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斐和平古场对视一眼,不敢言而敢怒,窸窸窣窣地交流。
甲斐小声:“苦品店。”
平古场小小声:“日本冲绳日本冲绳,苦瓜共和国倒闭了。”
黑皮肤大块头在他们身后舔了舔唇角,张口就是味儿浓到熏人的冲绳土话:“咖喱饼?啥东西?俺一口能炫几个?”
“省省吧兔崽子们,”全场皮肤最白胡茬最密长相最凶的光头大叔「唰」地收回了手上的邀请函,软趴趴的纸被叠起来指着眼前这一票赶海的初中生,“社团经费只够给你们买往返票,多出来的消费自己解决。”
比嘉中全体正选成员头碰头凑在一起研究早乙女晴美教练递来的车船票,有点大喜过望,又觉得大悲临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真不愧是晴美」。
大喜自然是因为这次的上京之旅,既不用他们徒步纵穿日本,也不需要他们沿途兼职海货小摊贩,兜售冲绳土特产赚点零星的网球部经费——毕竟往年的学长们就是这么干的,一趟比赛下来没拿什么好名次。反而被市政市容管理部门撵得抱头鼠窜。他们很难不借鉴着前辈们的历史来推断自己的未来。
大悲则是这一沓往返票,零零碎碎,参差不齐,全是打折的船票和车票。平古场福至心灵地查了从冲绳直飞羽田机场的机票,又计算了早乙女教练给他们买的车船票价。果不其然发现,这些供他们从冲绳坐船飘摇过海到鹿儿岛,再一路北上辗转换乘,路程总时长超过一个星期的票,总价比耗时仅两个半小时的飞机票便宜每人三百块。
知念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还是晴美会省钱。”
不知火之前一直没插话,但看到这样的旅行路线。即便是早就习惯了也难免懊丧:“全日本打网球的人里,没有比我们更缺钱的了吧……啊,海参!”他甩掉前两句抱怨,划拉了两脚水,往小腿深的海潮里一扑。
平古场不知想到了什么,在自己的一头白毛前狠狠握拳:“东京都是有钱人,薅光他们!”
田仁志兴奋地附和:“噶,先薅看起来最好欺负的!”
“啊啊啊知念!跑了跑了,快踩住!”甲斐眼尖地看到一只花壳的蟹趁他们围着看邀请函时翻出塑料桶。螃蟹舞着八条腿疯狂逃命,被知念冷着脸一脚踩进沙里。
总之在距离全国大赛的日程正式开始还有小半月时,远在南方琉球群岛上的少年们已经在教练的「快点滚吧」的催促中,准备扬帆启程了。
十分钟休息时间到的时候,松田看了会场一侧的电子挂钟,距离今天攻擂的五小时时限结束还有两个小时。
那个即将苦苦鏖战的人变成他了。
场外的人对他并不看好。赛程还长,他这样新上位的选手,很有可能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就被后来者挑下马。大多数擂台赛制的比赛景况都是如此,临时擂主跟批发的一样,什么擂主的荣誉称号实际上就是个流水席。
松田听到看台上的唱衰之声。嗓门最大的那个大叔大概是接下来会上场的哪个挑战者的父亲,岔开腿撑着脸叭叭叫唤:“是个一年级生啊,体力不行的。等着看吧!擂主还会换,现在这个都撑不到拿今天比赛结束那一万块的时候。”
松田闻言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那个大叔,目光又从看台很快掠过,落在了入场的挑战者身上。
看台上的大叔秃到只能把后脑勺蓄起的长发往前盖,勉强保留住经不起打量的体面。而这个新来的这个挑战者脑袋上的毛也稍显稀疏,发质枯枯蔫蔫的。
好一对父与子啊。
松田摸了摸自己的辫子,为了扎起来干净他其实削薄了发尾。但随手一抓,还是有十分黑亮光滑、拇指粗的一束。
不论比赛结果如何,他在发量上已经取胜了。
——刚这样想完,松田忽然为自己想法的恶劣而深深心虚了起来。
要尊重对手!松田在心里默默开展完简短的自我道德教育,神情回归专注,双手交握住拍柄,呼吸平稳而蓬勃,在那个迎风踏浪的守擂台上就位了。
要持续不断地迎接新来的对手的确很难。人不可能一直保持着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兴奋状态,就像每一把出鞘的新刀都会在屡次撞击与挥砍中变得愚钝、卷刃、豁口。拼杀的人总有分神失手的一刻,又或者战至力竭,最终连卷起手指握刀的力气都不剩分毫。
