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弋坐了,啃着手里的苹果,开了电视机。也没有什么要看的,纯当背景音。
四月底了,公寓里每天还开着暖风。
解弋一回来就换了短袖短裤的睡衣,严柘每次来也得把外衣都脱干净,不然得热死。
严柘看了解弋跳《卡门》,看得其实有点激动了起来。
解弋坐在他怀里,他忍不住动了动。
解弋说:“不要搞我。”
严柘正襟危坐,说:“不搞。”
过了半分钟,他又暴露了。
解弋白眼看他,他只得说:“想搞。”
解弋眨巴那双大眼睛,咬着苹果,戏弄严柘一样的表情,说:“不行,我害怕。”
严柘也不能真强迫他,说:“等我从家里回来,找一天我们试试好不好。”
解弋说:“试试,如果不成功怎么办。”
严柘说:“一定会成功的。”
解弋也觉得谈恋爱还总是不让那样,好像也不对。
“那,”解弋说,“到时候你教我。”
他以为严柘一定很会。毕竟学校里都在说严柘很会了。
严柘也猪鼻子插葱,开始装相了。
“到时候一定好好教你。”他说。
严柘回春城去了。到了该回来那天,天气原因,当天的航班都飞不了,他只好改到了第二天。
“好吧。”解弋在电话里还是很乖的,说,“你都回家了,就多陪叔叔阿姨一天吧。”
严柘说了等毕业会留校任教。到时候严柘就是他一个人的了。那晚回来这一天,就当他送给叔叔阿姨的。
他在校园池塘边上给小鱼喂了食,喂完了,觉得有点无聊。
今天专等严柘回来,他提前完成了今日份的读书任务,作业进度也不需要赶。
如果严柘回来了,现在他就应该陪严柘练功去了。
于是他到练功房去看了看,严柘给了他一把钥匙。
练功房里没有人,解弋开门进去,在镜子前看了自己好久,空荡荡的练功房,很熟悉,又很陌生。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右腿上。
许久后,他以脚尖点地,在镜前做了几个芭蕾动作。
外面有人说话,他马上站好,又转过身来,看着门。
来的恰好是他认识的人,粗眉毛师兄,还有另外一位他不认识的男生,两人路上遇到,一起来练功。
粗眉毛师兄看到解弋,就笑着问:“怎么就你自己,严柘呢?”
解弋解释说严柘回家去了,明天才回来。
粗眉毛师兄是两年制专硕,今年也要毕业了。
解弋对这位师兄印象不错,是个很好的人,就没有着急走,和师兄聊了几句。
“严柘是回去办手续了吗?”师兄不无羡慕地问,“他们省歌舞剧院那可太有名,太厉害了,我要是他,也会回去的。”
解弋疑惑地说:“回去?”
师兄说:“他没和你说过吗?”
严柘是真的没有和解弋说过。
他这次赶着节前回家,也是专程要去省歌舞剧院,找向他投出橄榄枝的老师当面致歉,表明自己还是想留在舞蹈学院,再多学习和锻炼两年。
原本他毕业后的就业规划,是在两个选择中徘徊,留校任教,或是回省歌舞剧院。
两边各有利弊,全看当事人现阶段更需要什么。
本来严柘是更倾向于回家。他认为省歌舞剧院的氛围更适合现在的他。
现在他改了主意,他的父母也没有反对,他们总是在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
而且,北京毕竟是文化中心,发展机会理应更多,这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也肯定不坏。
以严柘的专业能力,他在同年龄段男舞者中的辉煌履历,不管在哪里,他都一定能有很可观的发展前景。
“最多过两年,我还是会回来的。”严柘对父母如是说。
两年后解弋毕了业,他把解弋一起带回来就是了。
父母早知他打什么算盘,问:“人家爸爸妈妈同意了吗?”
