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尔(有只伞)

两人就这么沿着街道往前走，沈予槐很想找到能跟林尔聊得上的话题，但他嘴笨，又胸无点墨，林尔博学多才，他感兴趣的东西都是沈予槐一窍不通的，所以他很少能找到和林尔的共同话题。
还有十来天就是圣诞节，街边的树上已经挂了庆祝的小彩灯，商家铺也拉起了做活动的横幅。
沈予槐一向不喜欢过这些花里胡哨的节日，但今时不同往日，圣诞节放在情侣里已然变成了一个尽情秀恩爱的情人节，他在九月份才遇到林尔，错过了情人节和七夕，下半年也没有其他节日可以让他和林尔一起过，他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个圣诞节。
他殷殷期盼地看着林尔，鼓起勇气问：“哥哥，今年圣诞节我可以和你一起过吗？”
林尔歪头看他。
“我想和你一起过圣诞节。”沈予槐郑重其事道，“哥哥，可以吗？”
林尔想，是不是因为路灯的光被树叶切割成了碎片，所以落到沈予槐眼里也是细碎斑斓的，像是在炎炎夏日的夜空里，那些数不清的星星。
他可能思考了几秒，也可能没有思考，说了声好。
然后下一秒，他就猛然地被拽入一个温暖热烈的拥抱里。
“谢谢林林，林林你真好。”
“林林你最好了。”
“我最最喜欢林林！”
林尔静滞了片刻。
沈予槐高兴过了头，抱着林尔不停地说他好，一遍一遍地说喜欢，脑袋埋在他肩窝蹭。
等他激动的情绪冷却了一些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整个人凝固了一瞬，猛地松开林尔，退了一步，长手长脚地僵成一根电杆似的——怂着肩膀，垂着脑袋，脸爆红到滴血。
“哥哥，对、对、对不起，我、我、我太、太激动、动了，不是故意、故意要抱、抱你、的……”
林尔静静地看着他，说没事，又说你该回家了。
“啊……”
沈予槐瞬间又露出可怜的不舍的神情。
“十点了，你明天还要上课。”林尔平静地说。
“可是，我还想跟哥哥多呆一会儿。”沈予槐试图向他求取特权，并竭力保证：“我明天会按时起床的，不会迟到，我可以拍照给哥哥检查！”
“可你刚刚答应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哥哥，我、我没想食言，我就是——还想跟哥哥你呆会儿。”
“十分钟，不，五分钟，好不好？”
沈予槐一边商量一边四处张望，视线落到一处小摊后跟林尔说：“我们去吃一份那个豆花吧，上次我们在美食街吃的那个豆花，哥哥你不是很喜欢吗。我们去试试这个好不好吃，也许哥哥你也会喜欢呢。就几分钟，吃完我就回家，我保证。”
沈予槐不等林尔回应就跑了，一边着急地让老板装包两份豆花，一边心虚地用余光观察林尔。
不要生气，林林不要生气，就一份豆花的时间，他吃完一定会走的！
林尔陪着沈予槐吃完了一份豆花。
对方有意拉长食用时间，林尔盯着他的时候他就正常速度吃，林尔不盯的时候他就假装吃，所以当林尔吃完已经吃完的时候，沈予槐还剩近一半。
“一分钟，立刻把你剩下的吃光。”
林尔下了命令，沈予槐怕他生气，直接仰头往嘴里倒，囫囵吞咽，扔掉垃圾，五秒搞定。
因为吃得太急，他打了两个嗝，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尔，怯怯问：“哥哥，你生气了吗……”
沈予槐微微低着脑袋，嘴角紧抿着，眼尾下耷，眉毛弯曲着。
明明比自己高半个头，却给林尔生出了一种俯视小孩的错觉来。
其实他没有那么单纯的是吧，其实他很懂善用自己的优势是吧，其实他很会利用别人的心软是吧。
林尔轻轻叹气，缓和了面部线条，轻声地引导性地跟他说。
“小槐，你不可以总是这么任性，晚几分钟是没有关系，当然这也算不上很严肃的事情，但我希望你能尊重自己的保证，做一个能自我约束遵守诚信的人，你明白吗？”
话是这么说，但沈予槐不希望林尔对自己有任何一丁点负面的看法，他着急地跟他保证：“明白的明白的，哥哥，我以后再也不找借口拖延了，约好几点回家就几点回家，哥哥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气，我可能管得太宽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自律一点。”
