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甜(冬雨中盘旋的祝福之鸦)
- 类型:
- 作者:冬雨中盘旋的祝福之鸦
- 入库:12.31
“愿母一定会明白我们的!”姜潮睁大眼睛说,“我许过愿了,只要你能跑出去,就是愿母答应了我的愿望!”
听到阿姊和愿母许了愿,姜屿苦兮兮的神色才终于缓和下来:“好!”
入夜,火把如同漂浮的地狱之魂,在人间游走。
“这不是愿童!愿童跑哪里去了!”
“姜屿!姜屿呢!?”
“贱人,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你良心被狗吃了!?”
嘈杂和混乱中,沈甜看不到姜屿的身影,但知道他应当跑了很远。被揪着头发拽出来的姜潮眼中带泪,泪中又带着笑。
又是一眨眼,沈甜再看到姜潮时,她已经出落成窈窕有致的少女。只是姜家气氛僵硬而沉默,沈甜看到姜潮脸上不复幼时灵动,脸上满是疲惫与瑟缩,沈甜只是旁观者,也因为姜家父母对她的苛责而很不好受,难以想象姜潮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姜潮拿起簸箕,去外头喂牲畜。沈甜看见了一个熟面孔——更年轻的马成功。他也看到了姜潮,咧嘴笑起来:“哟,小潮啊?”
姜潮皱了一下眉,对他礼貌的笑笑:“使者大人。”
“嗳,叫我成哥就好。”马成功摆摆手,视线在姜潮身上上下转了转,“干什么去啊?”
“喂鹅。”
“哦,去吧。对了,我家新打了糕,要不要来我家里尝尝?”
“多谢,不用了……”姜潮躲开他的眼神,拿着簸箕匆匆走开了。马成功咯咯几声,吐了口痰,又看了几眼姜潮出来的姜家后门,若有所思。
沈甜心中暗叫不好,果然,一转眼天就黑了下来,沈甜忙跑进姜潮房间,她正缩在那张帘子后的小床睡觉。
不一会儿,一道人影就翻窗进来,直接扑到了姜潮身上。
“啊!!”
姜潮立刻惊醒,吓得大叫一声,手脚并用地推他。马成功嘴里不干不净地说这些什么,沈甜勃然大怒,着急得要命,恨不得给他两个耳光,然而只能在旁边打空气拳。姜潮挣扎不过,大叫一声“小屿!”
马成功痛叫,和沈甜一起傻眼了:一只大鹅竟然扑棱着翅膀跑了出来……
马成功被啄得满地跑,慌不择路地翻墙出去。姜潮抱住自己直喘气,不住地流泪,却只能咬着嘴唇再次躺下。
这件事,就这样悄声无息地过去。对在这样地方的女人来说,她若是把这事闹大,大概受伤的也只会是她。让沈甜更心寒的是,昨天那么大的动静,姜家父母就是个死人都能听到动静了,却从头至尾都没有露过面。
但意外的是,又一段时间过去后,姜家父母突然满目欣喜地找上了姜潮:“囡囡,咱们家撞大运了!”
姜潮已经很久没能从父母脸上看到喜色,更何况是对着自己的,不由得受宠若惊:“怎、怎么了?”
“哎呀,乖囡囡!”姜母抓起她的手,笑得皱纹都看不见了:“愿母又降下神旨了!她老人家说不介意我们放跑了愿童,她还要借身还世,就选中了你啊!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真、真的?”
“千真万确!等你大姨那边赶完愿母服制,你就能穿上让愿母降身了!”姜母紧紧握住姜潮的手,“我们家,还有你!终于要转运了!这是我们将功补过呃唯一机会,囡囡,你一定要把握住,不要再犯错了,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娘。”姜潮的脸上也漾开笑意来,她看看同样笑容和蔼的父亲,又看看紧盯着自己的母亲,点了点头。
分明是其乐融融的场面,一股寒意却爬上了沈甜的脊背。
欢唱与喜悦,为姜潮的脸上增添十足的光彩。她的眼睛亮起来,头发也变得更柔顺,腰板也更直了,在甜蜜的期待中,愿母的服制扯了各家嫁衣上的布料,臂环以铜代金,叔叔婶婶、阿婆阿公夹道相送,敲锣打鼓地将姜潮送进了愿母庙。
红绸带都已解开,以恭迎愿母从真身神像中走出。姜潮跪在蒲团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皮肤绷紧,浮起密密的疙瘩,似乎身体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尖叫。
但红烛摇晃,灯笼亮出红色的暖光,满室的温暖与平静。
一定是愿母降下的洗礼。她看着长辈们脸上难掩的欢喜,离开时还对她说尽吉祥与夸赞,姜潮也为自己美好平安的未来,牵起一个笑。
“来,含住这个。”姜父走前,将一大团符纸塞到姜潮口中,姜潮虽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将符纸塞进口中,只是虽然塞进去,要吐出来似乎不大容易。
外面的奏乐声停下了,姜潮心中的不安也达到了顶峰,她仰头,看着那一尊聆听过愿母村村民无数愿望的愿母真身像。
“——吉时到!”