严柘简述了解弋家里的情况,醉心舞蹈的妈妈和街溜子爸爸已经离异了。
“都不要他,”严柘说,“白送给我了。”
省歌舞剧院……解弋在网上搜索了严柘想去的这个单位。
春城是很好的地方,省歌舞剧院也是很好的单位。
当地民族大团结且开放包容,民间艺术热情活跃,在丰沃的多民族土壤上,滋养出了很多很有成就的歌舞艺术家。
解弋也很喜欢春城,他想,或许……他可以去那里生活。
哪怕不为严柘,春城现在已经是他最喜欢的城市之一了。
但是。人去了哪里,首先要解决的都是生存问题。
他在网页上浏览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最后他从微信通讯簿里,找出一个久违的人,他给这人的备注是“舟哥”。
对话框里上一次说话,是七八个月前,当时解弋刚入学。
对方给他发了条5秒钟的语音,说:“我在日本,要什么吗,给你买。”
解弋回了句文字:不要,谢谢。
解弋现在在舞蹈学院读研,导师对他是放养的状态。
他没有正经的课程安排,去年是严柘教他,今年这学期就靠自己看书看资料,每隔一两周,去找导师帮他看看他的课题作业。
和居家自学,上网课,没什么区别。
这种情况,他觉得他可以搬家到春城去生活。这样就不用和严柘分开了。
可是他不能让严柘养他。
他编辑了几次,最终给“舟哥”发了条消息。
解弋:我不想在北京了。
过了几分钟,“舟哥”回了条语音:“怎么了?”
解弋:我想去春城。
“舟哥”还是发了语音,嘻嘻哈哈的声调:“就是那个,(唱) ‘老司机带带我,我要去省城’,那个春城吗?”
解弋很无语,不再回消息。打算换一天再说。
那边却把电话打了过来,听起来是正在应酬,人已喝了不少酒,说话有点吞舌头,问解弋:“怎么了?学校有人欺负你?”
解弋说:“没有。”
对方问:“那你不在北京好好上学,要跑去春城,干什么?”
他说话越来越大声。
他那边真的很吵,有男有女,有掷骰子的声音,杯碟碰撞的声音,还有人在哈哈大笑。
解弋被听筒里的噪音,还有“舟哥”简直是吼着说话的声音,吵得有点头疼。
“我谈恋爱了,”他也很大声地说,“我爱人可能要回春城工作,我想跟他一起去。”
“什么?”那边像是受到了冲击,朝旁边人吼道,“安静点!”
那边安静了少许。
“舟哥”问解弋:“你哪来的爱人?你成年了吗?”
解弋说:“我都二十了。”
“胡扯!”那边大叫起来,“你哪有二十?我才刚四十!”
严柘回到了北京。
在他的寝室里,跟他从春城一起回来的行李箱,被随意推到一旁。
严柘坐在椅子上,解弋跨坐在他的腿上。
解弋的脸很红,他的白T恤下摆被卷了起来,严柘正在亲吻着他的心口。
这对年轻的恋人还从没做到过最后。
分开了三四天而已,严柘想解弋快想疯了。
他抓着解弋的手,握住了他自己。之前他就发现解弋连这个也不大会,足见这小孩以前也很少搞这种事。
严柘吻着解弋的唇,他吻得特别深,通过解弋的口腔和解弋的手心,仿佛他在真正占有解弋。
许久后,他给解弋擦了擦手,又依依不舍地把解弋抱在怀里亲吻。
解弋目前在这方面还是个堪称冷淡的少年。
他对这事没什么太大感觉,被严柘亲吻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在被爱着,心里很幸福,被亲久了就有点麻木,开始觉得无聊。
严柘去洗手间清理了下,回来又把解弋抱在怀里亲耳朵,亲脖子。
解弋就有点走神,他觉得严柘没刚才那么激动了,就问起了正事:“你毕业以后是要回家吗,又改主意,不留校任教了?”
这听谁说的?严柘逗他说:“是啊,师兄很快就要把你抛弃了。”
解弋说:“那你就走吧,你们省歌舞剧院是还蛮好的。”
严柘奇怪地看他。
蛮好的,这个词,完全就不是解弋的语言习惯。他会说挺好的,不错,很好。
蛮好的?
