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周围都是落叶,他的后背磕到地上也不疼,只是被一具身体压制着不能动弹,有些难受。
“放开。”
戚澜占据了上风,怎么可能放开,手肘抵着他的脖子慢慢下压,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猎物呼吸变得急促,开始变得窒息,脸色发红,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竟然赢了我!”这事他越说越气。
击鞠赛的规则少之又少,真正比拼的就是谋略布局能力和腿脚功夫,这人腿脚功夫也就一般,拼的就是一股断绝后路的狠劲,以及……
他是不会承认这人谋略布局比自己强的。
“我跟你谈个条件。”裴厌辞艰难吐声,眼睛因为难受忍不住闪出泪花,湿漉漉的,眼皮和鼻尖像是受了委屈一般红了起来。
戚澜怔愣了下,手上力道不自觉松了些。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面对这人,还真是一刻也不敢大意。
戚澜刚想起身,腰间一重,坐上了一个人。
裴厌辞将自己的衣裳重新清楚,见他还要打,偃月眸子瞪了他一眼。
“你就不能消停点,让我说句话。”
他的喉咙刚刚被压制,此刻嗓子还有些嘶哑,似在嗔怨又似在撒娇。
见他一脸凄然地衣襟,腰间缠着的腿又热又紧,戚澜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知想到了甚,小麦色的焦黄皮肤忍不住有些发热。
“跟你谈个条件。”裴厌辞清了清喉咙道,“徐度你知道吧,昨日国子监门口撞了我那个。”
“做甚。”他板着脸恶声恶气道。
“把他打一顿,顺便将他那些狗腿子收服。”面对这些直肠子的学生,他懒得费心思。
裴厌辞上身慢慢俯下来,手撑在戚澜的脸旁边,未扎到发冠中的乌发顺着肩头倾泻而下。
咫尺间,呼吸可闻。
“这点小事,你能办到吧?”
戚澜呼吸窒了一窒, 接着嘴角微扯:“这点小事,你怎么办不到?”
“我现在是你们的司业了,”裴厌辞抖掉身上沾着的落叶, 从他腰上起来, “身份有别,对学生出手平白跌身份。”
戚澜瞧他那样, 活脱脱像一只在外滚地撒欢后回家炫耀的猫, 一缕缕金丝样的阳光从油绿层叠的阔叶间穿下, 勾勒出他清晰利落的脸廓, 照亮了自上而下睥睨睇望着他的眼。
他望了一眼, 长而直的睫毛颤了颤, 撇开了视线。
“好处。”他右手枕在脑后, 懒懒道。
裴厌辞蹲下来, 笑眯眯地歪着脑袋瞧他, “你不是懒得上课么,以后不想去了可以来找我, 我给你开小灶。”
戚澜死鱼一样翻了翻眼皮, “就你?会甚?”
“我不会甚,但我可以让你想做甚就做甚。”
那双剔透澄净的瞳仁好似窥进了他心里, 他的确需要这个便利, 也需要摆脱枯燥烦闷而课堂。
“行。”他利落地从枯叶堆上爬起来, 内功一震,浑身尘泥枯叶悉数从身上落下。
他双手抱胸,继续沿大树拱就的小路走着, 晨间被笼罩困着的雾气才刚开始受热蒸发,与一缕缕光合融在一起,细微的尘在翻滚跳动着。
裴厌辞笑了一声, 往来时的路回去。
路过三省监时,他看到徐度几人正在里面玩双陆,嬉笑怒骂之声不绝于耳,几个看守的助教也不管,埋首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徐度见他路过,冷戾一笑,手往自己的脖子划了划,以示警告。
真是小孩子气。
不过跟戚澜应该挺合得来。
裴厌辞没讲几个小孩放在眼里,回到格物堂,几个博士正在小声地交头接耳着甚,他一来,又马上散开,各自处自己的公务,时不时往他身上瞄一眼。
他走到自己桌前坐下,悠然泡了一壶茶,随手拿了本大宇前人诗集品读起来,无聊地打着呵欠。
这个国子监祭酒看着也是个不靠谱的,他边看边摇头,旁人还以为他摇头晃脑地默默念诗。
没多会儿,方清都从外面进来,瞧见他闲适地窝在椅子里,眸光微沉,道:“你手上没活了吗?”
