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弋说:“你才不喜欢我,你只喜欢跳舞。”
严柘说:“我喜欢跳舞,也喜欢你,这冲突吗。”
解弋心知这确实不冲突,但还是很生气。
“我不喜欢你了,”解弋说,“你不要再纠缠我。”
严柘说:“这才多久,你就不喜欢我了?”
“是的,”解弋坚决地说,“我这学期课题做得很好,不需要你了,我过河拆桥,以后我连师兄都不会认你了。”
严柘一脸无奈,怎么说起绝情的话,都说得这么可爱。
解弋说:“你没听到吗,放开我,我不喜欢你了。”
严柘说:“好吧,那我单方面喜欢你。”
“你也别喜欢我。”解弋说,“你太可怕了,你竟然要……你想强煎我。”
“……”
严柘这下是真的要吐血了。
解弋非常生气。
他总是一个人生活,平时上洗手间他也很礼貌,不像有些同性会眼睛乱瞟,他不会,他几乎就没见过别人的那里。
严柘长得有点恐怖。严柘那个时候和平时也不一样。
但是解弋说完那句指控以后,又觉得好像过了火,也不是那样的。
严柘脱他衣服的时候,他也没有很认真反抗。甚至在严柘刚开始尝试的时候,害怕之余,他也不是一点期待都没有。网上都说和喜欢的人做这事是很快乐的。
快乐个鬼啊!互联网害人不浅!
在网上说这话的人,多半根本没做过的!
严柘也通过观察解弋的表情变化,知道他因为生气口不择言,并不是真的指控自己,心情也阴转晴了些。
严柘也有点脸红,万幸两人正在树荫下纠缠,光影斑驳,也看不大出他在害羞。
他刚才觉得舌吻都已经吻了,顺势推倒解弋就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没想到解弋会这么害怕。
更没想到这事比他自己以为的,要难一点。
解弋会紧张得焦虑症发作,和严柘在那里戳了半天不得要领,也有关系。
“你真的很可怕。”解弋如是说。
他的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激烈。
严柘空有魅魔的头衔,撩人他会,还没和谁真正调过情,没听明白这其实算是一种褒奖,只理解到了“可怕”不是好词这一层。
他有点尴尬,说:“我下次注意一点。”
注意一点,别太激动。他太慌张了,现在草草回忆细节,确实是他太急了,解弋吓得呼吸困难之前,应该就已经很不舒服了,要怪就怪他只顾着自己。
“没有下次了,我不和你体验了,”解弋道,“你找别人去吧。”?
严柘说:“你怎么这样。”
解弋说:“我就这样,怎么了。”
这不就是小孩耍赖?不是真的生气。
严柘本来拉着他手臂,滑下来握住他的手,说:“嘴被师兄亲了,裤子都被师兄脱过了,现在当没发生过吗?你是什么陈世美?”
“!”解弋赶忙看四周有没有人,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主控权回到了严柘手里,他也终于找到了他随手塞在衣兜里的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又是神采飞扬的魅魔师兄了。
“我说,”严柘说,“我们好好谈个恋爱吧。”
解弋说:“我不要。”
严柘说:“那坏坏地谈也可以,总之你得和我谈一下。”
解弋说:“为了你的舞蹈?”
严柘说:“也为了我的心。”
解弋又说不出话了。
“上次在我家,”严柘靠近他,低下头,很近,声音很轻,说,“你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解弋退了半步。严柘又跟上来半步。
解弋的眼睛又有点红,记起了被拒绝那天的心情……也没什么心情,碎了而已。
“当时就该跟你说实话,”严柘道,“宝贝,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宝贝。”
解弋说:“你就编吧。”
严柘说:“真的。我……带你回家就是为了发展关系,我发现你是个小孩,就想放弃来着。”
“谁是小孩?”解弋说,“我二十了。”
严柘说:“你十八岁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还没高考。”
解弋很不服气,说:“我就是二十了,我有不少同学都结了婚,都当爸爸了。”
他跳过两次级,同学中有的甚至就和严柘是同年。
但他不管这个。他从不把自己当小孩。十岁一个人上了飞莫斯卡的航班那天,他就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那我算几岁了?”严柘说,“我在你们家那里,是不是都算二十八了?”?