林尔说得比较委婉，但沈予槐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实在太重了，让他负压，对他自己也过于放纵。每次跟他一起约好的分别时间，最后总要找各种借口磨蹭。
他当然知道沈予槐想跟他多呆的心情，可沈予槐对自己的约束力实在太低，如果他不制止，他都怀疑沈予槐要二十四小时都跟他黏着，像一个他的附属品。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任何人相处都需要一定的空间，需要有自己独立的地方来装不可分享的、多余的、自私的东西。
沈予槐对他依赖性太强，毫无保留地贡献，不留一寸保护壳，全方位都是不堪一击的软肉，他担心自己什么时候无意的一根针都会把他刺得血流不止。
林尔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无论是让自己轻松些，还是让他不那么容易被伤害，他都希望沈予槐能学一点可以保护自己的狡猾和自私。
“不宽不宽，哥哥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是我太任性了。”
林尔愿意管他，那他可太求之不得了，别说这些，就是管他吃什么牌子的大米喝多少温度的水他都甘之如饴。
林尔希望他有责任心，希望他言而有信，希望他诚实自律，都是一些好的习性品德，他是肯定要听话好好学的。
“哥哥，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给你管，你什么都可以管我，我会乖乖听话，会成长为哥哥心中的摸样。”
“哥哥，你相信我，我会做到的！”
沈予槐殷切又忐忑地看着他，坚定不移的态度像是马上就要发骇人的毒誓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嗯，我相信你。”
林尔一笑，沈予槐原本还慌乱的情绪就瞬间开花，翩然起舞。
“你要好好上课，不要迟到，不要早退，不要旷课，专心听讲，认真做作业，不懂的可以问我。”他像一名刻板又耐心的老师叮嘱他，“少熬夜，不要无节制地玩乐，不要仗势欺人，也要保护好自己。谨慎交友，要有防备心，别随随便便就信任他人……”
沈予槐一双迷乱的眼睛紧紧盯着林尔一张一合的唇瓣，他的叮嘱虽然在往自己脑子里灌，但一句也没有刻在记忆中枢停留。
浅红饱满的唇瓣，软软的，像凉糕一样甜甜的。
“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沈予槐本能地点头。
“那快回家吧，真的很晚了。”
“好好！”沈予槐还是连连点头。
“该走啦。”
“嗯嗯！”
见沈予槐还是不动，林尔忽地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夜色将他白净的脸蒙上一层温柔的纱，路灯在他眼里装饰明暖的涟漪，微风将他嗓音轻轻挽起：“晚安了。”
沈予槐瞬间红温，手指绞来绞去快要打成死结。
他在林尔监督地视线下转身走出两步，又忽然回转喊了声林尔。
“哥哥。”
“嗯？”
他跑过来，在林尔嘴角飞快亲了一口，在对方还反应不及的时候咧着大大的笑容喊了声：“林林晚安！”
然后跑到路边招了辆车扬尘而去。
林尔在原地愣了片刻。
作者有话说：
漏的章节补完了补完了，安心！

第25章 很可爱的小狗
周五的时候，林尔把实验报告更新发到组群里，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洗澡睡觉。
沈予槐最近听话了很多，只要自己跟他说有事要忙，他便会安安静静的，不像一开始那样永远喋喋不休。课也有在好好上，作业也有认真做，不懂的题就发过来问他，虽然有的题实在让他哑口无言，但总归来说他有在成长为好孩子。
他正要起身拿换洗衣物，却看到冯女士给他发了信息，问他方不方便。
