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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谏记实录(荷煜)


岳凛站在阶上,先扫了一眼这几个小太监。年龄都不大,有几个面容还很稚嫩,身形也矮小。岳凛本想找几个看起来伶俐些的,竟一时挑不出来。
他的目光在几人中转了转,忽然停在了其中身形最高挑的一个身上。那小太监生得也清秀,微低着头,一双眼睛却暗暗地打量着周遭。比起他身边几个木讷老实的,这人看起来还中用一些。
岳凛的手刚抬起,便听身边响起叶秉烛无波澜的声音:“便叫他留下吧。”
岳凛转向叶秉烛,见他目光正停驻在一人身上——正是自己刚刚看中的那个小太监!
“叶兄,咱们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这小太监不错,看起来颇伶俐。”
叶秉烛勾起唇角,露出个不甚明显的笑意。
小叶子立刻上前道:“你留下,从此以后与我一同侍奉两位公子。其余的人便回去吧。”
那位被幸运眷顾的小太监——墙子,抬头欣然应道:“好啊。”
他还以为得费一番功夫才能留下,没想到这么轻松,他一句话没说,就这么脱颖而出。
岳凛见那小太监,总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走上前道:“你叫什么名字,入宫多久了?”
墙子按照之前袁引对他的交代,道:“我叫袁强,前月刚进宫。”
前月刚进宫,难怪言行之间没有其他宫人的谨小慎微。若是去了其他宫殿,遇见脾气刁钻的主子,不知会受多少磋磨。
“那日后便叫你小强子吧。”岳凛笑道。
墙子无可无不可,不过一个名字,代号而已,随意叫便是了。他现在既然已经拥有了躯体,就要考虑的是如何改命的大事了。
如今他还没有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含凉殿有一间主殿和两间偏殿,岳凛和叶秉烛便商定,主殿作为二人温书学习的地方,他们起居便各自占一间偏殿。同时,为了防止前日那样的夜火再次发生,小叶子和墙子要轮流值夜。
如岳凛这样的人,落下了一天功课都是会万分难受。等含凉殿收整好了,他第一件事便是抱了书出来温习。
小叶子都忍不住感叹:“富贵必从勤苦得,男儿须读五车书啊!”
墙子懒懒地靠在墙边:“那你怎么不读书?”
小叶子登时转头瞪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今日轮到墙子值夜,他和小叶子分了东西两间偏房,他住在西房,紧挨着岳凛的屋殿。
现下整个皇城都睡下了,四周寂静,再也没有白日里的风华。
这个时候,墙子忽然觉得,做人好像和做墙并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样要守在看不见的角落。或许妖鬼在人族的眼里是无形的,但好像很多人族,在人族的眼里也是无形的。
他正兀自总结着这短短一天当人的经验呢,便见一轮明月之下,一人……啊不,一柳树飘然飞来。他浅青的衣袂似乎能临风而动,腰间那半块玉珏闪着莹润的光泽。
杨絮一落地,先横眉冷对:“墙子,眼下到底怎么回事?”
墙子却心中怪异。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时时与这棵柳树禀报了,他杨絮又算得什么厉害东西吗?而且他的声音语调,总让墙子想到宫殿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族。
“我还没有问你,你昨夜去了何处,怎的却先来拷问起我来了。”墙子临窗而坐,似笑非笑。
杨絮自觉失言,收敛了神色,抽出插在腰间的折扇,笑起来:“我昨日不过四处走走,倒是你,怎么一夜不见,摇身一变成了人族?”
墙子起身,转了一圈,如展示衣物般展示自己新得的这副躯体:“还不错吧?借尸还魂,要寻这么一具合适的躯体可很不容易。”
杨絮笑意不变:“的确是难得的大造化,你的运气一向是很好的。”
运气一向很好?墙子只觉这句话违心。
他被困在皇城,如何有好运?
“但是,你接下来可有何打算?”杨絮说,“这身躯再合适,也有腐坏的一天。等到被人发觉,人族如何能接受这尸身异变?”
