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这里!”专用道的尽头有人在招手,小胖子的脸从拐角后面露出来,他声音不敢太大,努力又夸张地做嘴型,“这里有个小门。”
松田听着会场后台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寻找他却失去了目标。他对专用道尽头的小胖子用力点了头,抿嘴朝着对方冲去。
“喔噢!好快!”小胖子盯着松田逃命的脚步,用指尖小声而热烈地鼓掌。
松田与小胖子和他的同伴面对面相视两秒。虽然从未正面对过话,三人却十分默契地齐齐拔腿往小门外跑。
小门的朝向有点偏,出去就是个天桥洞,里面除了两个穿着荧光黄背心的施工工人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得救了,”松田撑着膝盖,呼吸道久违地感受到了拉破风箱般的火辣辣的痛,“谢谢你们了。”
“嘿嘿,”小胖子明明只跑了两步,看起来却比他还累,原地左脚绊右脚,被松田和同伴一左一右扶稳了才站好,“可是这才只是个开始呢?你一直赢下去的话,关注就会越来越高的呀,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不喜欢。”
小胖子脸上的笑顿了顿,有点失望地垮下来:“啊……”
松田对这个小胖子还有他的同伴印象一直不错,见他面色由晴转阴连忙补救:“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不想赢。我只是……不太喜欢那些赛场以外的东西。”
小胖子兴致缺缺地「哦」了声。
松田觉得自己没安慰到点子上,求助地看向了小胖子的同伴。
同伴有点脸酸地歪嘴,用干巴巴的笑缓解尴尬:“没事……他就是,挺喜欢看你打球的,还给你写了不少贴子。你说不喜欢「赛场以外」的东西,可能扎到他心了。”
松田脑子里一哐当:“激推……同担据否?”
同伴拍掌竖起食指:“对!”
会场中,擂台赛主办方工作人员摘下了胸前的工作牌。
负责赛后颁发奖金的工作人员面色沉沉。那个连下六城的初中生在蜂拥而至的媒体夹攻下跑远了,他冷淡地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没有劝离媒体,甚至连一丝想解围的意愿也无。
手机恰好在此刻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眼神更加沉郁,快步向无人的角落走去。
“赢的还是那个?”
他还没开口,对方忍着恼火的声音便劈头盖脸地浇了上来。
“是因为……”
“蠢猪,废物!怎么做事的?阻止不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直翻倍赢下去,最后掏空我们所有的资金吗?别说体育开发部了,整个商社都得填进去!这下好玩啦,商社易主了,被个初中生给拿下啦。”对方连喷了几句粗口,他撇过头把手机拿远了点。
“大久保先生,计划本来很顺利的,”他唤了一声自己的上司,为自己辩解了两句,“我们雇的人很强,原本是能打断那小子的连胜的。是观众里有人叫破了他的身份……才导致比赛作废。”
“你脑子里装的是粪吗!雇高中生做什么!”
对方骂声不绝。工作人员捂住了手机的出声筒,一脸麻木。
“可是。”
他已经不想说可是了。
可是要找到能打得过那小子的,没有任何正赛经历的初中生,可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啊。
缠绕在手臂上的工作牌的挂绳软软垂下,写着他的姓氏「鸠山」的工作牌在风中打了个圈。
手机听筒那边的人嘟嘟囔囔了会儿,终于停下了骂声:“也罢,不一定要通过这个方式让那小子断连胜。说不定那招有用呢?”
45|假赛合同
虽然对被拿去和丰臣秀吉相提并论还心有余悸。但松田还是十分诚恳地跟小胖子道了歉。
小胖子的心情恢复得很快,他斜觑了松田一眼,忽然扭捏起来:“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松田:“你说。”
“你很缺钱吗?”
好直白粗暴的问题。
松田哽了一瞬。
小胖子抓耳挠腮地解释:“因为注意到你参加的比赛都有奖金,而且你好像很需要的样子。”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松田弯了弯眉:“是,我想攒够一场手术的钱。”
“什么?”小胖子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你家有人生病了急用钱吗?”
