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见状,俱是悚然。这邪物能从大地之中抽取灵力,他们怎么耗得起?
“便说他以邪法修炼,抽取天地灵气,此物怎可多留!”
此物……他在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眼中,算什么东西?北渚暴怒,负气想到,既然他们这般认为,那他就真的要这般去做!
此时,文昌已经调整好气息,重振旗鼓。他飞身而起,并指如剑,指尖射出一道凌厉的精光。
光束如箭,其势如要刺穿北渚的咽喉。
此时北渚被众神牵制,竟一时不曾注意。待北渚察觉时,眼睁睁看着光箭愈来愈近,想要聚起灵力盾,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暖黄色的身影闪过北渚的眼前。而那灵箭不偏不倚,正正射中南风的翅膀。
蓬松的暖黄的羽毛横飞,南风从空中委顿而下,重重摔在地上。
“南风!”北渚见状,心头如有万千根钢针刺扎般疼痛。南风还要飞起,却被文昌收入掌中,扑腾两下后,再无力挣扎。
事情为何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呢?他们明明只是想要看看高山,只是想折一枝普渡众生。
趁他分神,众神立刻抛出缚神网,将北渚牢牢捆住。
北渚哪肯束手就擒,可他转过脸,却见文昌单手擒住了南风的头颅,正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
神族是冲着自己来的。北渚冷静下来,如果今日他注定栽在这里,那绝不能拖累了南风。
想到这里,北渚深吸一口气,粲然一笑,将全身的灵力向着南风倾泻而出!
墙子视野的最后,是在强大的灵力之下,被裹挟着飞走的南风。而强大的灵力灌注进他的身体,让南风顷刻间化形成人。
那张脸,墙子再熟悉不过。
叶秉烛。
第83章 前尘晓梦
千年漫长的光阴,仿若无数声音同时在墙子耳边叫嚣而过。痛苦与不甘,无助与恼怒,那些属于北渚的情绪,此刻又真切地充斥着他的胸膛。
在无尽的黑暗的时光里,他嘶吼,怒骂,痛哭,呻吟,可是不管如何,都不会有人给予回应。
唯有寂寞,如死水一般的寂寞。
一千年有多长呢?水滴石穿,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足够将人折磨得面目全非。
“啊!”
墙子在黑暗中猛然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可耳边的喧嚣却如潮水般退去,只有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徘徊。
“滴答——滴答——”有水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像是给予墙子回应。
他终于想起来了,过往的一切,千余年前的过往,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些都不是梦,是他过去真切发生的事情。而这个世间,从来都没有什么墙精,也没有什么墙子。
他只是北渚,从来都只是北渚。
“你终于醒来了。”在黑暗中,有人的声音忽然响起。
北渚被困在缚神网中,上不接天,下不触地。缚神网空间极小,根本不能直立,要么跪坐,要么蜷缩成一团。
而此处他无比熟悉,正是大绥的皇城之下!
当初他作为“墙子”时,曾经探查到过的地宫,其下以乾坤八卦阵为引,阴阳鱼处是两口石井,而井下是被封印的大妖。
其中一个,便是高山龙族族长稷玄。
彼时北渚其实已经见到了自己的本体,可惜却那般错过。
多么可笑,这真正要封印的大妖,到头来竟是他自己!
当初他被众神镇压于地下,昏天黑地,不见日月。最初时也怒不可遏,又极想念南风,总是冲撞缚神网。后来随着灵力耗尽,又得不到补给,他日渐虚弱。不知过了多少年,他终于感受到封印有所松动,故而拼尽全力,送出了自己的神魂,只留下一魂一魄护住躯体。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作为“墙子”时,发觉自己神魂与旁人不同,缺了一魂一魄,而来到地宫之后,又会产生强大的感应。
那缕神魂逃出地宫后,附着在了地宫之上的红墙之中,缓慢吸取灵气,开出灵智,成了一堵墙精。
北渚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在黑暗中有一道熟悉的纤长的人影。他冷笑一声:“图南?”