“祭酒大人没交代我做甚。”他如实道。
“可能他忘了,早上那副样子你也瞧见了。这样,我这手头上刚好有一样活儿,你代我几日。”
“甚活儿。”
“今年及第的人具体的委任文书还未下来,目前博士和助教人手不够,我们也得去授课,你代我去吧。”方清都道,“你得陛下器重,虽然可能在学问上差了点,其他六艺应当还是可以的。”
见裴厌辞要拒绝,他道:“旁人都晓得,我这也是手头事务太多忙不过来的无奈之举。农忙假刚结束,一堆事情等着处,等过几日祭酒大人交代了你具体的事务,你再把这事还于我。”
说着,他从自己桌上拿了册子和一叠纸交给他。
“方司业倒是信任我。”裴厌辞好笑道,他还未给别人授过课。
这倒是新鲜。
方清都生怕他拒绝,道:“每个能来国子监的必然都有过人之处,你放心,若是有何不懂的,或者碰到甚困难,尽管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裴厌辞哪里不知这是套话,他这么一接手,暂代的几日就会无限期延长,以后就变成他的分内之事了。
之前司业担任博士的职位他不知道大宇有没有,但大陶是没有的。祭酒、司业、监丞、学正等人都是来维持国子监正常运转的,博士和助教、直讲之类只要授课就行。
当他拿起名册一瞧,早上闹事的徐度、邱秀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方清都怕是记着了自己让他挨的那顿打了,自己不被姓徐的打一次他不甘心。
“我能与别的博士换一下吗?”
方清都淤青的嘴角咧开一抹笑:“可以啊,只要他们愿意。”
裴厌辞往后面逡巡了一圈,原本看热闹的人们纷纷垂下了头,和昨天一样,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看来他被孤立了啊。
方清都的话他大概知道,不光是今日他把人牵扯进来误被打的仇,昨日他一看裴厌辞年岁这般小,却即将与他平起平坐,二看他是郑相的义子,特地举荐来的,眼神里不免带上了轻蔑和愤怒。
而其他人,估计也是差不多的由吧。
文人清高,看来不屑与他为伍。
“行吧。”裴厌辞又翻了翻,发现下堂课就在未时初。
“只剩下一个时辰裴博士就要去授课了,”方清都热心道,“等会儿我让个监生将你的饭菜端来吧,你好好在这准备一下。”
他看了下方清都给他的书,是《周易》。
“……”
前世他一看这书就犯困。
准确地说,儒家的所有经论他看了都困,若非那群臣子满嘴仁义道德加身,自己皇子时又需要他们的支持,他压根不会去碰这些书。
裴厌辞头疼地揉揉脑袋。
午饭时果然有个监生殷勤地端了个木托盘来,上面放了几样用木碟子和小碗装的饭菜,比不得酒楼里的,也算精致,荤素都有,已然算不错。
裴厌辞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了一堆,听见动静让人放在桌角。监生偷偷瞄了一眼,暗自咋舌,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差点忘了传话。
“戚少爷让某带句话,他已经把徐度那些闹事的收拾了一顿,问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没空。”裴厌辞喝了口汤,又沾了墨水重新书写。
半晌抬头,“还有事?”
