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那是和冬天还有病房都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都有点儿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夏槐序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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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日更,但可以经常更˙?˙??
第2章 02
早上八点,夏槐序从踝骨外科回到办公室,脱了白大褂洗干净手,然后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盯着窗外八点刚升起不久的太阳,看了十分钟后拿起包出去了。
打了签退的卡后,夏槐序没去按电梯,这个点儿病人已经很多了,电梯很慢,他拐到另一边走楼梯,下楼的时候也是人挤人。
他的车昨天停在了医院门口,里面停车位都满了,没开进来,夏槐序迎着朝阳往外走,微微眯起眼睛,冬天早晨的阳光有一种凌冽的暖,晒得人昏昏欲睡。
走到路边刚从大衣口袋里拿出车钥匙,一辆运动版揽胜停在他旁边,夏槐序顿了一下,看着那车,没多久两边车门就都打开了,乔心远一个猛冲窜到他面前,把一个保温桶塞给他,张口就喊了起来。
“好不容易值次班一点不积极,咋跑这么快,差点没赶上!”
“躲你呢我,看见你心烦。”夏槐序拎着保温桶,挺沉的,“啥啊这是?”
“山药糊糊和烧麦,可好吃了。”乔心远挺得意的,夏槐序看他那样,又看了旁边乔维桑一眼,对方抱着胳膊没插话,表情有点儿无语,但是在笑,夏槐序也笑了,又看着乔心远,问:“你做的?”
“当然了!”乔心远更得意了。
“你起得来?”夏槐序故意逗他,一脸不相信。
乔心远这下不得意了,“昨天做好的早上热一下啊!”
“这样啊,真厉害我们心远。”夏槐序摸了摸他的头发,“感动死了。”
“听他放屁,”乔维桑终于开口说话了,“昨儿晚上人家阿姨做好的,他就负责放蒸锅上,今儿早上还是我热的。”
“烦死了!”乔心远转身推了他哥一下,没推动,又回头赶夏槐序,“夏主任你快回家睡觉吧。”
“这就赶我了。”夏槐序这么说着,也没想当灯泡,转身就往车那边儿走,都懒得跟他俩招呼一声。
车在室外停了一天一夜,夏槐序一坐进去都想起身出去,冷得吓人,他飞快地启动车子,打开暖气吹了一会儿,从隔间拿出毛巾在挡风玻璃和车窗上擦了擦,这才能看到后视镜,正好照到后面俩人。
乔心远还没进去呢,都已经迟到了,还站在车边抓着乔维桑的大衣不知道说什么,乔维桑被冷风吹得微微皱眉,低头看着乔心远说话,看得出来很冷,但他眼睛里带着笑,显得整张脸都有点儿暖。
最后乔维桑还是抬手捂住了乔心远的嘴不让他说了,乔心远用力扯了他的衣领两下,乔维桑没松手,弯腰在他额头还是眼睛上亲了一下,夏槐序没看清,看到这后他轻轻啧了一声,然后用力按了下喇叭。
乔心远被吓了一跳,转头瞪这边,夏槐序这才开车调头,经过他俩时冒着冻死的风险放下车窗,“不成体统。”
扔下这句话就关上车窗走了,车子很快汇入早高峰的车流中,旁边一辆不起眼的白车跟他擦肩而过,成相反的方向开进了三院大门。
路银塘在门诊大厅一群排队不知道干嘛的人群里好不容易挤到电梯口,等了两趟才挤进去一次,跟电梯员说了去四楼,又好不容易跟着几个人一起挤出来,大冬天硬是出了一脑门汗。
林嘉的爸爸已经到了,在诊室里,路银塘找到地方后敲了敲门进去,一眼看见了脚被裹成球的林嘉。
“路老师你终于回来了,医生说我要动手术,我不想……”
林嘉一看见路银塘就又开始哭,路银塘都没来得及跟他爸打声招呼,先过去把他嘴捂上了,“别在医院出这声儿。”
说完松开手,林嘉真的消音了,路银塘才转头跟他爸握了下手,“我前两天代表高三去外校开会学习,任课老师跟我说了林嘉的事儿我今儿早上刚赶回来,抱歉家长,没能及时陪孩子就诊。”
林嘉爸爸赶紧摆了摆手,很和气地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他自己摔的能怪你们老师吗,您太客气了。”