“你这几天跟谁玩了?”严柘问他。
“没和谁玩,你不在我就自己待着,没人理我。”解弋眨巴眼睛看着严柘,他知道严柘喜欢看他这样,说,“你真抛弃我的话,我就很可怜了。”
严柘果然又被他可爱到了,开始亲他嘴巴,手也不老实,又想解开他的裤子。
解弋反抗了起来,说:“大白天你要干什么?”
严柘说:“说好了回来试试的。”
解弋说:“你吃什么药了?刚那个就又来。”
严柘说:“我还用吃药吗?你对你老公有什么误解。”
“你快去排练吧,快去。”解弋说,“你已经四天没排练了,再不排练你就完了。”
严柘悻悻地住了手。
下午一定得去排练。
寝室环境也不好,某种程度上,都比不上练功房有私密性。
他们常去的练功房,只要严柘进去,就会自动变成严柘的私人空间,没人愿意再进去。和大魔王一起练功,自找没趣。
因而严柘在练功房占解弋便宜,总是无所顾忌。
是解弋会紧张,他才扯开帘子假装遮一遮羞。
寝室里就没准了。这是三人间,还有释迦果师兄和一个外八字师兄(*解弋给师兄起的代号)。
其他寝室的男生也随时可能一脚踹开门,进来翻两个跟头再翻出去。
严柘感觉自己变成了恋爱脑,一分钟也不想和解弋分开,蹭着解弋撒起娇来,说:“宝贝,去看我排练吧。”
“我能去看吗,”解弋说,“不是要保密?”
严柘说:“别拍照也别拍视频,就没事。”
这还是解弋第一次看严柘他们排练《凤凰》。
在他看来,严柘和其他角色跳得都很好。配乐很有品质,剧情和设计也很高级,有把他惊艳到。
严柘和其他演员,和幕后团队都是自己人,全员都是他的“宝贝”,是“亲爱的”。
解弋刚开始听见他叫“宝贝”,还以为是叫自己,听了好几次,开始在心里数。
等严柘排练完了一轮,过来找他。
他比了个手势说:“你在这里有九个宝贝。”
严柘没反应过来,说:“什么九个宝贝?”
解弋又比了个手势,说:“还有六个亲爱的。”
“改了,这就改了,”严柘笑起来,说,“以后不乱叫了好不好,宝宝不要生气。”
总导演招呼大家,说开个短会。
解弋主动出去,到外面玩着手机等严柘了。
有一个导演发表了意见,认为严柘后半程和前半程的状态,没有明显的区分,凤凰前期邪恶狂狷是对的,后面还保持那种状态就是不对的。
“它应该有一个成长变化的过程。”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觉得严柘表现得很好。凤凰即使孤家寡人,它也应该保持王者的姿态。
提意见的那位导演说:“王者当然可以狂傲,不应该从始至终都那么轻狂。”
这就是在批评严柘本人了。
氛围有些不太妙。
“我也有个意见。”跳小凤凰的女同学为了缓和气氛,开玩笑地说,“严柘以后少带小师弟来看排练,虽然我也很喜欢师弟,就是我真会有点放不开跳了,在你正牌老婆面前我和你这样那样,总觉得在搞什么奇怪的play。”
大家忙配合地笑起来。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严柘笑不出来。
那句“轻狂”一说出来,他就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了哪。
“我还得再揣摩一下。”他在舞蹈表演中的态度一向很端正,说,“给大家添麻烦了。”
解弋在外面玩手机,在小红书上看到了网友分享春城的春景。
蓝花楹开了,美丽而梦幻。
上方弹了条微信消息。
“舟哥”:还有十五分钟到你们学校,带你吃个下午茶。
“……”
解弋想了想,才回复:好。
严柘还没开完会。讨论完严柘的“问题”,几位导演分别又说了些其他人的工作,各自都还存在不到位的地方。
晚上带解弋宝宝去哪里玩一下吧。严柘心想。劳动节也是重要节日,值得庆祝。
哎对了,行李箱里还有不同口味的鲜花饼,他忘记拿出来给解弋吃了。解弋很喜欢吃甜食。
他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悄悄拿出来,瞥了眼。
解弋:我要出去一下。
严柘:去哪?