“以我的灵力,保它个三年五载倒也不成问题。说不定还未等到被人发现,我就已经解决了岳凛的事情。”
杨絮闻言,心知墙子必然是有了计划对策,不由追问:“你想如何做?”
“我今日与人族的小太监们闲聊,发觉原来太监是个很有前途,能够大权在握的职业。好像现在就有个叫徐嵘的,风光得很。我如果能够取而代之,岂不可以想让岳凛做什么官,便叫岳凛做什么官?”
墙子虽然立在皇城多年,但他一向不关心人族的事情。因为他的寿命永恒漫长,而人族与他而言,和朝生暮死的虫子没有区别。即使每天有虫子在脚下,但有谁会去关心一只虫子的家族兴亡史呢?故而他现在对人族的官僚也只是大概了解。
杨絮听到那句“很有前途,能够大权在握”时,嘴角忍不住抽搐,沉默片刻才说:“毕竟只是太监,地位卑微下贱,要做到这一步很难。”
“太监怎么了,同为人族,为什么要分一个高低贵贱?”
人族的这些弯弯道道,这要怎么同一堵墙解释呢?毕竟或许在墙的世界里,寻常人家的土墙、泥墙和皇城里的小红墙,从本质上讲都没有什么区别。
杨絮只能选择尊重,祝福。
“那我就只能祝你早日功成。”
墙子笑了笑。他其实知道人族的那些所谓的贵贱,按照莫名其妙的方式将自己分到某一个阶层里去,然后去讨好比自己高贵的,践踏比自己低贱的。这真是怪异又自讨苦吃,如果真的要分,那也当所有人共同决定才公平。偏有些凡人幼儿,还未懂事便被迫成了人下人,生来就得讨好所有人。
最后还落了个生来低贱的评语。
墙子还未说话,忽然听得在院子的那头响起一道冷然的声音。
“袁强,你在与谁说话?”
墙子循声望去,朗朗月辉下,叶秉烛立在阶前,身上披了一件白色长袍。少年身形尚未长成,还有几分单薄清瘦,看着像一把易折的青竹。
墙子瞥了一眼杨絮,转眼看着叶秉烛,说:“没有与谁说话啊,我就自言自语。”
这个答案明显是鬼扯,叶秉烛自然是不信的。他不动声色地瞳仁一转,并没有发现院落里藏着什么人。
“你且过来。”叶秉烛说。
墙子走到叶秉烛身边,抬眼示意他说话。
叶秉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墙子,直到眼睛对上墙子的瞳孔。少年已见清俊轮廓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忽然问:“你是真的叫袁强吗?”
墙子心中一惊,狐疑地对上叶秉烛的脸。这小子倒还厉害,难道看出了什么端倪?
“你叫我‘墙子’也是可以的。”
“强子……”叶秉烛几不可闻地哼笑一声,“你入宫的时候,没有人教导过你吗?不可这般与主子说话。”
墙子回忆起小叶子对两个少年说话时恭敬谨慎的态度,还有平日里他见到的宫人,对待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小心翼翼的情态,便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凡人”,也应该遵守凡人的规则。
“我学得不太好。”墙子低下头去。
叶秉烛说:“要想在宫中长留,你便不得不学好这些……可会研墨?”
研墨?墙子是偶然见过的,但是他没有亲自做过。
叶秉烛一言不发,只给了墙子一个“跟我来”的眼神,便进了中间的主殿。
而殿外,杨絮站在庭院的甬道上,沉默不发地盯着并肩进屋的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高大得如同一座小山般身影出现在了杨絮的身后。
一个嘶哑低沉得不似凡人能发出的声音说:“杨先生,主人要见你。”
杨絮回头,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庞大到他需要退后几步才能看清全貌的身躯。而更加诡异的是,如果身体还能算是健壮的人族的话,那眼前这东西的头颅便摆明了不是凡人了。
那是一颗鹿的头颅。
犄角斜斜地向后生着,脸上布满棕色的毛发,瞳孔绯红,眼神全然冰冷,全然没有任何凡人应有的情绪。
即使已经见过数次,但杨絮对着这怪物,还是会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杨絮回头看了一眼含凉殿,心中叹息。
可一旦开始,他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一轮明月挂在中天,夜已深。
但是墙子却想不通为什么叶秉烛还不睡觉,反倒是精神奕奕地起身写字,还要求自己给他研墨。
墙子不识字,也看不出好坏来,只觉得叶秉烛持笔的样子,专注沉敛,颇有几分风姿。
“你之前可上过学?”叶秉烛垂着眼,视线落在洁白的纸上,看起来问得漫不经心。
墙子想都不想,直接道:“没有。”
他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有底气敢说自己上过学。其实往昔多少年,墙子若是愿意,自然什么都学会了。但他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意义去听学。
叶秉烛边写边说:“如今世道不好,上不起学的自然是多数……你今年年岁几何?”