“不,”松田摇头否定了,他垂下眼帘,很克制地笑了笑,“是给我自己预备的。”
“最近才想明白的。我最开始攒钱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所以想找一个具象的目标,这样不至于过度关注钱本身,对自己要做什么也更有规划……而且正好也为未来可能受伤留条退路。”
同伴脸抽了一下:“不是很吉利吧这个想法。”
小胖子讷讷地点头:“感觉根本不是这个年纪的人应该考虑的事情。”
“不过很快,”松田思索道,“目前拿到的,再翻一倍,就够了。”
小胖子很快抓住了他的言外之意:“最快的话到下一个比赛日连胜就攒够了。”
“是啊,”松田仰头,能照进天桥洞的天光正好穿过了他细碎的刘海,连睫毛的纷缕都清晰可见,“打完下一场,我就退赛。”
“欸??”小胖子和同伴异口同声惊呼,天桥洞下另一侧的施工工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们两眼。
“为什么啊?”小胖子脱口而出,“还有你前面说的攒钱的目标什么的,这都是为什么啊?正常人不是觉得钱越多越好吗。”
“因为那个「象棋盘与米粒」的寓言啊,”松田认真地回望小胖子的眼睛,“我听到了,你们在场边聊的时候我听到了。”
“这种翻倍的赛制就和赌博一样吧。筹码滚雪球一样暴涨,接下去会怎么样呢?”
“这一次是开始有媒体关注到我了,等奖金翻倍到一场一百多万的时候呢?人人都知道我怀中有璧,是很危险的吧。还有主办方,真的能容忍这样的参赛者吗。”
“更重要的是,”松田忽然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明天全国大赛就开幕了,我不想缺席青学的比赛。”
松田甚至仔细地算过时间。他本来在这一次擂台赛后就打算退赛的。但青学因为种子队伍的身份,第一场有轮空权,到全国大赛第二天才会出赛。如果比赛顺利,青学的再下一场在第四天——中间无赛的第三天,正好是他下一场擂台赛的比赛日。
“那就最后再放手一搏。”松田下决定时这样对自己说。
谨慎的玩家是会悬崖勒马、适时抽身的。克制不住自己欲望而一败涂地的人,那叫赌徒。而他的那根红线就在前方了。
松田顺着镂空铁楼梯爬到第二层,钥匙还没插进锁眼,便嗅到了门缝隙中透出来的烟味。
他收起了钥匙,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身打算下楼。
门里的人率先沉不住气。六叠房的铁门哐地一声在身后开了,门链条拉出一道锈迹斑斑的尾音。
“小崽子,怎么不进门啊?”男人把烟嘴歪着咬住,鼓起的下巴发出不清楚的吐字。
松田不是很想应他的话。脚步只是顿住了,却连旋身的意思也无。
男人把烟摘下来弹了弹,黑灰色的烟灰散絮般坠下来,大多数落在六叠房的门口,还有零星随着脚边的风卷进了玄关。
他咳了咳,声音不再吊儿郎当:“你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六叠房的门再度合上。松田在玄关换鞋,一抬眼就看见男人光脚踩过门口的烟灰,翻着外八字走进屋内。
“因为是你法定意义上的监护人,所以我想我对某些事情还是有决策权的。”现在是男人背对着他了。男人穿着一条很凉快的深领背心,手臂上大片的青色纹身一直延伸进背窝里。
他吐了口烟,抓了抓刚剃过一轮的头皮:“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什么,打网球也好去比赛也好,之前说过我不管了。”
“但是这个东西,不行,”他从桌上拿起了一摞装订修整的纸,看起来像是什么文件,“你想都别想。”
“什么?”松田听得满头雾水。但经验告诉他这个男人沾手他房间里的东西必定没好事。所以他在反问的时候已经快步来到了男人身边。
男人的手翻过一页,松田瞳孔一缩,看到那份文件签名留白的地方被烟头烫了两个洞。
他连忙推开男人去抢,逼仄的房间里连肢体都伸展不开,他却带了点发疯的狠劲儿,一把就打开了男人的手腕。
男人意外地没有为难他,手一松,文件就到了松田的手里。
他耸了耸肩,把烟嘴又塞回了唇间:“不是你房间里的那些烂东烂西,我没兴趣。这是我今天在这里等你的时候,收到的快件,还是当日加急件。”
松田本来条件反射地想回怼「加急件也不准动」,翻开那沓文件的时候却愣住了。
他寻行数目扫完全文,又把文件翻到封面和封底打量了一遍。
上面的条款专业术语很多,读起来晦涩难懂,松田只能大致提取出来几个关键字眼:“形象合作合同?”