室外,马正义笑着扯下了一根悬在门口的红绸。
凄厉的惨叫霎时惊起飞鸟,在愿母村上空盘旋,惊心动魄。
家家户户都闭门关窗,以免惊扰愿母降临,但那痛苦万分的惨嚎,依然穿透了一切阻碍,企图能撼动谁的良心。
嚎叫声渐渐弱了下去,姜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是谁?”
连着后院的门被打开,是姜屿。他身上是生道弟子的服饰,看见愿母庙内一反常态的装潢,惊讶地张望了片刻。但刚刚凄惨的声音更让他在意,他快步走到前方,看见了地上躺着浑身湿透的,面目已被烫得模糊不堪的女人。
“啊……啊……”姜屿退后了两步,跌坐在地,“啊……”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又看到了她袖子里滑出来的帕子。他的视线瞬间凝固在了上面,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想要抽出来,却发现帕子已经和皮肉黏在了一起。
他颤抖着手翻过帕子的一角,上面绣着一个“潮”字。
“不……不可能……不可能……”他摇头,快要喘不上气,“不可能……阿姊……不可能……”
沈甜掩面,不忍继续再看下去,只听到他压抑的哭吼声。
姜屿情绪崩溃,却没有一刻停歇,当机立断抱起姜潮,冲了出去。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竟让他就这样跑了出去。
“阿姊……你别死,你不要死……”他魔怔般念着,“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他发了疯般地就这样抱着姜潮在路上狂奔,跑到面容青紫,呼吸声大得仿佛马上要昏厥过去,才跪倒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阿姊,我怎么办?
昏迷的姜潮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趴在他的背上,脸上已经看不出五官的形状。
姜潮绝望地看着四周,仿佛希望此刻有神兵天降——没有神兵,但有一辆马车正朝这边驶来。
他拔腿就跑了上去,大喊:“救命!救命啊!”
马车在他面前缓缓停了下来,两个护卫模样的男人皱眉道:“什么人?”
“救命!救命!我阿姊要死了!”姜屿跪倒在地,“求求你们捎我一段,让我去镇上找郎中!”
车厢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上来吧。”
家丁迟疑道:“小姐,这……”
“人命关天。”小姐声音温和。
姜屿喜极而泣,背着姜潮上了马车。马车内的少女颔首,让了让位置。看到她的脸,沈甜呼吸一滞:这不就是年轻版的“姜婶”?
姜屿小心翼翼地把姜潮放到身边,却发现姜潮的情况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恶化到了极点,脸上、身上都是巨大的脓疱水泡,呼吸脉搏已经微不可查了——不如说,这样的她竟然还活着,或许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啊!”侍女和小姐都被姜潮的模样吓得短促尖叫一声,姜屿心痛至极,摸遍浑身上下,竟找不到有什么救命的东西,只有胸口薄薄的纸张发出摩擦声。
金蝉术……是啊!金蝉术!
姜屿深吸一口气,双眼发亮,看向了两个女子。
片刻,两个家丁软倒了下去,侍女和他们一起被丢下了马车,姜屿带着晕倒的两个女人驶向了前面的山……他需要一个安静的、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地方。
在山脚,他把两个女人并排放到了一片似乎有荧光的草地上。沈甜眼神微凝:守灵草……姜屿竟然误打误撞找到了这一片地。
他凑到姜屿身边,看看他手中的金蝉术。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秘书,但他一瞧,便发觉了不对:上面有一些细节完全相悖相冲,并且并不完整,起码还缺了一半。
想到后面大概可能发生的事,沈甜心存疑虑。姜屿也是第一次施行这个秘书,显然,他也看出了似乎有不对的地方,虽然迟疑,但还是皱着眉做了些改动,看着他的改动和补充,沈甜心中不由得感叹他确实是有此道的天赋。
不久,姜潮那极其微弱的呼吸停止了,而小姐悠悠转醒。
她扶着额头,被姜屿扶着坐起来。姜屿期待又紧张地看着他,小姐看着他的脸,微微一笑:“小屿?”
