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关远遥说的,这只白色小狗可以帮到他很多的忙,看见那男生对狗简直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样子,霍宗池笃定了想法。
 他们先是到港城一星期,听陈力说付景明有一天直接找到霍宗池房间门口,可惜那天霍宗池外出,他被关远遥找安保请了出去,下楼时还在前台闹一阵,讲到后面听说酒店是关家的,自己就走了。
 后面几天去了个挺远的小岛,整个小岛商业网络基本全被关家覆盖,霍宗池考察一天后对关远遥提出这里没有自己的生存空间,但关远遥告诉他这些都只是他父亲产业的一角,有能耐撬过去就会变成霍宗池的。
 霍宗池原本对这样偏远的小岛没有兴趣,地方不大,常住居民也没有多少,除了发展旅游业他想不出来还能从什么方向去拓展刺激,犹豫之间关远遥告诉他这个地方属于海洋性气候,一年四季温度适宜,四面环岛风景独特,鱼虾也很丰盛,是个非常不错的养老地。
 霍宗池不是第一次来这种“适合养老”的地方,气候适宜对他来讲不是什么非常动人的条件,住家环境他也可以保证到恒温状态,可当看见关远遥就像回了老家一样牵着狗和那个矮个子男的在沙滩上散步,五點钟的海上夕阳把光全都洒在水面上,他想起在视频里见到从外面回来冻得鼻子通红的云颂,又感觉这倒是个适合过冬的好地方。
 他想云颂是他见过最怕冷的人,才十一月份就开始要穿羽绒服,有时在床上也会因为没盖到被子而哭闹。如果是在这样一个夜里睡觉都只用扯个外套盖的地方,也许能改一改他怕冷就骂人的坏毛病。
 霍宗池仔细一想,他与云颂完整待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感觉云颂怕冷也只是刚刚才知道的事,然而在霍宗池脑海中和云颂的纠缠却已经达到很多年,他已经精疲力尽,怎么样都是痛苦,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安然接受别人,成立一个所谓的家,那么云颂理应和他承受同样苦楚。
 霍宗池一直记得云颂拿着自己存有十多万的银行卡找到他说要打钱给他帮忙的那天,他说云颂无可救药。
 实际他是受不了自己。
 受不了在云颂只谈喜欢与爱时,霍宗池觉得自己只是想挣钱。
 受不了当把云颂排在钱之前,又看见云颂真像付习州说的那样,像打发玩伴一样给他钱,叫他不要再去付家找他。
 也想过如果没有付习州的挑唆和安排,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当意识到这种难以形容的感情已经在心中奔腾许久,理智早就被压垮,霍宗池才发现对云颂那么多口是心非的矛盾,是由他的自卑与不甘组成。
 频繁去住房销售中心让云颂快速和中介收养的一只亲人的橘猫成为朋友。
 云颂买了一些罐头和猫条去看他,加了他微信的销售小徐跟他说,现在还没有找到他条件下的农村居住房,这种房子一般拿不到产权,劝他看几套城郊的小型别墅,自带大型庭院,一样可以满足他养一些宠物的需求。
 云颂说我养的不是宠物,是生活。
 小徐看起来很是费解,他不明白长得白白净净穿得像模像样还背个价值不菲公文包的小男生怎么会有靠养殖动物讨生活的想法,这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具体你是想养一些什么呢?如果是非常大型的养殖工作的话还是比较建议您看看地皮租赁,修建养殖场可能更方便,住宅区养的话对你的生活质量也有影响。”
 云颂摸着猫说:“其实也不是很多,大概养两头小牛和几只小鸡,小羊我也喜欢,但是羊屁股看起来有点恐怖,而且听说羊不是很讲道理,方便的话我还会养几只荷兰猪,对了,这只猫究竟是你们谁收养的呢?”
