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尔(有只伞)

“你说来说去，到底什么意思啊？”沈予槐坐下来，着急地催促他。
林成磊叹气，身躯悠悠向后靠着椅背：“我这些年筹谋划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秦氏落入我的手中，改姓为林，而小尔也会理所当然成为企业继承人。但他们不知何时发现了我的计划，正开始各种防备我，并且慢慢地让小枫进公司熟悉业务。小枫他一直不喜欢小尔，哪怕现在和小尔见面都会冷嘲热讽几句，我是真的怕秦氏以后由他接手后，他掌握了财权人脉，会对小尔使绊子。”
“他敢，他要是欺负林林，我揍死他！”沈予槐气势汹汹地说。
“沈小少爷，人心险恶，很多东西你不懂的。”林成磊忧心忡忡地说道：“我相信你有保护小尔的决心，但你总不会做到二十四小时的守候，小尔也不会愿意你这么黏着他。”
沈予槐想想好像是的，就算他乐于二十四小时贴着林林，但林林肯定不同意。
“那，那能怎么办呢？”
“所以我才想要把秦氏变成小尔的，没有了靠山，以小枫的性格是不敢对小尔做什么的。只是现在——唉。”
沈予槐看着一脸遗憾的林成磊，眉头紧紧皱成山川：“那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本来是有的，但现在看来没希望了。”
沈予槐坐直身子，殷切问：“什么办法？”
“就是，我参与投标了一家公司的新能源项目，如果这个投标成功，我将在秦氏拥有很大的话语权。”林成磊露出一个苦笑：“不过听说那家单位已经有了意向企业，我是没希望了。”
“哪家公司啊？”沈予槐心想，如果是他们家交好的客户，说不定可以让大哥去说说情。
“就是城东那家做新能源汽车的公司，叫驰逸的，老板姓冯。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虽然他们已经开始防备，但只要不到最后一刻我绝对不会放弃，我没能给小尔的妈妈讨回公道，我一定要给小尔挣回一口气！”
新能源汽车，驰逸，姓冯？沈予槐脱口道：“那不是我舅舅的公司吗？”
林成磊一愣，似是才反应过来：“哦……对啊，正是沈小少爷你母家的企业，我竟然没想起来。”
沈予槐搓着下巴沉思，隔了好一会儿才问：“是不是只要拿下这个项目，你就有把握让秦氏成为你的？”
林成磊点头：“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至少也有百分之八九十。”
“等秦氏成为了你的后，你会给林林和他妈妈正名，他们不是私生子和小三，以后还会把秦氏交给林林吧？”
“当然！”林成磊笃定道。
“那好，我去跟我舅舅说，让他把项目给你，你可要说到做到！”
“这，这好吗……”林成磊犹疑地看着他，“毕竟冯总已经有合作意向的企业了。”
“你管那么多干嘛，做好你自己的事！”沈予槐威胁道：“你要是抢不到秦氏并把那对讨厌的母子赶出去，我就让我大哥把秦氏收购了再送给林林当聘礼！”
“我，我——”林成磊“感动”得无以言表，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我家小尔有沈小少爷，真是他的福气啊。”
“才不呢，有林林才是我的福气！”
林成磊立马狗腿道：“你们都是彼此的福气，天造地设的良缘。”
沈予槐笑得娇羞。
作者有话说：
小狗立正站好，准备挨打

第39章 上一课
林尔听完之后只觉得浓浓的无力，像是被抽走了一身的精力，连呼吸一下都费劲，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以为沈氏有沈云谚的把关，林成磊肯定讨不到什么好，所以之前才模棱两可地提醒沈予槐。可他没有想到林成磊会巧诈地利用沈予槐从别处先获取薄利，而沈予槐——
他果然根本不懂自己。
“沈予槐。”他有些疲惫地喊他。
“嗯嗯，哥哥你说，我在听。”
“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啊？”那边像是愣了一下，呐呐道：“为、为什么啊……”
“你凭——总之你不要管我的事，不管谁来找你，只要是和我有关的，你都不要管。”林尔顿了顿，加重语气：“不许管！”