解弋没好气地说:“你算四十了。”
他知道了严柘拒绝他竟然是因为年纪,心里又明朗了起来。
他在严柘家里敢表白,本来就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严柘也喜欢他。
如果是这个原因,我原谅他了。解弋心想。
“那我们就开始谈恋爱吧。”严柘说。
春风把新发的嫩叶吹得呼啦乱响。
吹了足有一分钟。
解弋才说:“好。”
《凤凰》的又一次排练。
严柘表现得好了许多。
特别是凤凰和小凤凰对舞那一段,排练一结束,跳小凤凰的女同学就很夸张地捧心,说:“被严师兄蛊到了!”
严柘在本次排练中,眼神和气势上,非常有凤凰疯狂求偶的那种感觉。
不止这位跳舞的女同学,旁边看排练的众人也都是这个意见。
严柘自己感觉倒还好,说:“以前没有吗?我上次求偶也很卖力。”
女同学说:“上一次啊……凤凰像是要啄死我。”
小凤凰为凤凰倾倒的那段,前面几次排练中,小凤凰也表现得更像是被王者征服。
这位遇强则强的女同学,这次因为严柘的表现更好,她也表现出了更多正确的情感。
大家都很高兴,预感到创作中艰难的瓶颈期,终于要过去了。
有人提议说晚上一起吃饭,庆祝一下。众人纷纷相应,这段时间不少人备受折磨,吃不下睡不香,突破了困难,很值得去打打牙祭。
“我晚上有事,”严柘说,“约了人。”
众人脸上浮现出了心知肚明的微笑。
大家都知道他最近和谁在一起。
还有组里同学晚上也去练功,知道严柘在隔壁练功房。
严柘练功总是动静很大,那天练到一半,隔壁练功房里没了动静。
同学纳闷,过去扒窗户看了眼。练功房里没了人?
只见墙边那落地的红丝绒帘子抖个不停。帘脚底下四只脚纠缠在一起,其中一对穿着严柘的舞鞋,小一些的那对赤脚穿了双条纹袜。
“自助餐吗?”解弋在电话里说,“我不想去。”
严柘说:“全组聚餐,我是A角,不去不太好。”
解弋说:“那你自己去。”
严柘说:“我想你了,天黑前如果看不见你,吃饭都不香了。”
解弋心想,关我什么事,你本来就没吃过什么香饭。
严柘在学校几乎不外食。过年在家,和解弋一起被父母带着出去吃过几次饭。
解弋留意过严柘在饭桌上的表现,他其实应该是个很喜欢美食的人,只是自我管理太严格了。
“那我去了,就只吃饭。”解弋说,“我不会聊天,坏了你们的气氛,不要怪我。”
晚上自助餐厅里。
解弋坐在严柘旁边。
严柘问他,今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在图书馆都跟谁说话了,作业进度到哪了……
就像解弋是他家从幼儿园放学回来的小孩。
解弋刚开始还答一两个字,后面装听不见,只捧着杯子喝果汁。
好烦啊你是我爸爸吗。
这时释迦果师兄来了,和解弋打了招呼,看到解弋穿的粉色冲锋衣似曾相识,发出一声:“哟!”
解弋:嗯?
过了会儿,编导组组长也来了,也看到冲锋衣,也:“哟!”
解弋:嗯?
后面解弋又被“哟!”了好几次。
其中有的是因为认出了冲锋衣,有的是因为看到了他牛仔裤边露出来的脚踝,穿了双条纹袜。
解弋有一盒一模一样的条纹袜,不小心丢一只也还能随时再配一只。
别人呦呦哟!他嗯嗯嗯?