男人蜷着一边膝盖坐在原地,听到他这么念,嘲弄地咳笑了两声:“笑死个人了。形象,就你?你有个屁形象,这个大久保商社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搞诈骗的。”
松田皱着眉看过合同封面上的商社标志。他对大久保商社不陌生,毕竟今天才刚参加过他们举办的擂台赛。而合同之外的附件写得也相当情深意切,说明了寄来合同的意图。
“他们说你在赛场上表现突出,也有了一定知名度,跟他们公司办的那个劳什子比赛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所以想跟你达成长期合作。合同寄到你家是因为需要监护人签名,”男人猛嗦了口烟,喉咙里带痰,他朝松田扬了扬下巴,“让我签名哪?我没笔,只有烟。”
松田没理会男人的阴阳怪气,他还在消化那份合同上的文字。
合同内容无非是与大久保商社的体育地产开发有关,公式化的文字用客观而疏离的口吻阐明了甲乙双方的权利义务。烟鬼小叔叔在旁边只会说风凉话打岔。所以松田只能根据自己有限的知识尽量理解。
——大致是说,因为松田在擂台赛的连胜成绩,商社认可他作为网球选手的实力,想签他作为商社体育分项目的代表运动员,有点像代言的意思。
在双方的合作期间,选手需要在商社要求的场合出席比赛,并尽可能为商社进行宣传,而商社则会在合作期间出资对选手进行培训。
说得冠冕堂皇,似乎的确是双赢局面。
“但是我没兴趣。”松田合上了合同,被烟头烫穿的签字那页在他眼前一闪即逝。
“哟?”男人本来还在嘚嘣嘚嘣地继续说些劝他放弃的话,没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你不跟我顶啦?”
全国大赛的第三日有个好天气。
在青学和冰帝在为再度狭路相逢而预备时,松田拿下了他作为擂主的第七胜,轻松得宛如探手从树上摘下了一颗早就熟透,即将落地的苹果。
颁奖工作人员的笑容泛着苦味,嘴角上扬,眼皮却哭似地撇着。
闻风而来的媒体更多了,闪光灯的唰唰声中,那个姓鸠山的工作人员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定格在画面里。
他看着松田接过六十四万的奖金,手都不带抖一下就塞进网球袋里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狰狞的面目,就差踹开那个人心不足的臭小子把钱抢回来了。
才初中生呢,还没学过什么叫见好就收吧。
即便如此做想,他还是在颁奖结束过后拦住了松田,笑得比之前和缓一点:“请留步,请问松田同学之前有收到我们寄去的文件吗,不知考虑得如何呢?”