监生忙摆手,“没了,没了。”
他慢慢退开,忍了忍,又上前道:“司业大人,您这篇讲解妙语连珠,精彩至极,还解了某这段时日以来的困惑,可否事后赠予某钻研一二。”
“是吗?”裴厌辞道,他也觉得不错,这人真有眼光,“那你下午来旁听吧。”
“多谢。”
监生大喜,连连道谢,顿了顿,道:“您这么忙,应该没时间出格物堂吧。”
“嗯。”
“那就好那就好。”监生激动地搓着手离开了。
裴厌辞丢了笔,抻了抻腰,开始吃午饭。
午饭过后,他习惯出门走走消食,之后回来午睡。
之前带饭的监生后面与他说的话早就忘记了,拿着只有残羹剩饭的木托盘走出了格物堂,刚绕过一条小道,就见前方迎面走来三四个人。
眼角余光往侧面撇去,小径那头也来了几个人。
右手边不远处是个人工挖凿的小湖,他走不掉。
绿水荡清波,在湖边的树上,一人隐匿身形气息,坐在枝干上,背靠粗壮的主干,一条腿膝盖弯曲,一条腿闲散地垂下。
他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穿过浓密的枝叶,视线直指拿着托盘的人。
身后传来徐度毫无脑子的笑声。
“姓裴的,这回你逃不掉了吧。”
四周围过来的人更多了,比上午那些还多一倍。
裴厌辞大致看了下人数,问:“这就是你能叫来的所有人了?”挺厉害啊,能召集五六十个人。
“别说大话,小子,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这会儿所有人都去午憩了,各个小路还有人把守着,这回你再叫不来任何帮手了。”
“我没帮手。”裴厌辞说着,把托盘放到一旁的假山石上,慢条斯地拿出两根带子扎袖口。
徐度才不管他在做甚,二话不说第一个抄起拳头揍了上去。
周围几人跟着他一起冲了过去。
抛开上午的投机取巧,裴厌辞自从学武后还是第一次和人正面交锋,外送内紧,一边抬手格挡,一边观察着对面和周遭的环境,手中布带在腕上缠绕几圈,直接勒住一人的脖子,用他的身体挡下了后面击来的拳头,抬脚踹飞侧面一人,在那被勒住的人肩膀处借力,翻身到他另一旁,刚好将打交叉的带子从那人脖子处解开,举起带子手掌与徐度的拳头牛打在一起,三两下就将他的手捆住。
徐度大怒,另外一批人也跟着加入战局。
地方不大,四周都是假山和怪石,人还叫得多。早上一窝蜂地上,乱糟糟的,这才让他浑水摸鱼,拉了方清都去挨打。
现在倒是知道用车轮战了,还懂得一点战术配合。
就是徐度这弱鸡样儿,爹都是一品膘骑大将军了,武功委实有点废。
裴厌辞摇头,一脚将徐度踹向第二波要攻上来的人,再旋身一脚将身后一人踢飞。
那人惊叫一声,飞向湖边的大树,接着又迎来一声惨叫,那人又被踢了回来,倒在地上大吐了一口鲜血。
裴厌辞挑了挑眉,望向徐度:“你看吧,累死累活帮人家跑腿卖命,人家压根不稀罕你们的命。”
徐度从地上爬起来,赶忙抱住了人,“邱秀。”
地上那人已经晕死过去,嘴角还挂着一抹鲜血。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是裴厌辞下的重手,还是树上那人。
“行了,戚澜,别藏着掖着了,让你帮我收拾这群杂碎,你倒是给我弄了个这么个场面。”裴厌辞道。
半晌,戚澜的声音透过树叶传来,“我是收拾了,他们都认我当大哥。”
“我可没看见他们带伤来的。”
“怀柔。”
“所以是你指使他们来打我的了?”
“他们想出口恶气,我都是他们大哥了,不能让他们心里有怨气。”树上的人事不关己道。
“连手下的情绪都安抚不了,”裴厌辞冷笑,“你行不行?”
树上的人跳了下来,锋锐的眉骨下压,显得眸光更暗。
“你小心说话。”
“看来你想继续在博士的唠叨里虚度时光了。”
“我不想听,难道还要你的批准?”戚澜冷笑,裴厌辞给出的条件他才不屑要。
“不想听课,给你逃课的机会你不屑要,你有不得不留在这里的由啊。”裴厌辞莞尔。
戚澜浑身慑人的气场犹如实质。
裴厌辞仿若无觉,反而上前了一步,站在湖边的鹅卵石小径上,“我指点你收了徐度这几个手下,怎么感谢我?”
“那是我的本事,不是受你指点。”
真是个不可爱的小鬼。
“那我可就走了。”裴厌辞笑眯眯地与他行了个礼,告别,“戚少爷和徐少爷慢玩,我就不奉陪了。”
绕过花丛,他才听到徐度后知后觉地叫出声,“原来你和那个姓裴的一唱一和,联手搞我?”