沈予槐似乎被他的严肃吓到了，语气弱弱地问：“林林，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让你生气了啊……你、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你不需要改什么，你只要做好你沈家小少爷的本分，不要为了和你和你家利益无关的任何人、任何事而做出让步。尤其不要为了我，而做出不符合你沈家小少爷身份的事。”
“林林，我——”
“沈予槐，我很累了，挂电话了。”
林尔说完就掐断，直接摁了关机。
每次觉得生活要好起来一点时，总会出现一道更宽更深的沟壑让他直直面对绝望的深渊。他已经开始后悔当初决定跟林成磊走了。
如果妈妈看到他现在这样，一定会很心疼吧。
"行了，你再打一百遍，播音员还是会用一层不变的声音告诉你‘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我靠，你至于吗，多少有点吓人了！"和沈予槐一同坐在专车里回家的冯程睿被对方看过来的一张眼睛通红、泫然若泣的脸吓了一跳，赶紧抽了两张纸递给他。
沈予槐没有接，捧着手机，神色悲伤，语气湿润，像是求救一般地问：“林林他为什么生气啊……”
冯程睿有些无语：“你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吗？”
“不知道啊……”沈予槐可怜巴巴地说，“他为什么生气啊……我又做错了什么吗，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可以改的啊……他不理我了，他是不是以后都不理我了……”说着说着沈予槐就啪嗒啪嗒掉眼泪，给冯程睿吓得不行，连忙把纸巾塞他手里。可沈予槐还是无动于衷，看着他一直哭，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停，停，别哭了，吓死人了。”冯程睿又抽了两张纸递给他，见他不接直接胡乱给他擦了几下，但沈予槐的眼泪跟水龙头似的，根本擦不完，他选择放弃了。“不是想知道你家林林为什么生气吗，你别哭了，我告诉你。”
沈予槐眨了几下眼，勉强控制眼泪，抽噎道：“那、那你说。”
看来林尔是沈予槐的水龙头开关阀，冯程睿心想。“林成磊的那些事迹，就算周恪那晚讲得不完整，但你也应该了解他的为人了吧？”他提示道。
沈予槐点点头，又摇摇头。
“就不说他之前抛妻弃子，就说当下他给林尔下药送到你哥床上卖子求荣的事儿，你觉得以林尔的性格，是会感激他爸还是憎恨他爸？”冯程睿再提示。
“憎恨。”沈予槐说完又立刻解释：“可是他是有苦衷的啊，他是被迫离开林林妈妈的，而且他对林林做那种事也是希望能找个可以保护林林的人。”
“那个等会儿说。”冯程睿继续道：“林尔从出生开始就失去父爱，后来又被冠名私生子在秦家过了很长一段凄苦的生活，但林成磊却没有给过他一点关心，甚至还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他，你说比起秦家母子，他更恨林成磊还是他们俩？”
沈予槐想了想，说：“秦玥母子，他们不给林林吃饭还骂他，”
“……”冯程睿忍了忍，直说道：“当然是林成磊啊！你想想，假如你爸有个私生子，那个私生欺负你，你爸却在一旁默默看着什么也不做，事后还去哄那个乖儿子，你更恨谁？”
沈予槐很想说他爸不会有私生子，就算有，也只会是他把对方打得满地爬。但他有预感自己要这么说了，冯程睿就不会告诉他林林为什么生气了。他附和着点头：“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还给他憎恨的人提供帮助，他能不生气吗！”冯程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沈予槐迷茫纠结了一会儿，呐呐道：“可是他说他是有苦衷的啊……他是被迫和林林妈妈分开的，他一直想要补偿林林，他想要把秦氏抢过来给林林，我才帮他的啊……”
沈予槐想不明白，他怎么做错了呢，秦家母子对林林不好，只要把秦氏抢过来给林林，他就可以把那对母子赶出去当一无所有的乞丐，他妈妈可以洗清小三的冤屈，他以后会有好多好多钱，不用再去当家教赚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只是，想让林林很好很好而已。