墙子只觉叶秉烛今天话多:“十六。”
“十六。”叶秉烛重复着,“寻常人家里,这个年纪或许该娶妻生子了。”
十六岁,对于墙子来说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可是对于很多凡人来讲,缺一件是足以顶门立户的年纪了。
“那你爹娘还在吗?”
这个墙子自然知道,昨日袁引絮絮叨叨地念了许久,墙子大概知道了些事情。
“不在了。去年村子里闹疫病,我爹娘和村里的叔叔伯伯死得没剩几个。”
叶秉烛手一顿,目光微动,他扭头看了一眼墙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墙子猜测,一定不是同情。
因为他见过凡人会流露出的同情的眼神,并不是这样的。
“去年闹疫病……你可是京郊人士?哪个村里的?”
墙子张张嘴,答不上来。他哪里知道这个袁强是哪里的人,袁引确实没提起啊。
“我……我就是一个普通村子里的,哪有什么名字。”墙子梗着脖子胡乱道。
“原来如此。”叶秉烛做恍然大悟的模样,“其实是我唐突了,亲人旧友都死绝了,应该是一件伤心事,我不该追问的。”
这就糊弄过去了?墙子抿嘴笑了笑,眼睛弯起,专心把手里的墨条研成漆黑的墨汁。
提笔收锋,墨迹走势收敛,一字便成。叶秉烛写好了手里的字,将笔一搁,指着纸道:“可认识这是什么字?”
这不又是明知故问吗。
墙子摇头。
“这是一个‘袁强’的‘袁’字,怎么,连自己的姓都不认识?”叶秉烛并不期待墙子的回答,摆摆手说,“罢了,你去值夜吧,我睡意来了。”
墙子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当即一息也不愿意多呆,将墨条一扔便出了宫殿。
叶秉烛沉默地盯着墙子离去背影,又低下头看书案上那字。
笔力遒劲,锋芒毕露。
袁强说到家人去世时,神情中全无悲伤。自己说他全家死绝,这个小太监还能笑得出来。叶秉烛将镇纸掀开,把写好的纸揉成一团。
那上面笔走龙蛇的“妖”字,随之成了皱巴巴一片。
“就是这里,杨先生自己进去吧。”那半人半鹿的怪物转身对杨絮说道。
杨絮抬眼,只能看得见一小片圆形的漆黑天幕。他现在置身在一口枯井之下,但是谁能想到,这枯井之下竟别有洞天,还连着一处修建在底下的地宫呢?
杨絮深吸一口气,提步进了地宫深处。此处显然被荒废了许久,遍布蛛丝,还有鼠蚁时不时窜过。但是这些尚且还拥有生命的东西,是看不到他们的。
妖鬼族,是被孤立,被遗弃的种族。
杨絮停在了一面巨大的石壁前。
这块石壁足有四五人高,宽约有一丈。站在这里,杨絮会产生一种自己极为渺小的错觉。
忽然,一道漆黑的影子投射到了石壁上!
即使早就知道不会找到任何人,但杨絮还是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
除了他自己,别无他物。
即使杨絮已经与对方交谈过数次,但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道影子的主人真正是何模样。这让他有些不愉悦,但更多的是不安。
那影子轮廓看起来是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杨先生,好久不见。”
声音嘶哑,很难判断年龄如何。
杨絮稳住心神,说:“稷玄先生,你这次寻我又是为了何事?”
