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习州说了和霍宗池一样的话,问云颂会不会改,如果他会改,霍宗池就不用面临那场灾难。
云颂当时的回答是我觉得我爱他。
“那不叫爱,颂颂,”付习州带着满脸的伤,因为肋骨断裂无法做出动作,挨了这样一顿揍,他却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你只是享受游戏的感觉,有人陪你玩,你就高兴。”
云颂非说不是,他爱上了霍宗池。
付习州向来喜欢帮云颂做决定,他肯定云颂的不叫爱,顶多是一点对玩伴的不舍。
那霍宗池对他有不舍吗?
为什么恨他还要给他准备专门的房间,合适的衣服还有钱,捂住林景声耳朵的时候有没有一点是因为不想让林景声也讨厌他。
一点也没有吗?只是恨吗?
云颂肩膀垮下来,整个人脱力一般,没办法再强撑着骗自己。
原来他根本没有做好觉悟,到这一刻之前他都还在幻想,以为至少能得到点点喜欢。
没有喜欢,只有讨厌。
是他没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我明白了,”云颂用很轻的声音回答,“我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也不会再想逃避了,都是我的错。”
“全是我的错。”
他生硬地想要终止这个话题,探头眼睛向后瞥,“声声呢?她一定被吓坏了,我去向她解释解释。”
霍宗池打量了他几秒,扣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走,似乎觉得这样认错太快的态度也不能使自己满意,他感到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过瘾的快感。
就这么轻轻揭过?未免太便宜了他!
“她是被吓坏了,被一个成年人无缘无故在她面前哭给吓坏的。”
云颂歉疚地动了起来,站不稳摇晃了两下。
霍宗池说:“她已经睡了,你的解释留到明天再讲。”
原来时间过了这么久吗,他蹲在这里一点也没有发觉,云颂苍白地一笑,躲开霍宗池的眼神,埋下头,说:“你手受伤了。”
霍宗池转动砸过墙的那只手腕,视线在破皮红肿的指节骨处停留,只是很浅的疼痛,他后知后觉,说:“用不着你管。”
云颂这时候无所谓了,用不着你管和不要你管,是霍宗池挂在嘴边的话,也真的如他所说,很多事并没有实际需要云颂做。
怎么办啊。
云颂难过想到,原来三十五岁退休的未来这么渺茫。
“那么等你用得着的时候就告诉我吧。”他不再自作主张。
“把这里收拾干净,我有事要出门,你不要走。”
霍宗池冷漠地摔门而出,云颂看着被砸出窟窿的门与墙上显眼的血迹,打来清水擦了擦,不能完全擦掉。
隔天霍宗池忙完七点半赶回金水湾,他一夜未睡。
林景声很难得起了个早,忘性大的小孩恐怕已经记不清昨夜的插曲,正在吃一颗卖相很好的煎蛋,说:“舅舅,早上好。”
霍宗池坐下,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烦躁,天气也不好,闷,但其实已经下过雨了,外边挺凉快。
“为什么这么早起来了?”
林景声说:“睡醒了就起来了。”
霍宗池问:“睡得好吗?”
林景声说:“做梦了。”
霍宗池点头,又问:“他呢?”
林景声说:“小颂哥哥在给你洗车。”
云颂正在拧抹布,吹着凉风的天气他满头大汗,喘着气脸色发红,看见霍宗池,跟对同事一样点了下头,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霍宗池问:“你干什么?”
云颂说:“我做好早饭以后看见你的车脏了,反正没有事,我就洗一洗,这是我的职责。”
霍宗池只觉得像谁在他心里点了一把火,一点即燃,蹿得烧心烧肺。
“凭你这样洗,洗得干净?”