冯程睿看他这样子，只能感叹他确实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别人三言两语的哄骗就能相信。给他好好上一课吧，谁让自己是他唯一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呢。
“他所谓的苦衷，全都是他的一面之词。”冯诚难得用正经的语气说话，“秦家就秦玥一个独女，虽然集万千宠爱，但毕竟是生意世家，比起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婿，他们会用强迫的手段去逼一个无权无势又不喜欢自己女儿的男人入赘吗？”
沈予槐愣愣地看着他。
“他说是秦玥要把林尔接过来的，虽然我不了解秦玥，但我觉得一个正常的千金小姐是不会愿意把自己情敌的孩子留在身边给自己添堵的，她应该巴不得对方离自己远远的，眼不见为净。他说他给林尔下药送到你哥床上是为了给林尔找一个能保护他的人，不是，这种蠢话你怎么会信？现实来讲，谁会在意一个送上门来的泄欲工具？还是一个丝毫没有背景，都不用费心就可以打发的人？”
“我啊，我会爱惜林林保护林林。”沈予槐认真道。
“那只是因为对方刚好是林尔，如果是其他人呢，你还会吗？或者那天你没有去，去的是云谚哥，你觉得云谚哥会在意林尔吗？”
沈予槐想了想，摇头。
“对嘛，如果他真的有心给林尔找个好归宿，就会找体面磊落的方式让你哥和林尔认识，而不是违背林尔的意愿把他当廉价的物品利用。”
沈予槐若有所思。
“最后，冯氏是什么不起眼的小企业吗？冯家和沈家的姻亲关系人众皆知，他一个在秦家摸爬打滚这么多年的人会不知道？各种大大小小的宴会他去了不少，各个企业之间的联系他能不清楚？他不是一直在秘密筹划韬光养晦吗，这些利益纽带他能不去掌握？他为什么在这个节点找上你？为什么刻意跟你讲这件事？为什么别的细节不讲，偏偏把你舅舅的姓氏、公司名字、业务性质讲清楚？你难道没觉得他一直在引导你主动问出他投标你舅舅公司这件事么？”
沈予槐恍然大悟。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他当时一心在不想要林林受半点欺负上，便忽略了。
“所以他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他对上冯程睿“你终于醒悟了”的眼神，着急地问：“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马上让我舅舅取消跟他合作，然后再去揍他一顿？那林林的秦氏怎么办，我要让我大哥帮他抢过来吗？可我大哥不愿意啊。我该怎么跟林林解释他才会不生气了啊，他还会继续喜欢我吗，呜呜呜，他要是因为这件事觉得我又蠢又笨就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啊……”
沈予槐又开始梨花带雨。
冯程睿扶了扶额，觉着以林尔的性格会喜欢这个幼稚鬼肯定是因为他是圣父转世来做慈善的。
他拉着一张很无语的表情说：“如果合作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就不要轻易毁约，不然也会损毁你舅舅的信誉，让你舅舅防着他点，在不影响项目推进的前提下既别给他太多利好也别让他有机会抹黑冯氏。秦氏不用抢，我听我爸说秦氏已经日薄西山，估计活不了三五年了。而且你家林林应该对那个公司不感兴趣，你要想给他报仇，让云谚哥暗示其他人不要帮它就是，或者适当使点小绊子，它的破产就是对秦家人最重的打击报复。”
“哦哦，对对，我马上给舅舅和大哥打电话。”沈予槐正要拨号码，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冯程睿：“你也不学习，为什么你懂这么多？”
冯程睿微笑：“我只是不爱学书本上的东西而已，而你是真的什么都不学啊少爷！”
沈予槐瞪他，反驳道：“我在学了，我会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好大学，不像你，只能靠家里安排！”
冯程睿：“嗯嗯嗯，是是是。”
沈予槐继续炫耀：“我还有林林这么优秀这么完美的男朋友，而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
