居，而且十分上心，堪称“慈母”。而现在，当妈的居然叫自己儿子“爸爸”，全家的辈分都给他乱完了。
“问你呢，”谭壹又说，“当季好多粉色的男装啊，但是总感觉他穿就弱化了本身最优势的那部分气质，少了点攻击性。”
“嗯。”万嘉无法评价，只能应和。
“确实，那果然还是得舍弃本季最主推的几款了，要么……这款还行，再给他搭个有质感的领带，这条吧，嗯，这样不错！”
谭壹开始自顾自低语了，万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和大喜的对话上来。
大喜打了会儿字，后来变成发语音。
万嘉用的笔电，起初手边没耳机，想着只有谭壹在，就公放点开了语音内容。
“你那个、Candy小时候的故事，不让我问很、可惜的，等等……”大喜的声音低哑轻柔，最后像是在和身边人说话。
同时从背景里隐约还能听到另一个磁性的男声：“跟谁聊工作呢？专心点好不好？”
空气静默了几秒，之后，谭壹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万嘉手足无措地赶紧找耳机。
谭壹站起身，从自己的工位绕了过来：“谁啊？”
万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大喜。”
“他声音怎么跟平时不一样了，你别说，还挺好听的。”谭壹评价道。
“干嘛？你看上了？”
“怎么可能，”谭壹娇娇地甩手，“我和他都是做0的，玩不到一起去。”
此时氛围不错，万嘉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好奇很久的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叫谭壹？为什么不叫谭零？”
这名字和本人的属性也太不搭了！
谭壹白了他一眼，但看上去并没有生气，站姿也更放松了些：“我奶奶给起的，我是家里第一个孙辈，奶奶叫我小一，后来就真叫这名了。”
万嘉忍不住想笑。
“笑什么？我不信你家老人不给你起什么小名？”
万嘉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有小名，奶奶还记事时喊他“宝宝”，不过已经很多年没听到了。
话题毕，谭壹正色道：“唉，你那个杯子，有什么说法吗？干嘛那么在意？”
万嘉又摇了摇头。
无非就是爸爸的杯子作为遗产给了哥哥，接着又到他手里。他这故事太没意思，不想和别人说。
谭壹见他不愿说，又撇了撇嘴：“不说算了。”
提起杯子，万嘉倒想起Alan来，问：“我的杯子是Alan走了以后碎的吗？”
“不知道，反正我看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杯子也已经碎了。”
“哦。”
“茶水间那儿是给大家聊小话的地方，没有监控，要么你哪天问问Alan……啊不行，你和他不对付。”万嘉还没想好下一步，谭壹倒帮他认真分析起来。
万嘉放松了下筋骨，说：“算了，下次见到Alan我问问看。”
“你们还能见面？不会打架吗？”
万嘉觉得古怪：“我为什么要跟他打架？再过几天我得跟着去他们剧组探班，顺便道个歉。”
“哦，爸爸按头了。”
21层几个小年轻私下里都喜欢喊朗总“爸爸”，对此万嘉十分不理解，忍不住发问：“为什么你们都要喊他爸爸？”
谭壹顺口道：“衣食父母啊，不是很正常？那你想喊什么？老公啊？”
“！！！谭壹！”万嘉受到了惊吓，拍案而起。
谭壹见他难得急眼了，看乐子的心达到顶峰，继续言语刺激：“你不是还给他买早饭，还留宿紫荆港嘛~唉你别急啊……”
万嘉要上去捂嘴，被谭壹跳开了，只得解释：“那些都是工作，你别乱说。”
谭壹身子很软地往墙壁上一靠，说：“那我给你个忠告，你的朗总不喜欢下属太正儿八经的，天天一口一个‘工作’挂在嘴边。”
万嘉忽略了“你的朗总”这种不严谨的说法，问：“为什么？”
“怎么说呢……”谭壹斟酌道，“他其实不喜欢当老板，所以你不觉得我们这个核心团队也不是很公司化吗？”
万嘉想了想，发现还真是奇怪。
翎尚的制度很完善，上下分明。由于隐形业务分布广泛，底下的经办人员其实非常多，但从经办再往上层收束后，最核心的业务就集中在21层这些负责人手里。
而到了这，氛围和风格发生了很大变化。
朗谦远并不常出面，在谈判桌上的都是各位负责人，但他如果参与，要么是特别大的项目、关系到整体方向的关键合同，要么就是私人关系拉起来的谈判桌。
私人的局万嘉参与过，那时，大家都管朗谦远叫“远哥”，不叫“朗总”。
平时和梁主编他们交代工作时，朗谦远也更像是一个小而紧密的团队里的leader。
这时谭壹又靠到他办公桌的前挡玻璃上，托着腮说：“不能怪我嫌你是个新人，你确实格格不入，这都没发现。朗总不会亲自教你什么，对你不满意了，也许直接就开除。今天算我看你翻垃圾可怜，提醒你下吧，以后你自己机灵点。”
万嘉倒觉得朗谦远没有不愿意教，不过他没说出口，只是道了谢。
“哇，3点了，”谭壹看了看手表，提醒他，“大喜估计是没法对接了，你还不走？”
万嘉便顺势问：“那你走吗？一起？”