图南依然是那副少年面貌,千年未曾更改半分。他身着蓝色道袍,手持拂尘,俨然是仙风道骨的模样:“我现在是应该叫你北渚,还是墙子?”
他道:“名字不过是一个代称,叫什么又有何关系?”
“那我还是唤你做‘北渚’吧,毕竟,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过‘墙子’。”图南微笑着行到北渚之下,仰头瞧着被重重束缚的蜷缩着的北渚,怜悯道,“真可怜呐,众神防你吸取天地之间的灵气、病气、死气,有朝一日破阵逃生,便将你凌空缚住,上不接天,下不接地,也亏他们想得到。”
失去与大地的接触,他便不能吸取灵气。
缚神网构成的牢笼看似绵软,实则坚不可摧。缚神网不仅是神器,上面还笼罩有众神合力所布下的乾坤八卦阵。
“为了阻止你逃脱,可害苦了高山龙族。”图南一扫拂尘,叹息一般说到,“此处山势起伏,连绵不断,乃是龙脉所在,大绥于此建都,真龙气运亦是强盛。众神又以高山龙族之身躯坐镇,便是要你生生世世,不得超脱啊。”
当日稷玄说,他从未犯下过错,在千岭龙窟与子民休养生息,却无故被神女打伤、挟制,封印镇压在此。实际上,稷玄也不过是压制他,怕他挣脱的一环。
无妄之灾。
这些神族,当真是看得起他啊。
北渚心内又是恼怒又是屈辱,强压下滔天的火焰,道:“南风呢?他后来怎样?”
“你说那只雀鸟?”图南摇摇头,故作慈悲,可眼中确实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他不过是一只鸟,再寻常不过了,灵力又低微,神族也不屑于与他一般见识。”
“那他为何……”
“每二十年便触壁而死?”图南叹了口气,“此中原因,我并不知晓。不过,司掌命数的神族说来说去便只有那几个,性格恶劣的唯有文昌星君。只是文昌亦落入下界历劫轮回,自身难保,他对南风做了什么,我便不知道了。”
文昌……岳凛。北渚想到岳凛,想到杨絮,一时心情复杂。他都不知道,应该是憎恶神族高高在上的嘴脸,还是愤怒杨絮的欺骗,亦或者感慨多年的情谊,竟成虚幻。
“说来,你能与南风的今世——叶秉烛重逢,还得谢我。”图南把玩拨弄着手中的拂尘,似笑非笑地睨着北渚。
北渚略加思索,眸中忽见图南手持的拂尘,那根根长须纤尘不染,他脑中灵光闪过,惊讶道:“当初的袁强,不是法华荧所杀……而是你?!”
北渚终于想起来了。当日他捞起袁强的尸身,对方的确胸口有一道难以消弭的伤口——哪怕他附身之后,以灵力加持,也无法使之愈合。这一点,可不是法华荧一个人族可以做到。
而让北渚确信自己推测的是,当时袁强尸身手中,还紧握着一根白须!他彼时并未在意,后来频频见到图南手持拂尘,也并未多想。
“是啊,是啊!你竟才想到是我!”图南连连鼓掌,在黑暗中发出清脆的响声,“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你竟为难一个人族。”
可怜袁引,是想要与弟弟过上好日子才带他入宫。没成想,却是绝了自己弟弟的命。
图南理所当然道:“我当时炼化童男童女,被他瞧见了,他自然必须得死。不过,我见那人族虽然身份低贱,但命格却恰恰与你相合,才特意送到你面前的。你不会真的相信,一具尸体,会随意地飘在皇宫的御池之中而无人发觉吧?”
难怪观星台上每日有那么多童男童女在诵经,原来竟都是给他炼化所用!
北渚道:“你说了这么多,又费尽心思来帮我,莫非只是想要与我说话解闷。”
“哪里的话,北渚啊,我是……”图南顿了顿,面色诚恳道,“我是专门来解救你的。”
千余年前,他和南风识破了图南的祭祀阴谋,说来应与他有仇。现在图南却说来救他?可信度实在不高。
图南看出北渚的疑虑,道:“实不相瞒,我也是神族,你猜猜,我是司掌什么的神明?”