林嘉爸爸是很明事理的人,知道这事儿跟学校没关系,林嘉自己在路上跟同学打闹摔进去的,不过也有学校没有做好防护的问题,路银塘来之前跟年级主任通过话了,学校会承担一半责任。
“别害怕动手术,就是很小一个手术,毕竟没伤到骨头,腿也没事儿,以后恢复得好还是能练体育的。”医生把片子拿下来还给林嘉爸爸,在电脑上敲了几下后问林嘉:“昨晚是夏主任收的你是吧。”
路银塘看片子的目光停了一下,觉得夏主任这个称呼耳熟。
“我不知道,”林嘉说,“刚开始以为骨折了,就挂了创伤骨科的号,是一个很帅的医生接诊的,还很高冷。”
“那就是他。”医生笑了笑,把几张单子递给林嘉爸爸,“先去办住院手续吧,然后安排床位准备入住。”
路银塘推着林嘉出去了,三个人乘电梯到了一楼,林嘉爸爸去办住院手续,路银塘推着林嘉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站着。
“昨儿晚上主任给你看的啊。”路银塘扶着林嘉肩膀问。
“啊,应该是,护士管他叫主任呢。”林嘉想了想,“我靠老师那主任是真帅,我可是认识你后很少见到能和你媲帅的人。”
路银塘沉默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媲帅是什么,伸手就给了他一拳,“我是这么教你的?”
“改动一下嘛。”林嘉挺委屈的,“不过他虽然帅但没你有魅力,你放心好了,那个主任浑身冷飕飕地冒冷气儿都。”
路银塘愣了一下才哦了一声,“哦,高冷呗。”
林嘉点点头,“很高冷,不过人还是挺好的,还安慰我了。”
这回路银塘没接话,他皱着眉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高中的时候夏槐序是不是跟现在这么冷飕飕地冒冷气,昨晚上段明逾给他看见的那张照片里反正是笑着的,并没有让人觉得冷飕飕。
路银塘懒得想,推着林嘉办完住院后就回学校了。
临近期末考试,又正直元旦要放假,整个高三年级人心浮动,路银塘风尘仆仆地赶回学校先回班转了一圈,一群人老老实实的,头都不抬。
昨天因为晚自习太闹腾被代班班主任到路银塘那儿告了一状,路银塘当场一个视频电话打过去,让代班班主任在多媒体的大屏幕上登录微信然后接听,把全班人骂了一顿,班里人一直安静到现在。
路银塘从班里出来,站在后门一边往里看一边接听了刚才就响了一遍的电话,是老爸打来的。
“到学校了,”路银塘目不转睛地说,“明天中午放,不用等我吃饭。”
挂了电话,路银塘转身回办公室了,在没灭的屏幕上看了一眼,今天已经三十号了,明天跨年夜,放元旦假,算是有点盼头,他是个懒人,比学生还盼着放假,在家里躺上个三天三夜的。
不过这次没法儿躺,回家过小年,得帮忙干这干那的,老妈是一个很热爱过节的人,他和老爸要打下手给她当助理,年年这时候和过年那阵儿光开车带她采购就能烧光一箱油……然后一号林嘉手术,他得去看看。
这些事儿不能细想,一想路银塘就觉得活够了,想死。
第二天中午放完学路银塘先回自己那儿补了个觉,天天跟着这群兔崽子六点起,快熬傻了,手机特意开了静音和免打扰还关了震动,谁也甭想叫醒他。
睡之前路银塘扣了片安眠药吞了,一拉遮光窗帘钻进被子里就没了动静。
他睡眠质量很差,平时睡不着拉倒反正睡不了多久就得起,这种特意补觉的时候他会吃药,然后一觉睡到天黑。
手机上十二个未接电话,全是老爸打的。
路银塘缓了一会儿才看清手机上的时间,竟然已经九点了,睡了七个小时,他按开台灯,先给老爸回了个电话过去。
“我真睡死了,今儿不回去了就,明天早上回,等我吃早饭,跟我妈说一声。”
“哪有回家吃早饭的啊!”老爸喊了一声。
“那咋了,我就吃。”路银塘下了床走进卫生间,“挂了。”
挂了电话,路银塘洗漱了一下后点了个外卖,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上周剩的半瓶白葡萄酒,找了个杯子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找电影看。
电影非常多,眼花缭乱的那种多,路银塘觉得他得翻了至少十几页,最后外卖都到了,他不耐烦地扔下遥控器,最后还是点开了看了十几年仍然常看常新的……甄嬛传。