解弋:饿了,买点东西吃。
解弋还不想被严柘知道,自己正在筹谋跟他一起回家的事。
也不一定就能成功。
严柘也不知道这所谓“短会”要开到什么时候。
严柘:玩去吧,我结束了打给你。
解弋走了。
严柘这会开到了晚六点多,解弋还没回来。严柘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
去哪玩了?
严柘在研三群里问:有谁看到我家解弋了吗?
有个同学回复:下午好像看见他出校门了,是不是穿了件蓝色外套?
严柘:对,浅蓝色上衣,白T恤,黑牛仔裤,白鞋粉鞋带,条纹袜子,大长腿,脸蛋最漂亮。
群里的无语表情包,犹如滔滔江水,源源不断地涌现了出来。
严柘还骄傲上了:我哪句说错了?我宝贝不是最漂亮的吗?
又一波海量表情包。
终于有个同学回复说:我也看见他了,在门口打了辆豪华专车,司机还给他开门了。
有同学发表意见:靠,我也打专车,司机怎么从来不给我开门?
前面那同学说:你打到过宾利专车吗?反正我没有。
群里开始聊起了打车打到过的豪华车型,话题很快又延展到遇到过的奇葩司机们。
严柘:退群了退群了,要你们有什么用。
正胡扯,解弋回了他电话。
“刚才没听到,”解弋说,“我在回去路上了。”
严柘听到了,问:“怎么去了那么远?”
节假日的晚高峰,解弋被挤得像条罐头里的小扁鱼,说:“回去再和你说吧。”
严柘预估了一下从那一站回到学校的时间,回寝室去冲过澡,换了身衣服,又把行李箱里给解弋带的点心拿出来。
而后百无聊赖地,等了解弋一会儿。
又照照镜子,不大满意,翻箱倒柜,换了一件内搭。
把头发也重新扎了。
还用夹板和发蜡,把鬓边的碎发仔细打理了一下。
太帅了。
严柘自我感觉非常好。
这还不把解弋宝宝迷得神魂颠倒?
“大哥,”自来卷室友在旁边看他折腾半天,对“最终成品”给出了客观评价,“你好像一只准备上钟的鸭。”
另一位内八字室友也点评道:“挂牌价超不过两千。”
严柘大怒,拳打释迦果,脚踢内八字。
寝室里一时间鸡飞狗跳。
地铁上,解弋在车厢连接处一摇一晃,他在手机上搜索了:
春城芭蕾舞学校招聘
春城芭蕾舞培训机构招聘
春城芭蕾儿童兴趣班招聘
春城芭蕾舞老师月收入
教别人跳芭蕾的工作好像也还不错,他应该能做得来。
只有工作日晚上和节假日上班,这样他还有时间学习他自己的课业。
但薪资也太低了点。他没有教学经验,月薪可能连五千块都不到。
不过他拿到过国际上受认可的少年组奖项,不知道能不能多争取一点。
没事,只要坚持两年就好。
等他毕业,拿到了学位证,就可以在春城试试找份正经工作了。
那里有好几所艺术院校,或者他也到省歌舞剧院去求职,当不了舞者,他可以去应聘做内勤工作,和艺管专业也对口。
我可以养活自己的。
解弋这样想着。心里却充满了不安。
地铁到站,他下了车,从闸口一出去,就看到了严柘。
严柘很惹眼,本来他就长得很好,又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还提了一个醒目的花团锦簇的袋子,里头装的是鲜花饼。
严柘笑着看解弋,又朝解弋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来,解弋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手指一碰到对方,就像有电流在两人之间奔走。
严柘的喉结动了动。
解弋的心田里也一下子就开出了小花。
两人牵着手出了地铁站。
严柘说:“不是买东西吃吗,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
解弋说了一家顶奢酒店的名字,说是去那里吃下午茶了。
他的物欲很低,除了生活用品很少买东西,也没有什么奢侈品。
是以严柘第一次去他那豪华公寓蹭澡,还被震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