“阿姊!”姜屿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了她,“阿姊!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太好了……”
小姐……不,现在是姜潮了。姜潮神色温和地看着他。
姜屿突然发现了不对:“阿姊?”
姜潮依然对他微笑着。
电光火石间,沈甜看向地上已经咽气的姜潮原身,吃惊地瞪大眼睛,然而姜屿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陷入了新的疯狂中,扶着姜潮的肩膀质问起来,沈甜在他的歇斯底里中,忽然听到了潺潺水声。
沈甜抬头,穿着愿母服饰、面容模糊的女人站在不远处,面对着他。
姜潮?他看看地上的尸体,反应过来,站着的不是回忆里的姜潮,而是死去的姜潮。
沈甜发现,她的嘴不止是因为血肉黏连,还因为她口中塞满了符纸,无法言语。沈甜曾经到过一处地方,那里的人杀死女婴时会在她们口鼻处塞满东西,好让她们下了地府也无法为自己伸冤。
沈甜忍住心中悲愤,观察着姜潮。她不断地指着原本应该是眼睛的部分,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又张开。
什么意思?沈甜懵了一会儿:“眼睛……张开?”
他闭上眼睛,又张开,猜测道:“醒来?”
水流的声音更大了,沈甜终于发觉了不对,大喊一声:“姜潮!”
四周一片黑暗,身下却无比颠簸,还很冷。沈甜伸不开手脚,挣扎片刻,才反应过来,大骂:“我操,谁套我麻袋!?”
麻袋泡了水,按他的力气,用力扯倒不是不能扯开。只是他应当在河里,几次都被颠得无法着力。沈甜摸摸身上,东西都被搜罗干净了……嗯?
他灵机一动,拔下了头发上歪歪扭扭的簪子,虽然触感有些奇怪,但好歹也是个工具。
沈甜抓着簪子用力戳了几下,混乱中不知按到了发簪的什么地方,簪子“蹭”得发出微小弹动声,沈甜再戳,十分顺畅地拉开了一道口子。
冰冷的河水灌入,沈甜深吸一口气,七手八脚挣开麻袋,探出头往上游。好在岸边不远,沈甜扑腾几下就上了岸,连忙将湿透的外衣甩在地上。好在他的冬衣做了防风防水的工艺,这一折腾下来,里头的衣服还是干的。
沈甜看了看手中的救命簪子,傻眼了。这哪里是什么簪子,分明是一枝细烟枪!
更准确的说,这应当是一个伪装成烟枪的暗器,烟嘴处已经弹出了一截刀剑,正是刚刚帮助沈甜划开麻袋的功臣。
“这个萧甜!”沈甜好气又好笑,在万象现真窟里他就奇怪了,萧甜平时和他一样只用发带,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簪子?
只是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些了。他随手将烟枪挂在腰上,将外头湿了一圈的头发拧了一把,割下外衣做简易的发带,绑好头发,脚尖轻点,顺着河流往愿母村的方向掠去。
寒风刺骨,助长他身体里沸腾的火焰;雨云浓厚,遮掩命运森严的窥探。沈甜如一匹狂怒的野马,在村民的惊呼与慌乱里,势不可挡地冲进了愿母村中。
“他要做什么?!”
“他……他要进愿母庙!”
“拦住他啊!快拦住他!”
然而任凭他们无力的追赶,也无法够到沈甜翻飞的衣摆。沈甜狂风般袭入愿母庙,击出一掌,掌风掀飞了那恼人的、密布的红布大网。他狂奔上前,抱起了那一尊愿母真身像。
紧随其后的村民目眦欲裂,无数双手去抓他的衣裳,却依然慢了一步,沈甜高高举起神像,铆足了劲朝地上砸去!
碎片四下飞溅!
有人瘫坐在了地上,更多的人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的碎片,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愿母……愿母会降罪于你!”