云颂歪着头用手臂衣料擦汗,答道:“用了专门的清洗剂,以前都是这么跟人洗的,你放心。”
霍宗池看见他眼圈乌黑,吃亏在皮肤太白,一个晚上没睡好跟被人揍了似的。
霍宗池踹翻地上那盆水,说:“没让你做的事别翻出来做,有空多陪林景声,雇你是当她的保姆。”
云颂没多说,也没露出什么不该有的神色,很平常地捡起盆子说好。
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吃饭的人,云颂随便对付吃了一些,谁知霍宗池也跟着坐下,几口塞完了一片面包,云颂赶紧把剩下的东西全都推到他的面前。
“还有,厨房还有。”
吃完饭霍宗池在露台接电话,隔着厚重玻璃门,收拾碗筷的云颂也能隐约听见他怒斥的声音,生意不顺脾气暴躁,理解。
下午,睡饱后的霍宗池在家修门,叮里哐啷一阵砸,把林景声的好奇心重新砸了上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她在霍宗池身后绕来绕去地问,“门怎么坏的?谁弄坏的?”
“我。”
霍宗池叼着一支没点火的烟,本来要抽的,林景声一来,他就迟迟没点。
“你?为什么?”
“不高兴就砸了。”
“为什么不高兴?你很谁不高兴?”
“总有不高兴的时候。”
林景声不依不饶,“你跟小颂哥哥是不是打架了?”
云颂充当工具助手,午饭过后他趁间隙睡了半个多小时,养回了一些精神,替霍宗池圆场:“这门本来就是坏的。”
“本来是好的。”林景声说:“这里的门一直是好的,就是昨天才坏的,你们是不是瞒着我打架?”
霍宗池蹲着,问:“作业写完了?”
林景声当起和平使者来,“不能打架。”
她不知不觉往旁边走,走到不再能听见霍宗池问诸如作业,钢琴,练习之类的话,边走边说:“谁打架都不行,千万别打架,带坏小朋友。”
看见他走远,云颂很浅地笑了一笑,说:“她真聪明。”
霍宗池回头不善地看他一眼,仿佛这也不是云颂有资格评价的方面。
门没修好,窟窿补了还有印记,无所不能的霍宗池最终转了一笔钱给云颂说:“打电话叫人来换。”
云颂边收边应,动作很快。
晚上霍宗池又要出门,在玄关处站着打领带,可能系得不够好,云颂见他拆了又系系了又拆,重复了几遍,最后听见他喊:“你来给我系。”
云颂说不好意思我不太会。
霍宗池重复说:“来。”
云颂没办法地上前,指尖绕来绕去,打了个一看就不够熟练的结,勉强能看,霍宗池照照镜子没说话,但也并不像不满意。
云颂把车钥匙递给他说慢走。
霍宗池接过钥匙说十点我没回来你留下。
九点五十霍宗池发短信来说回来了。这三个字后面加了个句号,让云颂觉得他从这个句号里看到了较为平静的霍宗池。
云颂加紧收拾自己东西,赶在霍宗池下车前从他旁边开车溜出去。
云颂车窗是打开的,以为只要这样和霍宗池打声招呼说再见就好,但在两辆车擦肩而过时,云颂放慢速度后看见的只是霍宗池紧闭的窗户,和副驾驶上隐约一道人影。
云颂默默关上车窗,带了脚油门开出金水湾,回去的路上感到饥饿。
他在楼下吃了一碗排骨面,两块排骨炸过后再炖煮,软烂又香,云颂吃得汤都不剩。
天气凉快了一点,云颂洗澡把水温调高一度。
他看见自己的双手在水流下像两个圆形生物畸变长出五个触角,弯了又起,起了又弯,仿佛只是在他身上寄生。
一低头,看见双脚也怪。
他好像不认识自己,身体很累,脑袋也很沉重,怎么还能动呢,谁在动。
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疤痕蔓延到他的肚脐眼,幻想中张开一个大口。
云颂想会不会其实他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个被寄生的壳,被读取出他临死前的愿望,于是机械地完成生前的指令。
因为真的好累。
这么被讨厌的话,活着干嘛呢。
25章后面改了一下。
云颂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向徐管家打听,是不是一个叫霍宗池的人在他们家里工作。
徐管家说,有的,您找他吗?
不。云颂连说三个不字,他不想让徐管家知道太多,因为这关系到他和霍宗池的约定,而徐管家的情报系统直接为付习州服务,于公于私,付习州不能知道这件事。
和霍宗池再次见面是在云颂的生日之前,他在除庭前的草,云颂看见他走路如常,像搞什么神秘的接头仪式,躲躲闪闪的凑过去问他好了吗。
云颂觉得自己顺利完成与霍宗池的约定,他们之间的关系理应有进一步的发展,所以他问霍宗池要不要吃他的生日蛋糕。
霍宗池迟疑道:“您在邀请我吗?”