谭壹摇摇头：“我要把方案全拟好，估计今晚走不了了，做过去看吧，太晚就睡这儿了。你要不要也留宿？东西都有，很方便的。”
万嘉立刻摇头：“不行，我要回去，在外睡不着。”
谭壹耸耸肩：“那行，你先走吧。明天你最好早点去，跟大喜正式认识一下。”
万嘉又想起刚才大喜的那条语音，顿觉头皮发麻。
“……知道了。”

第7章 老板对你真好
万嘉前一晚见缝插针地去了趟医院，回家后睡得很差，采访当天又起了个大早，精神不是很好。
为了遮住伤口，他戴了只黑色口罩，挑了一身白色衬衣马甲、白底带蓝条纹的露指手套、浅蓝色领带和西裤的套装。
他先去给朗总买了指定早餐，在地铁站和二秘接头转交，再赶去美兰城，勉强没有迟到。
大喜是个很时髦的年轻男人，衣着颜色光亮，发型张扬惹眼。
四周没人注意时，万嘉小声询问林奇：“大喜打扮很出挑，不会抢嘉宾的风头吗？”
林奇手上还在调摄影机，嘴里叼了半支烟，耸耸肩道：“他一直这样，不过我留照片的时候会注意的。”
“哦，那就好。”
林奇帮忙把万嘉引荐给大喜，双方相互礼貌地多聊了几句。大喜似乎挺喜欢他，自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听他说脸上有过敏所以戴着口罩，更是热情推荐了他很多抗敏的药物。
“甜团的妆发还没好，我们可以先过一下最终的稿子。”大喜说着，把自己的平板递给万嘉。
这个女团官方定名Sweety-five，她们的经纪公司星辉文娱的人就叫她们甜团，说是有谐音“天团”的吉利意义，大喜便也跟着叫。
万嘉和他细致核对了采访稿，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这会儿没什么事了，大喜拉住边上的林奇，道：“Linky，来帮我和万秘书拍张合影吧。”
“好啊。”
林奇叼着烟帮他们拍了合照，当场导给两人，大喜P了一下，发在朋友圈里，又顺势跟万嘉加上了好友。
这时，林奇朝化妆区看了眼，掐灭了烟，说：“嘉宾快好了，Carlos，你找个地方看吧。”
“好。”
万嘉找了一个距离和角度都不错的角落，听完全程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不过后续大喜又在采访稿之外临场发挥了一些问题，几个妹妹们回答得不算很好，万嘉和梁主编远程沟通了下，认为重录就不必了，后期审稿时重点筛一下这段即可。
采访结束后，现场还要再补拍一些硬照，之后万嘉又接到梁主编电话，按她要求当场又新增了一小段即兴发挥的采访短视频，准备做花絮发到官号动态。
陀螺似的忙到下午1点，万嘉手上已经没什么要做的，而手头上还有一个宣传稿要写，他便告知现场其他人，自己先回了翎尚大楼。
他还没来得及吃饭，走进电梯时，感觉到一阵晕眩。
电梯到达21层，门开的瞬间万嘉想出去，外头也有个人正要进来，他匆匆抬头一瞥，顿时停在原地。
“回来了？”朗总站在电梯门外，单手插着兜，打量着他。
万嘉顿时谨慎起来，过度饥饿带来的心慌和冒汗不影响他礼貌又迅速地按住开门键，自己侧身让出位置来，请老板进电梯。
朗谦远看起来像一只矜持的雄狮，对他的姿态感到满意，才屈尊走进了电梯。
万嘉正要就势离开，又被喊住了。
“等等。”
“朗总？”
“你既然回来了，那让二秘去准备宣传稿，你跟我走一趟。”
正暴冷汗的万嘉听了噩耗，忽然觉得自己晕得更厉害了，直接眼前一白就往前倒去。
“喂——”
朗谦远反应很快，立刻伸手扶住了他，万嘉感觉自己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托住，意识回笼时看清了眼前的情况，顿时惊醒。
朗谦远有点紧张地问：“不是吧？演的还是真晕倒啊？”
演你大爷的——
万嘉头晕得厉害，出了很多汗，朗谦远怕他呼吸不上来，扯掉了他的口罩，这才发现整张脸都已经蜡黄了。
“！！！谭壹——打120——”
万嘉软绵绵地抬手阻止。饿过头而已，叫120也太离谱了，这太子爷太大惊小怪。
要不是从电梯里出来不巧遇到他，自己现在已经吃上东西续上命了。
谭壹“哒哒哒”跑过来，万嘉赶紧攒着劲出声：“别别，我、我吃点东西，就能缓过来。”
“哇！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还是去……”
“我吃点饼干，有点饿。”
“啊……”谭壹无措地看了眼一旁的老板，又看了看坚持不要叫120的万嘉，只好说，“那行，你先去位子上坐着，我给你拿吃的。”
谭壹四处搜刮来很多东西，一股脑堆在万嘉桌上。朗谦远原本是准备去检视几处即将被清退的地产的，这会儿也搁置了，站在一旁等他缓过来。
万嘉坐在那儿吃咸味饼干喝可可牛奶时，遭到了全21层惨无人道的围观。
图编多多一直不喜欢他，嘴碎地说了句：“你咋那么矜贵呢？”
朗谦远也觉得，颔首道：“是有点，我还第一次碰到说跑一趟就晕在我面前的。”
万嘉小声说：“不好意思。”
不过，也有人替他伸张：“多多老师乱讲，嘉宝肯定是还没吃饭，低血糖了，正好朗总叫他，正好他低血糖犯了，这不是凑巧嘛。”
说话的是《翎尚》杂志的主题策划，是个和万嘉同一批提上来的年轻姑娘，叫蓝可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