一个老人朝沈甜怒吼,沈甜眯起眼,大声冷笑:“哈!我认得你!”
“我?”老人一愣。
“你的儿子和姜屿同岁,那年游历的生道弟子经过这里,夸赞姜屿颇有天分。你就马成功宣告让姜屿做愿童,就是为了让他蹉跎十年,永远够不上你的儿子!”
“你!”老人涨红了脸,气得哆哆嗦嗦,“胡说!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沈甜骂道,“狼心狗肺,连一个孩子你都狠得下心!”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人迟疑道:“老马啊,他说的是真的?你故意害姜家老二啊?”
“糊涂,怎么能信一个外乡人说的话!”
“愿母使者怎么可能听他的!”
“怎么不可能,他俩都是马家的……”
沈甜打断他们,怒斥道:“马成功更是下三滥!他当年强要姜、招弟不成,怀恨在心,才扯出什么愿母借身还世,根本就是狗屁!”
他指着村民们,“你们之中,为了私欲假借愿母名头的不止一个,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根本没有什么愿母,只有装神弄鬼,满足私欲的小人!”
有老人梗着脖子怒道:“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侮辱愿母娘娘?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哼,那你说说这什么是愿使,这个网又有什么用处?”
“愿母娘娘能够实现我们愿母村村民的心愿,这个网就是为了替我们拦住许下的愿望,不叫它们跑走;愿母没有嘴,为了下传旨意,就要借愿使的声音……”
“每次你们都在这个蒲团的位置,听愿母下传旨意?”
“当然。”
“你们听完旨意后出去,愿使是不是都在外面等你们?”
“当然……你怎么知道?”
沈甜冷笑:“要是我没猜错,这个台子下面就是暗道,每次愿使躲在台子下冒充完愿母,就从这个暗道跑出去,这个网就是为了拦住你们,不让靠得太近,发觉这其中的秘密!”
他走上前,使劲推倒了神台,果然,一个大洞出现在了地面上。
遮羞布被一层层解开,沈甜看到他们摇摇欲坠的模样,也有些不忍,但即使有真心实意信仰愿母的人,也无法掩饰愿母虚假、欺骗,用以牟利的本质,这样害人的东西,他断断不可能让它留存。
有些上了年纪的村民,信了一辈子的愿母,撑着腰、拄着拐指着沈甜大骂蛊惑人心。但也有许多人,即使神情不好,看来也已经尽信了。沈甜看年轻人们或若有所思或了然的神情,他也不愿和长辈争论,转身要走,却从后门冲进来的一个少年:“杀人了!”他气喘吁吁,恐惧地大叫,“杀人了!后面!杀人了!”
沈甜吃了一惊,朝后院狂奔过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撞了上来。
看着满地的尸体,沈甜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也正是因此,他才没有及时发现从身后掷过来的凶器。
三尺雪刚追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真觉得心脏都要停跳,闪电般冲过去,将沈甜的脑袋按下去护在怀里,抬手堪堪夹住了那个凶器——是那一枝细烟枪,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被暴怒的村民拾起。
然而即使他动作快得肉眼难辨,烟枪上的刀尖依然有一截插在了他的面具上。
沈甜慌张地抬头,他真宁愿他没有抬头——插在额间位置的面具开裂,真是好锋利的刀,面具掉了一块,一只紫色的眼睛,倒映出沈甜紧缩的瞳孔。
萧甜将烟枪拔下,甩开破碎的面具,刀尖擦过了他的额间,一道鲜血沿着他白玉般的面庞蜿蜒而下。
暴动的村民不断投掷来更多利器,萧甜单臂抱起沈甜,飞身而去,如轻灵的飞燕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沈甜出奇的安静,萧甜则心如擂鼓——除了刚刚措不及防的一眼,他就再也没敢看沈甜。
奔逃到了荒郊野岭之上,沈甜被放了下来。他沉默地走了两步。
萧甜却宁愿他冲自己大喊大叫,哪怕是破口大骂也好。
沈甜转身,左脚后撤,立掌如刀,冷冷看着萧甜。
萧甜沉默片刻,将从姜家带回的拂尘抛给了他。
沈甜道:“三尺雪剑呢?”
萧甜淡笑:“送回生道了。不必担心我放水,我在这里,我手里的就是天下第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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