但松田心里很清楚,在经历过乾学长针对性的身体强化特训,以及每天都面对越前屡败屡战的这些日子之后,他和曾经那个连打四局七球定胜负就喘得如同老牛拉破车一样的自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新上来的挑战者打得实在平平无奇,松田估计就算把电量打耗尽了的前擂主绿山选手临时抓上场杵着,这个新的挑战者都毫无胜算。
他目送着头发稀疏的对手垂头丧气离开,看台上的大叔也噤了声。秃头父与子在松田和尚念经似的敬语背景音中,只留下两个萧瑟的背影。
“你变强了。”距离挑战时限只剩不到四十分钟的时候,松松垮垮的背心男才慢慢悠悠地听着自己的名字走上场来。
“嘶,怎么会成长得这么快啊,”高山海里一副没太睡醒的模样,但他其实一直在场边看松田的比赛,这幅神情更像是看迷瞪了,“我就看着那些来挑战的人,嗖嗖……被你打下去跟翻书似的。当然他们打得确实也不怎么样。”
其实赛间的休息时间还没过,但高山见松田就在眼前,顺手逮住他的手握了握,感受到什么后整个人忽然泛起了酸味:“脉搏跳得也不快,看来继续打下去绰绰有余。这不公平,为什么你突然这么厉害了,真是见了鬼。”
松田:“我不是鬼。”
高山龇牙笑了笑,余光瞟到看台上的小胖子和他的同伴,对着松田歪了歪头:“赏金猎人vs背心男的第四战,他们会怎么写……”
松田本来习惯了高山的调侃,却忽然察觉面前的人没了声。高山眼角的笑意不知何时淡去,目光停留在场外某个人影消失的角落,眉心浅浅地凹了下去。
“高山前辈?”
高山被松田唤回神,脖颈僵硬地转回头,眉心也没舒展开。
他目光回到松田身上来时,仍然有些心不在焉,自顾自喃喃的话却令松田猝然一凛:“朝日体育的人吗?”
高山看着一双眼睛黑洞洞地盯着自己的松田,弯了弯手指暗示他靠近一点,反常地俯下身压低了声音:“我前面那天走得早没遇见……刚刚也可能是我眼花。总之你打擂台赛的时候见过一个长得跟麻将似的记者吗?脸方方的,”高山用两根食指在下颌出比划了个夸张的直角轮廓,“喜欢穿个夹克。”
松田和高山的对话没来得及继续,主办方便宣告休息时间结束,他们的比赛开始。
两个人的心绪都有些震荡。松田惴惴不安地将看台上的人脸一一仔细看过,并没有见到那个和自己有过节的记者。
“安心啦,可能是我看错了。”高山见到一脸凝重的松田,隐隐意识到松田似乎对朝日体育也知道些什么。倾身压低重心踩在接球方的位置时,他有些气息不顺地拈起了胸前的背心。背心抖了抖,有新鲜空气贴着划过身体,虽然闷热但聊胜于无。
松田在发球前回望了一眼电子挂钟。不出意外的话,根据倒计时的剩余来看,这将是他本日的最后一场。如果他能再次在和高山的对决中取胜,那么他就算守擂成功。相反如果他不敌高山的话……
“喂,专心点,一万块要这么简单地拱手让给我吗。”见松田有些出神,高山抢在裁判开口前提醒了他。
万般神思瞬间回潮。
松田强迫自己盯着掌心的网球看,一切杂念化为底噪,底噪从耳边嗡嗡淡去,余下最后一抹,与他的呼吸共振,与心跳同频。
之前的几场比赛纵然消耗了些许体力。但松田觉得他仍然具有与高山一战的能力。那些比赛就像一场稍显冗长的热身,让他的筋骨舒展、关节圆滑,没有任何滞涩之处。
他的发球也似疾风,双眼洞若观火。高山撩腕扬拍之时,松田已经捕捉到了他运动鞋面翻起的褶皱,蓄力与扭身时膝盖的周折、肌肉绷紧时拉出的长弧线。
高山的回球分荒拓野速速而来时,松田的挥拍已经早有预料般恰巧出现在了抛物线由顶点下落的轨迹上。
这一球饱含雷霆万钧之力,相当有高山的风格。而且相比他们前一次对战,松田觉得高山也在进步,球路虽然一点不花哨,但网球与拍面的摩擦变得更汹涌了,像是一只鼓鼓跳动,亟待破壳而出的野兽。闭上眼好似能闻到原始的腥气,听见兽的咆哮,感受到獠牙利爪掀开了他的刘海,直撞入怀。
“真是一场好看的比赛啊。”小胖子目眩神迷,能在业余比赛里看到这样火花四射的对抗,简直让他痴醉。
“是啊,”同伴都忘了自己不用跟着屏息,是还能说话的,失语了片刻才想起一点疑问,“青学正选太强了,所以松田暂时没打上去,这我知道。但是高山海里的学校是怎么回事来着?他这个程度上不了正赛?”
