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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反派他亲爹(泽达)


楼依依飞速掐诀,生怕停下来自己就再也没力气继续。
“碧落黄泉,轮回路开!”
伴随着楼依依的声音落下,柳非身上泛起了点点辉光。
他在最后的时间里连忙道:“幽鬼的事就拜托你了,你帮我看看,但一定要先注意自己安全,你,你照顾好自己。”
他动了动唇,似乎在消逝中鼓起勇气,想大胆地说一句什么,但最终又咽了回去,化作一句临别的寻常用词:“珍重。”
他都死了,怎么好因为自己自私,再去影响楼依依的心绪。
生前没说出口的话,死后不必再提,就……这样吧。
楼依依看着他,看着他……突然红缨枪在地上狠狠一跺,大声道:“柳非你个胆小鬼,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柳非被震得一抖,愣愣看着她。
“老娘不管你下辈子,不管以后,我最不耐你躲躲藏藏的性子,但你小子给我洗干净耳朵听清楚了——”
“楼依依喜欢过柳非!”
楼依依红着眼,颤着声,但仍旧高声喊了出来:“直到这一刻,也还喜欢!”
柳非剩下的虚影一晃,辉光中,眼泪再度滑落,他已经被度化,即将完全离开人世,流下的眼泪也不再是血水,而是两行清泪。
去他的瞻前顾后,去他的腼腆胆小,柳非用尽全身的力气,掷地有声:“我也心悦你!柳非心悦楼依依!到死都喜欢,死了也还喜欢!!”
采薇园里初见,楼依依身形轻盈,点在柳树枝头,望向远方,他在树下驻足,楼依依投来视线,什么都不懂的柳家小孩儿一呆。
她真好看。
“你,你是柳树仙子吗?”
仙子一愣,笑得花枝乱颤。
窘迫的初见让柳非羞得红了脸,如今的分别,让他泪失满襟。
楼依依任由泪水滑下:“我以后就不喜欢你了,所以你放心投胎去吧,黄泉路上,什么也不用操心。”
柳非在最后的辉光中笑了:“好。”
他身形彻底消散,化作风中点点尘埃,荧光飘过楼依依脸侧,沾去了她一滴泪。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屋外的雨没有停。
楼依依再也忍不住,一把捂住眼睛,牙缝里还是泄出了哭腔。
“王八蛋……”
柳非你个王八蛋!
楼映台摸了摸楼依依的头,楼依依猛地扔开红缨枪,扑进哥哥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年少最纯粹最炽热的喜欢,哪是说放就能放得下的?
顾江雪捡起枪,找了片刻,才找到那片小小的柳叶。
楼家和薛家的子弟朝奉神司递过消息,正要禀报,顾江雪把枪靠在桌边,朝他们打了个手势,换去另一个隔间说,给楼依依腾出了余地。
楼依依靠在楼映台身前,哑声道:“兄长。”
楼映台:“嗯。”
“人虽然能转世,但投胎了不一定再做人,即便做人,也再不是故人,所以一个人只能活在这一辈子。”
她红着眼:“所以你要抓着江雪哥,认定了就不要错过,我,我不想再看任何人错过了。”
楼映台按着她的头顶,语气简短,但格外郑重:“嗯。”

顾江雪和几个弟子们给奉神司郑重呈上了消息。
柳家那些所谓带了恶咒的种子和灵草早没了,根本找不到,不过在薛无书房间里倒是翻出几粒种子,不知到底是不是那种咒,众人都在仔细琢磨。
顾江雪自己是此道高手,薛家递给他两枚种子,请他也帮忙探究。
加上薛风竹还躺着,今天看来他们是没时间回楼家了。
楼映台安抚完楼依依,和顾江雪来到薛家为他们收拾出的客房,顾江雪一坐下,没一会儿已经对着种子入了迷,桌上摆着粒完整的,还有半切开的。
顾江雪眼里浮着莲花金影,是开了法眼。
他这样认真的劲儿一上来,就注意不到时间流逝,楼映台拿起种子,根本感受不到异常灵力动静,用龙瞳也看不出问题,如果里面真有咒,定然格外复杂,即便是顾江雪,恐怕一时半刻也难以读清。
楼映台放下种子,给家里传了个信,主要是想想临行前小久哭得那样稀里哗啦,也得让他安安心心。
楼映台让鲛人把玉牌给小久,轻声道:“小久。”
小久声音明显很激动,带着欢欣:“爹!”