裴厌辞无声笑了下。
徐度揪着他不放,虽是只苍蝇但也烦人,何况身份还不一般,把人打了,难保大将军府的人不会出面,一点小摩擦影响到他的仕途,那就得不偿失了。且戚澜与他不对付,之后借着这事在背地里拱火,让他和徐度越闹越大也是有可能的。
从戚澜会答应这事的反应来看,上午的闹剧不是他在背地里指使的,可能他那会儿还没意识到自己和徐度之间的摩擦正在逐渐扩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等戚澜想要让事态更加严重的时候,他提前将徐度和戚澜绑一块,戚澜浮出水面,日后少借这事来对付他。
而徐度被打的怒火不再只有他承受,还多了一个公主府,大将军府的人如何也不能找两家权贵算账。
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吧。
裴厌辞美美地睡了个午觉,下午拿起书去了讲堂。
徐度和十几个狗腿子早上中午接连被打,此刻郁闷至极,手下给他揉腿,疼得他直想揍人。
“轻点,知道甚叫轻点吗,这点小事都不会做!”
喝骂声在一道清瘦的身影走进来后偃旗息鼓。
徐度看着上首的人,眼珠子跟见了鬼一样瞪大。
“事不过三, 追到这边来打,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徐度眼里已经闪现出几分惧意。
“我是你们的老师。”裴厌辞晃晃手上的《周易》。
讲堂内传来一阵骚动声。
“就你?”徐度话刚出口,讥诮刚浮出眼角, 想到了甚, 又不甘不愿地低下头,“算了, 随便吧。”
裴厌辞看了一圈, 除了中午给他送饭的监生, 此刻跪坐在下面的二十多人全都是熟面孔。
中午在湖边都见过了。
除了受伤最严重的徐度, 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伤, 一动脸上就痛得狰狞起来, 脸上却看不出来。
清风徐来, 黑瓦屋檐下半卷的竹帘随风拂动, 投下一方方飘动的斜影。
裴厌辞打了个呵欠, 这种夏日午后最适合懒散躺在亭下竹摇椅上睡觉了。
底下人装模作样地跪坐好,暗自挤眉弄眼, 等着看他能讲出甚花样来。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裴厌辞认为这条亘古不变的道放在教书上也是一样的,刚开始就的要狠狠地树威, 给这些人来一个下马威, 让他们瞧瞧自己的厉害, 仆役出身,不代表毫无学识。
在翻开书之前,裴厌辞开始对其做一个大概的介绍, 道:“《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 是故知幽明之故……”
“所以,儒家推《易经》为群经之首,是看在它能‘推天道以明人事’,其中包含了天地之道、无常之道、人伦之道,知晓了天地万物、自然之序,自然也能明白人事之秩序……”
旁听的监生问:“先生,倘若我们反过来,若用《周易》参透了人事,是不是可以反推天地轮转运行之道?”
“是这么个,但很多人终其一生,连人事伦常都摸不透,你能透过天地一点皮毛,已经了不起。”
裴厌辞滔滔不绝地与那位监生说着,他对《周易》的解不如究其一生钻研这个的老学究,也就够他用在治国政上。
越是回答那位监生的话,他越觉得这人脑子灵活,没有书呆子的钻死,又不浮躁,条清晰,不卑不亢,算是个好苗子。
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他转身往回走,周围二十来个人早没听他俩的对话了。
徐度和几个人趴在矮长几上呼呼大睡,剩下的人不敢闹腾放肆,看那眼神,早就神游开外,或者手里抓着个小玩意儿无趣地把玩。
邱秀正在数毛笔上簇新的毛,察觉到裴厌辞的视线,忙推了推身旁的徐度。
徐度浑身一抖,迷迷糊糊地睁眼,“散学了么?”
“裴先生在看你。”他小声提醒道。
“这么困?”裴厌辞手里的书卷成一卷,在手心里不疾不徐地敲着,“身上不痛了?”
徐度面色一凛,忙把刚到嘴边的话吞进肚子里,坐正了身子,“听着呢。”
“听懂了?”
他摇摇头。
裴厌辞把目光放到整个讲堂,一众监生纷纷摇头。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把火合着是放给瞎子看了。
所以他讨厌蠢货。
更讨厌蠢货扎堆的武将。
裴厌辞叹了口气,将自己备课的笔记丢给旁听的监生,让他可以走了,有疑惑就去格物堂找他。剩下的人待在自己位子上,爱做甚就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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