 小徐说:“我收养的。”
 云颂摸着小猫圆圆的脑袋和凉凉的耳朵,试探地问:“那么你有没有……”
 “没有,”小徐说,“他都下班跟我一起回家的。”
 “哦哦。”
 云颂看见小猫圆滚滚的肚子,只好放弃收养他的想法。
 上次给霍宗池惹生气后和霍宗池的通话频率就变成两天一次,他好像真的很忙,没空视频只能通语音,云颂经常听见背景嘈杂的声音混合着一些鸟叫。
 一般问云颂的问题也很固定,几点起床,吃了什么,上班了吗,几点下班。
 问到文林的时候少,但每次都语气不善,云颂知道他什么意思,他觉得霍宗池就想他一辈子被困在金水湾最好,这样他就高兴。
 都是一类人,没有人真正关心他想要的是什么。
 甚至现在连云颂自己也变得不太确定他究竟想要什么。
 为了生活养牛吗?可是养大就有感情了怎么办,又舍不得卖。
 决定要走,还总是到霍宗池的房间里打转,打开他的衣柜翻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然后坐在衣柜里的柜子上发愣。
 说舍不得肯定有,又觉得离开还会更自由。
 可是自由是什么样的自由,云颂又想不通,走了没办法和霍宗池解释,留下来也无法给霍舒玉交代,他们都对自己不错,该怎么做呢。
 活下来难道就是为了再次面临从前的困境?
 不该重蹈覆辙。
 云颂想,来的时候抓得太紧,现在试试一条相反的路。
 在麻辣烫店上了几天班云颂就吃腻麻辣烫了,又开始给自己带饭,煮的多了会跑下楼找文林一起吃。
 文林问他这周末有没有时间和他一起去看电影,有部新的超级英雄电影上映,他用优惠券买了两张票,如果云颂有空,他就不找室友一起看。
 云颂不太确定地翻了下日历,又找出和霍宗池的聊天记录查了两遍,确定他不会在这周末回家,便答应了文林。
 第二更晚点。
 霍宗池没有个明确的归来时间。
 一开始说两周,后来打电话变成两周多两天,到第十五天时,霍宗池又说可能要再过两天。
 视频里云颂正走神,电视剧正演到最虐人心的地方,反派将主角团中云颂最喜欢的一个角色抽干精气而死,主角绝望极了,云颂也跟着傻眼。
 “云颂,你还有听我讲话?”
 比较之下,手机屏幕里的那个小小的一角就不那么吸引云颂的注意。
 由于演员演技颇佳,云颂跟着入戏很深地紧紧盯着电视机屏幕,没有意识到自己开始掉眼泪。
 “你哭什么?”
 没有人回复的霍宗池说话更像自言自语,讲了两遍云颂也只是流泪不搭腔,等到镜头切换,意识到角色彻底没救时,云颂抽了两张纸擦干净脸上的动情泪水,回过头用红彤彤的眼睛盯回霍宗池,茫然地“啊”了一声。
 问第三遍“你哭什么”的霍宗池,终究只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唉,没什么。”
 云颂只是不想暴露自己打电话看电视被人抓住把柄一样乱训一通,不料让霍宗池产生误会。
 “我说过工作安排已经排到最紧,21号是能最快赶回的时间。”霍宗池盯着镜头里的云颂,哭湿的睫毛黏在一起,像很委屈,也很可怜。
 “如果能够在19号谈下合作,20号晚上回来也说不一定。”
 霍宗池抬眸仔细想了下,这通电话结束后他得和陈立再通个电话,确定一下安排,说不好可以争取这半天时间,毕竟云颂看起来对他回家有着不同寻常的迫切。
 是想他吗?不好说,但云颂表现出来的样子更像得不到安全感。
 据霍宗池所知,云颂这半个月来睡觉时间平均推后了两个小时,经常用看电视来“打发时间”,有时他还会钻进主卧半天不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想念,他完全没理由做出种种反常举动。
 之前总想往外跑,现在行动轨迹也不过是商场和家,大不了休息时间跟那谁出去散个步逛个街,买点东西就回家。
 听见霍宗池回去的消息越来越迟,心里也觉得很着急吧?
 “哦,”云颂吸了下鼻子关了电视,说,“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结果云颂却表现出来这么冷淡。
 霍宗池说:“不要耍脾气,云颂,我没办法再提上时间,工作有工作的安排。”
 云颂叹了口很长的气,沉默不语。
 不管是二十号还是二十一号,时间都不在周末,云颂没有立马说出心中所想,可以的话他希望霍宗池再晚半年回来,这样他就不用面对棘手的选择,要是方便,霍宗池还可以在外面交个新男朋友,分散霍舒玉的火力。
 他太坏了,云颂想,自己怎么会坏成这个样子!