“唔,”小胖子警觉地回头看了一圈,应该是没有可疑人士在场,但还是带了点气声说,“我本来也不知道的,毕竟都几年了……神乐中的事情嘛,大家那个时候都只知道神乐中学的网球部被学校处罚停止部活然后解散。具体他们是干了什么才会被处罚,其实说法很多,可能连他们本校年级低点的同学都搞不清。”
“但是我最近听说了一个版本,感觉可信度很高,”小胖子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干脆捂住了嘴,像b-box一样含含混混地说,“朝日体育你记得吗,就是上次来找我们的那个晦气东西。”
“听说是三年前,神乐中网球部的一个部员被那个媒体报道了,写得很难听……反正你知道的,就是童年啊现在啊什么难堪的事情全报道出来了。那个部员在报道以后再也没去过学校。”
“神乐中的网球部的其他人知道以后,集体翘课去把那个媒体办公室砸了,还把主笔的记者打到住院。”
“那不久,神乐中的网球部就没了。”
40|奖金翻倍
同伴的视线落到赛场中的高山海里身上。
不修边幅但意气风发的少年,即便被校际正赛驱逐在外,只能流落于水平参差不齐的野赛,他也没有疏于练□□子的同伴从他手臂上贲张的筋脉、发尖跌落的汗水,看到他肩膀向后夹时,贴在背窝的湿背心,背心几乎已经完全被浸湿成了深色。
而在这个将小小赛场的一半当作疆土天地的男生身后,似乎能看见某个曾经充满梦想、并肩呐喊的神乐中网球部,而很快网球部的人面目模糊地退场,更衣室落了灰,活动室的门锁生了锈,写着「网球部」的牌匾螺丝脱落,歪向一边。校际正赛没有了神乐中的名字,他们闹出过的事情随着报纸上的日期翻页成废纸,就连少年网球赛的观众也失去了关于他们的记忆。
“好……好残酷,”同伴眸光微动,似乎有灼热的东西在喉咙上下滚动,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虽然暴力很不可取,但废部的命运,真的好残酷。”
他们二人在看台上所处的位置离赛场很近。因此即便是声音刻意放低,也难免有只言片语传进场上的人耳中。
松田接到了高山势如破竹的一球,比他预期的更重,灰色球拍在刚接触到球时被带着往后一滞,高速旋转的球即将趁势顺着倾斜的拍面挣脱阻拦。但松田的反应很快,只是比预期更重的一球而已,却并非他无以应对的一球。
他的小臂只被网球往后带了半寸,又瞬间如同弹簧般充入了更强的力道,拍尖一勾,即将逃脱的网球便乖乖回到了拍网线的中心。
这一球松田能完美地回击。高山在察觉到松田的行动后暗暗吐槽了声「怪物」,步履未停地原地一折,冲刺向来球可能会出现的方位。
球却没有来。
没有簌簌而来的风声,没有网球袭来时在场地上的弹跳,没有荧光的黄绿色靠近他。只有裁判「30:30」的宣读。
网球顺着松田的拍面下落。
高山在击球时的动能已经被化解于无形,对面的人只要再使一点力,令网球回到高山这边的场上毫无问题。
然而对面松田的动作就好像CD卡了带,碟片花了屏,一切运转良好的齿轮在此处卡顿。他立在原地,有些茫然地往看台上望去。
小胖子意识到他们的对话被场上的人听到了,倒吸一口气倒在靠背上,无地自容地抽了自己和同伴两个耳刮子。
“对不起。”松田都不知道自己在对不起什么。小胖子他们离得太近了,那些关于过去的事在他的心里泛起了巨大的余波。他可能是在为自己没有好好打回那一球道歉,也可能是在之前听到高山轻描淡写地解释自己的来由时,没有过分在意而有了歉意。
“哧……”高山抹了一把额角,半个手掌都是汗,撅起嘴唇往上一吹,还有水珠顺着发尖抖擞而落。他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颗网球,甩手一掷,「叭」地一声砸在松田脑门上。
松田被砸得懵瞪,摸着额头看向他。
高山瞥了眼看台上缩成一团想尽量降低存在感的两个观众,又叉腰望向松田,没有什么太悲伤的情绪:“我很享受当下的。”