压根不知道人家在“哟!”什么。
又忍不住开始多想。
这件衣服不好看吗,还是别人不喜欢他。
人家研三毕业生一个团队聚会,他来做什么。
其实在场也还有其他人的,跳小凤凰那位师姐就带了她在隔壁民大念书的男朋友来。
作曲的师兄也带了他在本校读本科的表弟。
说起来,这本科师弟也是严柘的迷弟。
这个坏东西,迷弟真的很多。
师弟刚来,就拿着拍立得过来,让解弋让一下,他要给严柘拍照片。
拍完他又让严柘在拍立得上给他签名,还围着严柘问了好多话。
不过多是围绕中国舞以及演出的问题,严柘也就耐心地回答了。
解弋很不自在,勉强坐了半小时,对严柘说:“我想回去了。”
严柘只吃了一点鱼虾和青菜,说:“我也吃好了,跟你一起。”
他起身说要和解弋先走了。
其他人又一起:“哟!”
解弋快要被哟!得应激了。
严柘伸手把他环在怀里,从背后抱着他,说:“你们一个个的,冲我来,别吓唬我家宝贝。”
师兄师姐们都笑了起来。
解弋了解到大家的“哟!”是一种善意的调侃,又有点为自己的防备心感到尴尬。
两人离开了自助餐厅,严柘牵着解弋的手,在温暖的春夜里,一道散步回去。
“师兄师姐们都喜欢你。”解弋说。
“因为我招人喜欢。”严柘道。
解弋说:“那个师弟也喜欢你。”
严柘刚才就发现他在吃味了,故意说:“那有什么,哪个师弟不喜欢我,我勾勾手指头,能勾来一打师弟。”
解弋嘲讽道:“那你可真是了不起。”
“那是哪个师弟得到我了,”严柘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说,“哦,原来是你这个师弟。”
解弋又开心了,问:“你回去还要练功吗?”
严柘抬头看了看月亮,又转头看解弋,说:“今天去你那,好吗。”
解弋也看了看月亮,又用眼白看严柘,说:“你又想强煎我。”
“……”
严柘的脸在夜色里唰一下红了。
“你别胡说。”严柘拿出了师兄的款来。
“你就是想,”解弋道,“我看你表情就知道你想。”
严柘松开他的手,说:“那我不去了,你放心了吧。”
说完他还装生气,快走了两步。
解弋又追上来,主动牵他,说:“我不想那个,我有点害怕。”
严柘说:“不那个,就去你那里玩一会儿。”
解弋住处能有什么好玩的,最好玩的就是解弋。
进门还没三分钟,解弋被吻得晕头转向,是怎么从门口被抱到了沙发上,他也没搞清楚。
严柘这个烂东西的话,是一个字都不能相信的。
但是解弋是真的害怕,那天在练功房里的整个过程,让他既觉得很狼狈,又很丢脸,对再度尝试这件事心生抗拒。
“我不进去,真的。”严柘说,“宝贝,我爱你。”
第二天,严柘排练他的《凤凰》去了。
解弋在图书馆里查资料写作业,专注中忘了什么,稍微动一下,五官马上就皱到了一起。
过了两天,严柘故技重施,亲了半天,又说:“我真不进去。”
解弋说:“上次那样也不行。”
“怎么了?”严柘看了看。
解弋下肢近端内侧的皮肤,两天前只是红了两片,其实是被磨破了,现在还结着一点痂。
罪魁祸首当然是严柘,他只好说:“你恢复得好慢啊宝贝。”
解弋说:“那你找恢复快的去。”
严柘摸了摸他结痂的地方,说:“宝宝你就是太嫩了。”
解弋说:“你找不嫩的去。”
严柘说:“怎么今天这么大的酸味?”
解弋躺着不说话,严柘摸来摸去,解弋也不理他。
严柘摸到了解弋膝盖上的刀口,用拇指蹭了蹭。
解弋也躲开了,不喜欢他碰那处旧伤。
解弋今天很不爽严柘,除了两天前被这人磨破了腿,还因为晚上在食堂吃饭,饭本来就难吃,又巧遇到了前几年自助餐见过的那个本科师弟,过来和严柘打招呼,坐在他俩对面,吧啦吧啦说个没完。
这也就算了。师弟告别走,说,师兄再见。
严柘笑眯眯跟人家说,拜拜宝贝。
叫得这么顺口。足见严柘师兄在学校里遍地都是宝贝,哪个师弟都是他的宝贝。
实际上严柘也就是这样轻浮的师兄。
在食堂里和师弟顺口告别完了,当时他就发现解弋有点生气。
以后一定要改了这坏毛病。
但当下就马上就朝解弋认错这种做小伏低的事,他又做不出来。
马上要到五月了,严柘劳动节假期前要回家一趟,说是家里有点事,两天就回来,已经和解弋说好这次就不带解弋一起回去了。
“现在不理我,等我走了你别想我,”严柘道,“到时候半夜给我打电话哭鼻子。”
解弋莫名其妙道:“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哭鼻子,我才不想你,你走了我更开心。”
严柘说:“嘴硬,我临时开会三个小时没回你消息,你都快把指甲咬秃了,还说不想我?”