 可霍宗池这么看不懂氛围,居然分不清感动的眼泪与期待的眼泪。
 即使分不清楚,也应该听见电视剧的声音吧,这么悲情的背景音乐下没有产生动容,霍宗池也是冷血。
 云颂半是妥协的语调,说:“我知道,你慢慢工作,我还有事,先睡觉了。”
 “有事就起来做事。”
 霍宗池果然板着脸,“九点半你有什么事?”
 “梦里见你。”
 云颂冲他微弱地笑笑,“非要我这么说吗?那好吧,因为太想见到你所以只能早点睡,你半夜不要给我打电话了,如果中途因为什么醒过来梦断了我就会很失落。”
 可以看出霍宗池不再那么不悦,整张脸逐渐呈现松快的表情,但又不是那么新潮到可以飞速接受这么坦然的“思念”,于是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你闲了就弹琴玩很久没有听到你弹钢琴,生疏了。”
 云颂踢开地上的拖鞋光脚往楼上走,边走边说:“弹琴是为了生计,不用为了生计谁还弹呢,又不是真的喜欢才学的。”
 “你喜欢什么?”
 霍宗池发誓他仅仅脱口而出,没有一分一毫在脑中思索酝酿,所以说完后的第一秒,他就后悔。
 好像他是那么迫切地想从云颂嘴里套出某句话。
 顿了顿,云颂还未回答,霍宗池便找补似的说:“不早了,你睡吧。”
 云颂惊讶竟然还可以逃掉霍宗池的问题,惊喜地忙和他道晚安。
 并不想回答关于自己的喜欢问题。
 周末眨眼间到。这天天气不错,云颂穿了一件风衣出门,因为出太阳,云颂找出头盔骑小电驴,在商场门口与文林汇合。
 进电影院是为了看电影,这样的目的离云颂太久远了,他已经忘记看电影的标配可乐爆米花,文林买了一份大套餐,将爆米花塞进他手里,云颂闻见爆米花的焦糖奶油味,感到一阵转瞬即逝的幸福。
 无数次他在影院兼职检票或打扫的时候想买一桶,觉得不划算,最终也只买过一两次。
 电影开场前云颂给霍宗池发去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接下来两个小时都不是很方便接听电话。
 余下的解释还没有编辑完整,霍宗池这次的信息倒回得飞快,问为什么。
 云颂继续编辑文字:「因为文林电影票买多了一张,邀请我来看。」
 「是超级英雄主题的」
 「我先看看好不好看,好看的话你也来看」
 「我跟你一起来。」
 连着发送好几条信息没有得到回复,厅内灯光突然关闭,电影快开始了。
 云颂刚想放下手机,又受到霍宗池回复说:「那要看我有空没空」
 云颂没有再回这条短信。
 文林摸了把爆米花在手里,凑到云颂耳边非常小声地说:“这是有漫画前提的,如果你有什么看不懂的,你问我。”
 云颂点点头,电影开始了,一群蝙蝠飞满屏幕,吓了他一跳。
 将近两个小时,云颂确实像文林说的对这部电影的内容有些云里雾里,每次没有完全搞清人物就出现新的人物,对故事背景也不清楚。电影结束后云颂抱着只剩一层的爆米花桶,听见文林略带兴奋的声音问他怎么样,是不是非常精彩。
 云颂说是挺精彩的,两个超级英雄互打又和好,运镜和音效都是一流,就是故事看不懂。
 文林说:“我给你讲。”
 从电影院出来,他们从人行道走到附近的老年公园,文林讲起劲了不愿停,拉着云颂在公园的长凳上坐着,讲了将近一个多小时,云颂电话响了。
 “不管他,”云颂听得刚起劲,“你继续讲。”
 电话依然响。
 “你还说接吧,”文林有些犯怵说:“万一是你的老板?”