被一个体型和年龄都比自己大的人称呼为您,云颂十分别扭。
“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霍宗池说:“那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霍宗池只是说:“天气热,你还是回去吧。”
“我不怕热,”这是云颂第一次自己邀请别人去他的生日宴,他没有技巧,也不擅长观察,直白地问霍宗池是不是不愿意。
他不知道自己原来有权利让人不能不愿意,长期缺乏自由让云颂莫名偏执地倡导独立性,但像付习州说的那样,他对“独立”的看法只是围绕他个人意志的管中窥豹,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正在乎过霍宗池的感受。
霍宗池垂眸看他,“你生日在什么时候?”
“这个月28号。”
“不巧,”霍宗池淡淡道:“赶不上,工期27号结束。”
云颂问:“那我25号找你可以吗?”
“25号没空。”
“那今天呢?”
问到后面云颂出了一脑袋的汗,霍宗池挥了下手里的剪子说今天也没空。
频频的拒绝让云颂产生落差,他以为他们会成为朋友。
“好吧,”云颂低下头,说:“但是没关系,知道你的伤好了,我就高兴了。”
“谢谢。”
晚上练琴时云颂听见楼下车门开关闭的声音,他往窗外探出脑袋,看见霍宗池右脚抬高正要踩上驾驶室。
“你要走了吗?”
他合拢双手悄声地对着下面的人讲话,霍宗池怎么可能听见,房门外佣人路过的脚步声不断,云颂忽然用力拍了下护栏。
他计划在生日那天出逃,因此主动给付习州打电话问好,询问二哥月底是否有回裕市的打算。
付习州忙港城的生意忙不过来,同年也是他恋爱的第二年,已经与对方论及婚嫁,更无暇顾及云颂。
电话迟迟未接通,在云颂挂断的前一秒才传来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
“颂颂?”
云颂握着电话线,说:“是我。”
付习州问:“想哥哥?”
“想,哥哥你会在我生日的时候回来吗?如果你忙的话……”
付习州笑了,问你是想我回来呢还是不想。
云颂手指在桌面转圈不搭腔。
过了一会儿付习州自己开口道:“忙,恐怕这次没办法赶回来,你的成人礼物会叫大哥带给你,他过两天回裕市办事,我请他跑一趟,不要忘记对他说谢谢。”
“好的!谢谢哥哥。”
云颂说不出的开心,已经开始盘算怎样邀请霍宗池,才可以让他同意用那辆容得下十个他不止的大车辅助他溜出去。
转眼间云颂见到付景明,乖乖被查问功课,跟着付景明在家里转了一圈,他看到几个瓷器,问云颂:“你喜欢这些?”
云颂摇头,付景明又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云颂答:“花瓶。”
付景明笑说:“去年付习州在国外拍下来的,明代青花瓷。”
云颂背着手,哦了声,说:“那很贵吧?”
“没你脖子上的珠子贵。”
付习州送给云颂的成人礼是几颗嵌在一起的祖母绿钻石项链,在云颂看来并不适合自己。
刚才他给放到哪里去了?云颂站在付景明面前发呆,想不起来了。
7月22日云颂找到霍宗池,给他带了自己的游戏机,霍宗池以不会玩为理由拒绝。
7月23日晚上,云颂第二次带着游戏里找到霍宗池,以可以教他并卖惨自己没有可以一起玩的朋友为由,进了霍宗池的房间,然后和他一起玩了四个小时,清晨六点醒来,霍宗池还在玩那个因为输过几次就发誓要赢一回,结果玩到导致他此后再也没碰过的游戏。
7月24日,云颂在房间练钢琴,邀请没吃晚饭的霍宗池到他的练琴室听他弹钢琴,然后在练琴时间结束的前半个小时,从二楼阳台溜出去,和霍宗池一起吃宵夜。
7月25日云颂问霍宗池可不可以也成为他的哥哥,因为话题太过敏感以及在问出这句话以后的一分多钟内霍宗池保持了沉默,没得到理想答案的云颂自己不好意思地将话题扯开。
26日,霍宗池没有及时理云颂而惹得云颂生气,云颂对他有了不礼貌行为,让霍宗池为之回应自己只是出卖体力不是脑力,他没办法把时间用在思考怎么讨云颂开心上。云颂道歉,霍宗池接受,云颂以为他们和好继续成为好朋友。
7月27日,霍宗池的谎言被戳破,他根本没有离开,云颂伤心他要走的时候他还在果园摘桃子,但云颂没有生气,他原谅了霍宗池,条件是他得帮助自己实施计划。
7月28日,带着兴奋念头起床的云颂看见等待在客厅的付习州,和他面前摆放的三层蛋糕。
“傻掉了?”付习州脸上笑得如沐春风,“我考虑了一下,生意毕竟没有亲爱弟弟的18岁生日更重要,对吗?”