松田顺着他拦住自己的手朝上看,金蓝色的云彩落在他眼中,给了他极亮的明眸:“收到了。”
他只说了几个字就停下了。鸠山还等着他继续往下,憋着一口气点头作倾听状,一口气都快咽进去了都没下文。
他抿着嘴又拿鼻孔猛吸了口气,长长地呼出来,按捺下自己的脾气:“那请问方便跟我走一趟吗,我们擂台赛的主理人想和你谈谈合作意向。”
“哦,”松田慢条斯理地点了下头,侧着脑袋看鸠山,“麻烦请你带我去。正好我也有件事情想沟通一下。”
擂台赛租用的私人会馆本来就有会客室,在举办赛事期间大久保商社便将它改造成了临时办公场所。鸠山领着半大不大的小初中生进入办公区域时,皮鞋的跟敲在地砖上嗒嗒作响,而后者不知是球鞋够软还是走路姿势问题,轻得跟猫似的。
鸠山眼皮跳了跳。
“大久保先生是商社体育开发部的主理人,也是商社社长的公子,非常希望在这个方向上打开业务。”他试图介绍公司的情况来打开话题。但对方不过就是初中生而已,似乎完全没听明白他介绍的用意,听故事似的「嗯」了声又闷头不说话了。
鸠山也觉得无趣。正好会客室已在眼前,他敲了敲门退去门边,听到里面的「进来吧」后帮忙拉开了门把手,有些避之不及地把松田送了进去。
办公桌,办公椅,还有黑色的皮沙发。
松田第一眼所见就是这些东西,还有坐在办公椅上那个头发有点稀疏的男人,看起来有四十来岁了,应该就是开赛日那天致辞的人。
「商社社长的公子」这个头衔,乍一听起来,和这样皮肤松弛开始发胖的中年男性不太能联系到一起。但想想被老人统治的企业高层现状,又算符合逻辑。
“是松田同学呀,来,坐坐坐。”发福的中年男人起身对松田招了招手,请他坐在沙发上,口吻像他久未谋面的长辈。但这位大久保先生转过头看到门边的鸠山时,面部不和谐地一动,咬牙冲着对方:“愣着干嘛,倒水!”
待他回过面对松田时,又是一脸和颜悦色了:“年纪轻轻,是我们日本的人才啊。”
“我们大久保商社,在体育方面的开发初期,就想和像松田同学你这样的人才合作。”他本来想和松田拉近距离,但初中生才刚刚结束酷暑中的剧烈运动,身上汗味酸酸的,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鼻子,向前倾俯的身体又撤了回来。
“商社能和你相辅相成,真可谓是如虎添翼……”
“等等,大久保先生,”松田打断了中年男性自顾自陶醉式的漂亮话,说出了他到此地来后的第一个长句,“合同我和家长看到了,但其中有个令我们十分在意的点,不知道能否请您解惑?”
“嗯?”大久保先生在办公椅上翘起了腿。
松田从网球袋里抽出了卷成细纸筒的合同,翻到他昨天停留时间最长的那一页,读出了上面的条款:“「……合作乙方需要根据甲方的要求完成比赛,取得预定的比赛结果,结果不应与甲方指示相违背。」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鸠山刚好将水送进办公室,听见松田直入主题的一问,脊背一僵。
“嘶,”大久保的腿从另一条腿膝盖上放了下来,他转了转办公椅,“意思嘛就是字面的意思,写得是很清楚的。”
“我们希望你在该赢的时候赢,是这么个意思。”大久保的语速变快了点。他盯着松田看,脸上还是一团和气。
松田心中的硬币落了地,什么猜测浮现出了结果。
“也希望我在该输的时候输。”他补完了大久保余下未说的后半句话。
46|致命一击
空气中听不到呼吸的声音了。
眼神在相互交织,震惊的,慌乱的,还有淡漠的。用淡漠来形容松田的表情也不甚贴切,他的瞳孔清透而毫无波澜。这种没有感情波动的直勾勾眼神,如果不是放在此刻的环境下。如果不是他刚刚那句话洞悉了合同的真相,大久保和鸠山一定会将这个眼神错认为不谙世事的天真。
“所以签了这个合同,我就需要配合你们打假赛,对吧。”
赤裸裸的丑陋心思就这样被摊白出来,他们有些猝不及防。
往常和大久保打交道的,再不济也都是历经人事的成年人,许多交锋与暗语在无甚波澜的你来我往中,被双方心知肚明地消化掉,合约在眉眼官司间达成。
也就只有这样的初中生会直白地叫破吧。
真是个极度聪敏,又相当不圆滑的小孩。小孩就是小孩,没好好地吃过亏,总是会说出令人讨厌的话来。
“呵呵,”大久保皮笑肉不笑,理所当然地承认,“合作的话我们是会在你身上投资的嘛,自然就要为我们公司的需求服务。不然的话,投资在你身上的钱怎么收得回来呢?”
“哦,”松田点了点头,好像在认可他的话,“是有道理,可是……”
嗯?听起来似乎还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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