林尔回过去说方便，问她什么事。
【冯女士】：那什么，有件事，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开口
林尔猜想是不是周岩的学习出了什么问题，毕竟他们之间除了这个应该没有别的什么联系。
他停下准备去洗浴间的动作，坐回椅子上先把情况了解清楚。
【林尔】：您说，没关系的，不用跟我客气什么
【冯女士】：就是那什么，小岩最近进步很大，今天开家长会老师还当着所有家长的面都夸他了，我太有面了
【冯女士】：好多家长都来向我请教怎么教育的，这可全都是小林老师你的功劳，不然我哪有这么风光的时候
【冯女士】：[微笑][微笑][玫瑰][玫瑰]
【林尔】：您太客气了，小岩自己也很努力的，他本身就很聪明，我只是给他指引了方向，功劳没那么大
【冯女士】：有的有的，肯定有的！
【冯女士】：你不知道他的学习让我有多头疼，这些年也请过不少家教，但没有哪一个像小林老师你这么厉害，让小岩的成绩跟坐直升机似的，蹭就上去了！
冯女士对他一顿天花乱坠的夸，虽然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但没有哪次像这次这般夸张，林尔心想着难道周岩这次考得格外的好，所以冯女士才这么激动？
林尔跟她你来我往地推拉了好一会儿，冯女士才进入正题。
【冯女士】：老实说，我是真的很舍不得小林老师的，毕竟像小林老师这么好的老师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啊！
林尔懵了下，回到：“您这话是有什么用意吗？”
那边似乎很为难，敲敲打打好半天才回了信息过来。
【冯女士】：就是那什么，前天一家人一起吃饭，就小岩他大姨啊，也真是的，非说有个什么很厉害的家教，教得特别好
【冯女士】：他那表姐之前成绩差得都考不上大学，就是这个家教让她今年考上了重点大学
【冯女士】：吹得可了不得了，大家都说让这人给小岩补课啊，反正小岩也在请家教
【冯女士】：我就说啊，我们小林老师也很厉害，自从小林老师给我们小岩补课后，他成绩进步了一百多名，老师都当着全班的面夸奖他嘞
【冯女士】：可是啊
【冯女士】：唉
【冯女士】：就家里那些人，一股脑地头热，非要让我换家教，他大小姨甚至自作主张跟那个家教定好了这周六就来给小岩补课，连钱都交了
【冯女士】：你说我这……真是要被她给气死！
【冯女士】：这两天我一直在跟他大姨闹，那个犟脾气非要让小岩先上几节课看看，给我气得差点跟她吵起来
【冯女士】：那家教明天就来了，我这……真不知如何是好……
林尔看着这一段一段的话，有些不知所味。
冯女士通常都是给他发语音，还是第一次这么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打过来，他猜想着她应该是真的挺不好意思的吧。
虽然表述得夸张了些，但林尔也并不多疑其中的真实性，毕竟冯女士确实对他挺好，也是真心满意他这个家教。况且他都教了大半学期，周岩的进步也是有目共睹的，冯女士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冒风险换家教。
虽然少了一份优渥的薪资来源，但林尔手中还有不少存款，不至于因为突来的经济断裂而困窘。
【林尔】：没关系的，阿姨，正好要期末了，我这边实验也挺多的，还怕自己太忙不能集中注意力辅导小岩呢
【林尔】：小岩能有其他好老师教他，我也替他开心
【冯女士】：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
【冯女士】：其实小岩也很喜欢你，他大姨做这出，搞得他也不高兴，这两天闷闷不乐的，晚饭也不怎么吃
【冯女士】：我就希望你能一直辅导到他高考呢，你看这事儿办的，真是的
【冯女士】：不行，干脆我把那钱还给他大姨，小林老师你还是继续来给小岩辅导
【林尔】：真的没关系的，冯阿姨
【林尔】：不要这么浪费钱
【冯女士】：那点小钱比起小林老师算什么
【冯女士】：我和小岩是真喜欢你，也相信你能帮小岩考个好学校的
【林尔】：真没事的