播放记录停在刚到甘露寺,路银塘继续看了,网上大部分人都会特地跳过这一段,他从来不跳过,而且还挺喜欢看这段的,每次看都要一口气把这几集全看完才行,具体说不上觉得哪好看,就是觉得爱能抵万难的情节挺有意思。
外卖点的皮蛋瘦肉粥和糖火烧,配……白葡萄酒,没吃几口,他胃不好,饭量很小,逼着自己吃一点儿是怕把自己饿死,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这种神经病搭配换谁都吃不下去。
天天不想活了的人又怕死,挺奇怪的一事儿。路银塘没什么表情地想。
“啥表情啊?”乔心远冲着夏槐序的脸打了个没响的响指,“小崽儿特地来给你送温暖呢。”
夏槐序接过他送来的一次性塑料杯,还热乎着,里面是淡黄色的糊糊,他喝了一口,发现是南瓜糊糊。
“谢谢小崽儿,好喝。”夏槐序又喝了两口,“谁给你送来的,你这么闲,最近老研究糊糊干嘛?”
乔心远坐在他办公桌旁边玩手机,从口袋里摸了块巧克力啃,“家里阿姨去我哥工作室给他送,顺便给我送来了,我哥最近胃不好,给他养养。”
“胃咋不好了?”夏槐序皱着眉挪开目光,看着乔心远,“胃病可大可小,别不当回事儿,让你哥抽空来做个胃镜。”
“前几年喝酒太多了吧。”乔心远叹了口气,随即又跟讲悄悄话似的小声说:“他才不会来呢,他害怕看病吃药,你不知道吧。”
“我还真不知道。”夏槐序笑了起来。
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推开了,护士探进头来,看着夏槐序:“主任,急诊来了一批踩踏事故的患者,请您过去看看。”
刚坐下没十分钟的人马上站了起来,刚才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戴上口罩就往外走,顺手拍了乔心远一下,示意自己先走。
“哪儿发生踩踏事故了,严不严重?”
“就咱们医院附近那个大广场,准备看跨年倒计时的,结果还没开始呢就出事了。”护士紧跟在他后面说。
事故不算严重,很快就控制住了,急诊来了十几个病人,基本都是皮外伤,后面又送来了一批,这些病人比较严重,都是在广场上跨年的年轻人。
夏槐序处理完这两批病人天都黑透了,外面开始断断续续地传来烟花绽开的声音。
夏槐序刚从手术室出来,穿着脏了的刷手服去洗手,同科室的陈医生正在打肥皂,见他过来了疲惫地冲他笑了笑,“你猜几点了。”
“没感觉,大概九点?”夏槐序冲了冲水说。
“十点半了。”陈医生叹着气笑了,“又是新的一年了,好几年没在家过年了。”
“这才是小年呢,今年除夕你休班吧,我在这就成。”夏槐序搓着肥皂连头都没抬,声音不高,语气也很平淡。
但陈医生算是了解他的人,知道他真是这么想的,他从来不说虚话,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再说吧,你嫂子那天还说呢,年年都说今年除夕一定要休假,真到了那时候都走不开,放不下。”
“医者仁心,”夏槐序擦着手,“都是这样的。”
和陈医生在办公室门口分开,夏槐序推开门,发现不知道谁帮他打开了他放着的简易折叠床,摆在暖气片旁边。
夏槐序给乔心远发消息道了声谢,没躺下,他连着在医院待了两天两夜了,怕一躺下就起不来,今晚绝对不会就这么结束的,陈医生大他好几岁,他得撑住精神,不能全扔给别人。
关上门脱了大褂,夏槐序这才坐到床上休息了一会儿,这个角度正好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一点天空,很远处有颜色缤纷的烟花慢慢升起绽开,随即是嘭的一声响。
夏槐序抬着酸痛的脖颈,看了一会儿在月光下有些朦胧的烟花,在困意来袭之前站了起来,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后半夜急诊的病人就没断过,夏槐序粗略看了一眼,他们科光这一晚收了差不多一百个病人,一直到凌晨才消停下来,陈医生守着,赶夏槐序回办公室睡一会儿。
夏槐序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个小时,七点多的时候出去查房了,前天晚上收的那个学生刚从手术室出来,在走廊上碰见他还跟他打了招呼。
“主任!”学生比那天有精神多了,也不哭了,“好巧啊,你查房?”