与这样乖巧的孩子说话,楼映台声音也平和下来,“抱歉,今日无法归……回去。”
小久:“啊!”
传音玉牌那头的声音眨眼就低落下去,楼映台正思索着还要说点什么,又听到稚嫩的嗓音大声传来:“没、没关系,小久可以等,乖乖等!”
楼映台愣了愣,随即眸光缓缓化开。
今日见了那样多的血,听了那么多的哭声,唯有顾江雪端坐桌边的身影,和这孩子的声音,让狂风暴雨过后的人间里,留下的不止疮痍。
总算心上还有些慰藉。
楼映台:“乖。”
稚嫩的童声和拍手声同时响起:“小久最乖!”
“嗯。”楼映台看着屋外渐渐停歇的雨,轻声应和。
奉神司的人连夜赶了过来,事关重大,那种子他们也拿了几颗,奉命带回去给漱玉道尊,顾江雪两耳不闻窗外事,心无旁骛,甚至根本没注意到夜已深。
直到一只手伸过来,慢慢拿走了他正在写写画画的纸张。
顾江雪怔了怔,迟钝地眨眨眼,终于从聚精会神的状态中醒过来,讷讷地“啊”了一声。
楼映台把纸张慢条斯理放到一旁:“你在学小久?”
“啊!”顾江雪骤然起身,“小久!快给家里——”
“传过信了。”楼映台道。
顾江雪这才舒出一口气,按了按脖颈,拍了拍楼映台的肩:“还是你靠谱啊!对了,还有依依……算了,我说了句傻话。”
楼依依即便哭过了,心里肯定也还难受着,这样的难受旁人还无从宽慰,因为不是什么有理就能劝的事,只是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她才能从难受里走一点出来。
楼映台看了看纸张上描摹的符文,不是顾江雪惯常的鬼画符版本,满满一张纸上,全是非常短的一笔、一个点,没有一个完整像样的成型笔画。
看来顾江雪是想把他观察到的咒按原本的样子描摹下来,奈何他的画工不允许,于是就采取了全拆手段,拆成了一条一条,一点一点,当然,别人还是看不懂。
楼映台放下纸张:“歇息下吧。”
外面的雨早已停了,湿润的泥土散发着青草气息,今夜格外安静,空中既无月亮也无星星,顾江雪叹了口气:“有酒吗,陪我喝点儿?”
楼映台顿了顿,还是请薛家弟子送来了两壶酒。
今夜他们歇脚的院子有石桌,两人用灵力拂去了桌椅上的水气,就在庭院里坐下,在杯中泠泠斟入酒水。
顾江雪举起杯盏,也不碰杯,先兀自饮了一口,酒液入喉,绵长甘醇,但不够烈也不够辛,他摩挲杯盏:“该上烈酒的。”
楼映台的杯子还搁在桌面,他指尖碰着杯子,却没喝,说:“想醉?”
若用灵力抗酒意,即便是烈性灵酒,顾江雪也能千杯不醉,但若不用灵力,他的酒量其实也就普普通通。
“有时候觉得醉一场,痛痛快快暂时把所有忘却,也没什么不好。”顾江雪一杯喝干净了,又给自己倒上第二杯,楼映台却说,“借酒浇愁愁更愁。”
“都有道理。”顾江雪仰头,脖颈仰出漂亮的弧度,像一只孤寂的白鹤,这次他放下杯盏,在石桌上磕出了重重的声音,没急着续第三杯。
“我最讨厌所谓的天命,从十五岁开始,我就不再信什么眷顾、好运,但是……”顾江雪看着空空的杯盏,里面恍然划过薛风竹、楼依依、元澈等人的面孔,酒不烈,他嗓子却也干涩得厉害,“但是怎么就真没有天命眷顾他们呢?”