“烦死了,”解弋道,“不要再摸我了,你这个大变态。”
严柘握着解弋的膝盖,手动让解弋整个人缠在他身上。
解弋很快就脸红了,又骂了好几次变态。
变态师兄略施手段,就把纯情师弟哄好了。
解弋不愿意多谈自己小时候的舞蹈经历。严柘也很少和他聊这方面的话题。
今天解弋生气,除了气严柘乱叫宝贝,和那位本科师弟的专业,多少也有点关系。
人家是学芭蕾的。上次自助餐桌上,还只和严柘聊了中国舞,今天又提了自己的专业,师弟很崇拜严柘,舞种虽然不同,但舞蹈表演有很多共通之处。
解弋大概是不想听这些的。
去年冬天,严柘看上了解弋,就找孔老师问过这神秘小师弟的情况。
解弋六岁学舞蹈,展现出了极高的芭蕾天赋。
后来就被家里人送去了东欧,先后在莫斯科和基辅的芭蕾舞院校,跟着世界闻名的芭蕾大家学习。
即将年满十六周岁时,他得到了芭蕾界奥林匹克赛事少年组的参赛资格。
抵达保加利亚,他参加的第一场比赛,表演结束后,因为太紧张,踩空台阶摔落,意外受伤,膝盖韧带断裂,遗憾地止步于初赛。
手术做得很及时,也很成功,打在解弋膝盖里的可吸收钢钉,后来对他的身体健康和日常生活也没有影响。
假如他还想跳,也不是不能再跳。
但要成为以他的资质本来可以成为的那种顶级芭蕾舞者,已经没有可能了。
芭蕾对男舞者的腿部力量有着很高的要求,女舞者们轻盈灵动,男舞者多是力量型。
刚认识解弋时,严柘就观察过他的腿,知道他舞蹈基本功扎实得很。
现在更是能上手摸了,严柘能想象出,解弋在台上一定是个很美的舞者。
“有宝贝以前跳舞的视频吗?”严柘问道。
解弋说:“没有,我也不是你的宝贝。”
严柘说:“一定有,给我看看。”
解弋说:“没有。”
“让我看看吧,”严柘说,“就看一个。”
解弋说:“你找那个本科师弟,让他跳给你看啊。”
这是还在吃醋呢。
“你身体条件比他好得多,肯定比他跳得好,”严柘说,“给我看看吧老婆。”
解弋睁圆了眼睛,说:“你不要乱叫。”
严柘拿捏住了小朋友,偏要叫:“老婆老婆老婆。”
解弋被叫麻了,脸比苹果还红,心脏跳得乱七八糟。
最后他还是被哄骗到,拿了平板,翻了视频出来,但他自己却不愿意看,丢给严柘让严柘自己看。
这段视频,是解弋受伤前最后一次登台表演,曲目是《卡门》。
严柘不是专业芭蕾舞者,可是他很会看。
会看舞蹈,也很会欣赏解弋。
这是十六周岁的解弋。
他的技术在少年演员中,已经很好很好了。
只是表现魅力的方式,还是青涩了一点。
不过这青涩恰好也是严柘当下最喜欢的。他感觉自己可能真是个变态,以前也没发现会喜欢刚成年的小少年,路上看到高中生,只会觉得是群小屁孩,有什么魅力可言。
解弋听严柘看完了视频,才啃着一个苹果过来,站在他面前,说:“不要看了,快关掉。”
严柘把平板扔到一边去,让解弋坐他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