“嗯,刚开始查。”夏槐序把笔放回胸口的口袋,弯腰看了看他的脚,“听说你手术很顺利,恭喜。”
“谢谢主任。”学生笑嘻嘻的,“我叫林嘉,有空我去找你玩儿啊主任。”
“我姓夏,叫我夏医生就行。”夏槐序直起身子给他让开路,“好好养伤。”
林嘉要去做术后观察,很快就被护士推走了,夏槐序回去继续巡查完病房,跟几个实习医生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又和住院医生说了会儿话,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了。
跟爸妈说好回家吃午饭,现在还来得及,夏槐序把笔放回口袋里,电梯到了后大步迈了进去,进去的一瞬间旁边电梯也同时出来一个人,然后电梯门慢慢关上了。
夏槐序有些疲倦的眼睛透过越来越窄的门缝,窥见一道穿着灰色大衣的高挺背影,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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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见面啦?‘?’?
“能赶上吃饭,这就走了。”
路银塘挂了老妈的电话,伸手扶了一下林嘉的轮椅,“要不你回去吧。”
“我没事儿,老师,我送送你,我在这待得快憋死了。”林嘉身残志坚,跟在路银塘旁边缓慢移动着,死活不让路银塘帮他推。
路银塘在手机上叫了个车,今天是元旦,外边儿人多,一时没有接单的,林嘉在旁边扒着看了一眼,“还没打到啊,要不您留这儿跟我一块儿吃午饭吧。”
“不了,一股消毒水味儿,我最膈应这味儿了。”路银塘摸了摸口袋,想找个口罩戴上,半天没找到,来的时候戴的那个一次性口罩他摘下来顺手给扔了。
“哎!那个……谁!麻烦等一下!”
旁边林嘉忽然吼了一声,周围人都看过来,路银塘吓了一跳低头瞪他,林嘉一边疯狂地推着轮椅,一边催促路银塘:“老师电梯!上来一趟可慢了!”
路银塘下意识往电梯那看了一眼,除了那个微微低着身子按电梯的医生,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第二个人!
“不是……”
林嘉没理他,嗖一下就把轮椅开到了电梯口,“谢谢……夏主任?”
夏槐序前头往外看了一眼,“林嘉,你下楼?”
“不是不是不是!”林嘉指了指后边,“我班主任下楼,麻烦您等一下,他腿脚慢。”
路银塘特别震惊地从后面过去,觉得林嘉挺厉害,刚住两天院跟医生都能聊起来了,“你……”
“老师这就是那天收我的主任。”林嘉的手指头拐弯又指着夏槐序。
路银塘看着电梯里的人,眼熟,非常眼熟,眼熟得他更震惊了,“是你啊。”
夏槐序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没想起来他是谁,路银塘正觉得有点儿尴尬,还按着电梯开门键的夏槐序开口了:“要不先进来?”
“啊,好的。”路银塘赶紧侧身进去了,把林嘉往外推了推,“你赶紧回去休息,别乱动。”
“好,”林嘉冲他们挥挥手,“路老师再见,夏主任再见。”
电梯门关上了,里面瞬间恢复了安静,路银塘刚才主动打了个招呼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没得到回应,他死都不会再说第二遍了,尴尬就尴尬吧,没见过哪个人是尴尬死的……
“路老师,好久不见。”
夏槐序骤然开口,打断了路银塘的思绪,他微微愣了一下才抬头看向这人,没有刚才冷淡了,表情变得柔和,但难掩疲惫,估计刚才是累得没反应过来。
“是啊,好久不见。”路银塘笑了笑,“那天听段明逾说你在三院,没想到今儿就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