冯程睿：“对对对，真羡慕。”
沈予槐耀武扬威：“我最近都会做孟德尔遗传学和等比数列的题了，你会吗？”
冯程睿：“不会不会，你真厉害。”
沈予槐：“嘁！”

第40章 冷暴力
沈予槐跟他解释了他帮林成磊的原因，也意识到自己被林成磊骗了，说他已经跟他舅舅说明了情况，也保证林成磊不会在冯氏那里讨到多少好处，还问自己是不是希望秦氏倒闭，他可以立刻让他大哥把秦家搞破产。
林尔清楚，沈予槐做不到不管他的事，就像自己做不到跟他彻底断绝联系一样。
他回对方不用了，他并不在意秦氏是死是活，他没有那么伟大地能原谅过往，也没有那么狭隘地睚眦必报。他只是比较淡然，只豁达于自己的人生，报仇是一种自我损耗的痛快，他不想要自我损耗，也不需要那样的痛快。
沈予槐周末要来找他，林尔找了借口拒绝了。沈予槐很消极，发的语音也是那种弱弱地像是呜咽的语气，林尔便狠心地利用元旦夜他有过的害怕来威胁他是不是又不听话了，沈予槐便乖乖地答应了。
林尔感到沉重的窒闷感。
他把沈予槐送给他的喜欢打造成了去伤害对方的刀。但比起以后他们会因为互不相知而留下难以愈合的创伤，不如现在由自己斩断这并不成熟的情愫，让他不用那么痛。
林尔和室友上完课往食堂走，偶然看到角落里乔声和一个背对着他的高高壮壮的男生在说什么，表情很不好，似乎是在争吵。他仔细看了会儿，认出那个男生是体育学院之光——邵烬，也是乔声的室友。
乔声和邵烬的关系很奇妙，刚进校那会儿好的跟亲兄弟似的，经常能看到两人一起的身影，大家都误以为他们在恋爱，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交恶，成了众所周知的死对头，而这学期又莫名冰释前嫌，关系好了起来，但现在——
林尔不知道两人在吵什么，也确信再怎么吵邵烬也不会对乔声动手，但他还是多事地走了过去喊了乔声。两人看过来，林尔对着乔声微微一笑，邵烬眼底立马浮现明显的敌意。
林尔跟邵烬完全没有交集，虽然他现在的眼神看起来像是立马就会给自己一拳，但他还是相信对方的人品不会打自己。只不过乔声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到救星一般，他便顺势帮他。
“要一起去吃饭吗？”他问。
话一出口，邵烬几乎是用杀气汹汹地眼神瞪他了。
乔声反应了一秒，立马甩开邵烬抓他的手，快步走过来，说：“好的，我们走吧。”
林尔礼貌地朝邵烬一点头，和乔声一起去食堂。刚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邵烬咬牙启齿的一声“乔声”。乔声像是没听到，快步往前走，林尔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邵烬落在乔声身上的眼神愤怒，忍耐，又委屈。
林尔开始频繁地约乔声一起自习、吃饭、散步，乔声都没有拒绝。他们俩性格挺合得来，能聊的话题也多，虽然基本是跟学习有关的。都是学校重点培育的尖子生，理工科的佼佼者，可以探讨的学术内容很多。乔声前段时间参加的大学生生物实验竞赛拿了金奖，林尔也正好可以取取经。
两人的亲近距离很快在学校掀开八卦之风，论坛里的CP帖子都盖了高楼。不过都与林尔无关，他跟乔声心思一样，把对方当惺惺相惜的知己。
沈予槐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冷淡，总想要跟他通电话、打视频、过来找他，林尔都以期末为由敷衍过去。
冷暴力是种极其可耻的行为，但他希望沈予槐能尽早看懂并清醒脱身。
林尔和乔声临近闭馆点从图书馆出来，两人正讨论一道微分方程，旁边的角落传来一声弱弱的可怜巴巴的“林林”。他看过去，只见黝黑的鲁迅雕像旁蹲着一团同样黑乎乎的身影——他慢慢站起身来，大概因为晕眩踉跄了下，急忙撑在雕像上。站好后又缓了会儿，才竖直脊背看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喊他：“哥哥，你终于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林尔脱口问道，有些意外。
“我——”沈予槐戛然而止，看向旁边的乔声，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