北渚闻言,险些笑出声:“你是神族?那你为何不是身居上界,反倒在下界骗那些人族?”
话音一落,图南的脸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阴霾瞬息而过,他又是不甚在意的样子:“呆在上界有什么意思?天帝带着那群伪善的神族居于上界,那我就要掌管下界,做下界的主神!”
“就凭你啊?”北渚被关押了千年的烦闷都快被图南的狂话给逗散了。
“就凭我,当然不行。实话告诉你,我乃是司掌瘟疫的神明,当年天帝绝地天通,聚集了万千灵气于上界,自此下界灵力大衰。我也是为了自保,才对那些人族出手。”图南话锋一转,“不过,有了你,便不一样了!”
北渚静等着图南的后话。
“我制造瘟疫,从瘟疫中获取灵力。你吸收死气与病气,从而获取灵力。北渚,咱们才是天生一对啊!我们联手,何惧不能掌控下界?等来日我们打通建木神树,甚至直取上界,推翻天帝也未尝不可……”
图南越说越大胆,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像是已经看到了他所描绘的美好蓝图。
北渚:“……”
他疯了吧。
“你以为我疯了?”图南仰头道。
北渚撇撇嘴:“你若有这本事,先将我从这里面放出去吧。”
图南道:“那群神怕你翻身,以人族的真龙气运、高山龙族的真龙灵骨层层镇压,我一时也无法将你放出。”
那他之前屁话那么多,是在自己面前发什么疯?
“你莫非指望我再放一缕神魂出去,修个百八十年,修出灵智?”
图南摇摇头,说:“如今,稷玄身上的困龙锁已经去除,封印松动。你我内外合力,虽不能叫你脱身,但撕开缚神网一条缝隙,你的本体是灵气……”
北渚明白了。
他的本体是一团灵气,只需要一点缝隙,他便能逃逸。哪怕不能彻底脱逃,但分出一个化身,亦无不可。
“不过,化出分身就像借尸还魂一样,总不是长久之计。”图南提醒道,“你想要彻底重获自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缚神网,乾坤八卦阵,龙族灵骨,人族帝王的真龙气运。前三者都不可惧,唯有最后,北渚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只要大绥王朝还存在一日,李氏的真龙气运便不会断绝。”图南循循善诱。
“要斩除真龙气运,便是要——覆灭大绥。”北渚目光逐渐坚定。
【作者有话说】
图南:一个善于画饼的老板。
观星台来了一个新道士。
作为皇帝李叡的修道之地,观星台几乎独立于宫廷的管制,人员的增减由大太监徐嵘负责,而背后,实际掌权人却是法华荧。
准确地说,真正在幕后的,是法华荧的“徒弟”——图南。
北渚不太情愿地扯着自己身上深蓝色的道袍,头上的方巾却又歪了。
“这衣服也太丑陋了些。”
图南几乎没了耐心。这死东西要么嫌衣服老旧,要么嫌方巾颜色暗沉,就没个消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去见什么老相好。
图南恶声恶气地说道:“你若不愿穿,便自行离开吧。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北渚登时放下了手,改口道:“丑是丑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穿。”
他之所以这么忍气吞声,全因现在寄人篱下。
之前他借尸还魂,附身在袁强身上,作为宫人还可以在皇城之中立足。而皇宫是不会平白无故突然冒出一个人来的。现在,北渚想要留在皇宫,只能在观星台。
他甚至很庆幸李叡的荒唐昏庸,否则他如何能混入皇城?