 “他来电话的话,铃声是另外一个,”云颂说,他给霍宗池设置了独特的来电铃声,铃声是他近来比较喜欢的风格,以中和每次在接霍宗池电话时会有的烦躁。
 没过几秒,电话不响了,云颂又隐约听到哪个地方传来连续的“咔嚓咔嚓”声,像是谁在按快门键。
 因为这是在公园里,朋友间结伴拍照的不在少数,云颂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
 “真的吗?那你要不要管管,一直响多难听。”
 文林建议他调个静音,“等我跟讲完你再调回来。”
 云颂掏出手机关了声音,说:“现在可以了。”
 话音刚落,云颂看见不远处的枯草丛里伸出一个聚焦照相机正直直对着他与文林。
 “谁啊!?”
 云颂狠狠拍了下凳子,站起身冲那人吼道。
 文林也被带得盯向身后,比云颂动作更快地冲过去,抬起就是一脚。
 踢空了!
 穿着皮外套戴一个深色墨镜的高个子男人从灌木丛后站起来,拍拍衣摆体面地朝云颂走去。
 “陈立?”
 “云先生。”
 陈立对着云颂点了几下头,算作招呼,又不慌不忙地拿出照相机对云颂解释:“我在公园拍风景照,正巧发现你来了,给你拍几章写真,过几天洗出来就给你。”
 文林狐疑地打量他,扬起下巴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陈立扶了下墨镜框,由于镜片阻挡,文林不能很好看清他的眼神,但从直觉判断一定不好,因为他转向文林的方向,一板一眼说:“我并没有拍你,许先生。”
 “你怎么认识我?你谁啊你!”
 云颂又叹气,“霍宗池叫你来的?”
 陈立说:“不全是。”
 “至于吗。”
 都是出来打工的,云颂不想给陈立找不痛快,“我只是一会儿没有接电话而已,也说了在看电影,至于让你来跟拍我吗?”
 “其实另一方面也是保护,你知道,付家最近很想找到你呢。”
 当着文林的面云颂不想说这些恩恩怨怨,他站起来就要走,文林赶忙跟在他的身后。
 “不过,”陈立又说:“照片洗完我会找个时间给你送来,真的拍的不错,我说过你会很上镜的。”
 云颂说:“你没有。”
 陈立也抬了抬脚,但不像要继续跟到底的样子,“我说过要为你出唱片,像你这样好看的人即使唱功趋于平常,包装之下也会有巨大成长的。”
 云颂摆摆手,叫他:“别再跟着我们了,一会儿我会回去的。”
 陈立收了相机,说:“玩得开心,云先生。”
 老天陈立往他们的反方向走了,文林才后知后觉说:“他怎么知道我姓许?”
 云颂说:“你自己说的。”
 “真的吗?我说过?”
 “嗯。”
 “哦,”文林纳闷地说,“完全不记得了,不过幸好你记得。”
 霍宗池在两天后的一个下午说他下了飞机在回来的路上,问云颂几点下班。
 云颂排班排到了晚上,要十点店关门才能回家,因此告诉霍宗池不用特地等,但在发送文字时检查了一遍,将「特地」两个字删掉,以免引起争端。
 霍宗池也许知道云颂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心胸宽广地没有叫云颂马上去找老板申请请假或直接辞职,而是回拨一个电话让云颂重新说一遍他在找到这份工作时所做的预设。
 云颂说:“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的生意这么火爆,我还以为开在商场里人会少很多。”
 霍宗池冷哼一声。
 “早知道这样的话就不应聘服务员了,”云颂在商场厕所的隔间里讲话,怕大声了给来上厕所的同时听见,只能压低了说,“送外卖的兼职钱才多呢。”
 “跑没完了是吧?”
 霍宗池等不到他讲第四句话,想到那顶发绿的电瓶车和头盔就来气,挂了电话给云颂听忙音。
 云颂到家时天已经黑得不行,下车后被一阵冷风刮得直哆嗦,霍宗池黑心地把路灯全关了,他摸黑找到门把手,正要掏钥匙,手上一用力,门却开了。
 竟然没有反锁。
 “还没睡呀?”
 看见沙发上半躺着的霍宗池,云颂笑了一下说:“回来了,累不累?”
 因为没想到还有什么可以和霍宗池说,为了不显得生疏,云颂把语速降到最慢,可久久没听见霍宗池回答的他还是陷入找不到话说的尴尬里,换完鞋后搓了搓手,紧张地从霍宗池身后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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