云颂整张脸发白。
他没能赴霍宗池的约。
付习州给云颂准备了惊喜,他邀请了云颂在学校的所有“好朋友”,从小学到高中,他的所有朋友都经过付习州允许,他们知礼懂事,身份不差,哪怕很久没有和云颂见面,也会给云颂一个拥抱,说很想念他。
付习州说:“今晚特意为你举行的聚会,好好享受,颂颂。”
云颂他觉得等待着他的并不是什么绚烂的舞台,而是一个正张着嘴等他走过去就一口吞下的怪兽。
他可是了半天,说:“我还有朋友……”
付习州很惊讶:“还有朋友吗?我们颂颂还有哥哥不认识的朋友,没被我邀请到吗?他叫什么名字,我马上邀请他。”
“不对,没有,没有了。”
霍宗池会来吗?
会同意吗?
哥哥认真的吗?
云颂糊里糊涂的被推到人群中央。
派对结束后云颂失落地找到霍宗池为自己的失约道歉,他送上一块蛋糕,霍宗池却一巴掌把它拍到地上,说:“你滚吧。”
云颂呼喊着霍宗池的名字追上去,肩膀忽然被谁拍了下,他一扭头,付习州的脸就出现在身后。
“在找谁呢?”
云颂猛得一惊,灵魂归位似的,被吓醒了。
这个梦做得很沉,以至醒来时云颂还能补充完整事情经过的细节,除了最后付习州拍他肩膀属于噩梦范畴,他记得那天霍宗池吃了他的蛋糕,只是说了一句你不用向我这样的人道歉。
才四点半,云颂后背全是汗,他调低水温冲了个澡后睡意全无,干脆叠了被子起床。
冰箱里面没吃的了,云颂烧了一壶水,坐在桌前发了会呆,又掐一把自己的脸,企图证明也许他现在还是在做梦。
证明失败。
云颂去市场买菜的时候顺带买了两块钱的南瓜饼,开车到金水湾。
打开门,一条狗先冲出来扑到云颂身上,云颂不防被吓得三魂丢了六魄,后退几步后重心不稳地倒在了地上。
手里的袋子掉落,东西滚得到处都是,他怕狗,不敢捡,慌忙间大喊:“霍宗池!”
先是听到咚咚的一阵脚步声,云颂盯着那条吐舌头的狗,十多秒后霍宗池从门背后出现,看见双手向后撑着坐在地上的云颂,眉间一拧,说:“没用。”
“Jetto,坐。”
那狗就乖乖坐下,然后抬起屁股,在霍宗池的腿边绕来绕去。
霍宗池伸手把云颂拉起来,云颂惊魂未定,盯着狗的动静,只见它已经绕到自己身后,去闻他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肉,肉在里面,”云颂指着那堆东西,他没有办法地朝霍宗池靠近,可怜地祈求:“我怕狗。”
“这有什么好怕的,”霍宗池面色不悦,弯腰去捡菜,“他如果会咬人,早就下口咬你了。”
云颂问:“这是你的狗吗?”
霍宗池说:“不是。”
袋子破了,霍宗池捡完东西就顺手抱进了厨房,因为全程被身后的人拉着衣服,他走得很慢。
“要我说几遍,他不咬人。”
“可是我怕。”云颂畏首畏尾地四处看,“他真胖,扑过来就像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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