“你如今身份不比从前,化身的灵力有限,可千万别出去乱走。”图南叮嘱道,“现今二皇子与三皇子争锋,皇宫之中人人自危。你若擅自离开观星台,被当做了刺客给抓起来,可别指望我会救你。”
北渚连连点头,一副“我自然明白”的表情,对着图南摆摆手:“你有何事,便自行去做。这皇宫我可比你了解。”
图南狐疑地睨着北渚,转身走了。
于是,北渚也转身下观星台去了。
他太想知道叶秉烛的情况如何,向图南打听,对方却只说他也不知晓。距离那场送亲的混战,竟然已经过去了三年。
三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想来,叶秉烛会比从前更挺拔俊秀……最重要的是,北渚从来没有放下过南风身上莫名而来的诅咒,每二十年便会触壁而死。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北渚出了道观的门,迎头便见巨大的神女塑像。曾经他见这神像,只觉神女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可如今再见,却再生不出这些情绪来。
神族,也不过如此。
神女塑像之下,坐着七十二名童男童女。他们都盘腿而坐,闭目诵经,嘴唇翕动,神情庄严虔诚。
这些孩子之中,有多少,会成为图南的祭品?
一股恶寒冲上心头。他和南风曾经阻止过图南的献祭,曾经也以所谓的正义为己任。甚至他们想过救济苍生。
换来的结果却多么可笑。
北渚一言不发,径直走过广场,顺着台阶下了观星台。他穿着道袍,一路上的宫人侍卫都以为他是观星台下来的使者,竟都无人过问他。
没想到,只是一身衣服,竟能敌过千言万语。
宫中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陈设如旧,连花草都不曾变过。北渚一路不停,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很快到了含凉殿之外。
不知道叶秉烛现在过得好不好,离开学苑了没有。自己这么去见他,他会不会很惊喜?肯定会开心的吧,毕竟他们,他们……交情匪浅。
北渚上前去,敲响了宫殿的大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衣着朴素的宫女来应门,见了北渚,疑惑道:“道长何事?”
北渚道:“你是新到含凉殿侍奉的?叶秉烛呢,他在吗?”
那宫女一愣,道:“你说何人?”
“叶秉烛,他就在含凉殿。”
宫女摇头:“此处宫殿已经三年无主,平日里只有宫人偶尔打扫。”
三年无主?那岂不是他出事不久,叶秉烛和岳凛便离开了。
北渚追问道:“他是之前在学苑的学子,就住在含凉殿。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宫女摇摇头,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了北渚一番,不再多说,一把阖上了宫门。
北渚又是失落,又是担忧。这小宫女看来什么都不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他回过头去,却猛地顿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也凝固。
在不远处的树下,正立着一个呆愣的人。那人一袭青衣,腰间挂着半块玉珏,手中的折扇因为太过于震惊而掉在了地上。
北渚心头一凛,神情也冷了下来。他一直没有寻找这个昔日好友,便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北渚恨别人的欺骗,可偏偏杨絮为了岳凛,隐瞒了他那么久!
“墙子……”杨絮喃喃道。
北渚本想当作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可他从来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只是脸色稍变,便暴露了他的心思。
“墙子!你没有死!”杨絮激动起来,连扇子都不捡了,三两步上前,眉头因为惊讶而高高扬起,“我以为,当年那场混战,你骤然消失,我还以为你……”
“你以为我死了?”北渚面色如霜雪,站在阶上冷冷地看着杨絮。
“你如今为何能以本体跨通阴阳?”杨絮问道。
本来便是多年好友,北渚对杨絮与其说恨,不如说是疑惑与埋怨。他本来还想装装样子,让杨絮慌张慌张,可他又实在忍不住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当初为何要骗我?”北渚狠狠道,“你明知道叶秉烛才是我的应劫之人,为何却骗我说是岳凛?”
杨絮垂下头去,沉默片刻,才说:“我当初告诉过你的,岳凛前世对我有恩。我想报恩而已。”
“你报恩,却来骗我?”北渚更加不解。
“我本也不想骗你,可是实在无计可施。”杨絮面露痛苦,想来对于好友的欺骗,也让他备受煎熬。“他是下界历劫的神族,只有破劫才能归位。我只是想要他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岳凛是神族,这一点北渚已经知道了,可他为何下界,“又与杨絮有何渊源?
“他前世,本可以破劫飞升。可是却因为我而失败。神族神魂禁不起轮回的消耗,而且如若有其他人族修炼飞升,顶替了他的职位,他便只能永堕轮回。我想要帮他,当时就只能利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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