【林尔】：先让那个老师帮小岩辅导吧，小岩的大姨不都说了对方是个很厉害的老师吗，肯定也能帮小岩考个好成绩
【林尔】：以后如果小岩还需要，您再聘请我也可以
【林尔】：你要是贸然这么做，不是辜负了小岩大姨的一片好心吗
【冯女士】：小林啊，你真是个好孩子
冯女士又说了很多舍不得和夸他的话，甚至还说要把剩下一个半月的课时费都转给他，就当时他这段时间给周岩辅导的感谢费，林尔自然是没有收，虽然他们先违约，但冯女士平时对他很好，给的课时费也高，他没有理由再收钱。
林尔洗完澡出来，沈予槐又发了一张小狗试探的表情包，林尔也同样回了个表情包过去。
正好室友遇到点难题叫他，林尔便过去帮他看看。等帮室友解答完，沈予槐的表情包已经从“哥哥在干嘛”一路演变成“寂寞小狗，没有人疼”。
林尔不禁笑出了声。
室友扭头看他，八卦道：“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林尔瞅他：“怎么会这么想？”
“看手机的时间变多了，时不时地傻笑，这不是就是恋爱的状态吗？”
就算是，也不是因为谈恋爱，只是因为沈予槐是个很可爱的小狗。
林尔爬上床给沈予槐回信息，跟他说抱歉，自己刚才有点事，所以没有及时理他。
沈予槐发了一张傻狗微笑的表情包，说没关系，哥哥随时想忙就忙，不用跟他道歉，只要还理他就行。
林尔神色空茫地盯着手机许久，慢慢打下一行字。
【林尔】：沈予槐，你要第一爱自己
【沈予槐】：啊，为什么？
【沈予槐】：我要第一爱林林[撤回]
林尔假装没有看到那句撤回，回他：“因为每个人都要先爱好了自己，才不会受伤，也能好好爱别人。”
像他的母亲，也像他自己。哪怕自私一点也好，总好过下雨的时候没有地方躲雨。尤其是沈予槐，太容易交付真心，也就格外容易受到伤害。他需要给自己留一个坚硬的盾牌，不一定要所向披靡，但一定要坚不可摧。
沈予槐又在写小作文般敲敲打打，但发过来还是简短的一句话。
【沈予槐】：好的，我懂了，哥哥我会变成一个很会爱人的人的！
懂了，但似乎没有全懂，不过他还小，可以慢慢学会的。
沈予槐又跟他聊了七七八八的事，快十一点的时候林尔催他该睡觉了，毕竟明天他要早起上自习。
【沈予槐】：那下午我可以来找哥哥玩吗？
【林尔】：不可以
【沈予槐】：为什么 [委屈巴巴黄豆脸]
【林尔】：我要去给周岩上家教课
【沈予槐】：他们家不是请了别的家教不让哥哥去给他补课了吗？
林尔一愣，取消家教他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沈予槐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尔】：你怎么知道？
【沈予槐】：那个，周恪跟我说的，说他弟弟请了别的家教，可能不让哥哥你去给他弟弟补课了……
林尔想起来，周岩的那个哥哥和沈予槐是同学，大概关系还不错，他会把这事告诉沈予槐也不足为奇。
那天被周恪惹不开心后，沈女士和周岩还特地发信息给他道歉，说周恪被他爸妈惯坏了，所以说话才这么口无遮拦的，小孩子不懂事但没有坏心，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说没放在心上是假的，毕竟那一晚的不堪是真实存在的，但一直对既成的结果耿耿于怀也不是林尔的性格，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件事的翻篇。况且他现在都能跟沈予槐相处得这么愉快，一直揪着那件事不放又算什么呢。
【林尔】：嗯，但我已经把这周要教他的资料整理好了，还是想拿去给他
【沈予槐】：不能不给他嘛
【林尔】：沈予槐
【林尔】：这个周末在家好好做作业，看书复习
【林尔】：听话，不是要月考了吗，不想考个好成绩了？
【沈予槐】：好吧，好吧
【沈予槐】：我听哥哥的
【沈予槐】：不过既然哥哥不用给他当家教了，可以来给我辅导功课吗？
【沈予槐】：我不免费的，我出十倍的价钱请哥哥！
林尔想了一会儿，拒绝了他。
沈予槐不出所料地开始撒娇卖萌打滚，林尔没有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