让人看着多难过啊。
酒很香,但顾江雪口中和心里都开始发苦,他眼眶红了红,深深吸气,给自己倒了第三杯,这一回,楼映台终于将酒盏带离了桌面。
“若我受庇护,”楼映台垂眸看着黯淡的水面,“我宁愿给你。”
顾江雪放到唇边的酒杯一顿,他道:“那不行。”
“我这不信,那不信,但如果天道还愿意庇佑你,那我谢谢他,并且希望你好运连连,千万别断。”
顾江雪手一伸,跟他轻轻碰了个杯:“你好好的,我也能觉得世上还有点盼头。”
楼映台杯中平静的水面被他撞得晃了晃,顾江雪喝过第三杯,楼映台拿酒润了润嗓。
他对酒没什么嗜好,也实在品不出这玩意儿哪里好喝。他也不爱桂花糖水,太甜,不合他胃口。
无论喝酒,还是亲自入庖厨煮糖水,都只是因为顾江雪。
因为有顾江雪在,他才觉得酒和桂花糖水都是有意义的。
他和顾江雪尚在襁褓中时,两家就定下了婚约,但两个孩子头回见面,是五岁的时候。
楼映台早慧,三岁通理,但那时候他话更少,也非常不善表达,有什么都憋在心里,平时那一字一蹦,要不是念书时发声格外顺畅,其余人都该怀疑他是不是个小哑巴。
给他一本书,他能坐一整天,没书,也能坐一天。
楼家是世家大族,庇护的人太多,不乏有跟他同龄的小孩儿,家里挑选玩伴送过来,再活泼的玩伴,一天之后,也服服帖帖,跟家里大人表示,和少主玩不来。
因为他压根就不玩。
小楼映台看着他们离开,其实有失落,但不说。
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太正常,他也愿意跟他们一起,但好像总不能立刻融进去。
对年龄太小的孩童来说,一天、三天五天,如果还玩不到一块儿,那就无话可说了。
所以小楼映台直到五岁前,有伴读,没朋友。
直到他遇见顾江雪,遇见薛风竹。
顾江雪自小就是个十分醒目,鹤立鸡群的,他像玉做的娃娃,但眉眼一弯,就是灿烂的旭日。
别的小孩儿发现三五句后跟他说不上话,就会放弃,但顾江雪不同,他锲而不舍:“我还不信了,本少爷非要逗你笑!”
他与旁人都不同,碰了壁也还肯来找他,小楼映台不解,他茫然问:“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逗他笑?
小顾少爷哼哼:“想跟你一块儿玩呗,还能为什么?”
小楼映台愣了愣。
即便他不正常,也愿意跟他一块儿玩?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却感觉心里滚烫滚烫的,好像跳得快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能有朋友了?
原来有朋友,是会开心的,这就是开心。
小楼映台终于迟缓地察觉了其余人都拥有的情绪,人们之所以会笑,是因为遇上高兴的事,自然就笑了。
他不是怪胎,只是在情绪感知上,比旁人慢了一步。
水墨黑白的世界被着上了鲜明的色彩。
顾江雪是他第一个朋友,不仅要逗他,还要带着薛风竹围着他转。
如果不是顾江雪执拗,他大概会从一个觉得自己不正常的小孩,长成觉得自己不正常的大人。
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去逗一个无关紧要又得不到回应的陌生人,哪怕是小孩。
所以后来,换他对顾江雪执着。
哪怕顾江雪不是顾家真正的少爷,哪怕其余人斥他是仙门败类自甘堕落,对楼映台来说,顾江雪就是顾江雪。
依依说得很对,人就活在这一辈子,为了守好一些人一些事,没有什么舍不得,没有什么不能撑的。
楼映台摸了摸自己腕间的菩提子。
“顾江雪。”
顾江雪:“嗯?”