他耸了耸肩:“我没有什么更高的期待,能站在这里打球,偶尔碰上几个势均力敌的人,已经够开心了。”
“站在球场上,不卖力奔跑,就是对网球的辜负。所以我希望和我势均力敌的你,不要在这个难得的时候开小差啊。”
松田刚开口说了句「可是」就被高山堵住了话。高山把握着网球的手贴到脸边,竖起的食指立在双唇之前:“嘘,至于之前的事……”
“小心点,不要让故事重演就好了。”
松田最终以7:6拿下了比赛。
他和高山打到抢七局,鏖战早早地超过了擂台规定的结束时间。球命运般地贴着分界网落在高山的那一侧时,两个人在裁判宣告结束的声音中走向对方,隔着球网碰了碰拳。他们觉得自己热血沸腾,碰拳时又觉得皮肤凉得厉害。
“从来……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网球。”高山想笑,却累得连唇角都弯不起来了,干脆顺着球网席地而坐,拍柄从紧握着的指尖松脱,人也向后倒去,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了球场上。
午后渐晚的时光,阳光已经不再炫目了。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蓝灰,倒映在高山的眼里。
“真好看啊,好舒服。”高山拍了拍地板,他贴着地板左右转了转头,再偏过头看松田时,耳侧湿乎乎的头发沾上了尘土,但他完全不在乎,“要不要一起躺一躺?”
松田挪步到球网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蹲了下去,打算学着高山跟他隔着球网躺下,忽然被主办方的人拽住了手臂:“别躺,别躺!先领奖!”
松田这才迟钝地想起来还有奖金这么一回事。
挑战日的颁奖比首赛日的阵仗小一些。没有开幕时的那些冗长的陈词,大多数媒体也不再到场。松田在领奖时提心吊胆地一一端详过围在领奖台边的媒体,确认没见到朝日体育记者的身影时才稍稍放下心来。
主办方的工作人员笑眯眯地在镜头前展示了他们准备好的现金,十张一千元面值的日元,总共是一万块。
“这次是一万块。按照比赛规则,下个比赛日如果守擂成功,奖金就会翻倍成两万哦。”工作人员将一万块递给松田,俯下身向他重申了一次奖金的翻倍规则。松田在接过现金时朝工作人员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工作人员并没有在注视他——这位男工作人员的侧脸维持在一个恰巧兼顾的角度,话似乎对着松田而说,眼神却迎向了那些媒体的镜头。
松田虽然察觉到了擂台赛主办方事事都以宣传营销为先的虚伪,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毕竟钱是真金白银地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到他手里的,奖金是他按照规则争取而来,这些都是不会有假的事实,这样就够了。对于连一万块都要盘算着花的他来说,并没有矫情地纠结「这样商业化的做法是否有违体育精神」的空间。
松田在想这一万块钱要怎么花。
在刚触碰到钱币叠在一起的厚度时,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想,终于有机会在六叠房里开空调了。
六叠房里装了老式的壁挂冷气机,但入住时房东跟他含混其词地暗示了冷气机的耗电问题,还给他讲解了这个片区电费的计算方法。听完房东嘱咐后松田就再也没去碰过冷气机的开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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