对方嘶哑地笑了几声:“杨先生何必这么急躁?之前在下指点过杨先生,杨先生可寻到那心心念念的人了?”
杨絮脑海中,一张清俊的人脸迅速浮现。他皱眉,嘴里说着客套话,可神情却是防备的:“多谢稷玄先生了却我心中一腔夙愿。”
那影子摆摆手:“我只是成人之美罢了,能够为杨先生分忧解难,也是我的幸事。”
杨絮知道这个世界上无事献殷勤,必然是非奸即盗。但是他现在已经上了贼船,就很难再全身而退了。
果然,稷玄又说:“在下已经帮过杨先生了,杨先生是不是也该帮帮我?”
杨絮捏紧了手里的扇子:“在下才疏学浅,能力有限,实在不知能否堪当大任。”
稷玄道:“杨先生,你生前也是翻云覆雨的人物,怎的死后却这般谦虚?”
杨絮心口猛地一沉,如被一把锤子给敲到了胸膛上。他的那点底细,原以为过了那么多年已经没人知道,没想到稷玄却……他究竟是谁?
稷玄悠哉游哉地继续道:“我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杨先生必定手到擒来。”
杨絮半信半疑地问:“什么事?”
“我困居在这地宫,门庭冷落,实在孤寂得很。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杨先生你进到井里,我和我那个傻仆人不知道几时能与外人说上话。如果可以,杨先生便多多带些妖鬼来串串门,走动走动。”
这恐怕不是串门那么简单了。
但杨絮却知道,他没有不答应的权利:“好,我尽力而为。”
稷玄又说:“尤其是你那位借尸还魂的朋友,我是最好奇的。如果能与他见一见,我便是三生有幸,死而无憾了。”
稷玄的话音悠悠落地,石壁上的黑影渐渐淡去,最后彻底消失,什么都没有剩下。

三月十九,皇帝诞辰。
“今年可是皇帝陛下的四十寿诞,按照往年的规矩,都是大操大办的。不知道今年又会是何等盛世呢。”
宫中几个闲来无事的宫人聚到一起,说着与他们并无关系的盛景。这些人都是低等的宫人,没有被分配到各个宫殿里去,每日只做些最低贱的活计,每月领最微薄的俸禄。
墙子想,要融入他们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说一说自己悲惨的身世,倒点苦水,然后在他们分享悲惨身世、倒苦水时点头附和就可以了。
一个看起来年岁很小的宫女捧着脸,说:“不知道会不会有赏赐,我家里还有个幼弟,正是上学堂需要用钱的时候。”
“梨花,这世道不容易,你先顾好自己吧。”另一个小宫女立刻接嘴,“要是真有赏赐,我也不会给我家里捎去。他们便是饿死了,也与我无干!”
梨花悚然一惊:“青容,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好歹也是生身父母啊……”
那个名唤“青容”的小宫女满不在乎:“人生天地间,若是连自己都对不起,那才是最无用的。若是给了我机会……”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眼睛里锐利的充满生机的光却没有黯淡下去。
墙子心里有些欣赏青容。这个凡人小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如果连自己都对不住,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小叶子却感叹道:“只是现在世道不好,我听说国库也空虚得紧。就算有钱来粉饰太平盛世,也未必有银两来打发我们这些低微卑贱的人。”
众人一听,登时陷入了沉默。
他们自然知道皇城中与皇城外是两个世界,不然也不会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宫里来寻差事。
宫里的贵人们尚不知路有冻死骨 ,还沉浸在泱泱大国,四方来朝的美梦里。可殊不知,他们口中的北戎蛮夷早就厉兵秣马,虎视眈眈,有南下牧马的野心。这两年又连续遇到天灾,干旱疫病,饿死病死的人不知多少……
梨花忽然说:“小强子,你才进宫不久,你说说你们那里是怎么回事?”
墙子闻言,再次搬出了自己备好的说辞,疫病突发、亲友离世、孤苦无依……总之又收获了几片同情的目光。
小叶子看了看天色,说:“公子们要下学了,我们早些回去准备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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