三杯酒下去,他一点没醉,但面上已经被酒气染了点红晕。
“你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呢?”楼映台问。
柳非到死,才终于递上了一句话,可对楼依依来说,她等了好久,最终没能等到那个人。
顾江雪要他等等,那么,他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他不想错过,也——不允许错过。
顾江雪手指一蜷。
这方石桌不大,很小巧,因此即便他们对面而坐,也离得格外近,抬头时只要视线对在一起,就好像靠在了一起,彼此之间呼吸可闻。
重逢之后,他们向来离得很近,但有时候,楼映台也会觉得他们仍然很远。
顾江雪看到了楼映台深邃的眸中,那深深的压抑。
他想让楼映台好好的,而楼映台也想让他好好的。
不同的是,他在楼映台心里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他在这里悲戚于他人的生离死别,可明明顾江雪自己就吃了一大堆苦楚,并且……也实实在在从楼映台手中跌落过一回。
若无重生,那他也会是个被迫离开,独留心上人在人间的孤魂野鬼。
顾江雪喉头动了动。
等到事情解决,这句老生常谈的话此刻却不是好答案。
迎着楼映台的视线,顾江雪忽然起身,他抿抿唇,在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的夜里,一点点倾身弯下腰来。
墨发从肩头滑落,他一手撑着石桌,一手按着楼映台的肩膀,地上的影子拉长,映着他俯下的身形,和他们靠在一起的浓墨。
酒液的香醇晕在唇瓣上,温软,裹住的是两个人的呼吸,顾江雪闭着眼,把自己品尝的味道送给了楼映台。
楼映台张口接住了。
……与自己喝酒不一样,楼映台想。
他突然领悟了酒的滋味,炽热、浓烈,的确令人成瘾,舍不得放开。
直到把口中酒味都尝尽了,顾江雪才扶着他的肩膀分开,垂眸,在不分彼此的距离里望进这个人眼里。
“我们不会错过的,”顾江雪道,“总是你让我别怕,这次换我对你说,别担心。”
楼映台坐着,仰起头,抬手轻轻抚过顾江雪的脸,顾江雪歪头,贴近他的掌心里。
他好不容易回来,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会再让楼映台难过了,顾江雪又对自己说了一遍,一定不会。

第46章 楼映台不喝烈酒,却来势汹……
顾江雪的眼神全都落进了楼映台眼里,他看懂了顾江雪的笃定,不舍,和对自己的眷恋。
顾江雪按着楼映台的肩膀,正想要退开,楼映台抚着他脸颊的手指却滑过他耳后。
顾江雪身形一顿,就被楼映台扣住后脑勺摁了回来。
被酒水润湿的唇又重新被含住了。
顾江雪闭上了眼:“嗯……”
对这种不打招呼就进攻的行为……好吧,他也没打招呼,五十步说不了百步。
方才把酒味都尝干净的动静顾江雪本来觉得已经很烈了,但这一回楼映台的动作显然更大。
他不喝烈酒,却在顾江雪口中来势汹汹。
死寂的夜渐渐响起了加重的呼吸声,楼映台被顾江雪的眼神一激,把万般情绪都化在这个吻里,他吞噬着顾江雪的百感交集,也强硬地要顾江雪把自己的不安尝个彻底。
顾江雪觉得快窒息了,头脑开始发晕,他本来就是越过小桌面凑近楼映台,手一滑,不仅把酒杯掀下桌面,还没了支撑点,腰也软得往下一塌。
楼映台起身,一把捞过顾江雪,将人抵在了石桌上。
酒壶和杯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但无人去管,空气中都腾起了酒香,熏得人面染红晕,旖旎非常。
酒不醉人人自醉。
分开的时候,顾江雪真是醉得面颊绯红,桃花眼水雾潋滟,迷蒙一片。
楼映台抵在他额头上,两人交错着平复彼此的呼吸,片刻后,灼热的夜晚才慢慢缓下来。
原来亲一下还能亲成这样……看画册和亲身上阵果然不一样,顾江雪晕乎乎地想。
楼映台又碰了碰他的耳垂,这才慢慢退开。
他嗓音有些低哑:“休息吧。”
顾江雪:“……嗯。”
薛家给他们在一个院里准备了两间客房,顾江雪还坐在桌面上,楼映台直接用灵力把地面碎片都震成了齑粉,清理干净,顾江雪看了看两间屋子,忽道:“一起?”
楼映台顿下脚步,抬眸望着他。
顾江雪:“我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准备打坐,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同个屋里打坐,没别的意思。”
楼映台:“我还什么都没说。”
顾江雪:“……”
“好吧,所以——”
楼映台:“嗯,一起。”
于是两人进了同一间屋子。
方才的吻也有受近来各种情绪累积,骤然爆发,寻求安抚的意思,两人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做什么出格的事,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见了那么多泪与血,在放肆拥抱彼此撕咬一阵后,两个人都渐渐静了下来。
顾江雪在床上盘膝,而楼映台则在矮榻上,两人掐诀,灵力转过几个周天,神识和呼吸都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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